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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擦

作者:笙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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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從未預期的相遇

第四章 從未預期的相遇

宋佳南長長地嘆一口氣,小聲地說:「沒事,我去吧,反正到報社也只是整理稿子。」

腦中閃過陽光的笑靨,高高的身影,那個總會嘲笑她數學差的人,其實是一個很會為別人考慮的人,想到他,就覺得很安心。她不自覺就抿起嘴微笑:「段嘉辰,想來很久沒有提起他的名字了,都覺得生疏了。」
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麼味道,可是巧克力總歸是甜的,只要選的是她喜歡的牛奶巧克力。
終於明白,她和他,在時光的洪流中,擦肩而過。
她們預訂的酒店是一家經濟連鎖酒店,和大學同學許顏通了電話,宋佳南把一臉疲態的自己收拾了一下,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許顏來接。沒多久,就在她恍恍惚惚快累得睡過去的時候,有人拍拍她的臉,柔柔的聲音中掩飾不住笑意:「佳南,醒醒,小心睡成大餅臉。」
方言晏笑起來,眉眼柔和清淺,只是眼角處微微地上翹,單單看上去有些陰鬱。他皮膚也很白,是那種健康的白皙,不像蘇立那樣,虛妄的蒼白,但是好像因為是那個年紀的男生,在她眼裡,兩個人隱隱地有些相似。
夜幕就在她眼前慢慢地降臨,天邊的微光慢慢收攏,化作一圈白暈,然後黑夜鋪天蓋地地襲來,周圍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白熾燈交相輝映。
她去過幾次外院,一路上,或熟悉、或陌生的景物,都帶給她一種親切感,學生時代的種種情景很輕易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外院大多是女生,三五成群地穿過法國梧桐掩映的小道,她沒費什麼勁就找到了會議廳,從入口處看過去滿滿的都是人,估計也沒可能擠進去。
那邊長長的沉默,伴著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就在這漫長的沉默中,宋佳南忽然有了一絲不悅,她覺得憑什麼他管自己這麼多,心下有些堵堵的。剛想找點其他什麼話題把尷尬掩飾過去,那邊悠悠地開口:「其實,宋佳南,今天我很擔心你。我知道對你來說有些不可思議,對我也是,不過我倒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一切好像是,2004年的某個夏夜的翻版。
外院的食堂比她讀研時候的大學好多了,宋佳南看著餐盤裡幾乎沒有什麼食物的女生,頗為感慨:「食堂打飯的看到男生一定會很激動的。」
然後她抬起頭來,眼眸里似乎有閃閃的光芒:「太煽情了,扛不住了。」
他連忙跟別人解釋:「別亂說,萬一我嫁不出去了,怎麼辦?你負責?」
宋佳南笑笑,想不出什麼可以回復的,就關了對話框繼續埋頭寫稿,然後想了想把個性簽名給改成「江山易主,QQ換號,如要聯繫,請GPRS定位」。
怎麼會忘記,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許顏接著笑道:「那時候你站在白雲山頂,我們倆大聲呼喊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名字,想起來真的是很懷念。」
「可能題材有些冷僻,或許不是那麼商業吧,不是很討好讀者的。」宋佳南拿起勺子,輕輕地挑起一點奶油,「不過味道不錯,可以一試。」
方言晏手往後一縮,面色緊張:「得,這本是盜版的,我去找一本正版的。」
往前走了幾步,便是白雲山頂,許顏站在高高的台階上,雙手攏起來喊道:「我愛你,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她就這樣站在空曠的大廳里,看著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過的蘇立,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緩緩地向她走來,好像看著那段永遠不能回去的時光,慢慢地向自己走來。

可是,蘇立你會知道嗎?
