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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壹·秦國卷:有女名拾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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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晉子亂秦

第十章 晉子亂秦

「恰恰相反。太子緔此次如果擅自攻晉,秦國必會遭難。先不說吳王夫差與齊國一戰之後是否還有能力攻晉,單與巴、蜀兩國借兵之事,太子就已經大錯特錯。」
我心中一痛,於是加快腳步向前廳跑去。
「怎麼,你也同意太子攻晉?」公子利微微挑起眉毛。
蘭姬顫巍巍地走過去看了瑤女一眼,回道:「太子,奴家真的不認識她。十天前的夜裡,奴家寄宿的司樂坊起了一場大火,把我從楚國買來的三十個舞伎都燒死了。這些個人都是三天前奴家託人在秦地現找的,原都是一些貴人府里的舞伎和歌伎。」
我感嘆間,車子轉眼已到了太子府前。
我剛說完,公子利就沉下了臉色,極嚴厲道:「看來這秦國的軍報進了將軍府就到了你這小兒的手裡。被我聽到是無妨,若被有心人得知,伍將軍恐難逃血光之災!」
按禮制規定,貴族的衣飾從式樣、質地到顏色,都必須與身份、場合相符,否則,輕者會受到大家的恥笑,重者甚至會因此丟了性命。
酒過三巡之後,蘭姬帶著一眾美人為宴會獻舞。燈火閃爍間,她迷人的舞姿越發炫目,舉手投足比起那日在樂坊的空靈跳脫又多了幾分赤|裸裸的挑逗。
「公子恕罪!」作為一個女子來說,我知道的秘密的確太多了,伍封對我不加限制,卻並不意味著別人也會認同他這樣出格的縱容。
我小聲問公子利:「公子,前面那幾個人看裝束有些奇怪,難道太子與巴、蜀也有聯繫?」
我原以為蘭姬只會在宴席上獻舞,屆時賓客雲集,她定然不會看到我,誰料這一入府就和她面對面撞上了。
「太子可真會哄人。」蘭姬說完突然轉頭盯著我,用楚地方言問道,「貴女可是楚人?」
被褥?熱水?他不是最想我死的那個人嗎?
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新月剛剛升起,淡黃色的月光下,兩個妙齡少女提著紅色紗燈站在馬車前,笑盈盈地看著我。馬車旁,公子利金冠束髮,玄衣玉帶,右手按劍,正與侍衛符舒輕聲交談。
「吳國攻晉,晉國的兵力必會東移,秦軍屆時就可以趁機攻打晉國的西境。一旦得勝,不僅可以重傷晉國,還可以迫使中間的大荔臣服於秦。太子果然好主意。」
公子利見我面生難色,便緩下臉來,徐徐道:「如你所知,吳王自戰勝越國之後,又發兵助魯攻齊。夫差此舉可以說是將自己爭霸天下的野心放在了各國諸侯的面前。艾陵一戰,齊國大敗,吳國下一個目標就是晉國。」公子利說著將我帶出了鼓樂喧囂的廳堂。高台之上,他與我並肩而立,遙望著東方的天空。此時夜冷風寒,但公子利的眼睛里卻燃燒著熾烈的火焰,那是一個男人意欲稱霸天下的野心。
「阿拾——」公子利想來扶我,卻被身後的符舒死死拽住。
今晚瑤女會來嗎?太子緔會死嗎?如果他死了,那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
瑤女看到這衣服時,大讚其華美精緻、端莊大方,但我卻擔心這樣鮮艷的顏色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太子緔此刻正舉著酒樽斜卧在蘭姬懷裡,席上美酒佳肴,席間彩袖翻飛,賓客們個個縱情享樂,我的一顆心卻一直懸在嗓子眼裡。
「那日校場比箭后,太子臨走前曾要將軍帶我一同赴宴。現在將軍不在,如果我也不去,怕他又找機會怪罪。」我為自己找了個借口,見公子利還有些猶豫,接著又道,「況且,有你在,他也傷不了我,對嗎?」
「秦晉不合多年,但晉是強國,這天下原先只有齊、楚才敢與之抗衡。吳國攻楚之後,便連楚國也日漸衰弱;艾陵之戰,齊國又失十萬精兵。中原大地,以晉獨強。秦國在此時與晉開戰,實是下下之策。太子這般行事,莫非是受人挑唆,想學那吳王夫差一爭天下霸主之位?」
