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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城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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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慶功晚宴

第十七章 慶功晚宴

回頭找沈欽言,沒看到人,恰好對上顧持鈞的視線,一秒或者是兩秒。雖然只是短短的目光交匯,可我卻沒出息倉皇失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說也奇怪,冬天看到他微笑時候只覺得溫暖,可現在他的微笑宛如冰雪融化,沁人心脾,絕不是我在這個宴會場上看到生厭的、那種浮於表面的客套、討好笑容。
「那……這個二兒子叫什麼名字?」
「他的夫人十幾年前就去世了,還有兩個兒子。」
林晉修施施然走到我身後,幫我理了理裙子,又跟紀小蕊點了個頭,牽著我的手走到了宴會廳。剛一出去,林晉修就被人叫住寒暄,我得了兩分鐘的空,想問紀小蕊知不知道這項鏈的來歷,她卻連珠炮似地問我。
他站起來,一把撈起我的手臂,手再滑下牽住我的手。
「父親都出席,做兒子的怎麼能不來?」
「啊!倒真是位美人。」
正在和他說話的是一位叫劉長寧的導演,六十多歲,極有名氣,僅僅是言談舉止就可以看出顧持鈞的出類拔萃。他的容貌從任何角度拍照都很好看,無須精心的布光和角度設計。這大廳不少俊男美女,比他年輕的有,比他長得漂亮的都有,但言談舉止中無意中散發的那份魅力,真的是無人能敵。
牆上的大掛鐘顯示七點整。一幕大戲里,主角往往最後登場的,而我母親和那位林先生看來都是守時的人,想必不會讓人久等。
「別一副牙疼的樣子,」林晉修懶得理我,一手扣住我的肩膀抓著我轉了個身,「果然如我所想,非常漂亮。」
我臉上一熱。
紀小蕊震驚地盯著我,好半晌沒說話。
腳踝處鑽心的疼,但我從來輕傷不下火線。沈欽言蹲下去看我的腳踝,拽著他的胳膊拉他起來,「沒事沒事,先離開再——」
「哦……」我說,「那他們……打算結婚嗎?」
終於看到沈欽言到正在跟一個漂亮年輕的女人交談。和他沉靜的眉眼相反,對方滿臉興奮。我跟他一個點頭,他匆匆朝我走來。我別過臉匆匆看著顧持鈞,「我有點事兒先走一步。」
死林晉修!
我愈發覺得不對頭。
紀小蕊沒聽出我語氣的異常,聲音還很輕快,「大哥叫林晉陽,弟弟是叫林晉……啊,他們來了。」果然入口處有輕微的騷動傳來,我捂著嘴,險些把剛剛喝下的果汁噴出來。
這話的意思怎麼想怎麼理解都很詭異,我皺著眉心,口氣也不好:「打住!你扯哪裡去了?我和沈欽言只是朋友。」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跑,第二個念頭是快點逃,第三個念頭是不要命的逃跑。情勢緊急得都沒去想昨晚林晉修的奇怪態度后的潛台詞。
紀小蕊被我莫名的態度驚了一跳,「你怎麼了?」
她扶著額頭,不知為何長嘆一聲:「真是金童玉女。」
如果能用春夏秋冬四季來形容人的表情的話,我想他的表情一定是長長的、暗無天日的冬天。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的眸光如同冬夜的天空,一會兒比一會兒陰鬱暗沉。
我清晰地聽到了心臟不正常的跳動了一下。
原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亂髮脾氣,難看得要命。
「那是的,」紀小蕊看著我,若有所思笑起來,「也不看小真是誰的女兒啊。」
沈欽言又道:「不過,脖子上差了點什麼。」
我思緒漫不經心,偶爾也聽到一言半句的聊天語言,比如誰有什麼電影要拍,誰最近出了什麼新聞,而在娛樂圈子裡最主要的話題,就是我母親和那位林先生的婚禮。
「你喜歡嗎?」
他邊說邊把手中的紅絲絨盒子遞送到我眼睫下,輕輕一摁,在我面前打開。我幾乎被盒子里的光芒閃瞎了眼,太耀眼了,真是太耀眼了!