是那個跟你高中在一起上一個學校的女孩子,是那個偷偷跟你發站內信的女孩子,是那個幫你找到酷玩、小野麗莎唱片的女孩子,是那個安慰你一切會好起來的女孩子。
此時正值萬家燈火的時候,橘色燈光的溫暖,白熾燈的皎潔,與變幻莫測電視的彩光,交相輝映在家家戶戶的窗戶上。
宋佳南瞭然:「小朋友,所以你還很小,戀愛的事情還是等等再說吧。」
到家一看,已經青了一大片,連忙拿紅花油來抹,又想起還沒有發信息告訴爸爸媽媽出差回來了,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空空蕩蕩。
大堂經理有些意外,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資料,聲音還是那般平靜:「您認識蘇總?他剛剛還在大堂,請您稍等。」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談戀愛。」宋佳南微微地揚起頭,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天空中流動的雲朵,「因為我們都沒有說出口,可是好像生命中突然多出了一個人,陪你哭陪你笑,你會覺得突然間有了依靠,但是很奇怪,即使沒有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經常去的論壇還是那麼多故事,這樣一群藏在網路後面的聰明或和-圖-書是機智女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忽然有種衝動,想把自己的故事全部地,完整地寫下來。
宋瑞的手輕輕地攥住她的衣角,輕輕地問:「什麼意義?」
她迅速地合上手機,通話,戛然而止。
幾乎如雷擊一般,她感受到心底被擊穿那樣的尖銳,卻感受不到任何應有的疼痛,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前台小姐喚她,宋佳南才如夢初醒。那個人似乎也感覺到她不尋常的視線,狐疑地看著她,臉上仍是職業化的微笑:「我是酒店的大堂經理,請問小姐有事嗎?」
那邊沉默了很久,然後跳出一個笑臉:「原來是這樣,打擾了。」
她下意識地去摸口袋裡的手機,然後又輕輕地垂下手,嘆了一口氣。
只好上網打發時間,和她聊天的人不多,她點開自己的博客,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把背景音樂換成了那首只有一分鐘的廣告歌,她覺得很好聽,可惜找不到完整版。
航班定的是早上十點,她去退房時,前台小姐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面有蘇立的聯繫方式,然後告訴她蘇立去開會了,有什麼事可以留言給他。
Together you and I,forever in my eyes,you were me,I am you,oh can you see,you make my dreams come true——宋佳南笑起來,連忙回道:「好啊,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一個經理打扮的人站在前台,宋佳南走過去說明了情況,無意中看了一眼那個人手上的宣傳冊,一個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
「是嗎?把拒絕我的男人踩在腳底下,感覺很爽的樣子。對了,姐,我失戀了第一個想到了你,作為交換你也得告訴我一個秘密。」
「也許我們可以試一下,如果你說對我不了解的話,可以慢慢了解。」
忽然,QQ頭像在窗口欄上晃動,她點開一看原來是那個叫「七月田間」的人,第一句話就是「我有招商銀行廣告歌的完整版,你要嗎」?

而蘇立那邊還在講,他背對她,隱隱約約地聽見是女人的聲音,他說話很隨意,沒有任何寒暄,甚至他都沒有稱對方的名字,想出應該是親密無間的關係。
當所有的秘密都曝露在陽光之下,迎來自己的夜晚,又會是怎麼樣的漫長。
她連忙解釋:「小孩子總是多少有些玩心,那時候我也是,您別擔心,我這次一定跟宋瑞好好談談,我是過來人,比較了解她的感受。」
忽然QQ上滴滴的聲音把她從過往中拉回來,陌生的頭像跳動,她點開一看是那個沒有刪號的「七月田間」,跳出一行字:「你不是說在報社值班的,居然有閑情上線?」
好像那麼虛弱的聲音不是自己發出來,隔了千山萬水般那麼遙遠:「蘇立?」
「我知道了,原來是你。」
心裏微微地有些不滿,仍是好聲氣地答應:「好,知道了。」
「是哦,上次打飯的大媽看到我太激動了,手抖了一抖,二兩沒了,再抖抖變一兩了。」方言晏一邊解釋一邊衝著打飯的喊,「三兩飯,不是一兩!」
