第十六章 冒名頂替
我氣得噤聲。自己貶低自己是一碼事，但被他用這種方式肯定，真是有種自己打自己臉的挫敗感。我調整視線看向窗外，總算讓心情平復下來了。
林晉修家在半島上。
林晉修一聲輕笑：「也是她。」
「那就不去好了。」林晉修繼續維持著好說話的風格，以至於我睜大了眼睛，只覺得他哪裡出了問題。
是的，我剛進高中就知道林晉修出身不一般，但仔細想來到底還是眼界太淺，不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是傳媒巨頭的二太子。這樣一聯繫，以前不曾留心的疑點都串了起來。
「你既然也同意，那讓我下車吧。」我雙手合十，誠摯地看著他，把這句話說得無比懇切，無比期盼。
倍加艱辛的一頓飯吃完，傭人收走了餐具。我終於鬆了口氣，再吃下去，我實在不敢保證會不會抓狂。林家的伯父大哥都上了樓，去了各自的書房。
林大哥你真是好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簡直是太解語花了！和你那個刁專古怪的弟弟完全不一樣！你的女朋友一定很有福氣！這念頭一閃，倒是想起林晉陽怎麼沒帶女朋友回家，反而讓弟弟搶了先。
「林學長和肖學姐出去玩？今天天氣好，是蠻適合出門去的，」我笑眯眯顧左右而言它，「你們好好玩，再見。」
我忐忑不安地對他擠出一個笑；他略一頷首，瞥向我的目光很銳利，但好在沒有惡意，只道：「吃不下就別吃了。」
林晉修低下頭看我半晌，又俯身輕拍了下我的臉。
MAX廣播公司！
「我還有事跟大哥談，司機會送你回去。」
「七年，」林晉陽沉吟著，「對你來說，那真是很久了的時間了。」
這個人真是……說起來也是二十四五歲的大男人了，平時成熟精英得不得了，怎麼忽然這麼幼稚，怎麼老想著欺負我啊。這又不能讓他賺到一分錢。
我深呼吸一口氣，擺出我最路人甲的笑容道：「很好，很好。」
我臉上烏雲密布。
夢裡有什麼不記得了，不知道為何卻夢到了我的母親。夢境里是我在酒店裡第一次見到她本人的那一幕，她徐徐推開了門，朝我走過來，脖子上銀色的項鏈閃著光，帶來了一股迷人的暗香。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睜開眼睛，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去，天邊留下了一道鍍著金邊的霞光。抬起頭往上看去，林晉修負手矗立在我的涼椅旁邊，迎著光，脊背挺得筆直，像西伯利亞叢林里的高大青松一樣。最後一點夕陽的霞光穿過樹叢的罅隙落在他臉上，我分不清他的五官，他給我的所有感知只剩下一個孤傲的身影——好像他已經在我涼椅旁站了一輩子。
「比他還要瘦上一點兒。」
我原來一直以為「被誤認為是林晉修的曖昧對象」是最糟糕的局面之一，這個名頭跟著我太多年，讓我一直孤家寡人、乏人問津。以前還只是謠言，現在我居然在他家人面前冒充女朋友，這個悲催的現實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蒙上了污點。我大口往嘴裏塞著蛋糕，自暴自棄地想：算了，情況已經不可能再壞了，隨遇而安吧，就算要生氣，也要填飽肚子。
沈欽言現在的新工作是同屋那支哥特樂隊的電吉他手。
那豪華的車瞬間來了個漂亮驚人的180度大倒車，直穿過廣場旁的林蔭道，朝校門而去。我目瞪口呆地想：以前也沒覺得林家的司機開車如此彪悍啊，都趕得上我的水平了！
大家都深以為然，又笑著看我。那眼神，讓我如芒在背。我自暴自棄地想，真是什麼時候都擺脫不了林晉修的陰影。但又不能解釋，越解釋越錯。
「總之，別想著在我爸和我大哥面前做什麼，」林晉修眉目一沉，「他們不像我，可以容忍你的糊弄和漫不經心，就算你是我女朋友都不例外。」
但這個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十之**，計劃總沒有變化快——爸爸的禮物我永遠收不到了。
所謂的餐廳在花廳旁，和樓梯隔著一條走廊。
偌大的一個飯廳就坐了四個人，姓林的有三個。除了林晉修，我誰都不熟，因此吃飯的時間可真是難熬。林伯父來之後我們落座，這頓晚飯終於拉開了序幕。
回學校才知道榮教授今天需要一份數據，恰好在我處理的那部分里。我昨晚離開前就一直開著電腦運算著，原以為算得差不多，結果才知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腦被人關掉了，現在只算到了一半，忙活起來。也不敢吃飯，守在電腦前忙活了一個下午。
餐廳南北通透，十分寬大，差不多是我家兩個客廳大小。在別人家裡我明明應該感覺到局促的，我反而吃得很開心。我想這是和林家十分安靜有關。
四年下來，一直本著不動不說原則，以為不表態謠言就能止於智者。卻沒想到，我的不做聲在人家看來就是默認。我盯著電腦顯示器，自嘲地想：真是被林晉修說對了，做什麼錯什麼，不做就更錯了。
林晉修微微蹙著眉心，「大哥，你什麼意思？」
林晉修聳肩。
「什麼？」
「大概是一米八四八五，偏瘦，腿非常長……」我費力地解釋。
話說得結結巴巴，手心捏了一把緊張的冷汗。被人誤會是小偷的舊日的記憶不期然浮上眼前，當日的情況和今天是如此的相似，我呼吸都急促起來。
