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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火星上

作者:天瑞說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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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地球消失之日 第五日(26)抓住那個鎖扣

第一卷 地球消失之日

第五日(26)抓住那個鎖扣

繩子這種柔軟細長的東西,受力情況很複雜,它在真空中漂浮,受到的作用力沿著內部結構傳播,稍有擾動就會引起很大的影響,運動軌跡極難預測,麥冬連續失敗了幾次,不敢再浪費力氣,只能一邊休息一邊等待機會。
麥冬攥著鎖扣,轉身狠狠地搭在鷹號飛船的艙門上,咔噠一下,鎖定!
說不定他們壓根活不到兩年之後呢?
大廳內一片死寂。
但安全繩跟泥鰍似的滑溜,麥冬的手套一碰就飄遠了,怎麼都夠不著。
老貓扭頭望了一眼舷窗外,窗外仍舊是漆黑一片,沙塵暴仍在繼續,麥冬已經安然無恙了,但它和唐躍接下來仍然要面臨沙暴的挑戰。
聯合空間站上的電機正在轉動,有條不紊地回收安全索,麥冬把繩索掛上鷹號飛船的那一刻,巨大的拉力就作用在了這條細繩上,繩索的彈性和韌性被驟然壓榨到底,兩厘米寬的安全索被拉扯成只有幾毫米粗細。
麥冬擰著全身最後一丁點力氣,扣著艙內的把手,她的手指又酸疼又僵硬,但仍然不敢放鬆,頭盔緊緊地貼在鷹號飛船的艙壁上。
獵戶座飛船的發動機推進劑還有剩餘,它能完成這項工作。
「麥冬小姐注意,你現在距離聯合空間站一百五十米。」老貓提醒。
「麥冬小姐,你還有十秒鐘!」
女孩努力地伸手,去夠那隻鎖扣。
尾聲
到此為止,補給運送任務成功完成。
你眼見著前方艱難險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還能背著包袱牽著白馬回去跟皇帝哥哥說這活我不幹了?
低溫和沙暴有可能會損壞太陽能電池板,後者是崑崙站賴以生存的電力來源,而且無法補充,所以它待會兒還得去把電池板收起來。
「收到。」老貓點點頭。
但老貓能預見到,他們所面臨的苦難與挑戰才剛剛開始,前路茫茫,不知通往何方。
還要把電池板收回去。
「還沒掛,那小子的命格很硬。」老貓回答,「不過離掛不遠了。」
麥冬努力地把手伸直了,鎖扣就在她一米外漂浮,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再靠近。
「成功了。」老貓點點頭。
「麥冬小姐,你現在距離聯合空間站四www.hetubook.com.com百米。」老貓很焦急,「你最多還有二十秒時間,還沒扣上么?」
唐躍沒有再說話,一聽到對接成功,他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頭一歪,立刻就陷入了昏迷。
麥冬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
「貓先生!」麥冬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這一嗓子她真是喊得聲嘶力竭歇斯底里。
再飄近一點……再飄近一點……
「收到!媽了個巴子的!鷹號飛船,給我回來!!」
四。
麥冬與聯合空間站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安全索,這條細細的尼龍索有五百米長,鷹號飛船的飛行速度是每秒五米左右,它越過這五百米只要不到一百秒,也就是一分半鍾。
老貓坐在工作台前一動不動,心懸了到了嗓子眼,它下令回收安全索,但安全索能不能拉得住鷹號飛船還是個問題,理論上來說這條繩子能承受得住十幾噸的龐大拉力,它完全有能力吊起一輛后八輪的大卡車,但理論終究只是理論,在結果出來之前沒人能妄下斷言,理論上鷹號飛船系統電腦出bug的概率還是萬分之一呢。
如果這是一局rpg遊戲,那麼自你踏出新手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退路了,你再怎麼往回跑,也只能卡在屏幕邊緣上原地踏步。
崑崙站。
它戴上頭盔,站在崑崙站的大廳中央駐足了幾秒鐘,接著打開氣閘室的艙門。
就算天在你面前塌了下來,飯桌上的筷子,該動還是得動不是。
安全索成功地拉住了鷹號飛船,後者在繩索到達極限之前減速至零,超級大臂把登陸器緩緩地帶了回來,然後與聯合空間站對接。
她身上的安全索有五百米長,一旦登陸器飛出這個距離,那麼麥冬就會被繩索拉下去,她必須在一分半鍾之內把第二條安全索扣在鷹號飛船上。
五。
麥冬再次嘗試了一次,安全繩的鎖扣從她的食指前方飄了過去,她沒能抓住。
麥冬得到了崑崙站上一半的補給,這些物資足夠她使用兩年時間,食物短缺的燃眉之急算是緩解了。
只要風速下降了,沙塵暴的烈度降低至能看到陽光,那麼太陽能電池板就能產生電力,崑崙站就能和_圖_書堅持下去想到太陽能電池板,老貓記起來電池板到現在為止還擺在外頭呢,今天一天都太忙,一直沒來得及把它們收回室內。
麥冬把頭貼在頭盔內側,喘著粗氣休息了幾秒鐘,扭頭盯著那條紅色的安全索。
耳機中很寂靜,想來是老貓和唐躍都知道到了關鍵時刻,不敢出聲打擾,只能提心弔膽地等消息。
麥冬望著登陸器緩緩遠離,安安靜靜地躺在宇航服中,漂浮在無邊真空中,她太疲憊了,一切的聲音都在遠去,她的身體彷彿在融化,融入周圍的虛空中,只剩下意識。
麥冬點點頭。
它雖然是一隻貓,卻擁有一顆很八婆的心。
麥冬很焦急,她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四肢逐漸酸軟無力。
這漫長的一天終於要過去了。
她是真的累極了,連續餓了幾天的肚子,又持續處於焦慮和失眠狀態,身心俱疲,最近的十二個小時她幾乎沒有休息過,一直在配合老貓的工作,天知道這姑娘是怎麼撐下來的,她只是個文弱的科研工作者,從來沒幹過什麼體力活。
二!