我點了點頭,她彷彿也鬆了一口氣,漸漸陷入了回憶:「當年遇見他時,我正是貴女現在的年紀。那日,我在晉國智氏的宴席上闖下大禍,以為命不久矣,便跑到澮水河邊去哭,不料,卻遇見幾個喝醉酒的遊俠兒對我恣意調弄,一時悲和-圖-書憤交集之下,便欲投水自盡。」
「貴女是如何知道的?」瑤女問。
「稟太子,是幾塊碎了的黏土板,上面似乎刻了些晉地的文字。我原以為是她與家人之間互相往來的傳書,就不曾細看,現在想想,也許會是太子要的憑證。」
蘭姬臉蛋兒嬌艷,身段更是婀娜,她這一靠讓太子緔飄然欲醉。公子利見機道:「長兄有美在側,臣弟就不叨擾了。現下,想先帶阿拾四處看看。」
「善,大善!都有賞!」太子緔站起身來,大笑著從案几旁的青銅大盆里,抓起一把錢幣向舞伎們撒去。
「唯!」瑤女退到門外吩咐了小婢子去大門口守著。
「你有何事要稟?」太子緔冷冷道。
太子緔的臉嚇得一片慘白,他氣急敗壞地捂著血淋淋的耳朵大叫:「賤婢!快,快把她給我殺了!殺了!」
我欠身行了一禮,徐徐道:「小女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秦國,自視為秦人。當年楚平王無道,令伍氏一門幾近滅族,所以就連將軍也從不在府中說楚語。」
我心中瞭然,彎了彎嘴角笑道:「公子難道今日才知阿拾月下碧眸?」
這一日,我吃早食前託人給公子利送了一封信,他不到正午就出現在了將軍府。
二十幾個衛士一擁而上,瞬間把她壓倒在地,粗魯地扯下了她覆在面上的輕紗。看到面紗下的那張臉,我的心裏一片酸澀。瑤女,你終歸還是來了……
瑤女目光迷離,低頭嬌羞,抿嘴笑道:「他當年哪裡是那幾個人的對手,雖有些力氣,但也挨了好些重拳。後來是有人聽到響聲趕過來,才嚇走了那幾個醉酒的人。」
太子緔看著公子利,一時說不出話來。樓大夫冒了出來,跪在地上大聲道:「稟太子,下臣以為這女刺客身份特殊,就算與四公子無關,也與上將軍伍封脫不了干係,還請太子稟明國君審查之。」
「諒你也沒這個膽子!來人,把她們三個都給我關起來!」太子緔一抬手,便有幾個佩劍的衛士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蘭姬聞言右手輕輕一抬,掩唇嬌笑道:「那忘得最快的那個,一定就是太子你了!」
這個時候,太子府外已是車馬雲集、賓客如織,熙熙攘攘,無比熱鬧。公子利的馬車一停下來,立即有太子府的寺人前來指引。公子利和符舒先行下了車,兩名少女扶著我緊隨其後。經過大門時,候在門口等待入府的賓客齊齊向我們看來,幾個身著華服的貴女更是對著我毫不避諱地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燒死了?!
「能打退幾個遊俠兒,你的心上人定是個武藝精湛的勇士。」
「真情可貴,阿拾也希望有一天能明白姐姐的這份痴心。好了,你趕緊遣人去府門外看看公子府的馬車到了沒。」
公子利此次送來的女服,是一套士族女子赴宴所用的常服,寬錦緞緋色交領,青碧色滿雲紋曲裾深衣,腰間的帛帶中央更是鑲上了兩片碧色刻雲雷紋玉片。
「貴女穿上這衣服,怕是會讓今晚赴宴的其他女眷都失了顏色。」瑤女拿著梳篦跪在我身後梳理著我的長發,「這些年,家主實不該將貴女藏在府中。否則,伍氏阿拾的美名怕早就傳遍雍城,傳出秦國去了。」
待我走出去老遠,耳邊隱約傳來瑤女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我無心欣賞歌舞,一心只想快點找到瑤女。但是,一眾跳舞的伎人,除了蘭姬之外,其餘的都在臉上蒙了一層白紗。我隔著一層屏風,竟是怎麼都看不清楚。
「多謝公子。」
太子緔站起身來,走到瑤女面前,用手狠狠地扯過她的頭髮,道:「說!是不是伍封派你來行刺的?」
「小兒,你可知騙我的下場?」太子緔捏著我的下巴威脅道。
「去吧,宴席開始的時候可要回來,我給你在身邊留了好位子。」太子緔揮了揮手,我們便行禮退了下來。
「記得也好,忘了也好,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當年在澮水河畔的那棵桃樹底下,我就已經對天神起誓:今生只要他還願意看我一眼,我這條命便是他的。」
剁了我做肉糜?https://www.hetubook.com.com!哼,這太子緔還真是看得起我。刺殺太子是死罪,伍封如果真是主使,豈會傻傻地回來送死?