他每晚都是通宵上班，白天的時間倒是充裕，一個電話過去，他飛快地應允了。雖然是早上，但也有不少人了，大都是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學生。
一分鐘前他說到「傳媒」兩個字時，我真沒什麼實際感覺，但我不論如何都沒想到連MAX廣播公司居然也是他家的產業。
月光倒影在水中，溢滿了諾大花園的每個角落，我看到水波粼粼反射著光，落在林晉修的唇角，就像是一個不可捉摸的微笑。
另一則著名導演兼影評家的評論也頗有趣味：「我要說付出和努力通常不成正比，我的許多同行都跟我抱怨過：我最真誠的電影往往是最不被觀眾所喜歡的。但我要說，《約法三章》是一部真誠的電影，和其票房相得益彰。我有預感，這不僅僅是一部成功的電影，而且會變成一種社會學現象。多年後人們也會用津津樂道的語氣談起它。」
「這個時候還沒吃飯？」
他旁邊的年輕人此時開口，「那麼，你就是阿修的女朋友？」
我感慨地想還真是一家人，剛剛林晉陽也問我了這話。
我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那麼感激林晉修的出現。他換了身白襯衣，雙手插在衣兜里朝我走過來，我激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恨不得他再走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好飛到我身邊，來幫我擺脫這要命的尷尬
和圖書狀況。
林晉修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慢慢笑了一笑，「大哥說的是。小真的吃相是不太好，我一直在管教她，怎麼管教都沒淑女的氣質。」
真是微妙的一家人，基因的奇妙性在這父子三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林晉陽和林伯父都是非常穩重的人，林晉修平時的話倒是不少，但在這張餐桌上，他安靜多了。我忍不住想，難怪他總喜歡在外面吃飯，大概是家裡這氣氛太糟糕了吧。
他把拎在自己手心的書包重新扔到我懷裡，「我要回家。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傭人們的行動也沒什麼聲音，端上了那一大堆糕點就悄悄退下去了。我樂得清靜，把書包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獨自坐在那寬敞豪華的實木餐桌旁，喝著橘子汁吃著蛋糕，解決我的午飯。偶爾看向窗外，偌大的泳池反射著陽光，像是一塊晶瑩的藍寶石。
他家裡能有什麼事情讓他覺得非要捎上我？我心中腹誹表情真誠：「學長，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但我又不——」
視線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卻看到坐在對面的林晉陽正在輕微的搖頭，大概是聽到了我和林晉修的交談，對我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當然，我本來也不指望得到他的認可，這種冒牌女友的事，一輩子做一次也就足夠了。
我們經濟學院的王牌，世界著名經濟學家榮教授有個經濟分析項目，需要一些吃苦耐勞的學生幫忙分析數據，我也有幸加入其中。榮教授是數學系出身，對數據有著狂熱的愛好，我們每個人都拿到了一硬碟的數據，然後用各種軟體分析。第一天去榮教授的辦公室時，在團隊名單上就看到了林晉修。當然，這事毫不奇怪，榮教授是他在國內的導師。
掛上電話后，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總不能即將參与電影的慶功儀式還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本身。我轉頭就給沈欽言電話，考慮到下午晚上一票難求，約他明天一早去電影院看看早上的第一場。
抱在他手中的爆米花還是滿的，就我吃了一點兒，整場電影，他居然都沒有吃過一粒爆米花。我了解他的感覺：激動、興奮、感動等感情。沈欽言對電影的看法從來都比我深刻，我並不想打斷他，但電梯到了樓下，我拽著他的胳膊出了電梯，他這才回了神。
靜海是個經濟發展得快瓜熟蒂落的國際性大都市，地段寸土寸金，更不要說半島這種地方。這花園的佔地面積大概是三四塊宅基地大小，而他家卻用這麼大塊地方來建一座純觀賞性的花園。
我不知道其他從小失母的孩子處在我的角色會作何感想，但也只有坐在電影院里，看到她的名字出現在大屏幕上，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覺得她跟我毫無距離。她是個寡言不愛表露情緒的人，很笨拙很努力地表達著對我的關愛，可我統統都接受不良。
管家問我：「許小姐要吃什麼？」
我忍不住猶豫了，你看，這事對我來說也就是一頓難吃的晚飯，可對沈欽言來說，卻是人生的巨大轉折。安露說的話一陣陣的在我腦子裡迴響。
兩個小時的電影滿滿當當，每位主演的角色各具特色。
林晉修似笑非笑地：「這麼怕我吃了你？」