老貓接下來命令獵戶座二號開啟發動機,推動聯合空間站逐漸加速提升高度,重新回到三百多公里的運行軌道。
至於兩年之後……兩年之後的事,兩年之後再說吧。
它要去把唐躍扛回來。
通信頻道中寂靜無聲。
這個姑娘沒能直接把繩子掛上大卡車,但她直接跳上了車。
接下來是麥冬微弱的說話聲。
安全繩驟然繃緊!
老貓聳聳肩,雖然說唐躍是比小強還硬的命格,但你要是把小強放在室外,它也活不過五分鐘。
「唐躍,唐躍能聽到我說話么?我們成功了……鷹號飛船已經成功入港,麥冬小姐得救了。」老貓說,「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麥冬撞在了鷹號飛船的外壁上,沿著慣性滑行的登陸器受到了側向的撞擊,儘管力度不大,但仍然讓鷹號飛船偏離了原本的軌跡。
連接在艙外服與聯合空間站之間的安全索逐漸被拉直,這條五百米長的繩子在真空之中慢慢展開。
她嘗試了三次都失敗了,安全繩反倒緩緩飄遠了……麥冬扭頭望了一眼聯合空間站,超級大臂已經在身m.hetubook.com.com後五十米外了。
女孩氣喘吁吁,身體虛弱。
剛剛那一躍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現在麥冬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在艙外活動,任何動作需要耗費的力氣都是正常情況下的好幾倍。
老貓之前還擔心這場風暴會刮上幾個月,那樣崑崙站得不到電力補充,它和唐躍都得完蛋看來他們的運氣不錯。
看來不管是在地球,還是在火星上,麻煩瑣碎的小事永遠都干不完,生活永遠都是由雞毛蒜皮的小事組成的,老貓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管家。
老貓踏進氣閘室,反手關上了艙門。
「對接成功,貓先生。」
只要明光鎧的表面有任何破損,那麼宇航服內的壓力和溫度會迅速降低,唐躍在幾分鐘內就會窒息身亡。
最後的力氣正在從她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抽空。
「麥冬小姐注意,你現在距離聯合空間站三百米。」老貓語氣凝重,「麥冬小姐,你能聽到我說話么?」
老貓跳起來兇悍地拍下按鍵。
「我們抓住它啦。」
女孩稍稍放鬆了抓著艙門的手,這讓她的觸及距離延長了兩厘米,緊接著麥冬用儘力氣猛地伸出手去,把鎖扣牢牢地攥在了手心中!
女孩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再也抓不住登陸器,後者的飛行距離已經達到了安全繩的極限,綳直的繩索把她從鷹號飛船拖了下來。
「成功了?」
由於缺乏監測手段,老貓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氣旋究竟有多大面積,現在看來可能只是個小風暴,沒有完全覆蓋整個伊希地平原。
還要檢查崑崙站的狀態,檢查剩餘物資的數量,檢查電力能源的剩餘,檢查這個檢查那個,各種雞零狗碎的小玩意。
「能……能聽到……」
透過玻璃面罩,麥冬看到了漫天璀璨的星辰。
女孩滿頭大汗。
後面的日子還長著。
三!
老貓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它這時才真正放下心來,對接機構鎖定的那一刻,才意味著鷹號飛船成功入港了,不可能再出問題了。
見鬼……你倒是再飄近一點啊!
