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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皇后

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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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為君描眉

第三十八章 為君描眉

他自然明白一個人從瑰色的幕後掌權人,到最後被困宮中,斬斷了羽翼的人心中的落差。於是他緩聲道:「阿止,等到朕百年之後,昀兒繼位,那時候『你』就從宮外回來吧。朕會留一道旨意,讓你為太后,到時候垂簾聽政也好,都隨你的意思。」
聆音心下驚駭,蕭洛雋做出這樣的決定,恐怕遭到那些大臣的激烈反對吧?建朝以來,向來強調君王要雨露均沾,讓皇家的子孫綿延,才是繁榮之象。更何況,如今蕭洛雋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等到蕭明昀長成……那時候若有妃嬪生下皇子,對於羽翼豐|滿的蕭明昀來說,也不足為患了。這是在為蕭明昀鋪路啊……雖然沒立太子,然而蕭明昀在他心目中,乃至朝野的地位,是不可撼動。若是蕭明昀發生了什麼不測,那江山不是要後繼無人了?
蕭洛雋將聆音的表情盡收眼底,看出了她的驚訝。他淡淡道:「阿止,朝中的臣子們,如今已經不能夠左右朕了。哪怕是舉朝反對,朕也不會同他們妥協。三年前群臣上諫想要廢后一事,再也不會發生。」
蕭洛雋畢竟不是專行獨斷的君王,對於臣子們的納諫,諸多還是採納的,但若真的管起帝王家的私事……就算那些位高權重的舊臣們,手伸得長了一點兒,蕭洛雋依然是毫不留情。
今天畢竟是制了大半天的葯,就算手上沒有多少草藥的味道,不過衣服上還殘餘著藥草香。她便讓人燒了熱水沐浴,想解一解身上的疲乏。
聆音身上披著輕紗進了木桶。木桶里的水溫恰好,熱氣氤氳起來,模糊了她的視野。
就算他知道她當年離宮迫不得已,有難言之隱,他也不會因此就將舊賬一筆勾銷。
更何況,她並不真戀慕權勢,只不過權勢能夠給她自保的能力,能夠有人聽從她的號令,保護她在意的人……等到蕭洛雋百年之後?那時候說不定她早已入了黃土之中。還有,她的母親雖然此刻身體保存在冰棺之中,然而不腐不壞終究是有年限的。她還要趁著那年限來臨之前,找到龍吟。
哪怕今後他的愛意再熾烈,那種達到極致的恨意和羞辱以及不信任,依然會如影隨形。是以,蕭洛雋才會在一邊同她妥協,一邊又沒有停止屠戮瑰色。
蕭洛雋沒有懷疑她,道:「好。」
「太后猶在病重,皇上不怕後人非議嗎?」聆音道。
聆音又垂下了眉眼,想著日後,蕭洛雋恐怕是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吧。就算黃泉路上,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不過既然打算冒那麼大的風險,在這之前,她還是要想方設法地將龍吟劍的去向打聽清楚。此番若是能夠順利離去,她此生此hetubook.com•com世,怕是難再踏入皇城一步了。
蕭洛雋沉吟,最後道:「母后剛剛醒來,身體還不適合舟車勞頓。等過了月余,情況穩定下來,朕便讓她去宮外休養吧。」
她粲然一笑,鏡中的自己容顏燦若春華,葳蕤自生光。她點了點頭,道:「好,希望皇上能夠不負重託。」
她對水面,不斷練習著,直到笑到兩腮的肌肉酸澀,才作罷。
她道:「我如今在宮中,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打發時間。皇上不如允許我能夠去太醫院。我發現我的樂趣也不過是那幾樣了。」
「好壞名聲都由朕擔著,後人怎麼議論,反正朕也聽不到了。」他又說,「更何況,太極殿中有昀兒,有他的母親照顧,不是更能知冷暖一點兒?若是你不願同朕住在一處,那可以同楚腰一起,貼身照顧昀兒也好。」
不過她覺得這麼一咳,身體似乎又虛弱了幾分,好像已經到了某種極限,她的身體漸漸開始衰落了下去。
他為一個目標不懈努力,全心全意為人解決了大麻煩,自以為終於能夠同人分享了。結果發現那個人卻對他不屑一顧,將他奉獻上的真心扔入了泥土之中。
在水中泡得久了,身體也漸漸變得疲乏。她看著自己有些發白的指甲,還是悲觀地想著,她的身體似乎又差了幾分,不知道她還能夠撐多久呢?
