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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皇后

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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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帝后大婚

第一章 帝后大婚


「皇後有時不必過分謙虛。」
聆音屏住了呼吸,集中精神,坐直了身子。
女子身穿鵝黃色的衣服,綉著大紅色的令箭荷花,腰肢用著白綢緊束。她漸漸走來,柳葉吊梢眉,極為精緻的眉目中含著高傲和漠然,當真是艷冶妖嬈,鶯羞燕妒。若說前兩個是婉約書畫裏面的佳人的話,那這位便是艷色絕世的美人。
按照大諾皇朝歷來的規矩,帝后大婚,皇帝須留居鳳兮宮三日,且免朝五日。鳳兮宮是大諾歷朝皇后居所,雕欄彩繪,門窗飾以萬字團紋。遙望窗外,西府海棠葉開如錦。原本是秋高,皇宮裡面錦繡輝煌,不會見到滿城的黃葉飛舞。那些敗了的花,凋了的葉,剛見頹色,就已被人替換下來。
他到底是否如傳言一般俊逸如神,優雅如畫,深沉似海?
「話雖如此,可鳳簫並不是遺落,而是你父皇饋贈了他人。」太后長嘆了一句,目光中泫然水汽瀰漫,暗淡了幾分,隱約中帶了分凌厲。「這世上,最有可能得到鳳簫的,就只有她了……倘若讓那些老大臣女得到,對於當立的皇后而言,必然面上無光。何況,鳳簫中又添了你父皇的一份密旨。人心叵測,樹大招風。此刻眾臣服從於你,太平日子多了,陽奉陰違的事還見得少嗎?萬事難免疏漏,無論從何處考慮,鳳簫必須回歸皇室!」
大婚的當日,他這般的陳述,聲音沉定,緩緩中有股迷人的魅力。那些清冷的語句一字字打在了聆音的心中,似重樓中傳來的沉沉鐘聲,緩緩、凝重,而又重複、平板。
蕭洛雋沒有留下來的意思。沒過一會兒,他就擺駕回了御書房處理政務,沒有去瀛心宮也沒有留宿鳳兮宮。皇帝這幾天晚上去了明秀宮、玉芙宮等諸宮,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去了瑤光宮。聆音不得不佩服蕭洛雋的忍耐,不讓瑤光宮置於風口浪尖。抑或是她猜錯了,蕭洛雋並不夠愛,或並不是段晨岫?
邵貴妃面含不忿。她的身份尊崇,其他嬪妃見到她莫不巴結奉承,且初承聖恩,怎想到皇後會公開觸及霉頭給她下馬威。邵貴妃冷聲道:「那又如何?」她高昂著頭,冷眼掃了過去。
蕭洛雋點頭。傳聞前朝群雄割據,晉國有人得一良玉,將其敬獻于王上。此玉乃稀世難得之寶,熠熠光芒蓋過日月,通透萬年難得。傳說此玉遇風嘶鳴,有如鳳唳雲霄,故以鳳鳴玉舉世得名。當時的諸侯中,最強大的魏國魏王聽聞此玉,用了三十座城池換得此玉,並宴請舉世名匠,將此玉雕成了鳳簫與龍吟劍,並將鳳簫送給了寵妃燕氏。及至魏王耽於享樂,歷史輪流變遷,魏國衰微,鳳簫便落入大諾,而龍吟劍不知所蹤。鳳簫在諾朝歷來作為皇后的標誌,也是帝后相愛的見證。