對於宇宙而言,人類或許就是羊水中未睜眼的胎兒。
誰都是過一天算一天,說不定明天就掛了,誰能想那麼遠的事?如今全宇https://m.hetubook.com.com宙只剩下兩個人,把今天過好,就是對二分之一的全人類負責。
「貓……貓先生?」
她剛剛冒著風險降低了宇航服內的氣壓,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有先見之明,氣壓降低之後宇航服不像之前那樣臃腫,讓她更方便地活動手腳。麥冬一隻手緊緊地抓在艙門把手上,登陸器帶著她一起飛離聯合空間站,距離超級大臂越來越遠。
女孩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小玩意,對方只是一個金屬搭扣,後面連接著長長的繩索。
不過好在風速儀顯示沙暴有減弱的跡象,他們頭頂上的氣旋應該正在離開崑崙站。
在宇宙間下至-273c的絕對零度上至千萬度熱核聚變這巨大的溫度跨度中,人類狹窄的耐受區間著實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線,這或許也說明生命的存在僅僅是夾縫中的奇迹。
「我……我們……」麥冬露出微笑,她的臉色很蒼白,但是很開心,淚珠從眼眶中湧出來,麥冬搖了搖頭,晶瑩的淚珠在頭盔內漂浮,反射著璀璨的陽光。
鷹號飛船在驟然拉扯下失穩,開始翻滾。
安全索的另一個鎖扣麥冬沒能抓住,它不慎脫手飛了出去,那隻鎖扣就在身邊不遠處漂浮,深紅色的繩索像一條細長扭曲的蛇。
老貓和唐躍冒著生命危險艱苦奮鬥了五天時間,克服重重困難,起起落落,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把這趟快遞送到了目的地,除了唐僧西天取經,世上大概再沒有哪一趟快遞有這麼艱難了。
麥冬她在心底默數讀秒,鎖扣正在往回移動。
無論地球是否毀滅,是否天崩地裂,該過的日子還得過,王朝更迭江山易主,看上去轟轟烈烈,終究抵不過爐膛鍋灶柴米油鹽,這世上最大的冒險始終都是生活。
麥冬死死地盯著那隻漂浮的鎖扣,鎖扣飄到了兩米以外,被安全繩扯了一下,然後又慢慢地飄了回來,這隻鎖扣就這麼來來回回地做著周期性運動,來回一次大概要花二十多秒,最遠時它距離麥冬兩米多遠,最近時半米遠。
莫名的靜謐和溫暖慢慢地湧上來把她淹沒,就像是回到了生命之初,變成胎兒重回了母親子宮的羊水中。
或者是個老媽子。
「聯合空間站與登陸器已接通,系統工作m•hetubook•com•com正常,可以打開艙門了。」麥冬彙報。
「唐躍?唐躍你還活著么?沒死就吱個聲啊,死了也吱個聲。」
「嗯,我在聽。」老貓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人類到底還是太脆弱的生物,對惡劣環境的抵抗能力太低,環境溫度如果超過九十攝氏度,普通人最多只能堅持二十分鐘,低於零度就足以凍死一個成年人,這期間不到一百度的區間就是人類生存耐受範圍。
唐躍的體力透支比麥冬還嚴重,最後這一個小時完全是憑著一口氣硬撐下來的,他在漆黑的沙暴中屹立了三四個小時,渾身都是泥沙,明光鎧的能源已經消耗至了紅線,室外氣溫低到了零下九十攝氏度,唐躍能活到現在全靠明光鎧生命維持系統的保護。
但苦難再多又怎樣?宇宙中的熵增不會逆轉,時間只會向前流動,這世上沒什麼東西能在原地駐留,你不往前走,時間會推著你往前走。這就好比是唐三藏西天取經,離開長安城,觀音菩薩跟你說此去漫漫十萬八千里,途徑九九八十一難,盜匪擋路,妖魔橫行,各個都吃人不吐骨頭。
女孩下意識地攀住了艙門的把手。
鎖扣飄到了距離麥冬最近的位置,正準備轉身再飄回去。
老貓在心中祈禱,祈禱這條繩子不要像鷹號飛船的破電腦那樣不爭氣,祈禱鷹號飛船和麥冬能平安回來。
「麥冬小姐注意,你現在距離聯合空間站兩百米。」
登陸器在繩索的拉扯下減速,由於繩索是扣在逃離艙門的把手上,所以拉力的方向並非在軸向上。
這是最後一關……只要安全索能撐過這一關,撐到登陸器減速至零,它就能把鷹號飛船給帶回來。
「唐躍先生還好么?」
頻道中無人應答,看來是已經不省人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耳機中傳來「沙沙」的聲音,老貓猛地驚醒,它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直在發獃宕機。
屏幕上顯示電動機正常工作,但電動機無法感知安全索的狀態,它有可能把麥冬和鷹號飛船一起收回來,也有可能把一條斷繩子給收了回來。
「麥冬小姐,你仔細清點一下物資,我們即將要關閉聯絡了。」老貓嘆了一口氣,推開鍵盤,轉身摘下宇航服套上,「我得去把唐躍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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