偶爾抬頭看天色，太陽貼在西邊，晚霞都要升起來了。等到所有工作都快結束時，才想起不但飢腸轆轆，還渴得很。一天沒吃飯，餓得頭昏眼花，站起來沒留神，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去。
「我介意我很介意我非常介意！」我抓狂地叫起來。
我一愣，「帶誰？」
對沈欽言來說，這真的是個好機會。
去他房間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慄，我半點不想接觸他的內心世界，當即拒絕：「我想回家了。」
「這個晚上，我超負荷運轉了，」我苦笑，「學長求你了，隨便找輛車送我回去吧。」
我沒說話，手中的叉子無意識地戳著餐盤。仔細想來，這麼多年林晉修都不讓人告訴我他的家庭，怎麼現在倒是說得那麼痛快？我想起沈欽言，想起我母親和顧持鈞……心裏塞了塊鉛，並且還在我的身體里開膛破肚地緩慢下沉。我本就沒胃口，這一下子，就更沒胃口了。
她說，「你不是有個朋友被蓋亞看中卻拒絕簽約嗎？你可以帶他來讓梁導見一見。」
後座空間很大，林晉修一整坐姿，翹起了腿，淡聲回答我，「以你我的關係，絕對是你情我願。」
一時間餐廳里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聽不到，只有蟹殼被剝開的點點聲響。
林晉修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我想掙脫，他眯起眼睛，「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你女朋友！」
「許小姐，我和阿修有點事談，」林晉陽對我略一頷首，大家風度地道來，「管家會帶你去休息室。」
我面帶微笑內心咆哮：你們的家事，跟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為什麼要我這個冒牌女友就你爹的再婚一事發表意見！他跟誰結婚跟幾個人結婚結幾次婚我統統沒有意見！林晉修你別再把我逼上梁山了！我會起義的！
「我不介意你長胖。」
於是和林晉修一起，依葫蘆畫瓢地回答了一頓。
「電影公司辦了個慶功宴，我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恰好可以介紹你跟她認識，」他沒作聲，我又說，「我很早之前問你想不想拍電影也是因為如此。」
「算了，雖然對不起，我也可以忍了，」林晉修揉我的頭髮，「進屋吧，準備吃晚飯了。」
「噢，」他帶著那種讓人一看就能分辨是存心的驚詫，「我難道沒告訴你，我今天要介紹女朋友給家人認識？」
冷不防，林伯父開了口：「你們認識多久了？」
「先別說這麼肯定，」我好氣又好笑，「只要不是奴隸條約……」
啊，這該怎麼稱呼？林伯父？林叔叔？林大哥？
「這不是長胖的問題，是謀殺！」我氣得咬牙。
從林晉修父親的臉上我很難看出他的想法，也不知道我這番解釋他相信多少。忐忑中那股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嗯」了一聲后，手輕輕抬起又一壓，「坐吧，繼續吃。」
「不了不了，」我求之不得，「方便的話，我想去看一看花園。」
「這次慶功宴場面非同一般，來的都是大人物。錯過可惜。」紀小蕊說。
從大學到林晉修家，坐了足足一個小時的車，我本來就飢腸轆轆，現在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噢……好。」
電話那頭的紀小蕊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笑起來：「答應就好。我幫你們準備晚宴的禮服，告訴我你朋友的尺碼。」
他的外表和林晉修很相似，但和林晉修那種戲謔的氣質明顯相差甚遠，也有氣勢得heｔｕｂoｏk•ｃom.ｃｏｍ多。雖然他的笑容還算是親切，並沒有嫌棄我的吃相，但「坐吧，繼續吃」這幾個字還是帶著一點威嚴，讓我面目僵硬忐忑不安既不敢吃也不敢坐。
「那好，走吧。」
沈欽言只是搖頭，不肯細說。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車庫，掃了一眼，光是車庫就是籃球場大小，還分上下兩層。匆匆掃了一眼，沒細看，覺得那些車都是貴得死人。有司機開出了一輛黑色的車在我倆前停下，我被雪白的燈光耀花了眼，剛剛眯起眼，就被林晉修攬過了肩膀，在臉頰上印下一吻，低語——
這個時候還要賣關子，我瞪了他一眼，「愛說不說。」
他們聊起新的話題，關於《約法三章》。
電影，的的確確是一門藝術。操控得好，也就有了操控人心的力量。
「……哎，沒有了。」我硬著頭皮說。
顧持鈞這段時間接受訪談無數，對編劇的心得倒不予多談，只用完美的態度笑道：這個故事我想了很多年，改過無數次，十年後終於得到了導演的認可，將其展現在大熒幕上，我很感激。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宣傳中，顧持鈞絕對是最佳話題。雖然他在電影里的戲份不算最多，可他還是本片的編劇。身為演員又創作劇本的全才並不少見，但所有人都認為：能像顧持鈞這樣，在兩個行業都能做得極其出色，卻很罕見。