「你的明信片和畢業禮物……也收到了,」我說,「謝謝你。」
哈,真是滿屋高端人士。
她欲言又止。
「當然。」
略一定神,母親和林伯父已經走到我們面前,林晉修跟他們招呼,又輕描淡寫道:「梁阿姨不用再介紹了,小真昨天就去過我家了。」
「跑什麼?」林晉修跨出一步,氣定神閑走到我面前,忽然單膝蹲下,握住我的腳踝低頭看我的腳,「腳崴了還要跑?你怎麼不再給我丟人一點?」
「真以為我是傻子?你們搞那麼多花樣,」我不耐煩地扯了扯緊得要命的裙子,攥緊了拳頭,「我媽想把我的存在告訴全世界每個人知道?現在這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麻煩你轉告我媽,她真要那樣做,我馬上掀桌走人!」
我渾身打了個突,十指陷進掌心。
「別嘆氣了。」紀小蕊笑著遞給我一杯果汁。她今天的任務大概就是守著我,就在我身邊不遠,熟練的周旋,幫我擋下了所有的寒暄和搭訕。我剛剛那通不經大腦的話,大概對她很有影響。
「你明知故問嗎?」紀小蕊啼笑皆非,「你媽媽的慶功宴!他當然要來。」
「就在那邊。」
「嗯,差不多,婚期應該定在年底。」
一進母親在香荷酒店的套房門口,就被亂糟糟的景象嚇了一跳。這是五星級酒店的套房,不是搶劫現場啊。一屋子東西都是亂的,傢具hetubook.com.com挪了位置,壁櫃立在中間,茶几推到了門口;地上攤開了好幾隻大箱子,紀小蕊拿著個小本,一邊清點一邊飛快記錄。
平了平呼吸轉過頭,看到了許多人。
我綳得緊張的神經松下去一快,我今天的打扮,他一時沒認出也是情有可原。我對他輕聲道:「恭喜,《約法三章》真是一部好電影。」
我跟她點了個頭,在想著什麼地方下腳。
「差不多也是同時到達。」
我追問:「估計什麼?」
沈欽言低下頭看我腳上的鞋子,「真的,非常漂亮。」
今天晚上的宴會我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來,電影公司的慶功宴,少不得一屋子明星大腕導演。我不是明星,沒道理出現在那裡。除非……
人在緊張的時候注意力會高度集中,聽力也格外敏銳。
林晉修牽著項鏈的兩頭,示意我背過身去要給我戴上,「剛剛我看到你這一身白色的晚禮裙就在想,這麼漂亮的皮膚,就應該配上鑽石才更美。」
「可不是,多少人挖空心思鑽他們的路子。」
我都快被他氣到了。換一句說得容易,我現在哪有時間跟他說別的……
紀小蕊對我眨眨眼,隨即笑起來:「哦,來了就好。年輕真好。」
我覺得有什麼地方出了岔子,心思沉沉走到紀小蕊身邊。
小高潮的來到是《約法三章》劇組出現的時候,主演主創十幾個人陸續走進大廳,引發了一陣掌聲。
心裏越發憷越容易做錯,高跟鞋跟一歪,右腳一崴。我清晰地聽到腳踝處骨頭錯位,發出的「咔嚓」聲響,肌肉「吧嗒」一聲被拉長。疼痛有如高速子彈,直襲大腦心臟,冷汗一瞬間侵襲全身。右腿再也使不上力,眼看就要單膝跪地,沈欽言眼疾手快,一把扶起我才讓我倖免在大庭廣眾之下摔倒。
「不錯,」她指了指手邊的一個房間,「店裡剛剛把衣服送來了,在隔壁的房間,你們去試試,有喜歡的就留下。化妝師馬上到。有問題就找我。」
「有道理,」紀小蕊低頭看表,又幹練地摁手機,「那條藍寶石的項鏈倒是襯你,現在六點,讓銀行送過來還得及。」
不知道他是以怎麼樣的心情寄出給我的禮物。他那時候應該還在照顧他生病的母親吧。
人群好像朝我這邊移過來,我緊張得額頭出汗,再不走可真是走不了了。
「怎麼會,」紀小蕊笑起來,「大兒子常青藤盟校畢業,學法律和新聞,能幹果斷。我見過一次,他話雖然不多,人倒是真不錯,紳士風度十足,極為文雅。二兒子我倒是一次都沒有見過,據說幾乎不在圈子裡露面,我估計……」
紀小蕊只是搖頭,沒跟我計較,拉著我下了樓。
打開藥箱,異常齊全,林家的秘書個個都是人才。我找出藥瓶和繃帶,找到氯乙烷噴霧劑止了疼,動手塗抹葯,找到繃帶纏上。
林家父子的身份決定,他們所到之處氣場當真不同,我能察覺到全場所有人對林家父子頂禮膜拜的視線,簡直敬若神明。
「不要!」我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氣推開他,「我還有事問你!」
