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時擦

作者:笙離
時擦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堅強

第五章 可不可以不堅強

那邊很快回復:「不是,只是去聽兩首歌,《分手快樂》和《勇氣》。」
隨即對上席洛嶼的眼睛,暗夜下,沉沉的看不清楚,她臉立刻就升騰起一陣熱度,半晌說不出話來,完全遺失了伶俐的口齒。
也許是太習慣了這樣的關心,忽然有一天,她從厚厚的書本里抬起頭,卻再也看不見那熟悉的號碼在屏幕上閃動,心底,頓時空蕩得只有冷冷的穿堂風。

方言晏環顧四周,盯了曾書憶看了一會兒:「不要了,有陌生人在場多不好意思啊。那歌鄉村氣息太重了,唱出來人家以為我們這裡是農村公社。」
會是誰呢,這個讓人驚奇的聖誕節的禮物?

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的理由,宋佳南真的不明白,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習慣了一個人在寂寞繁華的邊緣安安靜靜地追逐另一個人的腳步。
因為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十年時間,繁華盡落,不過是一個人度過。
冷不防一個腦袋從格子間那裡探出來,方言晏笑得一臉的陶醉:「要不要我給你們唱兩句?」
那一夜很長,長到永遠不會過去一般,第二天她笑著離開,她告訴自己,原來都是夢。
「今天又要跑哪裡採訪啊?」曾書憶懶洋洋地坐在宋佳南的對面,隨意地翻看手邊的通告。
思念原來是一種與日俱增的東西。
掏出手機,卻看到五個未接來電,全部是席洛嶼打來的,她笑起來,撥通了電話:「你知道嗎,我剛才去聽了梁靜茹的演唱會。」
宋佳南看了又看手錶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直指七點,周圍的景物在一點一點地挪動,她有些著急地對計程車司機說:「師傅,麻煩您能不能快一點,我有急事。」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節日,所有的燈一齊綻放在黑暗中,好像魔法一般。
蘇立,蘇立,他一定不知道她曾經來過那所她夢想中的,而他正在就讀的那所大學,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隱秘孤勇到那個地步。那個時候,她從濕冷的廣州來到冰天雪地的北京,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好像這麼多年的守候的漫長,足以慢慢地把一生的感情耗盡。
「感動,並不是那種狂熱,是在角落裡獨自地回憶感動,尤其是那首《勇氣》。」
那些雪白的紙片從手心滑落,跌在地板上,鋼筆字跡有些褪色,可是好像還是昨天收到的一樣,那些被自己小心封存的回憶,鬼魅一般地鑽了出來。
宋佳南漫不經心地回答:「正好可以請假回家去休息。」走廊上有來來往往的人,急診室的盡頭一陣嘈雜,她忽然笑起來,笑容有些得意有些頑皮。席洛嶼微微愣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不禁好奇:「笑什麼?」
「不是兩張嗎?」宋佳南剛要接過來,被曾書憶搶先問了一句,票也落到了曾書憶的手上,「怎麼才一張,小鬼,別告訴我你表哥拿了票給前任,然後很瀟洒地說,去看吧?」

耳旁沙沙的報紙翻動的聲音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現實,席洛嶼的聲音輕輕地傳來:「稿子寫完了沒有?餓了沒?要不要我出去買一點東西先吃一點?」
好像遠處火車站的列車開動了,車窗的燈光變成了一條條流淌的閃爍的線,她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那邊的聲音也好像是隱入寒冷的黑暗之中,在漆黑的夜色里靜靜地聽著時光流淌的聲音,忽然席洛嶼開口:「其實這樣也不錯。」
她沒有告訴他,後面的歌詞她記得很清楚:「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忘記歌詞了。」宋佳南牽了牽嘴角,「很久不唱這首歌了,差不多都忘記了。」
「我有許多時候想要掙脫出去,可是,卻永遠不能釋懷,把過往忘記得乾乾淨淨。」
到了她家的樓下,別克穩穩地停了下來,慣例的道別,宋佳南拉了車門剛想出去,腳還沒有踏在地上,便感到手腕被輕輕地握住,力道不大,但是很堅定。
「佳南姐,這個箱子裏面這麼多信,人民大學,蘇立,中山大學,許顏轉宋憶文收。」
她輕笑一聲:「你這個問題問了很多遍了,實話告訴你,我是因為怕回報不了啊,你曉得,我這個人總是喜歡把人情算得清清楚楚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寧可多還一分也不少還一分,所以習慣了在接受之前掂量分量。」
宋佳南好奇,單子上什麼都沒有寫。待快遞走後,她仔細地拆開,赫然一隻玩具泰迪熊躺在盒子里,黑溜溜的眼睛瞅著她。
很怪異的感覺從心底涌了上來,她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去,六十三層的省台,民航飛機在頭頂上閃著燈而過,她忽然想起他們十年前的不期而遇,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對話,還有那部存有他的電話卻丟失的手機,多少年的陰差陽錯。
從十五樓往外看,風越來越大,越來越緊,黑色的風急速地壓過來,彷彿要掀掉那裹了又裹包了又包的厚重的棉衣,南方的寒夜漫長而憂傷,寫滿了寂寥和空洞。

是不是蘇立曾經也好奇過,她究竟是誰?