椒蘭的香浮動于空氣中,在漫長的時光中,她坐在榻上,屏息凝神,靜靜地坐著,思緒卻飄飛,想著這輩子於她而言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邵貴妃,年十七,芳名遠播,才華橫溢,擅箏弦,通文墨,尋親問媒的人家踏破了泰王府,更有大諾第一美人之稱,父親是大諾朝鮮有的異姓之王。除了皇帝以外,擁有大諾兵馬最多的泰王,連皇帝都要顧忌幾分。何況,她是皇帝在眾妃中侍寢的第一人,風頭無限。眾妃有羡有妒,想著還好邵貴妃不是皇后,否則在這樣的人手下討生活,那是多麼不易。如今的皇后,艷色輸了七分,才情平平,看起來並不難相處。
她又看了一遍名冊,目光深深地定在那一行,標準的宮體字和-圖-書寫著:瑤光宮昭儀段晨岫。
這次帝后大婚,連同十多位妃嬪一併被冊封。後宮歷來是不缺少貌美紅顏的,她們位分有高有低,或貌美如仙,或才貌皆全,皆被滾滾的紅塵同化在這個深宮內院之中。

瑤光宮乃先代文宗時瑤貴妃所住的宮殿,被後來的憲帝改宮殿名為觀雲宮。而這次又指明改回瑤光宮,意義非常。而那時的皇后溫容,穩後宮,善容人。
那時恰好崇安侯的長媳有孕,產期將至,崇安侯便將聆音記在了長房媳婦的名下,故而,崇安侯的長子虞則琅乃聆音名義上的父親。
斯人已去,空余懷念。她如今是多麼懷念母親的一聲聲嚴厲教導。母親當年落魄,未婚有女,便將她送往了崇安侯府,一封信藏掖其中,道:「女兒不孝,但請父親照顧雛女,可使為兄嫂之女。葉氏寡情,不必認宗,不孝女則琬敬上。」並附上了聆音的生辰。
「爺爺,父親,快快起來吧。禮儀雖不能廢,但人倫亦不可拋。」
她向來怕疼,那驟然間而來的劇痛,她卻硬要自己咬緊牙關吞下。可是這樣的疼痛卻是她所必須要經受的,只有經歷這一步,才是她成為皇后的禮成。
「瑤光宮昭儀段晨岫拜見皇后。」
太后岳氏,皇后本應在大婚次日就前去晉寧宮拜謁她。然而大婚前夕,太后便藉著身體不適為名,離了京都,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而其餘的宮女也是滿心的羡慕,一心希望在宮中做得好了,也能得到這一份體面。
即便她認為自己的心腸已經足夠冷硬,且從小在兩名杜絕情愛的女子的耳濡目染之下,自覺已經視天下男子如塵土。但畢竟未經世間的大風大雨磨礪與洗滌,她心中亦是有期盼、有嚮往——那到底是天下之君,是她的君,更將要是她的夫。
她依言抬頭,這才敢直視身前男子。昏沉的燭光中,只覺得如同深潭般幽深的眸光,蓋過了那螢燭的微芒,恍若皎皎的清冷月華傾瀉其中。璀璨光華勝過母親贈予她的玉簫的通澤,又深沉內斂似暗瀾不動。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是母親的願望,卻至死也未能實現。
「怡妃說得有理,但規矩是人定的,自然可由人變更。」聆音頓了頓。
入他眼中的是一張清麗的容顏,胭脂輕勻的面頰,帶著淡淡醉人的粉,並不足以傾國傾城,在萬千粉黛中只算為素常一抹。然而那一拜中的氣勢,卻是他人所不能及,眼眸中所綻放的瀲灧光彩轉瞬沉靜,讓人錯覺她是風華無雙。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甚至有點兒與這張臉不相協調的美。也因為有了這雙眼睛,使得這張原本平庸的臉,一下子增加了幾分顏色。
他又說,朕會與你行夫妻之禮。朕望長子為嫡出,但你要知道,朕不會愛你,所以你大可不必期待有皇后專寵的那一日。朕需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後宮,帝國需要一個可以齊頭並進的皇后。
大婚那日,秋高氣爽,天際浮雲依依。鳳鳥從天空飛過,迅疾地消失在碧空。
吃虧嗎?聆音的心裏暗暗地搖了搖頭。紅顏轉瞬也能成枯骨,在後宮中,活得長久,比因為姿色而獲得短暫的榮寵來得更重要些。
