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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皇后

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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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你若無情

第四十五章 你若無情

她的聲音雖然微弱,卻猶如鐘鼓一般撞入了他的耳膜。她說:「太后是我殺的,那是因為她死有餘辜……她逼我太甚……前仇舊恨,我又,怎麼能夠讓她好過?若是她生,便是我死。可是你為何一直那麼袒護她,那麼信任她呢……」
久到沈綠衣覺得他已經相信了自己所說的那些話時,卻見帝王緩慢地動了動,抬頭望了望那日頭。而後,那話便輕易地從他口中說出,彷彿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指令罷了。
沈綠衣被人用鐵索鎖住的時候,看到帝王的背影已經化成了一個點。
「而那時候,她心知皇上已經醒來,並且對千沙荒漠這邊有應對之策。太后駕崩,舉國同哀,眾人誤以為是皇上被刺身亡。她也不揭穿,反而給了他們錯誤信號,目的便是讓他們迎接朝廷大軍的時候,放鬆警惕。」
殘燈如豆,漸漸被風所吹滅……
蕭洛雋的話音剛落,旁邊便有幾個親衛將沈綠衣圍住。而沈綠衣的神色絲毫不改,道:「沈綠衣到此,便已經做好了血濺三尺的準備。不過在此之前,皇上聽我說幾句話也不耽擱時間。很多事情主上不願意辯駁,那便由我替她說。望皇上聽完了我說的這些話,再做定奪,免得日後徒生出悔意,以後悔莫及。」
蕭洛雋坐在高位之上,身邊兩個宮女拿著蒲扇盡忠職守地扇著。
那拉長的尾音就像是一把鈍刀在沈綠衣的心裏割著,霎時間她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洛雋。她沒有想到,蕭洛雋竟是這般的無情……
沈綠衣眼前一黑,幾乎要昏過去。帝王卻沒有絲毫留情,只說了將沈綠衣羈押起來,便站起來,讓人備了車駕。
她身邊只有一個垂髫的小丫頭,名叫杜鵑,問起旁的事來,一問三不知,倒是十分盡心地伺候著她的飲食起居。
「于千沙荒漠之時,主上料想自己時日無多,便說服肅王同葉睿聯合他們的精銳部隊齊聚一堂。而瑰色的主要目標,便是拿到復活秘術就撤退,若是有可能,配合朝廷將漠北同肅王之軍剿殺在千沙荒漠。
就算是假的……她心裏,亦歡喜。而這時候,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將內心藏著的那些解釋訴之於口,也不用擔心對方不信任她,對她說著冷言冷語。
——蕭洛雋,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因此而恨你?
他的神色更冷,那是一種骨子裡透出的冷,像是遊離於世事之外,漠視一切的冷淡。
窗外漸漸下起了雨,雨打芭蕉,一聲又一聲,像是擊落在人的心尖。
而窗內,卻是一室無言,滿月清霜。
「主上摻和進叛軍亂黨,一是為了保全瑰色的勢力,二是因為想要尋到傳說中寶藏里的復活秘術,將她的母親復活。只有這樣,她才會覺和*圖*書得,同你之間橫亘的仇恨能夠少一點兒。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將她囚于宮中,她的病情反覆,身體也越加孱弱。但主上向來逞強,這些事情也不欲同你多說。皇上生辰的那一場刺殺,她不過是想要逃出宮來,為瑰色謀奪一點生機。那日淮姨將她救出,皇上在宮中危在旦夕,她亦是昏迷不醒……此後精神一直怏怏。
「主上早就說過,她同岳太后乃是不死不休之局,更何況,太后三番兩次想要置她于死地?主上一直小心謹慎,卻奈何敵暗我明,防不勝防,最終仍是遭了暗算。主上這幾年一直頑疾纏身,乃是因為當年入宮被岳太後下了毒藥。而那慢性毒藥乃是無解之葯,後來她離開皇宮,到了宮外延請了各種名醫聖手,常年與葯為伍。最近一陣子,主上的身體才緩過來一些。
據說為首的那位是瑰色的幕後掌權人,這些年勾結漠北與肅王,犯上作亂,以致漠北犯邊,生靈塗炭。
——皇上,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蕭洛雋仍是意興闌珊的模樣,但道:「你說。」
她那時候的意識渾渾噩噩,在車馬中顛簸,沒過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刺殺的匕首有毒,這是主上不知道的。主上待淮姨視若親母,自然也就對她信任多於防範。之後,岳留思獻葯,那葯是我聽從主上的吩咐,交到岳留思手中的。而那葯,能解世間百毒。若非是主上的病情危急,淮姨也是捨不得將那葯拿出來的。簡而言之,那是能夠救命的葯。我那時候曾對主上說過不值得。但她卻仍一意孤行,寧可自己死,也要拼一個讓你活過來的希望。