夜很深了,這個城市處在南北的交界上,十二月的深夜已經接近零攝氏度了,宋佳南把手放在大衣的口袋裡,仰起臉,貪婪地呼吸冰涼的空氣。
「曾書憶這個人就是嘴巴壞了一點,憤世嫉俗了一點,尤其是對男人,不過她真的沒有惡意,排斥男人都成了她的本能了。」宋佳南一邊跟方言晏解釋一邊收拾東西。
而且好像他很專註地看報紙,連自己心不在焉的偷看都不知道,宋佳南忽然想起這樣的男人大抵都是性格堅毅,做事沉穩,而很多年前,在乳白的燈光下那個少年也只是靜靜地坐在離她五米開外的座位上,心無旁騖地專註他的學業。
「是啊是啊,我又送回來了,現在沒用了。」方言晏攤攤手,把票完整地放在宋佳南的桌子上,或許是看到她探究的眼神,「哎呀,原來是我表哥要的,現在分手了,所以沒用了。」
「說出來可能有些不可思議,我總是在想,有些人,你一輩子也許都沒有見過,可是他卻存在你的虛擬世界中,每天和你面對面地說話,很神奇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反駁,那邊終於有了一絲的笑意,可是下一秒的問題讓她更加措手不及。
宋佳南輕輕地把窗戶推開來,冬日的冷空氣撲面而來,她微微地閉上眼睛,享受一刻難得的清醒:「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想,如果我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很顯眼的地方,有機會認識更多的人,會不會被一個人看到,他會不會想到,那就是我。可是,似乎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是誰說過一旦擁有就會別無所求,是誰說過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當習慣變成一種友情,當友情變成一種親情,卻淡化了愛情。
一首接著一首,梁靜茹的,王菲的,蔡健雅的,江美琪的,她每首歌都唱不全,但是音調節奏把握得都很好,聽起來像是歌曲大串燒。
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人,只是一個人的臉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很多時候,當一個人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宋佳南才會覺得,那種思念感覺會慢慢從心底蒸騰而上。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宋佳南心底有種隱隱約約的不好的預感,忽然他開口:「不知道怎麼忽然想到了很多事情,那年也是在下雪的晚上……」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人家說怕是觸景生情,原來真的是這樣。」
方言晏嘖嘖嘴:「哎喲,跟主任來視察民情似的,我說佳南姐你就安心地生你的病好了,都不是我老大了就別操心那麼多了。」他衝著席洛嶼笑笑,「先走了,記者是很忙的,尤其是在醫院不被待見的記者。」
「讀完了,忽然感受到這個離我們已經遠去,或者從沒有靠近過的天才是如此地真誠,卻又那m.hetubook.com.com麼的不真實。
曾經寫了一個晚上的稿子,回到家手裡還攥著報社移動熱線的小靈通,實在累得不行只好讓室友幫忙接聽,自己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也曾寒冬臘月里站在派出所門口,為了那一點點的消息內幕,忍氣吞聲受盡了奚落;也曾受到報社其他人的排擠,好不容易發表的稿件,卻又署了別人的名字。
「我心情不好,別跟我說話,東西找到了就趕快回家,不然我打電話告訴你媽!」
營業廳的小帥哥很熱心:「可以補辦的,不過就是手續麻煩了一點,您需要辦理嗎?」說著就要把那些表格拿出來,席洛嶼剛想去接就被宋佳南攔住了。
她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想起那天他們無疾而終的談話,沒來由地一陣犯愁。
她努力地想發出聲音,卻無力,輕輕地睜開眼睛,發現是一場夢。
車輛在黑暗中行駛,車廂上絲絲的冷氣侵襲過來,宋佳南閉上眼睛,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篇博客里的幾句話。

「讓我想起很多往事,我想,如果有機會,我會再去聽《同桌的你》這類校園民謠。」
究竟是他從來都沒有刻意尋找過,只是打算讓她在沉寂中慢慢地死去,最後吝嗇得連一個微笑都不留給她。還是他想知道她是誰,卻在每一次的交集中擦肩而過。
她抿了抿嘴,輕輕地搖搖頭:笑道:「算了,那多麻煩啊,我趕急用的。」
「宋佳南,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別人對你好,你總是想都不想就通通拒絕?」
宋佳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放下筆望向窗外,冬天的黑夜好像來得很快,寒風吹打窗戶啪啪作響,她忽然想起,大洋彼岸的冬天,究竟是怎麼樣漫長。
中午去食堂吃飯,看到曾書憶一個人靠在玻璃窗戶上,走上去跟她聊了幾句。
還沒等宋佳南反應過來,手心一空,新手機便到了他的手裡,屏幕上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輪廓分明,很是堅毅俊朗。席洛嶼笑起來眉梢微挑,眼角彎彎,五官格外生動,很難得在他臉上出現的表情,有些頑皮。
拍完片子,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需要治療一段時間,開了一些葯都是治療跌打損傷的,醫生囑咐她盡量減少運動,以車代步。
工作,稿子,忽然宋佳南一愣,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對了,我的稿!」
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喚起年少所有的回憶,伴隨眼淚,一齊從心底湧出來,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她只能輕輕地嗯了一聲。
「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一個人,我是說,一個你不認識的人,跟你聊了那麼長時間,你真的不好奇嗎?就像有一個人陪伴你很長時間,但是你很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可是你真的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我想,我應該去聽那場暖暖的演唱會,好好地放鬆一下。」
「梁靜茹通靈之夜的演唱會的門票啊。」
QQ簽名就掛在最顯眼的位置,每個人上線都會問問,方言晏也難得跳出來調侃一下:「佳南姐,其實當時你應該幫我要那種情侶套票,你就可以和我那個帥氣又迷人的表哥一起度過浪漫的聖誕之夜。」
好像隔了幾個世紀,席洛嶼的聲音傳了過來,有些縹緲,彷彿自己也帶著一絲不確定:「宋佳南,能不能唱一首《勇氣》,當作給我的聖誕禮物?」
在她的世界里,一個讓她傾注少年所有愛戀的蘇立,一個讓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段嘉辰,各自以不同的姿態慢慢地遠去,待她回首的時候,才驚覺,已經那麼多年。
宋佳南默默地凝視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那就這個吧,真的很好記啊。」
工作這麼長時間,還真的沒有人陪她加過班,宋佳南抬起頭,斜起眼睛偷偷地去看鄰桌上正在看報紙的席洛嶼。他沒戴眼鏡,可能燈光不是很充足的緣故,微微地眯起眼睛,努力地辨識報紙上的文字,側臉看上去很俊朗,但又不是過於陰柔纖細。
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鍾,天色已經暗下來,霓虹燈在這個城市緩緩地綻放,正值下班的高峰時期,人來人往,車流從北京路一直蜿蜒至解放路。
宋佳南搖搖頭:「不是,沒事,可能剛才有些走神,我先走了,要在節目之前趕上採訪。」
「一個一直陪伴你但是你卻不知道他是誰的人」,宋佳南輕輕地笑起來,是在說自己嗎,還是當年那個傻傻的偷偷注視蘇立的女孩子?他卻不知道她是誰。
那段路很長很長,好似沒有盡頭,那些藍白的校服在她面前晃啊閃的,她卻看不清自己的樣子,究竟是一個二十五歲幹練精明的自己,還是十七歲時面目清秀的樣子?