所謂才貌雙全，再加上態度謙虛，得到了一致的讚譽。
但是，林伯父和林晉陽還真的，都看著我——這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好像我已經成了林家的兒媳婦，而他們罕見地、相當重視我的意見。
我警惕地盯著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阿修，」林晉陽再次出聲，「你帶女朋友回來，我沒有意見。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兩人打著禪機，「很可愛的學妹」、「她不一樣」這些話聽得我冷汗直流、心裏直抖，只好在一旁裝乖，喝果汁。
不過，除了第一天，我都沒在辦公室看到林晉修。
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心裏各種想法激烈碰撞，很想咆哮一句「林家大哥，這都是誤會啊誤會，我跟林晉修一點關係都沒有啊，他根本管教不到我」，但我既然被林晉修脅迫到這步，必然也要裝下去了，千言萬語都是不能出口的，聲聲憋在胸口。
林伯父三分鐘后還沒回來，我想起他們剛剛聊的話題，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蹊蹺，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低聲問林晉修，「你們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剛剛吃飯的時候，聽到你們說的話題……」
我和沈欽言捧著爆米花和可樂進了電影院。
「行，」他意外的好說話，帶著我往車庫走，「明天晚上公司有個宴會，你跟我一起出席。」
林家是分餐制，菜色一盤盤的端上來，自己要吃多少，去取多少，十道菜，看上去倒不算奢侈。
紀小蕊興緻勃勃邀請我出席，還不等我吱聲，她又迅速道：「這次你可不能再推辭啊，這次晚宴很重要。剛剛在飛機上，梁導再三強調，我就算綁也要把你綁來。」
「到底是不是？」
「呵……」紀小蕊十分詭異地輕笑了一聲：「小真，我對你的朋友，充滿期待。」
他理所應當地點頭：「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我也認為，帶著你確實挺沒面子的。」
「並不算久，」林晉修不置可否，「她不一樣。」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其實我並不怕林家人，只覺得多少有些尷尬。他們似乎很糾結我的家人問題。
「最簡單的，」我補充一句，「小點心就可以了。」
總之，這倒霉催的夜晚快點過去吧。
「差不多，但我還要列印出來。」我說，「明天也可以不用來了。」
「好了，非要把眼睛睜得這麼大來顯示你的震驚？」林晉修慢條斯理叉起一塊水果，淡淡開口，「你吃驚的樣子不怎麼漂亮。」
我真是怕林晉修說出「女朋友」三個字，當下渾身一個激靈。
我一頭霧水：「什麼？去哪裡？」
這是個什麼狀況？
我假裝鎮定地參觀頂級富豪的宅邸。
「我支持，」林晉陽這樣說，「媽媽去世十五年了，您早就可以考慮再婚了。」
最後的一幕，顧持鈞飾演的主角抱起了那個無父無母的小女孩下了船，融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下了一條灰撲撲的背影。
我剛剛吃甜食太多，現在完全不想再虐待我可憐的胃。但很難，因為林晉修使勁給我推薦各種菜色，熱情得讓我的身體由內而外的反感憤怒，卻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身為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自覺，坐在這偌大一座豪宅的豪華餐廳里，去抱怨主人的菜太豐盛？我怎麼可能做這麼沒腦子的事情！
我匪夷所思地盯著他，這都是什麼歪理！
心裏痛苦的腹誹，忽然眼一花，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定睛一看，幾個星期前搭過一次的豪華房車如光一樣出現，來了個急剎，「唰」一下在我們面前停下。後門光速彈開，林晉修從后按著我的頭頂，一把推我上車，自己也坐了進來，右手依然扣住我的左手腕。
林晉修瞧著我：「怎麼回事？站都站不穩？」
林晉修的手指停在我的後頸，我覺得癢，瑟縮了一下。
總的來說，題材並不新穎，講述的不外乎是奪寶的故事：為了一份珍貴的資料，各利益方展開了殊死鬥爭。爭奪到了最後，才發現，資料是假，那個只在最後驚鴻一瞥的小女孩才是真的。
居然都上升到暴力事件了，可見事關重大。
我的祈禱頗有成效，這念頭剛一閃過，林伯父終於回來了。他在主座上坐下，卻沒動餐具，開口說話。
壞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沒事兒，坐太久了。」
「別的家人呢？」
但林晉修似乎上了癮，一樣樣的東西都送到我面前。瞧見桌子對面的林晉陽垂著視線眉目不動地繼續吃飯，應當聽不到我們這邊的交談和動靜，我氣惱得把排骨扔回他的盤子里，小聲抗議。