既然最尷尬的事情已經發生,不如一鼓作氣做完。我用空閑的另一隻手去拉沈欽言,清晰的開口:「媽媽,這位是我朋友,沈欽言。」
男裝有兩套,都是很規矩的鍛制的黑色晚禮服;女裝又華麗豐盛,至少掛了十幾條裙子,淡紅的淺藍色金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露肩的立領的弔帶的,荷葉邊的魚尾狀的,綢緞的天鵝絨的,半截裙長裙短裙,讓人眼花繚亂。
顧持鈞三個字刺|激得我心頭一縮,視線在大廳里打轉,真看到顧持鈞,面帶微笑和某頂級製片人寒暄。哪裡像瘋了?真是好演技。
「不完全一樣。」
「但我不怎麼想聽所謂的『感謝』。換一句。」
「出院了,」顧持鈞說,「所以我才回國。」
「一個女人能在這個圈子裡扎穩腳跟,自然不是普通角色。」
「那個……林家的家庭情況是什麼?」
「你和林二公子怎麼在休息室呆了那麼久?」她瞪著眼睛看我,「顧先生等得都要瘋了,讓我來叫你。」
我憤憤地想,挖坑自己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我。我怎麼就遇上了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傢伙?
沈欽言對自己的禮服不以為意,倒是很專心地瞧著那些漂亮的華麗的裙子,轉頭看我,綻出一個炫目的笑容:「裙子都很漂亮,你都試試看,怎麼樣?」
說著把他推開了,讓他去跟人打交道,忽然有了一種嫁女兒的悲愴感——我對沈欽言,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一道雷電劈開我的頭,的確出了岔子。
林晉修對這種叫法並無異議,從容一笑:「豈止認識。」
我琢磨了一下:「什麼叫不完全一樣?」
我覺得,演藝界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這麼喜歡吃蛋糕?」林晉修沒再執意跟我拉拉扯扯,舉手招來餐台後的廚師,「這裏的蛋糕,所有的都再做一份,宴會後送給這位許真小姐。」
比如我母親的手挽在林伯父胳膊上,他們盛裝、詫異且蹙著眉心;林家兩位公子緊隨其後,和圖書白色的禮服筆挺,十分英挺——其中一個我認識很多年的臉上表情十分微妙。
我從來很有自知之明。
屋子有點熱,林晉修解開了一顆袖口的紐扣,「算我的身家?別擔心,養你是綽綽有餘。」
她匪夷所思,想必是不知道有人敢和林晉修吵架。我沒作聲,不知道怎麼跟紀小蕊解釋也沒法解釋我們這些年的恩怨,都是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破事兒,提都不想提。
「他比我還小一歲多呢,」我笑道,「還不到二十一歲。」
我沒做聲,腳踝處還是有點疼,坐上屋子裡的一把高腳凳想了一想。
我被嚇了一跳,但也就是一瞬間功夫就鎮定自若地笑著搖頭:「你哪裡知道這個?你知道這箱子里的葯怎麼使用?我自己來。」他難得露出猶豫之色,可見我所料不差,他是真不知道。我不再理他,俯身拎起箱子放在茶几上,腿也沒風度的搭上茶几。那高跟的鞋子真是受罪,涼鞋的帶子嵌進腳背留下好深的一道痕。
你看,服裝就是人的一層幌子,有潛移默化改變人的功效:我們都穿著幾十塊一件的衣服時,可以稱兄道弟呼朋喚友聚在路邊的店裡吃燒烤;現在我們都穿得一本正經人模人樣,反而不知道怎樣打趣對方了。
她邊喝水邊用一句微妙的「當然」來回答我的話,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十分可笑。
「嘖嘖,那才是這個圈子裡真正擁有權利的人。梁婉汀真是厲害角色,我聽說她和林遠洋都要結婚了。」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打量,隱秘地在心中勾畫他的輪廓。忽然他抬起頭,朝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我嚇了一跳,身體一側就躲在了一個大個子製片的身後,有了一扇人肉屏障,我輕輕呼出一口氣。
鬼才叫!你要玩角色扮演遊戲,外面的漂亮女星哪個不興高采烈的奉陪!別找我!