那幾乎要隨風逸散的輕喃落在她的耳邊,然而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聆音在獄中時,雖知自己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但在那樣的情況下,在他誤以為她真的是要置他于死地之後,他仍然還願意放她一條生路……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蘊藏著萬千壓抑的隱忍情緒,就那麼靜靜地凝望著她。她就那樣緊閉著雙眼,彷彿只是沉沉地睡去。等到外頭天明,她便會從一個慵懶的夢中醒來,然後那雙眼裡會流動著光彩,不管是狡黠的也好,算計的也好,就算充滿恨意的……他亦甘之如飴。
「……呵,早知道會是今日這般,我當初就不應該聽從主上的命令,冒險將那葯送入宮中……」沈綠衣說著。
「蕭洛雋……那年……燈會,我是想認真地給自己留下一段回憶的……那時候我所說的話,亦是我的真心。」
——皇上現在還是覺得,臣妾防著太后,只是源於猜測?
自那之後,她的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敗落了下去,甚至有時候連站立也做不到。
和圖書來,蕭洛雋並沒有打算處死她,而是用死囚將她替代。偷梁換柱,命人將她從獄中劫出,送到了這不知名的山中。
「我知道皇上對主上殺意已決,然而主上這樣的情況,如今多撐一日便是賺了一日……皇上為何不能夠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哪怕是三尺白綾一杯毒酒也好,或是讓她病逝獄中,為何……這樣不肯顧全她的顏面呢?」沈綠衣退而求其次。
她艱難地說著,然後口中吐出了鮮血,染紅了衣襟。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那衣襟上,沾滿了血,看上去觸目驚心。也許是因為道出這句話費盡了她的心力,話音落下,那雙手也慢慢地垂落下去……卻被人握住,久久也不肯放開,彷彿這樣,她便不會離去。
他寫,願你老死山林間,此生再不復相見。
他早已被她傷透心了吧,對她放棄得亦是徹底,留與她的只有一紙書信。
蕭洛雋心底霎時間掀起了波瀾,而後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又是死水一般寧靜。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道:「你是說,她已時日無多?」
「沒想到我不想入你的夢,你卻入了我的夢中。」她喃喃道。她心中明白,這不過是迴光返照吧,所以她能夠看到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面前的人。他恨她,又怎麼會再來見她呢。
「皇上?」身旁跟著的連海似有些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下,心中亦是驚駭。他在宮中浸淫已久,如今聽著,已能對號入座。然而,見到帝王神色依然未變,沒有任何反悔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這句問得多餘了。而後,連海衝著外面的人說了幾句。便聽到有人大著嗓門喊道:「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那時候,她甚至還感慨,蕭洛雋押她赴刑場之前,還能夠讓她享受坐車子的待遇,也算不枉身為皇後過。
沈綠衣看著帝王如此無情的樣子,便知自己也難逃一死,道:「我雖不願承認,然而事實便是如此。那詔獄幽寒,環境惡劣……主上能撐到今日,已是不易。」
沈綠衣知道,蕭洛雋能給她說話的時間已是難得。既然他不把旁邊的人屏退,說明是靠得住的。
虞聆音,你怎麼敢……他不稀罕這樣的奉獻!

「嗯……」她聽到一個低沉的、甚至帶著幾分喑啞的聲音。
蕭洛雋又是一陣沉默。
「皇上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前面說了,這由皇上自己來定奪。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訴之於口罷了。」沈綠衣道,「不過以我所見,這隻在於皇上願不願意相信罷了。若是皇上相信,自然是有跡可循,如若不信,就算我說再多也無濟於事。若非主上對你情根深種,又怎麼會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就算我說,我身有絕症,必和-圖-書須要通過我學的內功心法,才能夠緩解一二,否則時日無多,你也不會改變主意?
