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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成功了？」

這層外壁是崑崙站的主體結構，它們很薄，只有幾毫米的厚度，但唐躍能倖存下來百分之八十要歸功於這堵薄如紙的牆壁，外壁保證了崑崙站的氣密性，隔絕了大部分強輻射，把火星上的惡劣環境全部擋在外頭，和內部的鋁合金框架一起撐起了科考站。

「祝我們好運。」老貓用拳頭與他相碰。

「那麼祝我們好運。」唐躍抬起拳頭。

「這個世界何其美麗。」唐躍說，「又何其冷酷啊。」

「測試完成了？」唐躍問。

在地球很難見到這樣的星空，這讓唐躍想起了當初在羅布泊沙漠中生起篝火的夜晚，他和老王撿來乾枯的胡楊和駱駝刺，點著了圍坐著取暖。根據老貓的說法，火星上的星空與地球上的很類似，但也有細微差別，比如說火星的天球上找不到北極星那樣永遠懸挂在北方的星星。

「把握有多大？」

「你應該學過。」

按照老貓的說法，為了扛過席捲整個火星北半球的強烈地震，唐躍必須要把崑崙站拆掉，化整為零，以柔克剛和_圖_書，避其鋒芒，等到地震過去之後再重新搭建崑崙站。

「那是什麼？」

唐躍沉默了幾秒鐘。

「第十八次模擬測試，我成功地讓獵戶座二號降落至三千七百米的高度了。」老貓仰望著夜空，「可惜工作站罷工了，我正讓它重啟呢。」

唐躍看了一眼溫度計，室外氣溫已經下降至零下二十攝氏度。

「忘記了。」唐躍臉皮很厚，「學是學過，但你也不看看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早就忘記了。」

「那是ursa minor，也就是小熊星座，那顆在勺柄上的星星是小熊座阿爾法，中文名叫做勾陳一，在地球上它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北極星。」老貓指著星空，一個一個地把它們的名字說出來，「地球上能看到的星座在火星上也能看到，這個大十字架是cygnus，天鵝座，這顆很亮的星星是天津四，它的對面的五邊形是cepheus仙王座，還有aquarius水瓶座……」

「不會把水箱凍裂了吧？」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極冷酷ｈeｔuｂoｏｋ.cｏm•ｃｏm還是極溫情，是極理性還是極感性。

「你在想什麼？」老貓問。

老貓蹲坐在椅子上，「蓄電池和ogs機櫃比較好解決，斷電關機了層層包裹起來扔進車庫裡安置起來就行……水箱么，最好得提前拆下來放在外頭凍上，凍成一大塊冰就不怕漏水了。」

「水箱里有相當大的多餘空間，裂不了。」老貓說，「以往崑崙站在任務間隙期關閉，水箱中多餘的水也是凍結狀態。」

「那我養的西紅柿們多半是保不住了。」

唐躍套上明光鎧出門，繞著崑崙站行走，主站的周長超過五十米，兩米多高的垂直外牆，印著巨大的藍色字母「kunlun station」，再往上就是鍋蓋似倒扣下來的穹頂，它們的主要材質是玻璃纖維增強的peek工程塑料，摸上去光滑而又堅實，根據維護手冊上的說法，崑崙站外壁的強度是鋼材四至六倍，但質量卻是後者的十分之一。

外壁內部就是泡沫塑料隔熱層與氣密層，如果要拆，那麼這些全部和圖書都要拆掉。

唐躍從來沒有試過拆卸崑崙站，這頂大帳篷固然是模塊化設計不假，當年的設計師們肯定是絞盡腦汁減輕了崑崙站主體結構的重量，並大幅度降低了複雜程度，否則在第七次登陸任務時乘員們未必可以僅靠人手就能把它拼裝起來。

「我也很遺憾。」老貓說，「但我們自身難保，委實是找不到什麼方法來保護它們，植物太脆弱了，一旦離開崑崙站的保護必定死亡，你只能讓它們死得更有價值。」

唐躍一屁股坐下來，眺望遠方黑色的沙漠，璀璨明亮的銀河在沙丘的背後升起，橫跨整個天際，古人傳說那是天上的大河，但唐躍覺得它更像是漆黑天幕上一條曲折參差的裂縫，彷彿無底的深淵，無數星塵從中墜落。

它走到唐躍身邊，枕著胳膊躺在沙地上，翹起二郎腿。

「這一批番茄死去了，下一批番茄會誕生。」老貓低聲說，「每一個生命都重若千鈞，只有生命才能托舉起生命啊。」

「你知道那是什麼星星么？」老貓伸出趾頭指向夜空。

老貓打開氣www.hetubook.com.com閘室的艙門，也走了出來，在寒冷稀薄的空氣中抖了抖身上的毛髮。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日本信州的某個深山村莊里，由於過於貧困，養不活太多人，所以每一個年齡超過七十歲的老人，都會被家人帶到山上丟棄。」老貓解釋，「老母親們會在下著大雪的冬天，被自己的孩子背上山，然後留在深山中默默等待死亡的來臨，所以那座山被稱作棄母山。」

「切碎了發酵作為肥料吧，為新生的種子們提供營養，我認為它們會同意的。」

崑崙站是永久基地，它一旦建立就會一直屹立到完全廢棄的那一刻，從未有人料到它還會有拆除的那一天。

「快成功了。」老貓悠悠地晃著腿，「我重新梳理了一遍獵戶座的控製程序，糾正了八百七十三個錯誤，明天的模擬測試我們就能讓它成功落地。」

火星上沒有光污染，沒有月亮，連大氣都非常稀薄，所以晴朗的夜空下星辰非常明亮，唐躍用肉眼能看到三千多顆星星，它們就像是眾神傾倒鋪開在天鵝絨上的鑽石，發出耀眼的和-圖-書光芒。

老貓朝著銀河努了努嘴。

但地球上的工程師們未必考慮過拆除的問題。

「還有這種事？」唐躍吃了一驚，心想這要是發生在推崇孝道的中國那還不得千夫所指。

「蓄電池，ogs機櫃，還有水箱，這幾個東西是最要命的。」唐躍遠遠地站在沙地上，頭頂著璀璨的星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今天模擬測試了一整天，時間在一次又一次失敗中過得飛快，「我們怎麼才能保證它們不出問題？」

唐躍也躺下來，靠著老貓，用胳膊枕著後腦，他下意識地尋找地球的位置，但那裡仍舊只有一片深空。

「不知道。」

「在生存資源極度缺乏的情況下，有組織地捨棄老弱個體，是生物群體為了延續下去所採取的必要措施。」老貓說，「你想沒想過，在棄母山傳說中，絕大部分高齡老人，或許都是自願上山的，他們要把資源留給新生的孩子而等孩子們老去了，也會自願上山，為下一代的降生騰出位置。」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老無所依啊。」老貓說，「你聽說過棄母山的傳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