我連忙問:「你媽媽身體怎麼樣了?」
沈欽言被我拽得從地上站起來,環顧四周,不做聲地垂手而立。顧持鈞是個例外,他的臉色……我根本不敢細看,依稀覺得那目光就像是冰雪朔風撲面而來。
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低下頭,那串鑽石項鏈已經掛在我脖子上了,下墜的鑽石垂在胸口,好像夜空的星星。
六點半的時候我們去了宴會大廳,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極為盛大,紅地毯從大廳鋪到門口,一會兒來一輛車,衣香雲鬢的明星們下了車來,站在樓梯上俯瞰,可以看到記者們的閃光燈此起彼伏。我臉色頓時青了。
「那怎麼行,」紀小蕊理所當然地看著我,「今天晚上你要比誰都漂亮。」
紀小蕊終於找到那丟失的手鏈后,推門進來看我們,明顯被震撼的表情。
一時疏忽成千古恨。痛苦的求林晉修取下來,他不肯,我自己想解開又不得其門而入,只覺得那閃閃發光的銀環無懈可擊,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傻裡傻氣的弄壞了——怎麼陪?把我自己賣了來陪?
「不了,這樣挺好的。」
「我知道,不然你以為沈欽言為什麼還能穩穩噹噹站在這大廳里?」林晉修似笑非笑,視線扎在我的臉上,語氣十分強硬,「許真,你真不明白現在的狀況?你可沒這麼笨的。你已經被我爸、我大哥認可了。你難道以為,昨晚晚上只是做戲?過了就過了?」
我踹掉高跟的小涼鞋,壓下裙子,一邊揉著腳踝,跟他伸出手:「把葯給我。」現在才發現,這鞋子虐我的腳真是夠狠。剛剛忙著跟林晉修打嘴仗,沒怎麼關註腳踝,現在才覺得疼。
「今天躲了你明天還躲?想要不叫我哥哥,除非他們結不成婚。」林晉修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意思,我也懶得去深想。
我無語:「我今天晚上又得罪你了?」
「小蕊姐,那個林先生為什麼會來?」
「二兒子多大了?」
我通常不問林晉修事情,但只要我開口,他會跟我說清楚。
他磨著牙,伸手擒住我的後頸,「過來。」
林伯父點一點頭;林晉陽則淡淡「嗯」了一聲,銳利的視線掃向我身邊的沈欽言。不知道沈欽言扶住我那幕被他們理解成了什麼。
我若有所思,「那他為什麼要拒絕?」
我輕聲問她:「那……劇組的其他人呢?」
「是。」
我大鬆了口氣,但還是隱隱不安。認識林晉修這麼久,他倒是從來不在我面前炫富。送我的禮物大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比如那盆石竹。今天非要我戴這串鑽石項鏈,也不知這背後有什麼算計。林家是豪門,這條鑽石項鏈本身再貴重也不在他們眼裡;只怕其中有什麼含義,就像我媽要送我的那條藍寶石項鏈一樣寓意深刻,摸在手裡燙手,戴在脖子上烙脖子。
我沒否認,我們的關係的的確確不是「認識」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於是環顧四周,平和地用清晰的聲音補充道:「媽媽,我們是學長學妹的關係。我在弗萊中學和靜海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對我都很照顧。我起初沒想到今天在這裏看到他,真的嚇了一跳。」