「拿了什麼好東西?」
「嘁,不就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嘛。對了,除了吃飯還有什麼活動?」
時光都好像流轉了起來,他寡淡清冷的眉眼,他電話里沉穩平和的聲音,她的愛意悄悄纏繞,緊緊糾纏,比陽光還要濃密,這樣的糾纏,彈指揮霍了這麼多年,直到他說「我想見你」,她才明白,原來入戲太深,終是要從虛幻中走到現實。
「說說今天看到哪些大牌了?」許顏倒是很好奇,「有沒有看到于丹、易中天、安妮寶貝、郭敬明、閻崇年、余秋雨?」
宋佳南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有過那段記憶,僵硬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攥住了衣角,她平靜而面帶微笑地問:「你認識我?」
「在我的潛意識裡面我們好像就沒有戀愛過,分手也不過是因為他去了國外留學,自始至終我們都好像是朋友的感覺,相互扶持,現在想起來,是很美好的一段記憶。」
懷疑的眼神投了過來:「宋佳南,除了你的胃,別的都不屬於這裏。」
飛機緩緩地在跑道上前行,忽然一陣強大的衝力,脫離地心吸引時巨大的力量,使她的脊背很沉重地壓靠在座椅上,只是瞬間,已經騰空而起。
吃飽喝足都到了八點鐘,白雲山上人不多,依稀有幾個旅遊團,八成是什麼白雲山夜間游的,一路上去都是茂密的樹,還有一些古老的涼亭,燈火深埋在小角落裡。宋佳南在樹葉的縫隙中抬頭看,天空是深藍色的,有飛機飛過,機翼上的燈光不停地閃爍,以緩慢的速度在空中前行,起飛或是降落。
hetubook•com•com帶了,講座結束之後就把稿子寫出來,反正晚上八點之前一定要交到采編室,要是趕不上就不排你的稿子了,那邊也不可能等的。」
「沒有。」方言晏回答得乾脆利落,「我還小,內心發育不健全,暫時接受不了關於人生類別的嚴肅話題,倒是佳南姐,你呢?我知道你現在沒有男朋友,不過你談過沒有?」
蘇立,蘇立,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名字對宋佳南來說意味著什麼。
時過境遷,那份心情,年少時候淡藍的信札,不知道往心的哪個方向投遞。
採訪金庸的記者不多,大抵都是圍繞辭去在浙江大學博導話題來的,整個場面有些沉悶,到簽名的時候才熱鬧了一點,採訪和講座結束之後宋佳南說要回報社,方言晏討巧地建議:「我請你吃飯吧,感謝宋老師一直以來的幫助。」
說完她自己都愣住了,笑容漸漸凝結在嘴邊,好像就在這一秒,全世界都安靜下來了,只聽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緩慢而艱難:「許顏,好像很可笑,我竟然暗戀一個男生那麼長時間,長到我也不知道多久,好像昨天才跟他說過晚安,而今天,就物是人非。更糟糕的是,我已經習慣了把他和周圍所有的人比較,原本我以為可以忘記,可是一來到這裏,我就拚命去想他。」
「你也覺得啊。」宋佳南點頭,「好像我從來沒有相信過感情,就像我從來不相信自己。」
要寫些什麼,她能給他的記憶,不過就是那麼多。
那邊嘆氣:「佳南啊,我這不是心急嘛,宋瑞本來就是一個小滑頭,肚子裏面歪點子一堆一堆的,哪有你那時候聽話懂事,現在都高二了,馬上高三還得了啊!」
檯燈和電腦明亮溫和的光,融在空氣中,被細微的小塵埃打亂成不規則的點滴,如縷縷細沙般的,在眼前鋪陳了一片光暈,她笑起來:「其實我高中時候也喜歡過一個男生,差不多跟你一般大的年紀,高二的時候。」
「炒河粉?有沒有蜜汁叉燒腸,先來一杯綠豆海帶湯。」
儘管她一直想隱去那些晦澀的東西,使自己的那段暗戀看上去唯美又浪漫,可是那些枝枝蔓蔓的糾結總會在陽光明媚的時候跳出來,嘲笑的那些自我滿足和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快樂。
可是十年的暗戀,說出去一定會被認為是天頂星人。
她笑著點點頭,「是啊,報社事先都沒通知,糊裡糊塗地來了。」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校園時代,那個笑起來很陽光的男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她宿舍樓下,和她扯長長的話題,只為最後在她的不耐煩中,囁嚅般地告訴她:「我喜歡你。」
「我哪有辦法,公眾人物。」許顏撇撇嘴,甩甩手裡的車鑰匙,「不用墨鏡遮掩我在生活中真實的面容,我怕我的粉絲太多太瘋狂了,湧出來一下子你就置身於人海中,那是一個多麼打擊校友的舉動啊。愣在這裏做什麼,走吧,我請你吃飯。」