而她為自己描眉的時候,鏡子里又出現了一個人。他的神色淡淡,然而目光卻帶著熱度,盯著她的背影不放。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蕭洛雋的立場就變成這樣對立了呢?蕭洛雋想要把瑰色剷除,那是無可厚非,但這不代表她會放棄捍衛自己手下的權力。
她這話說著,眼角眉梢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似乎一旦妥協,便開始患得患失。這樣的她,讓蕭洛雋心裏有些不喜,卻又生出了一些疼。
見到聆音沒有反對,蕭洛雋當天便將聆音所需要的物什準備好。
她有些無力地將手腕垂下,那鮮血落入了水中,輕飄飄地浮動著。
隔了一會兒,又道:「你住在此處也不是個辦法……太極殿空曠,不妨移到太極殿中吧?」
「皇上,那成何體統?」
聆音後來還是拒絕住在太極殿的寢殿。在她的執意下,蕭洛雋也只能妥協,不過卻將她原來的住處修整了一番。如今她的住處雖小,但比起尋常宮女住的地方還是華麗精緻了不少,也有了不少精貴豪奢的擺設。床榻邊上擺設著銅鏡,銅鏡的邊緣鑲嵌著珍珠法蘭等物,就算一些低等的妃嬪,宮中也沒有這樣的銅鏡。
她從前還聽說,殿試的時候有個膽子比較小的進士,因為和-圖-書在朝堂之上同蕭洛雋對視,結果滿腔的才華都縮回了腹中,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答案,險些讓人懷疑殿試之上混進來了濫竽充數的人。不過帝王寬宏,最後准許了這名才華出眾的進士用紙筆作答。
他握著眉筆的手很穩,筆尖落在她的眉上,帶著一種細微的癢,似癢在了心尖。他撫了撫她的眉頭,低沉的聲音落入她的耳中,也帶上了無限的曖昧和纏綿。他道:「阿止,不要再皺眉了。其餘的事情,便交給朕吧。」
而這次,她挑選了一件鵝黃色的絹紗繡花長裙,墨發懶洋洋垂落在兩側,還帶著幾許濕潤。她遠遠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似乎也沒有從前那樣死氣沉沉了。
她又是一陣咳嗽,喉嚨間又湧出了熟悉的腥甜。她埋頭,用手捂著,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之後,不露聲色地將手縮回了衣袖之中,將手背上的血跡在衣裳上擦拭。
她的個子比起從前更高了,腰若流蘇,風華綽約,如同驚鴻艷影。這樣的艷色,怕是世間的男人沒有幾個能夠抵擋,哪怕只是逢場作戲也罷。
聆音聽著蕭洛雋說的話,他雖如同笑談一樣說出來。然而,聆音卻不敢真的把他的話當作笑話聽,再同他議論那些群臣們的前倨後恭是多麼好笑。
因為帝王開始反擊的時候,她已經潛逃出宮……聆音不知道,那時候他到底有多麼隱忍,才能夠帶著那般濃烈的怒意,不露聲色地將那些想要制約他的人一舉擊散。
她想著,她還是應該要給自己調配一些草藥,來緩解體內的毒性。免得還沒有撐到計劃實施,便已經癱軟在床了,那可就真正得不償失。
聆音最後還是將胭脂給抹在了臉上,然後揉散。鏡中的自己煥然一變,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變得色若凝霞,將原本的九分姿色襯托得有十二分。
不過就如同這個昵稱一樣,他們之間早已有了裂縫,想要修補,始終不能像最初那樣了。
蕭洛雋看她的樣子,只不過那淡而自然的胭脂揉散在臉上,看不出真實的面色。更何況,這些日子聆音的臉色一直都是蒼白的,此刻施了粉黛,比起從前的面色來說,簡直是好上太多了。
「人倫之本,此謂之正色。」聆音一本正經地說著,「我如今能不打扮嗎?病容不敢面人,更何況,如今正是容貌尚好的時候。若是等到色衰時,再如何打扮,也不過是明日黃花,惹人厭憎了。更何況,皇上,你終究是要納新人的。」
她一邊命人將那已經涼了的洗澡水倒了,木桶收起來;一邊坐在鏡子前,開了妝奩盒,細細地描摹自己的眉眼。
她抿了抿唇,鏡子中的自己的唇色更加https://www•hetubook.com•com濃艷了。對上蕭洛雋關懷的目光,聆音道:「無妨,只不過是前次落水傷及肺部,才導致久咳罷了。只需要調養一些日子,就能夠養好。」
聆音從水桶中站立起來。伴隨著她的動作,木桶中的水開始流動起來,那落入水中的血跡才開始逸散。