——哪怕我成了孤魂野鬼,也不願意入你的夢中。
也怪不得,他說著明明是半月之後行刑,總覺得沒那麼久,便有人讓她上路了。
她咳了數聲,捂住嘴唇,那血卻是順著她的指縫滴落,掉在了那宣紙之上。
——獻葯有功?
——蕭洛雋,你知道嗎,我虞聆音這一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遇見了你。
她的視力衰退,依稀可以看到,七個大字力透紙背。
「我也曾想同你放下仇恨……彼此歡喜該多好。可是事與願違……我最後還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諒了……」
「你本就不應該聽從她的決定。」蕭洛雋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辨不出喜怒,然而他的目光盯著刑場,那雙眼睛黑沉不見底。
為表鄭重,帝御駕親自督刑。高台之上,幔帳垂落,只是偶爾有風刮過。吹起了帷幔,才能讓人窺到幕後影影綽綽的影子,帝王的煊赫威儀。
「蕭……蕭洛雋?」她叫著他的名字,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個影子。
「你若無情,我便休……此生……再不復相見……」聆音念著,眼眶一熱,有灼熱的眼淚掉落在手背上。
要犯已押至刑場,他們的頭上罩著麻袋。正中的那一位,依稀可以看到女子窈窕的身段。而站在要犯後方的劊子手,個個面色嚴肅,充滿了肅殺之意。
「虞聆音……阿止……朕明明打算放下你了,可你又為什麼,又這樣讓朕牽腸掛肚?都到那份上了,你又為何不肯讓朕將錯就錯。反而在大錯鑄成,難以迴轉的時候,才讓朕知道真相?虞聆音……你可真是心狠……」他如夢初醒一般說著,向來心腸冷硬的君王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也帶了幾分罕見的哽咽之意。
聆音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重見天日,逃出那壓抑陰暗的詔獄后,她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而來……
她心中明白,若是貿然劫法場,只不過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罷了。更何況,自千沙荒漠之後,瑰色元氣大傷;再加上幾次營救失敗,瑰色現在如處危巢,稍不留意,便會全軍覆沒。所以,她也只能夠希望能以情動人,讓座上的帝王能夠改變主意。
她感受著歲月在慢慢地流盡……
他拋了一地臣服的百姓,行色匆匆地朝外走去。那素來平靜無甚表情的面上,難得有了幾分急色。沈綠衣看著,明明他的步履依然沉穩,卻從中看出了幾分失魂落魄的滋味。
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虞聆音,也沒有想到,那叫喚她上路的人,是真的讓她上路。她坐上馬車之後,便被人改頭換面了一番,趁著夜色,馬車朝外疾馳。
他寫道:你若m.hetubook.com.com無情,我便休。
叛軍斬首示眾那一日,烈日當空,似要將人燃燒殆盡。
因為眼前的帝王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但他的神色依然冷淡,那眸底彷彿不為所動的模樣,便像是萬年不化巍然聳立的冰峰,再也撼動不了分毫。
此刻,夜色深沉,星光暗淡。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一陣狂風,黑雲壓城,吹起了無數的落葉飄飛,猶如一片殘秋敗景,又像是一場漫長而慘烈的告別。
沈綠衣有些顧慮地望了望帝王身邊那些神色肅然的親衛,畢竟那些事情,涉及虞聆音的身份。至少,如今她是以反賊的身份,而非是以崇安侯府的嫡孫女、尚在行宮養病的皇后的身份奔赴刑場的。
那人已經不在了,是他親自下令處死的。再失魂落魄,又有何用?