怎麼林家還要發射衛星？我就算再怎麼沒有好奇心，此時也不由得詫異起來。但又不敢問，那些句子聽在耳中，就像氣球一樣漂浮著。
跟自我中心主義的人很難交流，跟自我中心主義加上肆意妄為、偏偏還有錢有勢、生下來就是人生贏家的人更無法交流了。
沈欽言忽然問我：「你以前也是這樣，坐在電影院看你媽媽的電影？」
除了林晉修的父親和大哥，還能是誰？
「不不，我不吃了。吃飽了，足夠了。」
但除了我之外，其他兩位姓林的男士都表情平靜，毫不意外。
大家再次用曖昧的「你知我知」視線看著我，無不點頭和圖書。
在電梯里我已經慢慢恢復了鎮定，電梯里大部分人都在交頭接耳討論劇情，或者說「還挺好看的」；剛想側頭學別人一樣跟沈欽言討論劇情，卻看到他神情恍惚，眼睛始終盯著一個方向。嘴角綳得死死的，下顎的肌肉在顫動，像是在用力咬緊牙關時心跳加快，彷彿他還置身電影院，依然被那些跌宕的劇情所感動，連靈魂都在顫抖。
「今天叫你們回來，是宣布一件事。」
「這是周管家，」林晉修簡單介紹了一句，鬆開我，一揚下巴下命令，「我先上樓，帶許小姐去餐廳，給她準備點吃的。她都餓了一下午了。」
林家父子三個還真是……一言難盡。
很多年前，爸爸跟我說，等我大學畢業的時候，送給我一份大禮。
逛得累了，林家的花園裡有白色的躺椅，我看著四下無人，心說坐一坐也不要緊吧。坐了下來，這麼多香氣席捲著瀰漫上來，讓我居然泛起了困意。
「被撐死的話，死法確實有礙觀瞻，」林晉修笑了一笑，「好吧，那我幫你吃。」
他回答：「因為我高興。」
林晉陽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也不再說話，視線在我臉上停了一瞬。林晉修也不做聲，兄弟倆、再加上我，就這麼尷尬得要死的坐著。我好像陷入了愛麗絲的兔子洞，不停的往下掉啊掉啊，渾然不知下一秒落到什麼地方，需要面對什麼古怪的劇情。忐忑不安時，察覺林晉修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頭髮。
現在看到林晉陽，我深深覺得，林晉修對自己大哥形容得相當精準，或許因為從商太久，林晉陽並不像自己的弟弟那樣總是滿臉難以捉摸的笑容，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談不上古板，但也不好親近。
「別忙著拒絕，」紀小蕊匆匆打斷我的話，「這次慶功宴，你可以帶人來的。」
「開車。」
「那……你們剛剛談的衛星……」
「嗯？」沈欽言站住了，眨巴了幾下眼睛，小孩子那樣盯著我看，可愛得要命。
「我不想拍電影，」沈欽言沉默了一下，「但我很想見見她。只見一見就足夠了。」
我說：「你也不用這麼妄自菲薄，蓋亞之前也跟你拋出橄欖枝……」
受驚似地抬頭看他，只看到他垂著眼瞼的側臉。
能這麼大言不慚說自己是聖人，我相當佩服他的自戀。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道：「阿修，你到底多久沒給你女朋友飯吃了？剛剛路過餐廳，看到她那個狼吞虎咽的樣子，連爸爸都吃了一驚。」
同組的研究生學長感慨萬千：人家有真正的企業要管理，真正商業企劃要做，比不得我們紙上談兵只知道分析數據的。
在車上林晉修把他的家庭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他告訴我他大哥叫林晉陽，今年二十九歲，不苟言笑，是相當可靠的一個人，他身為長子，已經跟父親一起負擔起偌大一個企業了。言談之中，對自家大哥相當尊敬。
我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看到了他唇角那抹外人難以察覺的笑，心裏一哆嗦，腳下揩油就要逃走。林晉修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又側過頭看一眼肖菲，平淡地吩咐，「可以了。你回去吧。」
「啊，是嗎？」我的心口一動。
他們一家人吃飯基本不交談，偶爾說上一句我能聽懂的——衛星發射？
林晉修還跟我站在一起，看向我道：「過一會兒再回去吧，去我房間坐一會兒。」
「難得，」林晉陽的聲音雖然平板，但比剛剛開始柔和，「我做夢都想不到你也會主動把人帶回來。你們認識多久了？」
傳媒啊，不外乎電視、報紙、雜誌、網路等等……真正無冕之王。
林晉修一手拽著我的胳膊，一手拿起我扔在電腦旁的書包，跟屋子裡其他幾位學長淡聲道：「我帶許真先走，剩下你們幫著處理。」
《約法三章》公映后，就像炸彈一樣在平地上爆炸開來，給了人們不少的衝擊，一則影評頗具有代表性——「這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商業電影。明星大腕的華麗組合，當然，最值得一提的還是跌宕的劇情，精彩的對白，皆大歡喜卻又略帶憂傷的結局，能滿足每個人的需求。毫無疑問，《約法三章》是本年度最值得一看的電影。」
然後就真的打了個盹。
「你回家就回家，捎上我幹什麼？」
下一秒我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沈欽言怔怔看著我，手在發抖。他本來也不怎麼善於言辭，現在更是沒辭了。