廣州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有繁華有破落,到處搭建的高架橋,讓這個原本很大的城市,視野並不開闊,反而有種壓抑的感覺。
宋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像我現在已經開始覺得是一場可笑的夢了,真是奇怪。」
「哦,死不瞑目啊。」
「怪不得,那個時候,那麼多男生,你連正眼也不瞧一下。」
而他的世界,沒有她。
她覺得累極了,彷彿倒下去便能睡了過去,真的躺下卻睡得極不安穩,醒來時候髮鬢都汗濕了。
「呦,你剛出差回來,廣州的書展怎麼樣,是不是看到了很多大牌?」方言晏一邊走一邊問,「我帶你去後台,好像這次沒幾家報社過來的,所以你可以趁機多問幾個問題。」
「別亂摸,養只狗回去慢慢摸,書等我回酒店再給你。我沒看過你說的那本,《夏至未至》我比較喜歡,我還記得上大三時,在課上看,一個人哭得稀里嘩啦的,三天時間硬是那口氣沒咽下去。」
「老夫老妻?」
原以為他們有生之年遭遇,本是飛鳥與魚,可是他那麼沒有預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突如其來地,措手不及地,他向她走來,那麼真實,宋佳南僵硬地支撐著自己的冷靜,用平靜的表情來掩飾內心的翻江倒海,直到他微微笑起來,說道:「是你?」
掛了電話推門進去,看到小丫頭趴在書桌上無動於衷發愣的樣子,她微微咳嗽了兩聲:「宋瑞,回神了。」
宋佳南也笑起來,笑聲讓自己都驚訝,西餐館水晶燈灑下耀眼的光芒,把她的眼睛照得有些疼。口袋裡手機輕輕地在振動,她偷偷地把手伸了進去掐斷了未知的來電:「可是沒有機會了,許顏,我預感我永遠都見不到他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忘記他?」
回憶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好像是沒有控制好幕簾,台上的狼藉一下子全部展示在滿懷https://www•hetubook.com.com憧憬的觀眾面前,她來不及多想,已然喃喃自語:「我記得,一直記得。」
宋瑞抽了兩口深重的氣,聲音沙啞:「我真是遇人不淑。」
「你也喜歡這首歌啊,有什麼好聽的歌推薦?」
對方很快反應過來:「呵呵,不好意思,打擾了。冒昧問一下,你是?」
短短的這麼幾天,十年的暗戀對象站在眼前識破了她所有的秘密,猝不及防提起的段嘉辰,還有那個突然闖入她平靜生活的席洛嶼。
她剛想打出Sinead O'Connor和小野麗莎,家裡的座機就響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接了,一個有些意外的聲音傳了出來:「宋佳南,是我,席洛嶼。」
登機後過道人越來越少,她掏出手機打算關閉,忽然,屏幕極速地閃亮,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那麼熟悉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宋佳南,是你?」
越往上走越冷,宋佳南雖穿得不少,也隱隱地感到了一絲的涼意,而許顏穿得比她更少。她剛想開口問是不是要回去了,許顏轉過頭來,緩緩地開口:「佳南,你還記得我們大四時最後一次來爬白雲山的情景嗎?」
她摸摸口袋:「手機沒電了,主編你帶了小靈通沒?」
主編掛了電話:「行,你直接去外院就好了,今天下午三點金庸做講座,走個過場就好了,也沒預計要發多大的版面,你看著辦就好了。」
「那個男生叫什麼名字?」
回到房間,沖涼寫稿整理行李,幾乎忙到無法思考,可是蘇立的影子,青煙薄霧般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頭腦中只有一個認知,手機在公交車上被偷走了,她剛買一個月不到的諾基亞。
再在個人說明上寫了四個字——淺喜深愛。
除了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對著蒼穹說些什麼。
呵,一定是把自己當成方言晏那個小子了,她連忙回過去:「不好意思,方言晏現在不用這個號了,這個QQ他給我用了。」
再看一眼蘇立,他還在說話,宋佳南微微笑起來,轉身便走。
兩個人在音樂上的共同愛好,有同樣喜歡的風格和歌手,宋佳南忽然覺得這一天也不是太糟糕,聊著聊著漸入佳境,那邊打出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歌手是哪個?」
回報社發完稿再整理稿件已經很晚了,她一個人坐公車回去,公車上很多人,擠得幾乎喘不過來氣,好不容易熬到了家門口的車站,洶湧的人流一下子擠了出去,忙亂中,她被不知道哪裡的神來一腳狠狠地踏了上去,當即就疼得直掉眼淚。