蓋頭被挑起,男子冷硬低沉的聲音入耳:「抬起頭來。」
夜半。
邵貴妃艷麗的容顏依舊盛氣凌人。
「替朕寬衣。」
「明秀宮怡妃辛敏兒拜見皇后。」辛敏兒的父親是舊臣,兵部尚書,當年在奸王的屬下為官數載。奸王被除,辛敏兒的父親是少數的舊臣之一。母和_圖_書親是皇帝的姑母雩都公主。辛敏兒輕輕一拜,如同弱柳扶風,姿態雅柔,眉眼低順,是一個柔婉的美人。她身上穿著淡緋色的衣服,頭上只有為數不多的釵子,清淡的一個人,不妖冶。辛敏兒很早就來了,身處高位,卻也是溫順的主。聆音想,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晨岫冰肌玉骨,膚白勝雪,眉如遠山,眼波似春|水脈脈,又有冰雪融融化開,氣質七分親切三分幽冷與疏離。比起辛敏兒內斂的氣質,雖同樣溫婉,卻多了一種孤芳之質。美色遜了辛敏兒一點兒,氣質收放卻強了她半截。段晨岫的出身並不高,父母早亡,唯餘一個不學無術的哥哥在吏部當著小吏。她只是個宮女,曾經在太后的身邊伺候,后又調到了皇帝所居的太極宮。其中曲折,有待考究。段晨岫,聆音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和人。
聆音問起鳳兮宮掌事宮女鄭玫:「將這次入宮的妃嬪名冊拿來看看。」
妃嬪皆散去后,邵貴妃被留了下來。她氣不得,說不得。聆音畢竟是皇后,皇后乃後宮之主。是她無理在先,就算家族勢力再怎麼龐大,皇帝的寵愛再如何隆盛,皇后得罪了貴妃會如何,那都是后話。
太后說:「我朝鳳簫只予以了兩位皇后,一是開國惠賢皇后,二是湘裕皇后。前朝鳳簫尚在皇室間,而到了你父皇時,你母后無能得到鳳簫,鳳簫也不知所蹤了。」
這是她的新婚之夜。
到底還是芳華女子,到底還是欠缺了歷經的世事,她的心裏,還是止不住生起新嫁女子的忐忑。
邵貴妃道:「皇后初立,暫無威信,你以我為靶子,倒是舒坦得很。」
漸漸有陌生的氣息逼近。
若是母親知道她最後還是嫁與了帝王家,不知道又要有多擔憂惆悵。
「嗯。」聆音嗯了一聲,將手中放置的書隨便扔在榻上。
耳旁頓時安靜了下來,有淺淺的腳步聲踏來,一聲一聲,撞進了聆音的耳膜。
聆音沒有露出絲毫尷尬與憤怒,輕輕地又喝了一口茶,等到邵尚萱入座以後,才悠緩地說道:「邵貴妃來得早。」她命長孫舞給邵貴妃上了一杯茶,西湖龍井。邵貴妃端起茶,姿態優雅地喝了口,卻不禁皺眉,正要發作,聽到皇后依舊是緩慢的腔調。聆音看似溫和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嚴厲,道:「在本宮看來,眾妃皆是平等的。茶也一樣,來晚了,茶涼了,若無故自不會更換。在座的各位可聽得明白了?」
詔書剛下,崇安侯府的大門便被來賀喜的人踏破,恭維聲絡繹不絕。接旨后的幾日里,聆音透過被遮掩起來的層層帷幔,看向朝自己恭敬跪拜的爺爺崇安侯,還有名義上的父親,心裏感慨萬千。
她身披嫁衣之時,母親同她已是生死兩隔,而淮姨卻礙於身份不能現身,到底是有些遺憾。
她的茶藝承襲于母親,奈何學了很久,沏出的茶還是少了那種獨特的感覺。母親沏出的茶絲絲綿綿,苦澀又甘甜,纏綿至深,又清淡無比,無人能及。而如今,卻再也品不到了。她想到這兒,神情有幾分暗淡,口中不自覺地說:「臣妾的姑姑茶藝一絕,當年她總說臣妾浮躁,不能學到精髓,她獨創的茶藝才是絕妙。不過,皇上是第一個讚賞臣妾的人。」