太子緔聽完哈哈大笑,抓起蘭姬的手放在嘴邊一吻,說道:「這小兒美則美矣,但是性子太差,無趣無趣,怎比得上蘭姬你善解人意?」
但就在大家低頭飲酒之時,跪在太子緔右側的一個舞伎突然騰身而起,從腰后抽出一把短匕,飛身向太子緔刺去。
「太子欲發兵攻晉,但君父不肯,太子便自作主張聯絡了巴、蜀兩國國君,意欲借兵。」
太子緔邁了一步把臉湊了上來,惡狠狠地用指尖戳著我的鼻子道:「在伍封回來之前,你最好別給我病死!要是你死了,我照樣把你剁成肉糜喂狗!」說完,他一甩袖子揚長而去。公子利臉色煞白,湊上來安慰了我幾句,也緊跟著追了出去。

瑤女用指尖蘸了點茜草汁製成的口脂,輕輕地抹在我嘴唇上,柔聲說道:「貴女這樣問,可是有了心悅之人?」
秦國太子府建在雍城北角,我坐在車裡探出頭去,遠遠就能看見他府中巍峨聳立的一座高台、三座高榭。不知這奢華府邸又花了多少公室的錢財,賠了多少苦命的勞力。
秦穆公死了,秦國的霸主之位早已沒入塵埃;闔閭死了,吳國的稱霸之途中道阻絕。
「什麼物什?」太子緔走到我面前,急切道。
太子緔冷哼一聲走過來狠狠地踹了瑤女幾腳,才重新坐回主位,大聲道:「把人給我帶上來!把蘭姬也給我帶過來!」
「你說吧,我一定都答應你。」公子利雙手輕輕一帶將我扶了起來。
司樂坊一事後,公子利又來找過我好幾次,但都被我以身體不適的理由婉言推拒了。我現在知道有人要刺殺太子緔,但又不能告訴公子利,因為他很可能就是此事的幕後主使,畢竟瑤女與他有關,殺了太子緔,最大的獲益者也是他。
「我料准太子會纏住你,就自己先回府了,只是沒想到夜間露重受了點風寒,這兩日已經全好了,公子莫要自責。」
如果不是那晚親眼見識過她的狠毒,我也許真的會被她此時的嬌弱和眼淚打動。
「她是在問你是不是來自楚地。」公子利細心地替我解釋,轉頭又對蘭姬道:「蘭姬莫怪,她不通楚語。」
「駕!」御人一拉馬韁,一行人驅車前往太子府邸。
「禍福相依,公子何須憂思?」我轉頭指了指馬車,「穿著這身衣服,我可上不去。」
「慢!太子且慢!」一名長須老者從暗處走了出來,附在太子緔耳邊說了些什麼。
我朝太子緔行過大禮后,乖巧地站在公子利身後,雙目視地,盡量隱藏自己的存在。但可惡的太子緔卻沒有打算放過我,他笑著走到公子利面前,調笑道:「四弟姍姍來遲,原來是接了伍府的小美人。現在伍將軍不在,你可越發逍遙了。」宴席還未開始,太子緔就已微醺,他繞著我轉了一圈,笑著對懷裡的蘭姬說:「依我看,用不了兩年,你蘭姬的美名就要被這小兒搶走了。到時候,天下男子只知伍氏阿拾,卻不知你鄭國蘭姬了。」
「貴女,這是太子命奴呈上的『炮豚』,最配這碧霄酒。」說話的是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小女奴,她此刻正托舉著一小碟豚肉跪在我身邊。
瑤女沒有回答我,只是徑自把我的長發攏了攏,用發環在肩下一束,然後從身後搬出自己梳妝用的漆奩,說道:「貴女膚如凝脂,眉目如畫,這粉黛都可以省了。只要再點上一點口脂就可以了。」
「啊——有刺客——」
「我想去看看,但是家主不在,就只能請公子帶我去了。」
席間眾人看得如痴如醉,那些喝紅了臉的賓客甚至耐不住心中火熱,戲弄起身邊的婢女。坐在下首的樓大夫甚至將手直接伸進了小婢子的衣領,在衣下肆意玩弄。那少女雖不情願,但臉上還勉強擠著笑為他斟酒。
公子利失聲笑道:「是啊,有美人兮,其華灼灼,其才佼佼。吾之禍兮?吾之福兮?」
「要打仗了?可是起了什麼爭端?」
「那我可是嚇著公子了和*圖*書?」
我迴避了所有人,只把救了我的無邪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一邊籌劃著自己要做的事,一邊教他說話、識字。