是什麼時候開始,每天習慣了會有一個按時的簡訊問候,到後來的電話,總在每天某一個時刻準時地響起,男生爽朗而熟悉的聲音傳來,「宋佳南,沒事啊,我就是想,呃,問問你過得怎麼樣,順便聽聽你的聲音。」
好像他還走在街上,颳了很大的風,風聲從聽筒那裡灌來,他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的:「我剛從律所出來,今天好多事情啊,你在做什麼呢?」
「美好的青春,不敢拉手的愛情。」宋佳南突然間笑了,蘇立的背影在她腦子一閃而過,在那個天台上,陰鬱蒼白的少年,是她一直不敢牽手的青春。
第二天早上她調休,一覺睡到十點多鍾,本想在暖暖的被窩裡賴到中午,卻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無奈她只好穿了衣服出來開門。
可是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宋佳南,你人生的最後一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你應該滿足了,何必要苦苦追尋原本從來不屬於你的東西,蘇立,本來就是你杜撰的夢想。
身邊的女孩子和她的男朋友,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眼睛里有莫名的淚花閃動,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已經哽咽,邊哭邊笑,宋佳南咬住了嘴唇,輕輕地跟著唱。
天空還是藍黑色,包裹濃稠得化不開的陰冷,可是她心底那股陰霾好像在慢慢地退化,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地說道:「嗯,好的。」
可是似乎每個人都在狂歡自己的平安夜,唯獨她,在平安夜安靜地回憶。
她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究竟是誰——是曾經的自己,那個為了在蘇立面前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身份而杜撰出來的「宋憶文」的宋佳南,還是自己在過去無法自拔的時光中沉溺的又一個身份?她究竟是誰,那段日子中,她是誰?
原來,曾經的美好,和曾經的溫暖,都未曾來過。
「唱歌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聽歌,唱歌,梁靜茹的《分手快樂》會不會唱?」
她詫異,席洛嶼的話還在繼續:「有時候會很需要依賴其他人,可是下一秒卻好像內心虧欠似的把其他人推得遠遠的,連客氣都談不上,別人對你好,似乎你就要加倍地回報,如果你回報不了,乾脆就不給別人一絲的機會。
唰唰的書頁聲,還有宋瑞蚊吶般的自言自語,卻讓宋佳南一陣眩暈。
戛然而止,蘇立笑道問:「怎麼不唱了?」
小帥哥也笑笑:「我們這裏號碼管得比較嚴格,買號也麻煩,重辦更加麻煩,很多人寧可重辦也不補辦,除非那個號碼有特殊的意義。」
「呃?」宋佳南很是意外,「我以為你不會聽那種歌呢。」
輕輕地哼唱著,嘴角噙著微笑:「現在也只能欣賞,唯一的一張合照,淡忘了的是那個街角,想念的是當時的微笑。生活中交錯失望,越想念就越孤單,若再被寂寞迎頭趕上,感傷原來只是正常。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
在場的人都開始起鬨:「唱吧,唱吧。」
「下雪吧,也許下一場雪就好了。」入夜前,宋佳南笑著對鏡子里的自己說,鏡子里的女孩子不再稚氣,眉眼之間清秀尚存,卻揉入了幾分職場的凌厲和幹練。
司機不緊不慢地回答:「剛才沒聽交通廣播嗎,說是承德路那邊堵起來了,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也走不通。對了,你是要去省台的,可不巧www.hetubook.com.com了,那邊下班時間最堵了。」
QQ上再無聲息。
從窗口到座位,五米的距離,她卻沒有任何資格走進去,用任何身份。
其他人會意地笑起來,宋佳南也饒有興緻地拿起筆準備記錄。「有是肯定有過,不然怎麼會有那麼深的體驗。暗戀——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畢竟青春是美好的,在任何時候,青春之火都可以點燃生命的喜悅。我們這些現在已年過半百的知青們也有過自己的小芳,經歷過不敢拉手的愛情。」
終於,可以勇敢地唱出這首歌。
她的笑容坦蕩,可是眼睛里霧蒙蒙的一片,怎麼也看不到心底去。一瞬間,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席洛嶼的心裏湧出,他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想說什麼安慰他的話都是徒勞,她又不擅長安慰別人,只好跟著輕輕地嘆氣,倒是他笑起來:「嘆什麼氣啊。對了,你會唱歌嗎?」
從地鐵站出來,這個城市的夜還在狂歡,燈光璀璨,人潮洶湧,寂寞在深夜之下悄悄地站了起來,輕輕地擁抱住每一個在街頭上嬉笑流浪、形單影隻的人。
「有一些等待不能太漫長,是對的,可是我竟然奢望,有一些人可以長長久久為另一些人等待下去,因為那些人可以不必萬水千山地尋來找來。」
口氣好像熟人似的,宋佳南笑笑,回過去:「是啊,快年底了,小偷也要儲備年貨了,這樣我們支援一下人家過年,達到和諧社會標準。」
2004年的春天,宋佳南看到雨後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的手心裏,她默默地告訴自己,忘記最初的美好,珍惜現世的溫暖。
「宋佳南,也許我們都沒有真正經歷過愛情,所以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於是以為這樣的了解和關心就是所謂的愛情。也許我們都錯了,也許自己堅持著的並不是愛情,只是相處已久的友情與親情。
「移動小帥哥」很積極地看了看選號的電腦屏幕,指上去詢問:「這個號碼怎麼樣,0908,挺像我們以前的宿舍門號的,方便又好記。」
心中有種隱隱的預感,但又無法言明。宋佳南看了屏幕好一會兒,然後把電腦關上,剛想打電話給嬸嬸問問宋瑞的情況,電話就來了,接起來一聽原來是席洛嶼。
原來這個律師還是有職業病的,隨時帶著鋼筆,以備不時之需。
「很感動,很……很不可思議,那麼多人站在一起,一起唱歌。以前總是想,為什麼那些人在演唱會上會那麼瘋狂地喊、叫,原來真的是那種氣氛……」
