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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七八糟，語句不通。」

我回望大廳里燈火通明，個個都神采飛揚，我呢？我也不是非要和誰爭個長短，分個勝負，其實我現在已經不知道我想怎麼樣了。想和許東陽天長地久嗎？想和陳未未再續前緣嗎？想就這麼賴著蘇小桃一輩子嗎？我發現，我什麼都沒想過，我幾乎忘了我還有未來。我的青春被一分而二，靈魂給了許東陽，身體給了陳未未。他們都不愛我，卻都要了我，陳未未說得沒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看。」

「我想你的稿唄。」

「念啊。」陳未未有點不耐煩了。

我為什麼就非要執著于這幾個男人呢？世界這麼大，青蛙都能變王子，好男人不多的是。我縱使沒有慧眼，我廣種薄收總能碰到一個吧，彩票就是難中，每天不是也有人中嗎？這決心我下了無數次，可都沒實現。我沒有沒有廣種的資本，而且我只想在一個人那薄收——陳未未。

「行，那你念給我聽，你自己念念看能念通嗎？」

我知道我又問錯話了，不過反正錯都錯了，就乾脆問到底吧：「是，感興趣。」

高明亮稍微堅持了一下：「可能不方便。」

每次問完這些他都要沉默一會，想來是心裏難受，我有時看他這樣也覺歉疚，偶爾也會沒話找話，叫他自己保重，前塵往事都別當真。有次他沉默久了，我就多說了幾句，說著就說到蘇小桃現在一切無憂，都有人要收購了，叫他也要好好過。

高明亮也算是通古博今了，那些知識，那些前朝舊事趣聞未必有多少現實價值，可作為談話內容卻很有趣。當然，高明亮偶爾會問問蘇小桃怎麼樣了，我一律回答，她很好。他也會問雜誌銷量如何，前景如何，我也都說很好。

「最近幹活要仔細點，等幾個月，有人來考察，你不許掉鏈子。」她補充。

我幾乎要仰天長嘯了：「你騙誰呢，你看著你們家任四月的照片還能想我的稿子，你當我傻的吧。」

我才發現她和林春山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一個娃娃。」

「當然不是。」

「我還以為你想他人那半顆心。」

「發什麼？」

雖然捨不得，我還是準備要把那半顆心送給陳未未了，我抱了它一夜，希望它以後不要忘了我。早上，我背著它下了樓，準備去買幾個包子，然後騎車去雜誌社。

「想半顆心，我不該把這半顆給他湊齊一個。」

我才坐了會和圖書，就陸續有人走出來了，想來是宴會到了尾聲，我雖是坐在門口，但夜色已深，門廊的影子正好把我完全覆蓋，我坐在那裡，目送走一個又一個人。直到陳未未和任四月出來，我看他們擁抱。然後看陳未未目送任四月上車，見任四月車走遠了，我叫了聲陳未未。他顯然大吃一驚，眼睛四下搜索，幾次確定才找到我：「你有毛病。」

「哪和哪。回家。」我說。

蘇小桃幾句話給了我信心，我忽然有了勇氣想見陳未未，我想問他要這半顆心，也許還有其他什麼，我也不知道。到時候也許就知道了。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一點頭：「開始。」

我解開帶子，一把扯下半顆心就朝他甩了過去：「拿走。」

蘇小桃現在和林春山已經走上正軌了，即使她願意養我，我也不能真永遠賴著她，我總要自己走出去，可我去哪裡呢。身無長物，囊中羞澀，我還真挺多餘。可我已經就這麼混了這些年，就算現在恍然大悟性，發現自己是個廢物，於國於家都無貢獻，我也不能以死以謝天下呀。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清自己是誰，不看清還好，這一看清，心裏到真是有些難受了。

我本想用電話或是電子郵件來聯繫他，看行不行，但最後還是覺得見面才最妥當。我打了電話約他見面，不過沒有說宴會的事，只是說想見一面。我一直擔心他會拒絕，打電話前，還反覆演習了幾遍說辭，也準備了不少借口使他不能一口拒絕。幸好，一切順利，高明亮沒有猶豫就答應見面了，我高興之餘也稍感意外，更意外的是，我幾乎沒有怎麼費勁就說動了高明亮陪我去參加宴會，高明亮起初也不同意，我問他原因，他說不方便。我又追問是不是因為姚碧璽。高明亮搖頭：「我和她，萍水相逢都不如。」

對稿子我還是有自信的，高明亮出手不敢說一定不凡，但肯定不錯：「怎麼不通。」

「那行，謝了啊，是你拿到公司去給我，還是我去你家拿啊。」他一點也沒客氣。

「稿子啊，你坐立不安不就是想讓我早看完了你好早走啊。」

「那是什麼。」

陳未未根本不給我機會，他和我真沒有靈犀，我點成這樣了他還不通，無奈，我只好先發稿子了。誰知道我發完之後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有反應，我問他：「行不行。」

「就當是可憐我，我已經夠慘了。」

見我https://m.hetubook.com.com神不守舍，蘇小桃破例關懷了我一下：「想什麼。」

高明亮稍做沉吟，居然就答應了，我擁抱了他一下，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不錯，快家庭事業雙豐收了。」