「那又如何?」蕭洛雋微挑眉,「雖說得鳳簫者得后位,但又沒有寫在祖宗規矩里。難不成出現個品德拙劣貌若無鹽的女子,意外拿到鳳簫便是皇后了?哪能有這樣的事。」
邵貴妃冷笑:「這些不必你提醒。」邵貴妃冷硬說https://m.hetubook.com.com完,便和旁邊的宮女剪紛一起走了。裙裾飄舞,鵝黃色衣裳上的令箭荷花格外扎眼。聆音微眯了眼。
聆音淡淡地說,我是皇后。權責所在,自然會管。
邵貴妃冷眼旁觀,沒有言語。
聆音旋即又道:「今後,每個月定個時間,大家皆來鳳兮宮研習先賢之德,抑或雅樂箏弦,文墨詩詞,琴棋書畫,以德養情,以詩書立禮,怡情養性吧。過段時間便是中秋佳節,到時候也是各位一展才藝的時候了。至於邵貴妃,本宮在這兒把話挑明了。大諾的後宮,可以有人高傲,有人恭順,百花齊放是好,但不需要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不需要恃寵而驕到以下犯上。邵貴妃無大錯,今日一事,本宮就此作罷,若有下次,定不為例。」
帝后大婚乃國之大事,繁文縟節甚多,聆音忙乎了一天才有了消停的時間。麗妝華服,時常有汗水自額間溢出,一旁侍候的宮人便迅速擦拭,立馬補妝。她端坐在雕鳳鏤金床沿上,入眼皆是龍鳳翻飛之圖,巨大的龍鳳雙燭的燭火在眼裡明亮。
晨昏定省的時候,那些妃嬪前來拜謁,個個綺年玉貌,絕色佳人。聆音端坐在皇后的鳳座上,手端著茶,慢慢品嘗,眼光卻放在下面的桃紅柳艷上。

蕭洛雋離開鳳兮宮那一早,側身對聆音低語道:「你那陪嫁人中名袖的,怕要改改名。」
那天晚上蕭洛雋來了。他說,今天你做得很好,朕以為你會不管。
太后那時沉聲對蕭洛雋說:「皇帝,哀家知道你屬意段氏。然而其一,我朝舊制皇后可干政。大諾雖日漸繁榮昌盛,世家大族勢力卻盤根錯節,毒瘤難去。段氏的出身到底是低了些,朝中複雜局勢未必能應對妥當。其二,泰王平內有功,攘外有力,泰王女此次入選之事早已板上釘釘。段氏性格若強勢些也就罷了,偏偏寡淡如水,註定壓不住泰王女,到頭來諸妃唯以泰王女馬首是瞻,此為大忌。其三,岳家和虞家乃我朝後族,找哀家的侄女一輩,難免會有偏頗之詞,讓你難做。近來岳家衰微,虞家乃世族之首。立虞家長女,也不至於比不過泰王女的身份。世家出來的女子,必非斤斤計較、難以容人的女子。前幾朝的溫容皇后,就讓當時的文宗獨寵瑤貴妃,恩愛數十年。」
這次一同入宮所冊的妃嬪眾多,聆音隨意地翻看了幾眼,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答案。袖舞是她的陪嫁,也是爺爺選出的心思敏捷的丫環,在崇安侯府就備受器重。這番換名,定然不可讓人覺得是打了她的臉,以至於寒了她的心。
「不恭不敬,反而不思己過,便是德行有虧。肅穆婦容,靜恭女德。邵貴妃才貌皆全,身份高貴,竟也不習女德嗎?」聆音沒有休止之意,字正腔圓地說,又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向其他的方面。「邵貴妃作為眾妃表率,尚且如此。本宮看晨昏定省便止了吧。以後大家隔三岔五地來鳳兮宮,倒也其樂融融,也不用每天費時費力來走這些形式,諸位有心便好。」
蕭洛雋喝了杯茶,說:「你這兒的茶味道不錯。」
聆音從來不知道,在寒夜裡兩人相依時的溫度,也可以變得這麼冷。今日才生生感受到,在這個世界上,許多時候,即便相貼得毫無間隙,然而心冷時,這些溫度也會凍人。