「那個歌詞啊,『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我總是在想,時間如果能夠倒退就好了,和一個從來沒有認識過卻錯過的人相遇,是什麼樣的感覺。
方言晏頭一歪,眼睛瞪大大的,自言自語似的:「佳南姐,你不是去省台採訪了?怎麼跟我們跑來醫院了,這角色背景轉換得也太快了吧。」
回到家,她上網把QQ和MSN簽名檔換了,把自己的新手機號碼掛了上去,很快就有方言晏給她電話,曾書憶一群人也給她留言,忽然那個「七月田間」的頭像跳動了起來,她點開一看,一個同情的表情:「呵,最近丟手機的人不少啊。」
「如果我是一個物質貧瘠、精神膚淺的女人,一定希望男人家財萬貫;如果我是一個精神高尚,毫無物慾的女人,寧可男人花時間在我身上。」她頓了頓,然後狡猾地沖方言晏笑笑,「可是以上兩種類型,我都不是。」
「今天看到一篇寫春秋,一篇講中醫名家。春秋寫得詼諧搞怪,妙趣橫生,久讀不乏。名家寫得細膩苦澀,跌宕起伏,不能放手。
那時候她繞過陽光鋪灑的草坪,沿著長長的階梯走上去,看到爬滿常青藤的教學樓,一隻手裡抱著厚重的書,另一隻手握住手機,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和對方說,也好像自言自語一樣:「我準備去圖書館借書啊,這裏今天的陽光很好,天上的白雲好像是棉花糖一樣,軟軟的,好想躺下來曬太陽,對這個天氣來一個熊抱!」
冬日的陽光靜謐地躺在手邊,展開手心,就可以抓住一縷溫暖,可是合上手,又是冰涼。
準備發一個信息問問,還沒有按下第一個字,屏幕又亮了起來,還是蘇立的名字,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接了起來,好半天,她只能聽見自己緊張紊亂的呼吸聲。
「宋佳南,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要來報社工作?」曾書憶微微地笑道,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實話實說,別跟搞個面試似的套路。」
再熟悉不過的旋律在耳邊響起:「分手快樂,請你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離開舊愛,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沒人能把誰的幸福沒收……」
一陣風吹來,把她的頭髮捲起,發梢打在眼睛里,刺痛得幾乎要流出眼淚,她不記得歌詞,也不能完整地唱出這個曲調,只是憑著直覺,慢慢地哼唱道:「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溫習說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我也去了。」
宋佳南驚訝地抬起頭:「不是前幾天給你了嗎?我去找你不在,就直接給了周宇。」
「還有,請你署上自己的真實名字。」
宋瑞踮著腳,奮力地伸手去拽放在櫥頂的箱子:「年前我把大堆的漫畫書丟在這裏了,現在有同學跟我借,我得拿走啊。」
「哎呀,不給她看到不就可以了,只要佳南姐你不出賣我就可以了。」宋瑞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漫畫書從箱子裏面拿出來,「咦,還有幾本漫畫去哪裡了,我記得上次看到這個箱子比較空就直接丟進去了,原來裏面都是你的東西啊。」
那個很尋常的晚上,她剛從自習室回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書包去取,卻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失去了按下去的勇氣。
「宋佳南,怎麼說你呢,陪你買手機換新號碼,你都不問我一下我的號碼,現在我幫你存儲起來了。還好,電話簿至今還是空白,你看,我第一次坐了沙發。」
「呵,宋佳南,你這個懶鬼。」
「這個宋憶文是誰啊,不會就是你吧!」
寬敞的體育館內,黯黑一片,只有舞台上燈光微弱,青煙裊裊。
她的愛,很勇敢,卻孤單;她的愛,在自己面前很孤勇,在他面前卻很卑微。
最後一首歌照例是那首膾炙人口的《勇氣》,舞台上的女孩子一襲紅色的禮服,燈光通明,幾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都齊聲地唱道,或是喊道:「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裏,你的真心。」
她笑笑,並沒有回復,點開自己的空間,認真地寫下:「很喜歡《如果有一天》,而那首《勇氣》卻沒有勇氣聽,還有《暖暖》,也許我就害怕看到甜蜜的愛情。那甜蜜,因我的動蕩、不信任而變成了煉獄。
這頓飯吃得是索然無味,後來席洛嶼順路陪她去買手機,辦手機卡,選了幾遍都沒有中意的號碼,宋佳南嘆氣:「要是能把我以前的號碼找回來就好了。」
「手機給我。」
宋佳南抬頭看去,廣場后的體育館旁樹立的巨大廣告牌上,那個甜美的女孩子噙著淡淡的微笑,即使是刻意宣傳的效果,還是讓人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幸福。
「或許,我們之間,愛情從未來過。」
話音還沒落,落地窗那邊就有一個人喊道:「曾書憶,你稿子才寫了一半。」
「宋佳南,你應該學會釋懷。」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來醫院。」宋佳南習慣性地抿了抿嘴,低下頭去看手裡的病曆本,封面上的鋼筆字跡還未乾,有很漂亮的行書——「宋佳南」三個字,席洛嶼寫的。
是「七月田間」,宋佳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聖誕之夜愛的大遊行。」
m.hetubook.com.com回家依舊是上網看看,跟群里的朋友聊了一會兒演唱會,把手裡的稿子分類整理再拷到U盤裡,看了一下其他資料。
不知不覺,已然十年。
「給你家媳婦唱去,嫉妒死她。」宋佳南笑道,然後語調一轉,「方言晏,社會版那麼閑啊,三天兩頭見你往這裏跑,這次又什麼事啊?」
那邊很長時間沒有回,應該是忙什麼去了,宋佳南拿手機把號碼記錄下來,想想還是覺得不保險,翻出一個小本子抄一遍,抄到席洛嶼那裡時愣了一下,除了手機還有家庭號碼,甚至辦公室號碼都有,長長的一串。
而席洛嶼會是哪個,抑或者哪個都不是,問她自己,她也不知道。