「是也沒關係，既然能給也能要。」蘇小桃很果斷。

我騎車上班這一路，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失策，我為什麼把這半顆心給他呢？想著，心情就低落了，到了雜誌社大家都在忙，我開了郵箱，高明亮果然有責任感，稿子已經發過來了。我看了下時間，昨天就發過來了，並且看得出來是認真校對過了，因為他昨天下午發了一次，晚上又發了一次，同一篇文章，附言告訴我用后發那篇，因為錯字少。還是高明亮最好，拿我當人，那我的事當正事。

「哦，你對這個感興趣？」陳未未反問，就算天黑，我也能看見他齜牙咧嘴笑得猖狂。

綁好了半顆心，我跨上車，一蹬，車沒動。我回頭一看，陳未未拉著車呢。

「你叫我就為問這個。」

「收購方。」

「能，別說是這半顆心，那半顆想要一樣可以要。」蘇小桃下了結論。

蘇小桃那句話讓我心裏起了點漣漪，好在只是漣漪，我心思稍微蕩漾了一下就清醒了，他有任四月了，他就是沒有任四月，我也不能飢不擇食。我蕩漾應該僅僅因為他是個男人，和我曾經完全坦誠相見而已。有時候想想挺有意思，雖然人類以有思想而驕傲，但純粹身體上的交流往往更容易讓人覺得愉快。當然在大的層面，這種愉快是不被經常被推薦的。

「找你，也找它。」陳未未用手戳戳半顆心：「果然是一對。」

「你才有毛病，你們怎麼不一起走，沒住一起嗎？」

經她一說，我猛然發現這方法不錯，對啊，我為什麼要形單影隻去看他們成雙成對刺我，好歹我領一個去，至少不輸陣。但我不想要蘇小桃幫我找，我還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難道我一個四肢健全，身體健康，偶爾還冒充文藝女青年的盛年女人找不到個男人做伴嗎？理論上我肯定能找到，而且不止一個，可現實是一個都沒有，除了——高明亮。

「除非你是睜眼瞎。」

「我拿去吧。」我說。

「你來找我。」

「不是。」

話說著，就到了開慶功宴的日子，我領著高明亮去了會場。不知道蘇小桃從哪裡找來了那麼多人，我和高明亮都快被淹沒了，早和_圖_書知道要來這麼多人，我還怕什麼陳未未和任四月，這滿場人都堆滿了，誰能看見誰。

當看到蘇小桃在鏡前顧盼生姿時，我沒來由一陣失落，我這次要是醉了，發酒瘋了，陳未未還會送我回來嗎？蘇小桃大約也是看出了我心思：「要不給你找個男伴。」

「那你就去，幫我撐個場。」我說。

我努力讓自己放下，可陳未未就坐我對面，就算他不常出現，可不想他對我來說顯然很難。我只有逃避，只要他出現，我就走，我去喝咖啡、喝茶、吃飯、逛街，偶爾回家睡覺，因為蘇小桃不允許我上班時間回家。這種狀況持續了兩個月，我實在受不了了，這樣太花錢，更為重要的是我人越是在外面遊手好閒無所事事，腦子裡就想的事情就越多。後來，我想到了個好方法，找高明亮聊天。

「我這給你念稿子，你在那不知道想什麼，我憑什麼。」

「那就好。」

「謝了。」

陳未未邊說就邊走了，我說這句話時，他也就剩個背影給我了。我嘆了口氣，就聽蘇小桃說：「捨不得，就去說。」

日子不咸不淡就這麼過了，蘇小桃和林春山基本已經看到了曙光，如果順利，他們那些計劃大約就能實現了，因此他們也是心情大好，在雜誌單期銷售超過一百五十萬冊的時候，他們開了慶功宴。

陳未未說：「你抽什麼瘋。」

看見他過來，我趕緊拉上高明亮往外走，誰知，還是被他領先一步，把我們攔在了門口，結果場面就有些緊張了，我高明亮，陳未未任四月四呈犄角之勢各自站立，都不言語，只管拿眼睛盯住對方，這麼僵持了一會，我堅持不住了，稍微鬆懈了一下，任四月可能也是到了臨界，見我鬆懈，她也就收了陣勢，我們各自站到身邊男人旁邊去了。

我真是傻啊，雖然說這話顯得我特像祥林嫂，可我還是得說。陳未未就個男人，我就是個普通女人。憑什麼要求他在見過了蘇小桃任四月這樣的人物后還對我難以忘懷，何況就是我和他那點曾經，我們彼此之間也從沒心心相印過。不相印也還好，可相處也不和睦。我沒把他往心上放，沒放心上其實也還好，可我居然沒有隱瞞讓他知道了。

「給都給了。」

我本來只想要回那個半顆心布偶，也許是等了三天，我總覺得自己有些其他期待，這本就不該有，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不過陳未未回頭了，回了，且圓滿，要和圖書沒記錯，第一個半顆心布偶，送給他舊愛了。他說過那箇舊愛很美好，很年輕，任四月正是這樣。他們算是完滿了，新歡舊愛集於一人，多好，堪稱完美。