邵貴妃神情倨傲如孔雀,來的時候並沒有自報家門,而只是微側身子示意,便往後座旁邊空著的椅子坐去。諸妃原以為皇后的光芒會被壓下,卻沒想到皇后並沒有顯得https://m.hetubook•com.com暗淡,氣質反而更加高貴雍容,毫不遜色。諸妃看了,不免對聆音收起了幾分輕慢。
她擁有一身的本事,最出神入化的便是她對草藥的精通。然而她對成為懸壺濟世的名醫興緻泛泛,倒對毒物比較了解,成天算計著如何製作毒藥。聽聞聆音要入宮的決定,道:「心若是自由的,身在何處也無所謂了。像你的母親,心早已被人傷透,雖處山野之中,但也不過是變相畫地為牢。然而阿止,入宮並不是兒戲,你不爭不搶,不代表別人不會得寸進尺。人的手上必須抓著點什麼,才有底氣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聆音不顯山不露水地打量著眼前穿著淡藕荷色疏疏梅花綉紋的女子,她的長發如絲輕綰成髻,斜插了一支紫玉簪。玉簪精緻,雕紋分毫畢現,是只神鳥,展翅而飛,雖品料一般,然論其精細度卻是難得的極品。
然而她和那個她將嫁的男人之間的維繫只存於家族、朝堂利益之間,和利害二字脫不了干係。
聆音無聲地笑了。
她的聲音溫和而莊重,毫不似平時偶然帶了幾分小女娃的隨意、俏皮。崇安侯聽在耳中,在心底暗暗點頭。
聆音道:「你可知我為何只讓你留下?」
其餘的妃嬪諸人,或清或柔或嬌或艷或俗,聆音一一欣賞而過。她腦海裏面,迅速地閃過一個名字,瀛心宮貴妃邵尚萱。聆音道:「眾位妹妹,來到鳳兮宮不必拘束,便當是在自個家便好。」聆音面帶微笑,收放自如,大方得體,卻沒有高高在上的疏離,反而帶著幾分親切。她和眾位妃嬪閑話談笑,一應問詢妥帖,不因身份之差而有疏離或熱絡,有眾人平等的態度。
聆音的玲瓏心思,不顯山不露水,只隨那清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孫彩察言觀色之際,便在心裏對聆音的評價高了幾分。
母親曾對她說:「阿止,你要做天下最優秀的女子,讓天下的男子望塵莫及,不要成為尊貴的擺設,芳心什麼的,留著給自己就好了,莫要成為男人的附庸。」
極淡的眸光掃過,蘊含著別樣的韻味。
他幼年登基,笑除奸王,紅焰似蓮,是否如傳聞中那般喜怒莫測,心腸冷硬?

邵貴妃微微訝然,但她還是側過頭,不去看聆音。
她喚來袖舞,道:「當年你入侯府改了名,以後不妨復你長孫之姓,依舊是長孫舞吧。到底你也是我宮中有頭有臉之人,還願你如其名,能夠長袖善舞。你知道,侯爺和本宮對你都是委以重任的。」
他見到她,直截了當地說,你如今是大諾的皇后了。
諸妃的臉色有訝異,有吃驚,卻因剛剛邵貴妃受到責難,沉默無聲。唯有辛敏兒在旁邊淡然地勸上兩句,說:「皇後娘娘,晨昏定省乃是舊制,這般廢止未免草率,臣妾覺得這理當從長計議。」
旁邊的溫度已經消失。聆音微微仰頭,那若古松傲立的影子,在月色的打磨下格外挺拔,桀驁,孤獨而寒冷。這是她的夫君。她要仰仗的、卓越的帝王。她沒有起身,她突然害怕面對長久的沉默,便側頭睡下。
聆音說罷站起身來:「遲來卻不曾對本宮解釋緣由,是為不恭。見到皇后不曾行禮,是為不敬。」她靜掃著諸妃神色迥異,露出鮮有的莊重威嚴。眾妃一時噤聲,有的面露驚異之色,有的敬佩,有的暗笑,有的坐觀龍虎鬥,卻沒有人敢出來說上一句話。
教養姑姑孫彩是太後跟前的紅人,教習禮儀的時候對聆音讚不絕口。

外邦視其年弱,引兵來攻。他橫掃八荒,和圖書行奇兵,點名將,提賢才,明法度,去內患除外憂,威懾天下,令四海無不服,不敢來朝侵犯。他是否如同戰神一般煥發著殺伐決斷的氣息?