真是救我於水火。我迅速應了一聲,穿上鞋去應門。
只是在我被強拉著轉身的一剎那,我終於看到了顧持鈞的臉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們怎麼會看得上這種小場面?他們除了一些投資型的會議,都不大露面。」
我看到他唇角一壓,沒像其他人那樣朝入口趨近一見林家父子,反其道而行之,朝我走過來。
完了,這下子真完了。
「……」
「似乎是靜海大學的學生,說起來是你學長……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有人在敲門,隨後紀小蕊的聲音響起來:「小真,你上完葯了沒有?」
我迅速為兩人作介紹,沈欽言欠身,「紀小姐,你好。」
「蓋亞是我外祖父一手創建,」林晉修跟我解釋,「我家有部分股權,外祖母手上也有部分。」
他負手而立,微微低著頭盯了我半晌,「怎麼躲在這裏,不過來跟我招呼?」
我扯了扯沈欽言走過去。
紀小蕊眼神複雜,「新年時,在車上你說不切實際太華麗的對象,就是林二公子?」能把我一句無心的話記到現在,也虧的是紀小蕊。看我沒回答,她看一看我的項鏈,自顧自地笑了一聲,「我說,小真,你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情債?」
聲音很清晰,大家都聽得到。眾人略微釋疑。
嘿,還真是親疏有別。
我想,總之說來說去還是他家的。
「顧先生。」我定定神。
那就是說,我一會兒才能把沈欽言介紹給她。不過算了,沒多少時間了。
「我剛剛看到你了,一瞬間真的沒有認出你,」顧持鈞笑意加深,好像要從眼睛里溜出來,「非常漂亮。」
「兩個兒子啊……」我頭開始大起來,「我媽不會嫁過去了被欺負吧。」
這親昵的動作讓我渾身都不舒服,我表情平靜,猛一下抽回手。一愣,第一下居然沒抽出來;暗暗咬牙,手腕大力用勁,甚至還掐了一把林晉修的手腕,終於得到自己左手的自主權。這暗地裡的角力不過是轉瞬之間。
結果苦笑沒出來,倒是吃了一驚。沈欽言英俊颯爽得嚇人,化妝師都說他長得實在太好,基本不用修飾。
而我也覺得,這個時候跟他對著干毫無意義。如果說這個宴會廳內有自己的等級金字塔,站在最高處的莫過於林家父子了。
腳下「咔嚓」的聲音還在耳邊,內心卻無所適從。
「這算什麼?怎麼有記者!」我拉了一把走在最前的紀小蕊。
「梁婉汀的女兒也來了吧?」
本想像往常一樣取笑他,但居然想不到合適的取笑台詞。
遲遲不見動靜,疑惑地抬起頭,林晉修在我面前單膝蹲下,藥箱放在旁邊的地上,他居然抬起頭說:「我幫你上藥。」
我瞄到入口處的人群有些鬆懈的跡象,心裏更緊張了,一隻眼睛去瞄沈欽言,一隻眼睛盯著出口。跟林晉修不對盤的那幾年,我養成了隨時自我安慰的精神和極其謹慎的習慣,前者或許不是什麼優良品質,後者卻大有裨益——不論做什麼,都留有後手。剛剛跟紀小蕊發脾氣的時候,就已經準確地捕捉到了偌大一個宴會廳旁的兩扇小門。
造型師是我母親的御用造型師之一,為人簡直鐵面無私。在化妝間折騰了我足足一個下午,我被他半英文半法文的話從頭挑剔到腳——雖然大部分的名詞沒聽懂,但也足夠讓我對我自己的穿著打扮水平產生質疑了,我真就那麼差勁?