意氣風發的帝王悄然蟄伏,卻在背後搜集著證據,等到那些叫囂的群臣們以為勝券在握,就那樣一點一點地把他們的軟肋拋出來。談笑之間,便將那些人緊密聯合在一起的陣營給瓦解。最後,那些人為了不在自己的從政生涯染上污點,一個個選擇棄車保帥,偃旗息鼓。畢竟,勸君王納諫最後觸柱身亡,成全的是自己的名聲,搞砸的是君王的名聲。若是身上有了污點,那可就是畏罪自殺,遺臭千古。
女為悅己者容。聆音沒想到如今自己再度為了蕭洛雋認真打扮,開妝奩盒的時候,又是計劃著逃離他的身邊。
喉嚨里湧起了一陣腥甜,伴隨而來的又是一陣咳嗽。只不過這次咳嗽完,捂著嘴巴的手背感受到了一陣熱流涌過。聆音一怔,略微瞪大了眼睛,將手背移開了點兒,看到手背上沾染的血跡,一時間覺得有些眼花。
「阿止能為朕打扮,朕心甚悅。」他為她將另外一邊眉給畫好,道,「從前朕聽聞有臣子為其婦畫眉,那時還不甚理解,覺得男兒志在四方,不應該沉溺於此事。沒想到朕也做起了這樣的閨閣之樂。」
他再度有了這樣的提議,眸光依然淡淡,不過聆音感受到了那冷淡的目光中帶出來的一點兒的熱度。
他上前,神色如常地將她手中的眉筆接過,自然而然地為她畫起了眉。他捧著她的臉,神情認真,俊美無匹的面容近在咫尺,溫熱的呼吸噴吐在她的臉上,讓她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緊張了數分,彷彿又回到了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
隔了一會兒,他低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里,說:「母后服用了你製作的解藥,昏迷了半個時辰后醒轉咳了一口黑血,她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太醫那邊說,她已經無恙,只是身體虛弱,尚需要一段時間休養。阿止,你說,是讓她在晉寧宮中靜心休養好,還是為她尋一處山清水秀的行宮,讓她在宮外休養?」
她是希望岳太后離宮的,天高皇帝遠,發生了什麼事情,再傳到宮中,也需要費上許多時間。
蕭洛雋說這些,也不過是讓聆音知道而已。他知道她在聽,卻也不指望她能夠有一個回答。她能說什麼呢?那些身不由己,臨時編造出來的,覺得是讓他原諒的謊言嗎?不會的,他既然打定主意,只要她能夠妥協,那麼他就既往不咎,也m.hetubook.com.com不在乎過往是怎樣的,只在乎她未來的表現。
她看著鏡中他已經畫好的半邊眉,不偏不倚,眉如遠黛,形狀姣好。
他沉默著不回答,反而端詳起了為聆音畫好的兩道眉,最後將注意力放在了她披散的墨發上。她的頭髮輕軟,潤滑如同絲綢。蕭洛雋折騰了半刻,終不得章法,也便作罷。
蕭洛雋的目光放遠,看向了別處,道:「朕當初還以為,只要將皇后之位留著,也許終將有一日,朕的皇後會相信朕有保全你的能力,最後回宮……再後來,覺得既然打定主意要讓昀兒繼承萬里江山,還是讓他的嫡長子身份更加名正言順一些。廢后之子,呵……朕不想千古之後,他因為這點被人所詬病。」
許是因為蕭洛雋並不想讓過往的事情,再挑起他們之間的矛盾,即便是談論到這些,也是輕描淡寫的。他的語氣間甚至帶著笑,如同笑談一般同聆音說著:「說來也好笑,那些朝臣們明明前頭鬧得沸沸揚揚,一副若是朕不廢后的話,便是罪不可赦,彷彿朕不妥協,頃刻之間他們就會以死明志。不過哪個家族的背後沒有一點兒陰私勾當呢,朕只不過是捅了一點兒出來,那些人便手忙腳亂,忙著藏起自己的尾巴了,之前的那些氣節,全部蕩然一空。」
殷紅的血襯托得她的手背更加白皙,彷彿沒有任何的血色一般。
她借用著那模糊的倒影,練習著該如何對蕭洛雋笑。她知道自己的這副容貌是極美的,不管笑成什麼樣子,在別人眼裡,都是好看的。然而,她卻怎麼也不滿意。
只有哪一天,他將她的羽翼都斬斷,確定她全身心都服從他,再也不會起其他的心思。那時候,也許,他才能夠將那些過往真正地埋藏在內心深處吧。
他說到後面的時候,似帶了一些自言自語,還有罕見的迷惘。
她的手肘靠在木桶的邊緣,頭靠在手肘上。她看著水面的倒影,緩緩地笑了。
帝王畫眉,那是多大的榮寵。然而這份榮寵,他又給予了多少妃嬪?否則,他那用來發號施令,能執千鈞的君王之手,又怎麼能將女子的眉,畫得這般好呢?