她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名字。單是想到那個名字,她便覺得心裏刺痛……
她的眼睛里有淚光,伸出了手,在他的臉上摩挲,然後堵住他的嘴,繼續說著:「在梧州的時候,成王敗寇,各有手段,我雖知情,但沒有參与。在宮中的時候……我只想著逃離宮中,我身上所中的毒,就連太醫也無法診斷出來,你又怎麼會信我呢。毒匕首亦非我所願……」
帝王車駕前方有親衛開道,再之後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卻是輕車簡從,換上駿馬,朝著皇城之外賓士而去。
他目光冷淡地看著刑場,似沒有任何的波瀾。看到沈綠衣的時候,神情依然淡漠,道:「你此刻出現在這裏,就不怕朕將你押下去,讓你陪你的主子共赴黃泉?」
沈綠衣道:「當年主上離宮,一是因為誤以為同皇上乃是親兄妹,另一方面便是岳太後步步緊逼,才讓主上打起了廢后詔書的主意。否則的話,這一紙廢后詔書,用來廢太后豈不是更能夠物盡其用,何必要用來廢除自己的后位呢。皇上恐怕一直不知道,當年主上在宮中時的艱難。主上的身體向來康健,卻在生產的時候遭遇了兇險。那是因為岳太后打定主意,要讓主上難產而亡。若非淮姨冒著危險入宮相助,主上當時便已命喪黃泉。她雖然挺過了那一劫,卻也因此讓身體孱弱了起來。
沈綠衣神色急切地說著,然而越說,心裏越冷。
在那日光之下,血滴從劊子手的刀刃上滑落在地上,而麻袋包裹的頭顱在地面上滾了一滾,便沒有聲息。
沈綠衣忍著焦急的心情,趕赴現場,所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情形:皇家的親衛圍著刑場裡外三圈,包圍得嚴嚴實實,連一隻蒼蠅也放不進去。

她掩藏著足跡,跟隨著那人偷偷摸摸地去到了高台那裡。沈綠衣想著,曾幾何時,她還想與岳承霖斷絕關係,再不相欠。然而,如今她www.hetubook.com.com卻身不由己,還去求了那個人。而那人曾恨她恨得欲死,竟甘心冒著被帝王降罪的危險,讓她見君王一面。
她的手微微帶著一些顫抖,而後仍然是將那信珍而重之地折好,藏了起來。
聆音看著,微微覺得有些眩暈。她揉了揉太陽穴,最後只得讓杜鵑將那信念了出來。
相思無計堪相比,珠箔雕闌幾千里。一片傷心,書不成。
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此處山清水秀,人跡罕至。
他說:「午時三刻已到,行刑吧。」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就已愛上了你……只是我不想變成自己最憎恨的人的樣子。我若真的喜歡上一個人,那將是心無旁騖……不再容許旁人摻和其中的。我會因此染上很多無辜的性命……我會因此嫉妒很多人……」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臉色也越發蒼白,「我不願意……蕭洛雋,你當著我的面……隔了一堵殿門臨幸長孫舞時想到我的感受了嗎……我也是會嫉妒的……」
那日,她突然感到心裏一陣發慌,從噩夢中驚醒,呼喚杜鵑名字的時候,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團影子,不遠不近地站著。
半晌,座上的帝王才動了動唇,道:「沈綠衣,你乃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朕又怎麼知道你的話語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你胡編亂造的?你們瑰色,還真當朕愚不可及,能夠一次又一次為你們所騙?」
她看著他,彷彿塵緣已了,曾經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裏面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渙散的眼神。她說:「蕭洛雋……下輩子,我不想再遇見你了。你也不要再遇見我了。」
只有熟悉至極的人,才會發現,他的語氣比平日里輕上幾分,語速也快了幾分,甚至聲音里有難以抑制的顫抖,但依然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怪不得她看起來是那般孱弱,時常給人一種馬上就要離去的感覺。而每每他關切詢問,她總是風輕雲淡地說無礙。所以,虞聆音,她一直喜歡這樣,一邊無聲無息地醞釀著離開他的計劃,而另一邊又總是想要讓他生出後悔莫及的心思?就像當年離宮一樣,將自己在鳳兮宮的痕迹抹得一乾二淨,如今又自己在暗地裡為他奉獻忍辱偷生?
那些往事歷歷在目,他也曾刻意不去想它們,然而此刻卻如數家珍一般地呈現在了腦海之中。
那不是杜鵑,杜鵑的身形嬌小,沒有那團黑乎乎的影子來得高大。
老死山林間嗎?她覺得自己怕是做不到了。她讓杜鵑將筆墨拿出來,然而她卻只是鋪開了宣紙,半晌,執筆的手抖了抖,只在宣紙上滴落了幾點墨。
那時的沈綠衣,並不知道,那刑場中已屍首分離之人中,並沒有她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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