後面的衛士領命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之前吹了冷風又喝了些熱酒,一時沒站穩,竟被推倒在地。
「他如今的劍術怕是難遇敵手。不過令我傾心相許的,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救我,奮不顧身的他。」
「哦?繼續說下去!」公子利靠在圍欄上,一臉正色地看著我。
二十幾個衛士一擁而上,瞬間把她壓倒在地,粗魯地扯下了她覆在面上的輕紗。
「我沒事。」我拍了拍擦破皮的手,勉力站了起來,沖身後的兩名衛士厲聲喝道:「我自己會走!」
「請太子明察,小女所言句句屬實,派人到府一搜便知。」
她身手極快,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一把抓住了太子緔的衣領,隨即右手猛地往前一刺!
伍封雖然對外宣稱我是伍氏族女,但卻從未帶我赴過公開的祭祀、宴席。因此,相關的衣飾自然也不曾準備,平日里的裝扮也全都按我的喜好,以舒適方便為主。
「阿拾見過公子,見過符舒先生。」我稍稍提起裙擺走至車前,抬手肅揖。
錢幣落在地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有一枚甚至滾到了我腳邊。那些舞伎看到漫天的錢幣,哪裡還顧及什麼禮數,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撿起錢來。其中有兩人甚至為了一枚錢幣爭吵起來。見此景象,太子緔非但沒有怪罪,反而更加高興,他舉杯大笑道:「如此美景,眾人且與緔共飲此杯!」賓客們紛紛舉杯相應。
這個夜晚,是註定不會平靜了。
「伍將軍這幾日不在,所以你不知道——秦國近來怕是要惹兵禍了。」公子利回頭看了一眼在高處飲酒尋歡的太子緔嘆聲道。
我心中大慟,那天夜裡我情急之下假扮成了楚女,沒想到卻害得三十個如花少女莫名其妙地被燒死了。那獸面男子若是知道我還沒死,也絕對不會放過我。
之前曾聽府里的大頭師傅說起過,說這炮豚乃是八珍之一,烹制的過程極其繁複:須先將小豬宰殺乾淨,在腹內填滿棗子,用蘆葦編成的席子把它裹起來,再在外面敷上濕泥烤乾;取出后以米粉糊塗滿小豬的全身,入油炸,油要沒過小豬;再置小鼎于大鑊之中水蒸三天三夜,取出后調以肉醬方成。其味之美,食之難忘。
「阿拾聽說,三日後太子壽宴請了鄭女蘭姬過府獻藝,可是真的?」
公子利隨即點頭應承:「那是自然。我三日之後來接你。」
「哈哈,好啊,原來是你想要我的命!」太子緔想要自己站起來,可身子一歪又跌倒在座位上,兩旁的寺人立馬來扶,卻都被他推開了。他走過來蹲在公子利面前笑道:「好弟弟,你我一母同胞,自幼就比旁人親厚,可到了今天你卻想要我的命。」
「正是。」
太子緔看了焦急的公子利一眼,臉色微微一變,轉頭對身邊的寺人道:「把她和那兩個分開關押,多備幾條被褥,再送些熱水。」

「那日你唱歌時我便看出來了。你能和我說說你心裏的那個人嗎?」我一邊說一邊拿起公子利送來的鏤空金雀發環交給瑤女。
「你說,是晉人想殺我?」太子緔臉色僵硬,聲音里透著無法掩飾的緊張,「小兒可有證據?」
看到面紗下的那張臉,我的心裏一片酸澀。瑤女,你終歸還是來了……
當樂師彈完最後一個琴音,舞伎們已經個個嬌喘吁吁。
「婢子曾無意之中在此女的梳妝奩里看到了一些物什。」
不等太子緔派人抓我,我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屏風來到瑤女身旁,俯身一跪,高聲道:「太子在上,婢子有事上稟。」
「我扶你。」公子利小心翼翼地將我扶上馬車,兩名少女也隨符舒一起上了車。