半晌后她才嘆口氣,道,「小真,你誤會了。本來想瞞著你,讓梁導親自跟你說,但現在看來,我必須要跟你說明白了,」她頓了一頓,「今天來了這麼多明星,不光是因為慶功宴,還因為林先生也要出席,所以排場很大。你媽媽之前要介紹林先生給你認識,你不肯答應,只能先斬後奏。至於記者,不會進入主會場,沒可能亂寫。」
林晉修很不愉快,但我不配合非要縮著脖子他一時半會兒也沒轍,「問吧。」
「你著什麼急?」林晉修皺眉,「今天晚上一過,我就把項鏈收回。」
「我沒跑,拿塊蛋糕而已,怕晚了就沒有了。你起來。」我裝淡定。
我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造型師叫進了隔間。
我抓狂地捂著脖子,好像有人要砍我的頭:「不不不,我不要,別給我戴上。」
是的,我的確覺得這鑽石項鏈異常漂亮,但也就僅僅限於喜歡和欣賞,相較那隻能短時間欣賞的美麗,我要花很長時間擔心這玩意在我手裡安不安全。想到這裏,難免神色急躁,動作毛糙,本來正拿著剪子剪繃帶,一不留神在手心裏戳出個小口子,還好,皮糙肉厚,沒出血。
造型師若有所思瞧他:「眼光不錯,是差了一條項鏈,搭配上耳墜就更好。」
是的是的,我們確實很久沒有見面,雖然一直都有電話聯繫,但電話總比不上面對面的交談來得直接。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比如你媽媽的身體情況比如這幾個月你辛苦了,但這些對話絕對沒辦法在現在聊。可我是怎麼搞的,腳步居然邁不了,好像他的話是強力黏貼劑,把我活生生地定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原來問我這個,你還真是聖母光芒普照大地,世人的前途愁苦你都要管盡了,」林晉修不掩嘲笑地說完這句,又道,「他不是想當演員嗎?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他提https://www.hetubook.com•com供了機會。怕你知道了胡思亂想,以為我要敲詐你,沒告訴你。」
她受雇於我母親,大部分時間也對我極盡誇讚,但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誇我還不忘捎上我媽。我母親給她的工資實在划算。
可惜,純粹空談。
我們一進大廳,紀小蕊一進場就跟幾張熟面孔說笑寒暄,看來我媽要結婚的事兒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估計我的身份也是。我不在乎他們是不是知道,簡單的寒暄了幾句,慢慢打量周遭環境,赫然發現,來這場宴會的,觀其行聽其言,大都很有來歷。比如我看到多位影視圈裡的頂級導演、製片和明星,還有數位政商界人士及其家眷。
話音一落,門輕輕被扣了三下,林晉修的秘書送了藥箱進來。我鬆了口氣。
「是這麼回事。」
「林家父子難得出現在這種場合,想挖空心思結交的不知道有多少。」
「好久不見。」顧持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偏低而溫潤。
於是恍惚地回了一句:「我們在吵架。」
「不用拿了,我沒那麼嬌貴。」我說。
「問完了沒有?」他道,「問完了就過來,乖乖把項鏈戴上。今天晚上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我笑得打跌,「沒事兒,別緊張,你就是很帥的。比那些華而不實的男星帥多了。」
造型師笑而不語,看得出來他很贊同。沈欽言抿了抿嘴角,胸口略微起伏,對我點頭。我隨後放開他的手臂,踩著高跟鞋走了幾步,相當彆扭。
話里的親昵和關切不是聾子都聽得分明。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是慘白色。難怪昨天晚上他沒強求我今天跟他一起參加什麼宴會,根本是早就知道我也會在場,特地等著此時出現,來個仇人狹路相逢的好戲呢。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居然要跟林晉修成了一家人,不是命運鬼斧神工的安排,又是什麼?