「那麼，跟顧先生也差不多。」
和剛剛坐在車子里的走馬觀花不一樣，我才發現林家的花園中琳琅滿目，羽衣甘藍、鬱金香、香石竹、梔子不一而足，確保各個季節都有開花的植物；最引人注意的，是院子噴水池旁那大片的五顏六色的香堇。香堇是香水或者香料的好原料，香氣非常特別。那美妙的花香隨著空氣悠悠擴散著，似曾相識。
啊，說完不禁熱淚盈眶。我們還是一樣的相處方式，實在太好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肖菲從不遠處的樹蔭下朝我們走過來。
「你不介意被我抱著出校門的話，我也不在乎。」
林伯父抬起眸子審視地掃了我一眼，「什麼叫沒有了？」
我大叫著跳起來，情緒太激動，頭撞到了汽車頂蓋，又呲牙咧嘴地跌坐。
他這時才如夢初醒，眼裡蹦出了璀璨寶石般的光，他明顯動心了——實際上沒人能不動心，偶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對面的林晉陽的動作一頓，抬頭對上我的眼睛。我心裏一哆嗦，被他們看得有些害怕，下意識朝林晉修所在的方向縮了縮。
這就是兄弟之間的不為外人道的交談，意思是我可以離開了。
手機響了，我拿起手機，是一位學姐打來的，說有點急事，要我趕快回學校去。
林晉陽眉心一緊，露出短暫的思索神色，「我記得你說過，有個很可愛的學妹在學校總跟你作對。」
他細緻地把水果切成片，開口：「主營業務是傳媒。」
我面前站了個面容嚴謹的中年男人，身板筆挺，風度太好，一時間我竟然無法分辨他的年齡，隨後才看清他的鬢角略有花白，五官和林晉修分外相似。他左手旁站著一個二十**歲的年輕男人，也長了一張和林晉修相似的臉，也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考慮到我正坐在林家廚房大快朵頤，面前這兩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心情有點緊張。難道他準備故伎重演，要用別的法子逼我去明晚那個什麼亂七八糟的宴會？果真是周末啊，人人都選在這天開宴會。不論如何，我是不會跟他一起出席的。我已經答應我母親了，要是他再強迫我，我也只有把我還有個母親ｍ•ｈetｕｂook•ｃoｍ.ｃom這事兒和盤托出了——畢竟，我對林晉修沒轍的時候多，說謊話他總能察覺。
而此時，她展現，我觀看。
難怪我會在MAX的電梯里碰到他和一干隨從，現在想來，那電梯恐怕根本就不是員工乘坐的；難怪他身邊總有那麼多美得驚人的女人；難怪安露也對他畢恭畢敬，連帶想方設法來結交我，雖然之後她對我倒是發自真心的，最初目的總是不單純，我總算明白一直以來，她那些躲躲藏藏的話是什麼意思了……難怪在我的就讀的高級私立中學，林晉修的地位這麼超然。
「我打算再婚。」
我完全醒了，是被林晉修驚醒的。在別人家裡睡著，這事兒怎麼想都不對頭，只能說，花香醉人。
林晉修「唔」一聲，「這麼多年，你終於想起問我這事了？」
「吃了甜食就睡，真是豬。」
他掃我一眼，身子前傾，打開了座位中間的儲物盒，裏面自然沒有食物，倒是插著兩支暗紅色的香檳，還有兩隻光鑒可人的玻璃杯。車上都不忘記備酒，可見此人生活的糜爛。他「唔」了一聲，重新扣上盒蓋，「不要緊，到了家就有吃的。」
「你對我一臉不爽我可以不跟你計較，」林晉修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露出來的袖子領口雪白，一眨不眨盯著我，我有點怕他的目光，朝後縮了縮，「看到我爸我大哥的時候，一定要乖一點，開心點。惹到他們的人，下場都非常凄慘，跟他們比起來，我就是一位大慈大悲心地寬厚的聖人了。」
「我剛剛一直在走神，」他神思還是有點遊離，眼神中積蓄滿滿的興奮和一絲失落的茫然，「這部電影讓我……」
接下來怎麼辦？怎麼寒暄？你們要不要也吃點，味道還不錯呢……不論哪句都很蠢，他們看上去實在不是可以聊家常的對象。
林伯父微微頷首，再次看了我一眼，離開了廚房，一群人立刻尾隨他而去。
在片場的幾次探班，我見過忙碌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的布景，但總的來說都是零散的電影概念；我還是更喜歡完美的成品。所以我沒想到，《約法三章》一旦表現在大屏幕上，會變得這樣——迷人且充滿感情。
「噢……啊！」我險些從椅子上掉下去，「MAX是你家的？」
肖菲本來還晴朗的臉忽然陰雲密布，她狠狠瞪我一眼，又看向林晉修欲言又止。那一眼裡火光四濺。我自認為眼神不佳，但也能看那一眼裡，他們交流了豐富的、大量的、不打算讓我知道的信息。最後，她不再看我，背過身去，肩膀輕輕抽動了幾下，最後才昂首走了，像個公主。
「就是她。」
這段時間，白天都耗在學校，忙得連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林先生？」這個稱呼怎麼都沒錯，至於自我介紹就有些頭大了，我欠了欠身，「你們好，那個……我叫許真……打擾了。」
我真是心有戚戚兮。剛剛還覺得這屋子裡沒有女主人是不行的，顯然林伯父也這麼想。我有種詭異的不虛此行的錯覺，這頓飯真是吃得高潮迭起，一波三折。
然後，就像蚌殼那樣、死死閉上了嘴。