宋佳南有些意外,這麼晚了居然會接到電話,而且是一個不算很熟的人。
「然後呢?」宋瑞迫不及待地問。
宋佳南坐在沙發上給嬸嬸打電話:「宋瑞在我家,唉,小孩子情緒不好是正常的,您想啊,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中午十二點才回家,兩點半不到又要跑去上課,晚自習上到十一點才回來,您算算得多少小時啊,別說孩子心情不好了,就是讓我們大人加一時半會兒的班,心裏都多少有些怨言,您也得體諒她。」
宋佳南笑得不行:「方言晏,認識你這麼長時間,我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她頓了一下,「抑或是男朋友。」
方言晏也笑:「哎喲,你是說那種不小心掉到水裡,撿上來發現被鱷魚咬了兩口,然後在地上曬的時候,又被母雞、公鴨踐踏的那種書是吧,來,我把書放在地上,你來踩兩腳。」順勢就要把書丟在地上,宋佳南笑起來:「我不踩你咬過的,降低身份。」

如果那個時候,再勇敢一點,其實那句「我喜歡你」也沒有那麼困難。即使當時被拒絕,如今也沒有那麼多的遺憾。
許顏慢慢地翻著書頁,宋佳南漫不經心地啜著柳橙汁,酒店的西餐館布置得溫馨而不奢華,讓人覺得舒適。忽然許顏開口,緩緩地出聲:「我們都忘記了,以後的歲月還有那麼漫長,漫長到我可以重新喜歡上一個人,就像當初喜歡你一樣。」
從沒有想過,她和他,可以這麼戲劇的,在現實中相遇。
那些記憶深處的東西,如果可以與這座城市一起埋葬在時間的洪流中,該多好。
宋佳南正在想是不是用記者證混進後台的時候,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方言晏掛著工作證站在樓上向她招手,然後走下來:「佳南姐,你來採訪?」
可是,一定是生產方技術錯誤,錯放了一顆薄荷巧克力,她嘗上去,冰辣的。
好像她一輩子的愛戀全部在年少的時候被揮霍一空,她所有的感情全在蘇立一個人身上消耗殆盡,連半分都不給自己剩下。現在也很開心快樂,可是愛恨情仇,真的離她太遙遠。
宋佳南想了想,用一個比較保守的身份回了過去:「我是他報社的同事,為了聯繫方便所以hetubook.com.com他把QQ號暫時借給我用的。」
那一年,她認識蘇立,整整十年。
她只好解釋:「不好意思啊,下飛機時候手機沒電了,然後回來擠公交手機被偷了。」
「說出來很可笑,他不跟我在一個班,很多巧合下我不知不覺地就注意到了他,每天看到他就會覺得很幸福,有一天我看到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難受得不得了,決定慢慢地疏遠他,再後來漸漸就淡了。」她想了想,又繼續道,「我明白你的感情,初戀通常是最美的,因為你賦予了對方你心目中最完美的理想,可是等你長大了,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之後,你才會明白,那段感情對你的意義。」
照片上的人,三分職場氣息,六分冷清寡淡,還有一分不易覺察的傲氣,眉眼少了分青澀多了分篤定,幾乎跟她記憶中的那個蘇立,完完全全地吻合。
再見,蘇立,再見,她的眼淚終於不可抑制地狂奔而下,再見,我永遠無法提起,又不能忘卻的回憶。
「郭敬明那本《夏至未至》,簽名的。」
「結果你們就分手了?」方言晏繼續追問。
「不知道啊,宋佳南,若是那麼容易忘記,也許人活得就會快樂一些了。」
第二日採訪完了之後,許顏來接她,宋佳南拉了車門坐了進去,整個人立刻陷在座椅上,動都不想動,一天的採訪讓她精疲力竭。拽了許顏的肩膀就倒下去:「好累啊,早上兩條腿站得哆嗦,下午一張嘴就沒合過,還好有錄音筆,不然我靈犀一指就要廢掉了。」
宋佳南不知道怎麼回答,這時候兩個人的電話同時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去看來電顯示,接起來是主編打來讓她回去準備稿件。
落日餘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投下耀眼的光芒,而那些從樹葉間漏下的陽光則被篩成斑駁的影子,變成或明或暗的影。
想來也是一個喜歡聽歌的人,宋佳南不假思索地回道:「Forever friend,我一直把這首歌當作手機鈴聲的。」
飛機一著陸在機場的跑道上,嘩啦啦手機開機聲此起彼伏,宋佳南把手機摸出來,試了兩下屏幕剛亮起來就關機了,想是沒電了。坐在她旁邊的主編聲音響起來,大概所有的旅客都聽得一清二楚:「什麼?剛出差回來就要跑採訪,咱報社沒人了?」