聆音沉默,所幸她此刻還有頭髮沒有綰好。她用著木梳在發上梳著,木梳一順到底,然而她的人生卻不能如同墨發一樣,平坦無垠,一順到白頭。
比起成為太后,她當然更喜歡宮外悠然自在的生活。更何況,到時候成為君王的蕭明昀,應該會有他自己的生活。她哪怕是他的母親,也不過是外人。
他叫她阿止,這說明,他對她的服軟,一定程度上是接受的。
這一刻,心神相連,聆音終於理解了當初蕭洛雋的感覺。而越是理解,就知道當初和圖書她帶給蕭洛雋的羞辱,甚至比起那些群臣們的脅迫帶給他的更甚。
「阿止,這朝堂上下,已經沒有人敢公然議論朕了。更何況,如今那些不知情的臣子們,還迫不及待地希望朕能夠有一個新寵。」
「此前,朕曾同大臣們議論,昀兒未長成之前,後宮不再入新人。」蕭洛雋似漫不經心地道,「本朝的妃嬪比起先帝年間,數量是少了些。然而後宮之中,爭寵之事謀害他人之事,卻依然層出不窮,累得皇子皇女反受其害。」
而她的衣櫃中已不是清一色的宮女服飾,反而是五顏六色的衣服。那些衣服的用料極好,是各地進貢上來的貢品。蕭洛雋依憑著自己的喜好為她添置了不少的新衣,只不過她次次都是選著顏色暗沉,無甚花紋的衣裳。
一點兒不似初學者,反而像是個老練的熟手。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麼當年那樣的情勢下,你沒有就勢廢后?」聆音最後還是將這個問題拋了出來。
聆音自然是回答道:「天家的事情,我不敢妄議。」
那笑容到底帶著陰沉、算計,無法如同當年歡喜時不經意間露出的羞澀沉溺相比。
連她自己看著,都覺得虛偽無比,更何況是蕭洛雋呢?
就算她平日里不施粉黛,不過台上還是擺放了不少女人的玩意兒。她用手指沾了沾那色澤嬌俏如同春日桃花一般的胭脂,她是有多久沒有用到胭脂了?
「皇上想太多了,皇上百年,臣妾自然是不願意苟活,也願意陪著皇上。」聆音朱唇一彎,透出些許的魅惑出來。
這會不會……太任性了?
她對鏡中露出了一個微笑,銅鏡中的美人對她一笑。美目盼兮,好像是變了一個人。斬斷過往,重獲了新生一般。
不過事實證明,蕭洛雋猜錯了。聆音此刻已經不打算將自己身體的狀況如實告訴蕭洛雋了,反正說了他也不會相信。等到有朝一日,讓他自行發現吧。其實若是有心,便能發現那些蛛絲馬跡。由他主動發現的,可比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要更讓人信服。
蕭洛雋的聲音雖然平靜,聆音卻可以聽出他語氣堅定。她想到當年蕭洛雋被群臣脅迫,進退維谷時的怒意。那種事情,他畢生應該是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吧。他如今手握皇權,帝王的威嚴越重,舉朝上下沒有人再敢左右他的意志了。
他放下了心,想著,要是真嚴重到了一定地步,聆音一定會說出來博取他的同情的吧。
蕭洛雋低聲笑著,側顏俊美如畫:「雖然知道這話你是騙朕的,說得心不甘情不願,不過朕聽著,還是歡喜無比。朕可以給你承諾,朕的皇陵之側,只會有你的位置。」
她面色如常地將自己身上的水滴擦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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