原來她也是一個事後才懂得珍惜的人,因為她總是習慣性地活在回憶里。
她動了動自己的腳,似乎沒有剛才那麼疼,急診室的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還有濕漉漉的寒意,讓她沒來由地感到一种放松:「就是被踩了一下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我回去抹抹紅花油就可以了。」
她不記得那麼多了,只記得最後她唱了那首《紅豆》。「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忽然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一片,指尖,手背冰涼,她笑起來,原來真的不能一個人來聽這樣一個充滿回憶的演唱會。
是自己對自己輕輕的低吟,竟然也忘記了電話那頭的反應,直到手臂上一陣陣酸麻感傳來才發覺,眼前一片模糊,只是沒有淚流滿面。
「有沒有時間去吃飯,這裡有一家不錯的小食店,湯包做得很正宗的。」
「肯定被男人甩過的。」
可是那個夏天,一封信靜靜地躺在她的郵箱中。
方言晏表情越來越僵硬,宋佳南連忙伸腳踢了踢她:「小姐你積點口德吧,出來遊玩閑逛的時間夠多的了吧,等下你老大又要罵人了。」
方言晏半天沒有回話,很久才冒出來一個大哭的臉:「剛才摸魚被周老師抓到了,嗚,我說我跟你請教報道怎麼寫的,結果他說了一句『我以為你在做紅娘呢,既然你那麼喜歡寫報道,今天上來的幾個熱點隨便撿一個寫寫好了』。冤枉死了。」
腳面上的疼痛慢慢地像小螞蟻啃噬一般侵蝕她,痛感一點點地擴大,她只好扶在牆面上,勉強地撐起自己的體重,聲音也不自覺地弱了一些:「嗯,我剛採訪完。」
她落荒而逃,那天晚上的雪下得極大,紛紛揚揚的,好像在極力地掩飾著什麼,把這一切不能啟齒的隱瞞和所有的愛戀掩埋在冰冷的現實下。
可是那樣又怎麼樣,是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宋佳南兀自笑起來,他們之間原來就是在錯過,都過去了。
趕到省台時候正好是七點整,那些歌手倒是沒說什麼,可是眉眼之間流露出微微的不滿,宋佳南也沒心情去道歉,直奔主題,問了幾個問題,覺得回答實在是公式化得可以,也頓時失了興趣。李春波話倒是比較多,尤其是提到名為《小芳》的電視劇開拍,一個記者開玩笑地問:「是不是您在當知青的時候,曾經暗戀過有過一個叫小芳的女孩子?」
「你這是在計算嗎?你這分明是逃避。」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連空閑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想到工作。
是打錯了,還是不小心按錯了?宋佳南慢慢地蹲下去,緊緊地握住手機,看屏幕不停地閃動,最後戛然而止,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說不上是如釋重負或是遺憾。
那天晚上,很晚了,她都不知道幾點鐘,在暗夜裡聽時間慢慢地流淌,還有他的聲音,聽他的語氣從低落變得快樂開心,她很幸福,很滿足。
口氣裡帶著淡淡的笑意,他挑釁道:「我以為女生都會唱那首歌的。」
「沒錯,所以說是奢望。」
「我也是吧。那時候覺得在報紙上讀到自己的稿子該是多麼驕傲的事情,可是現在覺得壓力好大的,很煩。」
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連相忘于江湖都不算。
「可是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的,所以,我還是決定一生要聽一場暖暖的『愛的大遊行』,努力地讓自己相信,或許,麻痹自己,才能讓自己相信。」
忽然通話戛然而止,她明白是自己的手機沒有了電,可是她並沒有動,安安靜靜地自顧著說道,即使對方聽不見:「你說得沒錯,我是在逃避,我不想虧欠別人,任何人。」
「或許當全世界都選擇沉思的時候,才是時代的到來。
「嘖嘖!踩到貓兒尾巴上了,跳那麼高幹什麼?」曾書憶咯咯地笑,「要是我是那個女的,直接當面把票撕了,漫天雪花地砸他臉上,看他那麼囂張,直接分手算了。」
這時候護士叫她的名字,指指走廊那邊的暗房:「宋佳南小姐,請到這裏拍片子。」

宋佳南禮貌地笑笑:「是啊,今天多虧了你,這麼晚了還陪我在這裏加班,這頓飯應該是我請你的,今天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你在嗎?」聲波傳過幾千公里,帶著一絲的不確定和飄忽,可是很好聽,記憶中僅有的那次面對面聽到他的聲音,那時候拚命地想把他的聲音記下來,事後再回想的時候,卻沒有任何的印象。
「還是等你寫完去吃飯吧。」
「李春波,不是唱那個『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的嗎?哈哈,那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會唱,我都會。」

呵,0908,宋佳南輕輕地把號碼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笑了。
陰差陽錯地卻在教二樓的自習室看到他,那種陰鬱的氣質就這麼突兀地闖入她的視線,雖然他變了一些,和記憶中的他重疊,反倒是記憶中的更加鮮明,側臉依然很精緻,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就他一個人,幾本書,一個水杯。
翻頁聲又把她的思緒一下子又拉回了現實,年少時候竭力隱藏的心思被戳破,又羞又惱的感情一齊涌了上來,她一把把攥在宋瑞手裡的信全都搶了過來。
昨天她一定是抽風了,才會答應他「考慮考慮」的要求,其實她知道,也許考慮只是自己拖延的一個借口,心裏清楚,那個位置永遠都有個人在了。
忽然前面的那個男生輕輕地轉頭,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叫什麼?」
心底微微地一痛,她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下胡亂地打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字,然後再慢慢地刪去。
赫然是蘇立的名字。
「嗯,可惜我們這裡是看不到雪的,現在只有幾顆星星。」