他似乎沒有改變,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瘦削脊骨,硬凈如玉,只不過臉上不再是那種青春的蒼白,而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掩護色。如果說十幾歲的蘇立是一湖透明的清泉,在炎炎夏日散發微微寒氣,那麼現在的蘇立就是深夜下的海水一般的深沉,深不可測。
宋佳南白她一眼,說話有氣無力的:「許大媽啊,不要破壞我難得醞釀的少女情懷,我在追憶似水年華,青蔥歲月呢!」
許顏愣住了,她抬起手,輕輕地按在額頭上,笑聲輕輕地傳出來,慢慢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要命,宋佳南,你在寫瓊瑤劇嗎?喜歡他,喜歡他你就告訴他啊。」
「你知道大學的那幾年,你們笑我聽陳升,聽酷玩,看周星星,玩七巧板九連環,講電話到半夜,一個人躲在水房哭到早上。你知道,我曾經那樣的,愛過一個男生。」
他一邊說一邊摸起手裡的電話,是內線的聲音,宋佳南在獃獃的失措中,聽到他說:「蘇總,打擾一下,這裡有位客人好像在找您。」
握著手機的手指麻麻的,張開嘴,嗓子里卻全是支離破碎的音符,宋佳南腦中一片空白,旁邊有空姐面帶微笑地跟她說:「小姐,請您關閉手機,謝謝。」
她已經淚流滿面。
許顏抬起頭:「我點了白雲豬蹄,要不要再來一份炒河粉或是米粉。」
他就這麼背對著宋佳南,他的背影那麼筆直,那麼挺拔,他不再是那個高中憂鬱蒼白的少年,他已經長大,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世界。
一潭深水,激起漣漪,不知何時才能夠平復。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原本就低沉的聲音夾雜著一絲的沙啞:「你出差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打你電話又關機。」
方言晏抬起頭,嘴角翹起一個很無奈的弧度:「佳南姐,我怎麼覺得你是始亂終棄啊。你那個樣子,根本不是談戀愛。」
宋佳南很想笑出來,嘴邊微苦的巧克力在慢慢融化,不知怎的心下一動,脫口而出:「遺憾的是,當我遇到別的男子,我只在乎,那眉間是不是有你的影子。」
從白雲山的側門走上去,沒多遠就有一家小食店,老闆是潮汕人,用粵語跟她們搭話,宋佳南聽得懂卻不會說,只是那種熟悉的音調讓她一下子沒能適應過來,只能茫然看許顏熟練地點菜,她頗有感慨:「我果然不屬於這裏。」
這麼多年,她只能站在這黑暗的山頂,回憶著曾經的他,看他舞看他放歌與張揚,而她只能在無人知曉的空谷里沉www.hetubook•com•com默地枯萎,在死去的春天裡憂傷,在荒蕪的戈壁里淚流滿面。
那麼一個柔弱的女人,聲音卻勢如破竹一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空氣中好似蕩漾聲波的漣漪,一層一層地翻騰,越過茂密的樹林,困獸一般瘋狂地尋找出口,整個山上慢慢地容納下這樣的聲音,最後消逝不見。
忽然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趣,拿小靈通打了電話,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努力地找一些話題去填滿空白的大腦,可是又本能地排斥。
「好像只是一場可笑的夢境,醒來之後什麼都沒有,也可能是一輩子的懷念。」
只是許顏口中的那個人不再是原來那個,而前塵舊事,聲聲字字都力透回憶,那些暗戀的傷痕,不了了之的遺憾,驀然回首,原來已是百年身。
她撲哧一下笑出來:「他跟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那種在一起的感覺再自然不過了,可是反而是那種太親密的感覺,發展到戀人才覺得突兀。」
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這是宋佳南記憶中他第二次對她笑:「記得,你跟我同校不同班,而且我們在一起領過獎學金。」
再一次站在這幽暗的山頂,在這觸手可及天際的巔峰,她的眼前霧蒙蒙的一片,彷彿用盡全部的力氣,對著永遠不能表白的人,大聲地叫出他的名字:「蘇立,蘇立……」
宋佳南回想了一下:「今天主要採訪的劉心武老師,其他有看到,但沒注意。」
宋佳南很想笑出來,想想為了顧全小孩子的自尊心還是硬逼了回去:「好了,是那個男生沒有眼光,你知道失戀之後必做的幾件事嗎?哭完了洗臉,大吃一頓,大玩一場,從此立志發憤圖強,有一天把當年甩了你的男人踩在腳底下,你就贏了。」
是我,是我,可是我是誰?