我感激他剛剛幫我解圍，道了句謝謝就開始埋頭苦吃，實則胃裡沉甸甸，根本裝不下了什麼東西了。
我去酒吧聽過一次，當時驚為天人。他彈吉他時總是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可激蕩的音樂如決堤之水從他指尖流淌而出。他在舞台上幾乎不動，除了手指間的動作，整個人完全是靜態的——那種凜冽的氣質，真的讓人沉迷。
「才多久沒見我，就這麼想我了？」林晉修熟練地說著甜言蜜語，彷彿真是我的男朋友。走近后他展開手臂，啼笑皆非地摸了摸我的嘴角，用手指把一點蛋糕殘渣拭去，「你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麼還吃得滿嘴都是。」
林晉修把切好的芒果餐盤推到我前面，側頭專心盯著我的臉，過了片刻才說：「那是MAX廣播公司的。」
一家人里沒個女主人還是不行的，氣氛僵起來都沒法化解。
「嗯，」林晉陽應了一聲，「年初的董事會，你遲到的那次……」
我掙扎在吐血和不吐血之間，膽戰心驚問：「什麼女朋友？」
「明天見，小真。」
「我又不是演員，為什麼要陪你演戲！」我深呼吸幾口氣，試圖心平氣和跟他講道理，「這工作我實在做不來，強扭的瓜不甜是不是。林學長，您另尋高明吧，你剛剛不是帶著肖學姐嗎？她又漂亮又大方又有品味，又淑女又文靜，甩了我好幾條街，你帶著她絕對比帶著我有面子多了。」
我真的快被他氣得翻白眼：「我午飯都沒吃就被你拉上車了！」
不僅僅是他們，他們兩人身後，還有幾位身著深色西裝的男女，看樣子不是助理就是秘書。他們都在看著我。
我悶聲回答：「不知道，也別告訴我。」
正吃得自暴自棄，眼角餘光注意到大片陰影逼近，抬起頭一看，繞是我這麼膽大的人，也被噎了一下。
車子走上了山頂道，很快就到了林晉修家。林家極大，圍牆周圍是若干排高大筆直的樹木，把整個宅子完全擋住。我們的車子從正門進去后，至少在路上還跑了一百米，繞過一個帶著池塘的花園才到了主宅面前。
同時，劇組奔波各地參加見面會，在各大電視台參加訪談節目。節目上大家妙語如珠，連我媽這種寡言的人都很配合主持人。我在網上搜了搜，發現評分也相當高。
我真是個瞎子，白吃了那麼多飯，跟他認識了這麼多年，居然連這件事都沒明白，很應該找個地方去死一死才好。
「我從小跟爸爸生活在一起。他叫許正堯，是個古生物學家，去年……去世了。」本來還想提一句我媽，想到林晉修在場，咽下去了。
他掃我一眼，淡淡道來，「演戲你總會吧，今天一個晚上應付過去就可以了。」
我戰戰兢兢地，「伯父，大哥。」
他的舉動讓我一陣反胃，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習慣性反駁，「你才是小孩子！」
還有人說：我們做得再出色，出去也不過是個高級白領，給林晉修這樣的人打工罷了。
林晉修眼神一閃，傾身過來，雙手完全覆在我合十的手心上，徐徐道來：「看，就算你被我一句話氣得要死，但還是可以變得跟小白兔一樣無害，你這麼能演戲，我女朋友這個職位非你莫屬。找別人，會露出破綻的。」
偏偏我打不過他，試圖一根根去扳他的手指，奈何他扣著我的手腕，好像紮根在我的皮膚上了。所以說，要強迫人也需要本錢。至少身材夠高大，鍛煉要充足，力氣夠大，才有強迫人的本事。
「走吧，」他m.hetubook.com.com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車子應該快來了。」
於是，也就可以理解她了。
「當然是了，」林晉修的聲音在房間盡頭響起，「大哥。」
上了車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回頭一看，我們已經穿過了大學校門，愣神的功夫，校門被拋在身後幾十米了。我打量了寬闊的後車廂，覺得有必要把今天的事兒說清楚：「學長，我提醒你，你今天的行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他威嚴的面孔顯得比剛剛更為嚴肅，聲音清晰、有力、不可辯駁。這是正兒八經的通知，而不是商量。我想他平時在董事會上宣布重大命令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吧。所有人都放下了餐具，我也疑惑地抬起頭。
林晉修輕輕攜住我的手，不多言，伸手拿過我面前的瓷碗，給我盛了一隻剝好的蟹，「嘗嘗。」
我說到「蓋亞」的時候，他眼裡的光華「唰」一下斂去大半，突兀地來了一句：「那合同，我不會簽的。」
林晉修則不置可否地，輕輕抓起我擱在飯桌上的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心的一捏：「小真，你覺得呢？」
林晉修的悠閑自在和我完全相反，他好整以暇地抬起手臂，一圈圈捋起了襯衣袖子。他的襯衣雪白，結實的手臂上肌肉賁結，緊繃，蓄勢待發，彰顯著力道。
我這才明白，我在片場看到的幾個沒頭沒腦的小片段完全不能說明《約法三章》的故事情節。其實我在片場這麼久，一直沒有正兒八經地看過劇本。在片場隨手翻看的分鏡劇本實在太精細，我這樣平時只看小說的人乾脆就棄之不看。
醍醐灌頂。真想粗口罵人。