宋佳南笑笑:「她就喜歡那些老男人,可是老男人心都在事業上,沒空給她端茶倒水長伴身側的,所以她聽到這些話題都比較敏感,你那倒霉的表哥刺中她的要害了。」
她什麼都不是,不是他的任何一個誰。
完成了採訪,心裏琢磨著怎麼應付交差這篇報道,電話就來了。
方言晏肯定還在報社加班,今天下午一個小縣城裡出了一起故意傷害致殘的案件也夠讓他跑的了,她忽然想找一個人說話,很想,很想,就是說話,不管任何話題。
宋瑞嚇了一跳,立刻口無遮攔:「幹嗎啊,嚇死人了,不就幾封情信嘛。不過佳南姐你還真強,披個馬甲跟人家寫信,幹嗎不用QQ啊,難道是網戀?」
「沒有人讓你忘記,也沒人強迫你忘記,而且僅僅靠忘記就可以抹去曾經的時光嗎?」他一字一頓認真地說,「你得學會接受現實,活在現實中,過去的回憶是讓你現在更好地活著,而不是顧影自憐。」
好似周圍的燈光都在一瞬間失去了光華,那些歡聲笑語再也飄不到自己的耳朵里,她慢慢扣緊了手中的手機,緩緩地走到廣場最偏僻的地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宋佳南聽見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小心而又謹慎。
一陣詭異的沉默中,鍵盤聲戛然而止,宋佳南抬起頭看到席洛嶼站在他面前。黑夜立在他身後,從巨大的落地玻璃里緊緊地逼迫過來,他微微地皺起眉頭,聲音有些冷硬:「宋hetubook•com•com佳南,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老是這麼反覆無常?」
宋佳南輕輕地笑起來,連忙在對話框打上去:「如果有一天,我在街上和他們相遇,也許我們會認出彼此,可是不過會意地笑笑,然後擦肩而過,我想,那種感覺很好。」
宋佳南怔怔地望著屏幕,忍不住笑出來:「你是梁靜茹的fans嗎?」
「是啊,小芳大叔。」她低頭再次確認證件齊全,剛想站起來,腳著地那一瞬間,腳面上的疼痛鑽心地襲來,一時沒站穩幸好方言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那個晚上,她看了那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那麼一個孤勇隱忍的女子,愛得那麼私密而堅決。她眼淚奪眶而出,也許越是沉默的孩子,越會有那麼自我的愛。
「嗯?」好似還沒有從嚴冬的寒意中清醒過來,宋佳南心不在焉地回答。
是沒有能夠認識的機會,還有沒有能夠說出來的勇氣,她也不知道。
「宋瑞你能不能閉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我告訴你,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還有以後別把你的任何東西丟在我這裏,只要見到我就扔掉!」
記得清楚,可是沒有勇氣唱出來,因為她愛得那麼堅決,同時又那麼懦弱。
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心裏有答案卻和心意相悖,她只能勉強地打下:「我不知道,或許我沒有經歷過,也沒辦法回答,我只能設想如果那個人對我很重要,我會想盡辦法知道,可是,如果他註定是我人生中的過客,我會慢慢地在時光中淡忘。」
很漂亮的草書,蘇立的字跡,很熟悉,熟悉到刻意地模仿后竟然有了些許的相近。
一張嶄新的手機卡,切斷了和過去所有的聯繫,連蘇立能夠找到她的最後的線索都被自己親手了斷,好像是心底希望的最後餘光,被自己親手熄滅,那點未燃盡的灰燼散落在手間,還隱隱地燙手,可是瞬間又有一種解脫的慾望。
「移動小帥哥」很高興,一邊熟練地列印業務受理單,一邊和他們閑扯,宋佳南默默地聽著機器咯吱的列印聲,那些單子空白地進去,出來時候布滿了字跡,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和新的手機號碼,還有0908那個尾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長時間,只有一兩條簡單的信息,他們之間更多的是書信,卻從來沒有電話,她從不給他打過一個,他亦不曾找過她。
宋佳南無奈:「你這個小鬼,小心點,別摔下來。」
原來席洛嶼還記得自己無意中提起喜歡的湯包,心底說不上什麼感覺,好像是對現實的一種妥協,原來自己真的不是想像的那樣堅強,她輕輕地問,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你方便嗎,能不能來省台接我一下?」
「我的聖誕禮物?」
是的,她不是宋佳南,因為蘇立從來不知道她是誰,在那個男生的生命中,只有宋憶文這樣一個身份曾經不留聲色地路過,然後偏離,最後遠走。

哐當一聲,房門被狠狠地摔上,腳步聲也慢慢地遠去,整個屋子,彷彿就剩下了那麼細微的呼吸聲,還有艱難而又緩慢的心跳,慢慢凌遲自己所有敏銳的感覺。
「有的人相識已久,熟識得像一個影子,卻始終走不進對方的心裏。有的人初次相見,只一個眼神就已篤定,即使遙遙相望,靈魂卻能緊緊相依。」
宋佳南看方言晏一路小跑上了二樓,只得苦笑,很是感慨:「小孩子真是辛苦啊,現在看看以前的自己才知道多不容易。」
她從錢包里掏出車費,遞給司機:「大哥不好意思,我趕得急,就從這裏下車。」包拎在手裡,拉車門跳下車,哐當一聲,把司機嚇得連忙看看車門是否建在,司機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哪個報社的記者吧,這麼趕急,這年頭,記者真是辛苦。」
可是有種感覺,很奇異,彷彿順著那些淚水,過往中的一些東西慢慢地從她的身體中抽離出來,彌散到空氣里,心下微微地一動,竟覺得輕鬆很多。
「其實這樣感覺不錯,外面風很大的,不過這裏的冬天都這樣。」
她忽然就笑起來了:「其實,我現在的目標就是,聽一場暖暖的演唱會,曾書憶,你還記得那首歌怎麼唱的——如果有一天!」
生命中的一些真實存在的人,和那些虛幻的人,原來都是夢。
周圍是歡呼、雀躍的聲音,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用力地揮舞著手中的熒光棒,叫聲呼喊聲絡繹不絕,舞台上的燈光不斷變幻,只有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她搖搖頭,不作聲。
「我真的不明白,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有那麼敏感的心?」
宋憶文是誰?是她,宋佳南,可是她又是誰呢?