聆音不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只記得自己含笑起身福了福身子,端正地立著,努力保持應有的清貴氣度:「那麼,在後宮之中,也請皇上配合臣妾,給予臣妾皇后的權力和尊嚴。」
見到蕭洛雋沉默,太后說著那些人選也有些意興闌珊,道:「皇帝,你慢慢考慮吧。哀家相信你會給哀家一個圓滿的答覆。你大婚期間,哀家會離開皇宮,將後宮留給你與新的皇后。在這個後宮中,無論皇后是誰,哀家都會照管『她』的。」
邵貴妃冷哼了一聲。
宮人們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引領著她來到正宮的居所——鳳兮宮。
到了快要散場的時候,遠處才走來了一個女子,她身姿婀娜,頭戴金步搖,釵首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鳳凰舒捲瑩綠色的尾羽,懸綴五彩玉,搖曳生姿,微微一動,便散出清脆聲響,有細膩的光華流動,像是揉碎的微光。
皇帝蕭洛雋有些微詫異,道:「好!」
淮姨看了看聆音如今的模樣,嘆道:「世間女子有許多種美,第一眼望去,國色天香,而第二眼卻顯得平淡無常。我們阿止的美,本不是一眼望穿的俗艷之美,而是日子越久,越顯得美。又因你這雙妙麗的眸子,更顯得入眼便是驚心動魄,嬈麗無匹,男人總是重視皮囊的,你卻想著掩藏姿色,到底是吃虧了些。」
長孫舞斂裙再拜,稱恩道謝。
聆音不卑不亢地說:「皇上謬讚了。」
聆音悟性極高,禮數更是妥帖,初見那日便不著痕迹將手上的一汪翠色通透的翡翠玉鐲脫下,往孫彩姑姑袖子里那麼輕輕一推,面上卻是一派溫柔謙和:「往後要承蒙姑姑多照顧。」
聆音緩慢地抬手,半合眸光,玉手觸上薄涼的龍袍,微微地顫抖。及至金綃帳子落下,男子盛熱的體溫侵覆其上,龍鳳雙燭燃如淚落。
大諾清晏十一年,帝立崇安侯孫女虞氏為後,詔定三月後大婚。
你我各有所算計,是為上策。她無怨無尤,坦然受之。
聆音倚在暖閣里的榻上,長孫舞聽完門口的宮女回報,回來說道:「邵貴妃一回瀛心宮,便大砸殿內的物品。不過一會兒,又懊悔地去撿了回來。」
早在入宮之前,崇安侯已經在宮廷中開始運作了。如今六宮中,每個妃嬪旁邊都安排了一兩個耳目。有些潛藏得很深,有些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丫鬟。
「皇帝,哀家知道,你向來公私分明。你皇叔亂政的時候,你有不立后的緣由。之後,你又以天下未定、四海不平不立后。哀家知曉你是為了擁有足夠的勢力,讓朝堂無聲。但大局當前,有些事情並不能夠盡善盡美。況且,你知鳳簫嗎?」
至於淮姨……她是個洒脫沒有正形的人,離經叛道,最是不愛照常理出牌。
「是。」聆音坦然承認,「但邵貴妃,今日你面對的還好是我。若是其他人,面上是不會說,可心裏或許早會藏了一根隱形的刺。我是提醒你,樹大也會招風,無論你的家族有多麼顯赫。邵貴妃,後宮中的女子理當是要為家族爭光,而非為家族招禍。」
大諾雖有大婚三日罷朝之例,蕭洛雋照常于御書房內處理群臣所奏,閑下來的時候翻閱兵書古志。
「剛剛在眾妃面前我是有些責備過頭了。」聆音微微福了下身子,目光誠摯,道,「在此說聲抱歉。」
他不會討厭她,但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層膜。誰也不會去捅破這層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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