等我發現我其實在意陳未未時，他已經叛逃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在意得不到的人。這也許因為我後知後覺，也許只是因為得不到了。

「眾所周知…」我念著念著，就發現陳未未有點心不在焉，他一直在看自己的電腦屏幕，臉上笑容滿滿。我這稿子是介紹建築風格的，滿篇都是術語，儘管高明亮已經作到了深入淺出，但怎麼聽也不能有笑話的效果。我起了疑心，邊念邊站起來，猛然一個跨步轉到了他身後去，我想看看他到底笑什麼。屏幕上只有一副照片，任四月抱著兩個半顆心，真是燦若夏花，喜歡你那三個字正好在屏幕中間。我當下就灰了心，我算什麼，還惦記這半顆，原來那半顆早就走了，他早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我當了回苯曹操。我停了念稿子，關了電腦，對陳未未說了句：「你自己看，愛過不過，我是不改了。」

「不是。」

因為我當時有夢中情人啊，除了他，其他一切男人都在我視線海拔以下。結果呢，現在我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夢中情人原來居心叵測是個騙子，又想回頭去找他，陳未未不是情聖，當然不會昏死在原地等我回去把用親吻他喚醒，他早換手了。而且，今天以前我瞧不起一切情聖。

「隨便你。」

「誰。」

「這些你不懂，簡單兩句也說不清楚。你知道就行了，對外人一個字都不許說。」

我一時竟有些語塞，應該是因為這個，要不然我還能因為什麼。可要說完全是因為這個，好像也不是。宴會進行到接近尾聲時，高明亮終於有了用處，陳未未看到我們了。可惜那時，我已經沒了鬥志，要是剛開場被他碰到，我說什麼也要上去和他比試一番，他要是和任四月牽手我就和高明亮擁抱，他要是擁抱我就接吻，他要是膽敢接吻，我就去拉開他們。可現在，我酒也喝了不少，和高明亮話也說了不少，精力體力都不夠了，也不想和他糾纏了。

「可這不是歸姚碧璽嗎，你們只有經營權。」

可他沒有來，直到三天後，陳未未才來上班，我這三天真是度日如年，當見他進屋坐定時，我簡直要唱歌了，可惜他不解風情，見我對他張望的急切，他居然以為我是著急要他審稿，於是他說和圖書：「著急，那就趕緊發過來啊。」

我剛下樓，就聽到電話響了，我看了看，是陳未未，可能是要提醒我別忘了。我不想理他，就掐了。他卻鍥而不捨了起來，不停打，我也有些惱了，都說給了，他這麼會都不能等嗎？何況我還要騎車，他這麼打，我怎麼騎車，於是，我乾脆把手機關了。我關好手機，找了個帶子，把半顆心綁在我背上，它心雖只有半顆，可個頭卻是無比完整碩大。

「什麼啊？」

我也不想等蘇小桃了，就自己慢慢往回走，邊走邊想，我要是現在能變成一大塊金磚，那得有多少人來搶著愛我，要是有幸變成鑽石，還是這麼大顆，那在哪裡不是被捧在掌心，戴在指尖，要是就好了，可這不好變啊。我越想越傷心，路也懶得走了，就乾脆又走了回去，坐在大廳外的樓梯上，等蘇小桃出來。

高明亮不解，我告訴他，因為陳未未不喜歡他，高明亮聽完反問我：「就為這個。」

「我不是說娃娃。」

「發啊。」

高明亮在個子和陳未未相當，今夜氣勢也不輸他，可我無心戀站，就上前去拉高明亮：「：我們走吧。」高明亮不為所動，我又拉了一下，他稍微掙扎了下，還是跟我走出了大門。到了馬路上，高明亮說送我回去，我說不用了，叫他自己走，我等蘇小桃的車一起回去。高明亮躊躇半天問了句：「她還好吧。」

來時路上，高明亮問我，為什麼一定要個男伴。我順口說了句：「為了氣死陳未未。」

我決定找高明亮，尤其是想到陳未未看到高明亮將會多麼吃驚氣憤和不舒服，我就心花怒放。你討厭他是嗎？我還偏就要領他去。我下了決心一定要帶高明亮去，可把握卻不大，因為我擔心他現在歸姚碧璽領導，要是那樣，我就不能如願了。

要在平時，我早起身走人了，至少也是丟個白眼過去了，他囂張什麼。但今天，我想和他好好談談，我不想還沒開始就因為這點小事把氣氛哈心情都弄壞了。我深吸了口氣，壓住了火：「我念了。」

天知道，我幹嘛要叫他那一聲，被他這麼一問，我腦筋一時短路：「就上次，你從我手裡搶走的那個綠色怪物娃娃，就是給你老相好的那個，是一對，那個我也找著了。那個什麼，你也拿去吧，本來就是一對。」我亂七八糟說完這些話，邊說邊後悔，為什麼要給他啊，為什麼要給他湊成一對，我哪有那麼傻，我就有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