於是她站在白雪皚皚的校園裡,走過明德樓,走過宣園、逸夫樓、圖書館,她期望在這個古老的校園裡碰見他,卻不奢望能夠成真,她不過只是想走走這些路,看看這些風景,和腦海中那個青澀蒼白的少年,一起走過。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QQ簽名改成了「有一些等待不能太漫長,已經枯萎在心底」,朋友里只有七月田間在線,她點開,敲了一行字上去:「我今天去聽了演唱會。」
「為什麼?」
「唉,我又怎麼你了?」
我也應該,忘記你了,忘記那個歲月,忘記那個叫「宋憶文」的宋佳南。
手上慌忙地點上字數統計,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被驚嚇的緣故,她的聲音微微地顫抖:「還差一點點,快結尾了,我沒事,要是你餓了就去買點東西吧,不用給我帶了。」
「讀了太多的文字,以至於只是識字卻不能達理,以至於不能相信身外的一切。多麼的矛盾。你覺得呢?
那麼多人在一起,一起唱一首歌,那麼多張快樂的、幸福的、感動的、悲傷的臉,在愛情中甜蜜的,曖昧的,彷徨的,傷心的,絕望的人,聚集在這個平安夜的演唱會上。
方言晏忽然身子向前探了探,湊在面前低聲地說:「佳南姐,我想問你們女人,到底是喜歡男人花更多時間陪你們,還是喜歡男人事業有成家財萬貫?」
很久沒說話的席洛嶼突然反問:「特殊意義的號碼?」
「是嗎?我知道了。」
那是第一次,也是差不多唯一的一次,他們的通話,她連他的聲音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聲音好像是滴水穿冰的感覺,很涼,很輕,但是剔透得不可思議。
「一起食物中毒事件。」方言晏笑笑,然後看到她身旁站著的席洛嶼,懵懂地眨眨眼睛,「朋友,男性朋友,男朋友?」還沒等宋佳南回答,自己就很擅作主張地小聲否定掉,「不會的,小白臉加悶騷才是你好的那口。」
即使曾經和他那麼近,她永遠不能啟齒的身份,不過是「宋佳南」這三個字。
「什麼?」
閉起眼睛就是一半痛苦的回憶一半甜蜜的現實,她只是一個聽眾,而不是一個支持者,她只是來聽歌,讓那些老去的歌喚起心底的記憶。
她把那篇日誌點了出來,看了一會兒,心底微微地嘆息,目光卻不住地盯在對話框上,黑色的字體冒了出來:「看了你的日誌,其實我也很喜歡那首《如果有一天》。」
說不上什麼滋味,記憶中也有一個男孩子把自己手機、宿舍號碼,甚至寢室同學的號碼都告訴她,還笑著告訴她:「出了什麼事情,記得要第一個告訴我。」叮囑得不厭其煩。
方言晏狠狠地瞪了曾書憶一眼:「我家家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無意識的一眼,好像在不遠處,一個背影那麼熟悉,瘦削而硬朗。
很久沒有在這個古城看到明媚的陽光和湛藍的天空。從二樓食堂看到金色的陽光與地面上黃色的樹葉互相映襯,陽光從樹林之間的縫隙鑽下來,一點一點地像鑽石一樣鑲在林陰路上,入了深冬,樹上的葉子還會晃晃悠悠地落下,它們曾那麼近距離地親吻陽光。
冬天的夜晚是凄清的,光禿禿的枝丫盤桓剪不去的衰敗,在憧憧的陰影里震顫。車裡的暖氣十足,宋佳南的臉被蒸得微微發燙,在黯淡橘色的燈光下,浮出一層淡和_圖_書淡的紅暈。
當年的高二9班、8班,中間不過是隔了一堵牆,卻是望不|穿的眼,藏在心底的情。
那天晚上宋佳南做了一個夢。
那些最初的美好,真的變成了記憶中的美好。
話音未落,宋瑞就抱了一個小箱子跳了下來,得意揚揚地笑,宋佳南好氣又好笑:「你過來就是為了這幾本漫畫書啊,要是你媽曉得你現在還在看漫畫,保管要氣得罵你了。」
宋佳南笑笑,轉身欲走:「你要找自己慢慢找,我倒水喝去。」
話音未落,便聽到細小而尖銳的聲音,一道圓珠筆的痕迹出現在業務受理單上,宋佳南不好意思地甩甩手:「天太冷了,手都凍僵了,寫字都寫不出來了。」
他沒有明說,宋佳南心底卻明了,他指的是他的初戀,那時候她並不知道蘇立和秦媛媛的過去,後來和他再次聯繫上了才模模糊糊地猜想到前因後果。
「……」

心下一動,回憶是多麼奇妙的東西,悠長的歲月似乎一下子縮短了,往事又一幕幕回到了眼前。
也從來沒有注意過這麼溫馨的節日,人民廣場上的噴泉在五彩的燈光照耀下,水珠好似水晶,從天上落到地上,碎金般落了一地,頑皮的小孩子非要伸手去抓一朵水花,卻被淋得哇哇大叫,在水池旁亂竄;甜蜜的情侶手挽手,女孩子手裡還有路邊聖誕老人派送的氣球,或是鮮花,一臉的幸福;商場的櫥窗上是各色的雪花圖案,白色的,蒙蒙的。
電話那邊靜得不可思議,良久席洛嶼才慢慢地開口:「謝謝你,宋佳南,真的很好聽,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聖誕禮物。」
散場之後,偌大的走廊里水泄不通,人們拚命地往外面涌去,在擁亂之中,宋佳南不小心被擠到牆沿,輕輕地撞了一下,她停下來搖搖頭,檢查一下身上的東西都還在。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扯一點毫不相關的話題隨意地說說,剛想跟他說再見,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再等一會兒吧,就是想聽你的聲音,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這樣就很好。」
思念和淚水一樣決堤,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是想看看他,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她便可以滿足,彌補她年少所有的遺憾,然後把滿腔的愛戀全部裝在心底,默默地去愛上另一個人,直到臨死前,再想起來,也不覺得遺憾。
果然是方言晏,頭髮被風塑造成詭異的刺蝟頭,眼睛紅紅的,一看就知道是頂著風跑過來的樣子,不過體力還不錯,沒氣喘吁吁的,從這點看上去還覺得這個記者還是挺專業的。