雖然,那只是驚鴻一瞥。
我臉頓時紫了。不提蛋糕還好,一提起來想起昨晚在林晉修家那頓讓人記住一輩子的晚飯,隨後想起險些被撐死的可怕瞬間……
我垂下頭,唯唯諾諾地叫:「林伯父,林大哥。」
顧持鈞看著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紀小蕊「唰」打開衣櫃,目不斜視地盯著柜子里的衣服,又唰唰唰在小本上登記了一大堆數字,邊轉頭邊道:「梁導的一件珠寶死活找不到,我正在……」她的視線掃到我身邊的沈欽言身上,居然怔了一怔。我暗自抿嘴笑,沈欽言能讓見慣娛樂圈俊男美女的紀小蕊露出這種表情,真是值了。
造型師正在給我挑鞋子,我試了一雙小巧的白色牛皮高跟涼鞋,扶著沈欽言的胳膊站起來。穿這種鞋絕對是虐待自己的腳。
顧持鈞神色不佳:「現在?」
扯了剛走到我身邊的沈欽言一把,火急火燎地跟顧持鈞扔下一句「我我我一會打電話給你你等我……」,轉身踩著高跟鞋就開跑。沈欽言會意,一言不發跟在我身邊大步流星。
身邊有人低聲交談:「我聽說,林董的兩位公子今天晚上也出席?」
我頭也不抬,「你以為我跟我爸在野外考察的十幾年是怎麼過的?這點本事都沒有,早就該死了。」
我心頭泛濫起不安。他們的話題圍繞我母親的厲害進行了一會兒,扯到林家的兩位公子身上。
小姑娘穿著粉色連衣裙,粉嘟嘟的臉,非常可愛。
然後枉顧我的意願,捉住我的手腕從人群里穿過去。他知道我好強,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摔破臉。
「陪我做什麼,我好得很,我們都認識一年了還沒看夠啊,」我示意他看現場的幾位導演和製片人,「你現在需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多認識人總沒壞處。」
完全被他光輝燦爛的外表迷昏了頭,哪裡還想得起過去招呼。
「小真進來,」她隔著一個大衣櫃高聲叫我,「你還客氣什麼。」
手臂被人拍了一下,是林晉修。他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周那些看好戲的,跟林伯父和我媽頷首,說我帶小真去休息室上藥。
話還沒說完,陰惻惻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想跑?」
沈欽言不做聲,只是前所未有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感激他的好意。
顧持鈞微笑:「那就好。」
——那是一串一看就很貴非常貴也許是無價之寶的鑽石項鏈,款式雖算不上新潮,但那鑽石的個頭大小和璀璨程度可以讓人眼睛完全瞎掉,簡直美得像個夢。
宴會是自助形式,我被那細腰的裙子錮得太緊,也不敢吃東西喝水,只好站在一旁看著廚師把一盤盤點心擺成花樣,聽著時而響起的一聲碰杯之聲。這裏就像十**世紀的宴會,每個人都努力裝點著門面,給自己貼上華麗的流蘇和羽飾。
痛苦。非常難熬。
沈欽言說:「我在這裏陪你。」
林晉修不耐煩地扯了扯領結,「你應該已經跟你媽身邊的人打聽過了,合同待遇優厚,顧持鈞十年前也不過如此。他還是你媽一手帶出來的。」
我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深吸一口氣:「學長,請你不要扯太遠。現在我們的關係不比以往,論理,我應該叫你一聲哥哥了。」
「噢,我剛剛就在想這事兒,哥哥妹妹,我很歡迎,」林晉修容顏稍霽,他本就站在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旁不遠,兼之個子高,彎了彎腰手指就撫上了我的下顎,扣在手心,「不錯,挺有情趣的,叫一聲『哥哥』給我聽聽。」
「那就勞煩您等一等了,這不是還沒結婚嗎?」我學著他的語氣,高深莫測地道來。
「她不上來了,」紀小蕊說,「宴會就在樓下,七點開始。」
走在最前面的,是顧持鈞,黑色筆挺的晚禮服,真正風神俊秀。他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我定睛一看,就是電影里飾演他女兒的那個漂亮小姑娘。
我瞠目結舌。難道昨天唱完逼上梁山,今天又開始假戲真做?這玩笑,真的大了。
這鑽石項鏈也就像某些人,美則美矣,可以欣賞,卻沒辦法擁有。
「我知道,但如果你今天晚上連舞都跳不了,我會顏面無光。」
母親一身素色長裙,頭髮在腦後微微挽起,年輕且光彩照人。她和林伯父對視一眼,不驚奇也看不出意外,想必已經知道我是林晉修的「所謂女友」。她短暫的沉默后表情有點複雜:「許真,我以前不知道你和阿修認識。」
我直了身子,跳開八丈遠。什麼亂七八糟的哥哥妹妹,老娘一輩子都不想跟你扯上什麼關係!真想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給剛進高中的自個一個耳光:記住了,這輩子都別招惹姓林的!不管你是腦子抽風了進水了,都別招惹他!