「你要死了,居然拿盜版的就過來了。」宋佳南大笑,「快去找幾本精裝版,正版的,幾乎要翻爛的,快要掉頁的,還有這種讀書標記的。」
她一下子就驚了起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寬大的墨鏡,一雙丹鳳眼在鏡片後面狡黠地眨著,嫣紅的嘴唇微微上翹。宋佳南別過臉去笑:「許顏,我還是覺得你戴墨鏡很像猩猩。」
糖醋排骨很有分量,辣子雞也很實惠,宋佳南吃得很滿意,其間倒是有不少認識方言晏的人湊過來搭訕:「方言晏,你女朋友?」
宋瑞洗了臉,乖乖地坐在書桌前看書,宋佳南抱了電腦躺在沙發上,MSN和QQ都顯示忙碌狀態,原本想問問方言晏今天被周宇折磨的情況,豈料他也不在,只好悶悶地寫稿。
宋佳南把記者證摸出來,眼光瞟到方言晏手裡的《天龍八部》:「我最喜歡這本了,借給我,等下還你一本簽名的。」
一路上堵車,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宋佳南嘀嘀咕咕地又喊餓,酒店的西餐廳還在營業,她坐下來點了一份甜點,然後從包里摸出那本書,遞給許顏:「拿去膜拜一下吧。」
這幾天正好有一個去廣州的採訪,下午四點的飛機,行程兩個小時不到,同去的張主編是比她大了好多的頗有資歷的女強人,宋佳南和她不熟,交談的話題也不過工作和採訪事宜。
「在你們學校生存下去的男生一定很不容易。」宋佳南如是解釋,「你可以獲得一個諾貝爾終身成就獎了,雖然好像沒有這個獎項,而且短時間內並不打算設立。」

「啊——」
「我好像沒看過,這本不是很火的樣子。」
她其實有些心煩意亂,那些過去的往事,以另一種姿態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不但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更加沉重。她沒有把全部的故事告訴宋瑞,那個故事只是前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許顏摸摸宋佳南的包:「書呢,給我看看啊,你幹嗎不選那本《當悲傷逆流成河》?」
原來他記得她,宋佳南忽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的講話。而以往,她總是通過電波相隔千萬里與他討論生活的每一個細枝末節,他的聲音和電話里有略微不同,語調清凜,聲音低啞,聽起來更加有空曠遼遠的感覺。
她啞然失笑,隨意地把名片放在包里,拿了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最後她只是留了自己的號碼和名字,其他什麼都沒有寫。
不知道深淺,不知道溫寒,不知道流向,神秘而隱忍。
送走了許顏,宋佳南沿著酒店外的草坪慢慢地走回來,夜已經很深了,連這時候的廣州都微微有了寒意,她剛上電梯發現門卡沒有帶出來,於是只好去前台。
宋佳南看了一下時間,綽綽有餘:「行啊,食堂吧,領略一下地方特色。」
「呦,報社幾年混下來倒是學會了腐敗,夜生活隊伍不可避免地壯大起來了呀。」許顏轉頭看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得了,咱們把寓教於樂吃飯形式和活動形式結合起來,爬白雲山去,順便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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