旁邊站著的席洛嶼目光不著痕迹地略過她的腳,「萬一骨頭傷到了怎麼辦?」
好像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也會這麼問她,謹慎而又小心翼翼地安慰她的沮喪和挫折,她環顧省台四周,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臉上都是掛著職業的笑容,卻怎麼也融不進她的眼裡。
「什麼感覺?」
「我來看病的,真是,又出什麼事情了,把你派過來?」
從現場出來已經很晚了,但是廣場上不減節日的氣氛,少了很多孩子,更多的是從演唱會出來的情侶和朋友。
她想選擇現世的溫暖,不得不忘記現實中的過往,卻用另一種方式容自己在回憶中放肆。
好像兩個人都有些尷尬,那邊輕輕地說,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我們這裏正在下雪,我坐在操場的看台上,雪花很大,視線一片模糊,不知怎麼的,就很想找一個人說話。」
可是為什麼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字,為什麼需要掩藏這樣的身份。
「沒事,我剛從自習室出來。」
剛從急診外科室出來,迎面就看見一個高個子男生從走廊前頭跑過,很熟悉的身影,宋佳南脫口而出:「方言晏?」
她還未來得及回復,屏幕上閃出一行字:「那些過去的和失去的歲月,我想用很多方式緬懷,聽歌,寫回憶,一遍遍地感動自己麻木的心,可是沒有什麼比用現世彌補更加實在。」
宋佳南剛喝的一口水差點就噴了出來,連忙一本正經地回道:「其實一個人看一場這麼有愛的演唱會就夠了,好像幸福著別人的幸福,也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她噌地一下子跳起來:「來了,來了!」
「歷史我讀得很簡單,過去喜歡讀兵法,喜歡讀人物傳記。印象中留下來的人物大多來自春秋戰國。亂世的人物來得多,來得英雄。讀歷史,讓人擔憂當下。心中朝慕混亂的時代,自由,開闊。說到最後,還是心底的英雄崇拜主義。
那邊的席洛嶼微微地一怔,好像從來沒有聽過宋佳南這樣跟他說話,口氣撒嬌,聲音甜膩,明顯就是心情大好的樣子:「我剛到酒店。呵,你的平安夜過得太充實了。」
「沒有,除非走過去,從石坊的地下道過去,不過還是要走很長時間的。」
好像還是高中那個長長的樓梯上,有很多同學在追逐打鬧,她抱著書一步一步走上台階,她不敢抬頭看來往的人群,而蘇立就走在她前面,她偷偷地看著他的背影。

忽然QQ上那個很久沒有閃動的圖標亮了起來,言簡意賅地問了句:「梁靜茹的演唱會?」

她輕輕地嘆一口氣,仔細地按下席洛嶼的號碼,很快就被接通了,熟悉的聲音傳來,略微帶著笑意,口氣親昵:「忙完了?」
方言晏無奈地翻翻白眼,看著宋佳南把那些記者證,出入證放進包里,連忙改口:「佳南姐,你要去採訪,不會採訪小芳姑娘吧?」
「哪有、哪有啊,別整天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宋瑞把書包隨意地丟在沙發上,就沖向宋佳南的卧室,拉了一張椅子就爬上去,宋佳南連忙問:「你幹嗎啊?抄家?」
「可是,你不覺得對這些人來說太殘忍了?」
「怎麼了?是不是高跟鞋穿得把腳扭到了?」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只有那隻可愛的限量版的泰迪熊。
猝不及防的,已經多久沒有聽到這首歌,回憶翻天覆地地湧來。
就是那樣的場景,在醒來之後,依然記得清晰。
來的是送快遞的人,小夥子笑嘻嘻地抱著一個大盒子,一邊找單子讓她簽收,一邊打趣地跟她搭話:「今天送的都是加急件,聖誕了,就是男朋友討好女孩子的時候。」
「哦,路上小心點。」
「怎麼樣?」
宋佳南根本什麼都沒聽到,連忙解釋:「朋友而已。對了,方言晏,就你一個人來採訪嗎?報社還有人在值班,周宇放心讓你一個人來?」
那邊風聲很大,宋佳南慢慢地直起身子,走向路邊最近的一個長椅,然後坐下來抬頭看天,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你現在不忙吧。」
忽然一陣熟悉的敲門聲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出來,開門一看原來是宋瑞這個小丫頭,好像放學才回來,宋佳南覺得奇怪:「嘿,沒事就往我家跑,不是跟你媽矛盾又白熱化了?」
「走就走,誰怕誰啊!」
蘇立,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間不會倒退到高中的時候,我會勇敢地迎上你的目光,對著你擺出我最美的微笑,然後我們就此擦肩而過。
「沒什麼,隨便上網看看。」
最初的美好,現世的溫暖,如果不能兼得,如何取捨。
娛樂版的記者、編輯都走了,空空蕩蕩的房間里,除了靠近門口的白熾燈散發微微的白光,還有就是她桌前的電腦,隔壁桌子上一盞橘色的小吊燈,給這個冷清的夜增添了一點暖色。
宋佳南一點都不意外,是席洛嶼打來的,只是小靈通握在手裡,屏幕不停地閃亮,她不知道是接還是不接,在猶豫的時候,小靈通掛斷了。
「誰說我不會啊!」宋佳南很樂意地上了鉤,她聲音本來就有一點低沉,不似一般女生的那樣甜美,反倒是有種磁性,先是慢慢地哼唱,最後輕輕地低吟起來,「分手快樂,請你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離開舊愛,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沒人能把誰的幸福沒收……」
「這有沒有什麼不堵的近道啊?」
也不習慣依靠,因為愛情,已經成為信仰,不是依靠。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