林伯父又問：「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於是，我「不得不」跟在林晉修身後。一路上他抓住我的手就沒放開過，我努力勸說他放開我的手臂，我會好好走路的，但他完全充耳不聞。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邊抓住對方扶著我的胳膊一邊抬起頭，看清楚林晉修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倦意全沒了。上次他調查沈欽言的事兒在我腦子裡記憶猶新，我有點怵他，一時間也沒吱聲。
華麗的影評加上巨大的媒體宣傳攻勢，電影不紅都不可能。所謂的人群效應和口碑相傳就是如此，票房火爆。顯然，上映三個星期，成本基本上已經收回，票房眼看著一路看漲，很快就要打破歷史記錄。所以電影公司在劇組從外地宣傳歸來后，辦了個慶祝晚宴。
大抵是我的慶幸神色太過明顯，林晉修瞥我一眼，又給我餐盤裡加了塊烤排骨。
我心裏一動。
林晉修喜歡修長的女人，那種腰身不盈一握的他更是偏愛，肖菲就是代表，我至今記得她在學校的晚會上跳一曲優雅的《天鵝湖》，腰身細若楊柳，雙腿修長輕盈；以這個標準來說，我一米六六的身高五十二公斤的體重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我匪夷所思：「這叫什麼話！？我實在——」
林晉修說：「我大哥十歲的時候被綁架，你猜猜那些綁架他的人最後變成了什麼樣子？」
「那個，是林學長帶我來的。我沒吃午飯，他讓我來廚房吃點東西，真的。」
「哎。」我糾結地說。
「他們半個小時內到家。」管家說著，看著我的眼神很複雜。
暑氣也已經消散了不少，走在校園裡的林蔭下，頗有陰涼之感。我被抓到了樓下還是一頭霧水，問他：「學長你找我有事么？」
「不過，我不保證效果，」我嘆口氣，「她是個非常嚴厲的人，我偶爾跟她在一起，都膽顫心驚。也許她願意見見你，別的我不好說。」
屋外的花園在月光下暗香四溢，比白天還要濃烈得多。我深吸一口氣，乾脆地回應他：「不去。」
故事緊湊，回味悠長。
「是。」他言簡意賅，抬頭朝某個方向一掃。
廚房頓時安靜了，又空曠了。
林晉修是絕對幹得出在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女人招搖過市的事兒，大一的時候也有那麼一次，他當著全學院數百個同學送花給我導致一片嘩然。此時學校雖然放假了人遠沒有平時多，但看熱鬧的還是不少。我的名聲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火上澆油。
餐廳里有一瞬間的安靜，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不見。其實時間沒有多長，我卻覺得簡直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林晉修今天帶我來他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管家隨即進來，捧著電話找林伯父，他點點頭，取下餐巾，去了餐廳外的房間接電話，我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嚇得跳到躺椅的另一側，立刻說：「變成豬真是對不起你的審美觀啊。」
當然是這樣。
「我說過，回家。」
我心裏「咯噔」一下，放下手裡的蛋糕，迎著數道視線，迅速站起來。
大家都感慨：顧持鈞一次次打破人們對他的期望，在人們以為他是男花瓶的時候他憑藉自己的演技拿到了影帝；人們以為他演技和外貌一樣出色的時候，他居然還可以自己動手創作出這麼出色的、對人物心理琢磨得那麼透徹的優秀劇本。真是難得。
畢業典禮之前我就開始琢磨：近三個月的暑假實在太長，一定要找一份暑期兼職做一做。但我歷年積攢的好人品發揮了作用，不等我去找兼職，兼職主動來找我了。
我咬了咬牙，跟在林晉修後面進入大宅正門，衣著幹練的女管家迎出來，林晉修問：「爸爸和大哥回來沒有？」
我立刻埋頭苦吃，好躲開林家父子的視線。以林氏的風格，能進他們家門門檻的人恐怕會被調查得清清楚楚，單親家庭的女孩肯定不入他們法眼。不過不管了，等他們明天查到我的信息時，我已經結束了「冒牌女友」的身份。
「中學、大學階段，她都是我的學妹。」
「就是……單親家庭。」
所謂的半島其實是化名，在靜海市的東南邊。自古以來，靜海市內有兩條白練似的河交匯，最後會於一處注入了大海，兩條河交匯之處形成了幾平方公里的三角洲，地勢略高於城市的其他地方，風景極佳，站在半島上，可以隨心所欲地俯瞰整個城市和遠處的大海。只是一般人沒這個福分，這一帶早被各大富豪瓜分殆盡了。
我趕快答應著，又叮囑沈欽言明天下午等我的電話，才匆匆回了學校。
「事情做完了？」
「我求你了，別給我夾菜了！」再這麼吃下去，絕對可以感受一下被撐死是怎麼樣一種死法。
他難得沒回嘴，溫柔一笑，拉我跟其他兩人介紹，「這就是我女朋友許真。小真，這是我爸爸，你叫伯父，這是我大哥，你跟著我叫就可以了。」
我微微笑著看他，「明天晚上，跟我去見我媽吧。」
他掃我一眼，低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