我站在角落,隔著人群近乎貪婪地看著他,至於後面的其他人,我完全看不到了。自《約法三章》殺青后的那天晚上,我沒再見過他,他是真的瘦了。
許真,阿修……
紀小蕊站在門外,原地跺著腳,表情有些急躁;我一推門,她定睛瞧了瞧我的脖子,驚呼了一聲,「這項鏈哪裡來的?」說完她就噤了聲,猜到了。
好吧,我很想自抽——可怕的粉絲情節又發作了。
紀小蕊正焦頭爛額,我不好再打擾,點了點頭就進了隔壁。我一直佩服紀小蕊,可想而知她當年大學畢業才找工作的時候也就跟我差不多,現在在我母親手下幹了這麼多年,完全十項全能,比如考慮事情的周詳程度讓人嘆為觀止。
我收住了思緒,好說歹說讓她別讓人把項鏈送來了,問她:「我媽媽什麼時候過來?」
我忍俊不禁,那麼這算是讚美了?
沈欽言平著一張臉,禮貌地對她欠身,除此外,不出一言。他平時雖然話不多,但談到我母親的電影時總是滔滔不絕,此時見到了心儀的導演,倒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啞巴。不過也難怪,我都被這急轉直下的劇情忽變嚇了一跳,何況是他。
我沒搭腔,片刻后想起另外糾纏在我心中甚久的一件事,「前段時間,蓋亞提供跟沈欽言的那份合同……是你的授意?」
紀小蕊咳嗽一聲,「大概對婚事不太贊成。」
「豈止是得罪?」林晉修眸光一寒,「今天是什麼場合?不跟我在一起也就罷了,居然看到我就跑,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把我的面子掃到什麼地方去了?」
休息室在大廳旁一個裝修精美的小房間,地毯和壁毯都有著繁複的花色。大廳里的喧鬧終於遠離了我們,我嘆了口氣,跌坐在椅子上。林晉修的秘書進屋,雙手遞過來一個扁形的紅絲絨方盒,然後被林晉修打發去拿跌傷的葯。
我藝術細胞雖然不多,但也知道他才華出眾,可惜這個社會從來不是有什麼才華就能吃什麼飯的。沈欽言有足夠漂亮的外表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他還需要足夠的智慧才能得到賞識。安露說過,只要我跟林晉修開口,什麼事情都很容易。但我有自己的原則,求自己的母親開個後門還能想上一想,要我為了他去求林晉修,實在是做不到。
我可算找到躲避的法子了,匆匆問:「蓋亞電影公司,和MAX廣播公司一樣,也是你家的?」
林晉修有一搭沒一搭跟我說話,「倒是熟練。」
我理解地點頭。
但這些人到底也是圈子裡混的,不好意思太過圍觀,分寸到底還是有——只是紛紛駐了足,離得遠的近的,都端著酒杯駐足觀看好戲。
「……哈,我還聽說,林家的兩位公子十分出色,是難得的人才。」
平時紮成馬尾的長發被完全打散,盤起了一部分,我精疲力竭,比跑了八百米還辛苦。衣服試了一身又一身,最後選定了一條白色、淺藍色絲線在下擺綉了小橋流水的及膝的裙子。裙身太緊,我的身體和自由完全被禁錮,我不得不挺胸收氣,低頭一看,緞面流光,異常華麗。造型師很滿意,笑道「有好身材為什麼要埋沒」,聽得我尷尬得想找地洞,跟沈欽言相視苦笑。
他抱著小姑娘走到餐台前終於站住,把她放到地面,跟大廚交談了幾句后,又取了兩塊精緻的小蛋糕裝入餐盤,又把她抱上桌位,親她的臉叮囑了幾句;然後回身,跟大廳里的熟人招呼握手寒暄,一個人應付好幾個都從容不亂。
沈欽言顯然沒我這麼皮厚,這麼一句奉承的詞也讓他輕微地紅了臉,稍微別開了視線。我本來抓著他的胳膊,現在居然覺得他在輕微的發抖。
真是傳媒巨頭,無孔不入,觸角遍布傳媒娛樂各界。
我媽掃了他一眼,瞧不出心思,只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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