「稟兄長,這刺客原是我府上的歌伎,半年前送給了伍封將軍。」公子利跪于太子面前,皺著眉頭,沉聲回道。
瑤女其間也來找過我,依舊溫柔如水。我如果不是當晚親眼所見,實在很難相信,像她這樣一個弱女子會有勇氣在太子府的夜宴上刺殺太子。
「再美,還能美www.hetubook.com.com過那鄭女蘭姬?我聽說前幾日整個雍城的男人都為她著了迷。今日太子宴席上,連我都想多看她幾眼呢!」說話間,我藉著銅鏡瞄了一眼身後的瑤女,只見她聽到蘭姬之名時眼神微微一滯,臉上亦有凄苦之色。
「世人皆想藏拙,我看你倒是要藏慧了。太子若是聽去你方才這番話,怕是更不會留你在我身邊了。好了,咱們進去吧,宴席快開始了!」公子利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朝廳內走去。
「阿拾有一事相求,還望公子應允。」我屈身行禮。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漆盒,只見裏面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套女服和一些相應的配飾。我心中一暖,心想,公子利果然是個細心體貼之人,這份禮物倒真是省了我不少麻煩。
「那他今日的武藝可有些長進?不然如何能保護你?」
我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太子緔和公子利沉默不語,瑤女轉過頭來一臉不解地看著我。因為只有她清楚地知道,在她的梳妝奩里根本就沒有什麼黏土板。
「那就好,你前些日子一直避著我,我還以為你是惱我了,今日收到你的信,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三日後,公子府的寺人早早地來到了將軍府。這一次,他除了將一個黛青色的漆盒交給我之外,還為公子利傳來了一條口信,大意是希望我能為今晚的宴席好好梳妝打扮。
「哦,是這樣啊!伍氏原是楚國大家,怎麼伍氏族女倒不通楚語了?好生奇怪。」
「別哭了!你過去看看這刺客可是你的舞伎!」太子緔怒道。
三刻之後,大廳內的賓客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從他們的穿著和言談來看,宴席上除了秦人之外,還有不少來自楚國、鄭國、大荔國的人。在我們正前方甚至站了幾個奇裝異服的南方蠻人,但是唯獨沒有發現晉人。
可就在這生死關頭,不知從哪兒飛出一隻酒爵,重重地打在了匕首上。那舞伎失手一偏,匕尖斜斜地擦過了太子緔的耳朵。
公子利伸手將我扶了起來:「今晚我會讓符舒一直跟著你,你只管放心——」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兩隻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巴、蜀兩國對秦國渭水南岸的肥沃之地一直虎視眈眈。借兵攻晉不是小事,太子這次很可能是拿了南面的幾座城池與蠻人做了交易。但這樣一來,到了來年秋天,巴、蜀兩國藉由渭水之地積攢了糧草,必定會向秦國開戰。到時候,若晉人再趁機報復,後果不堪設想。」
「後來,他從河邊的一棵桃樹上跳了下來,救了我。」瑤女微笑著說道。
瑤女把嘴閉得死緊,轉過頭去不說話。太子緔反手一個巴掌就把她掀翻在地:「嘴硬!等你嘗過我太子府的刑具,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來人啊,派人送信給伍封,讓他即刻回雍。五日之內,若他沒回來,我就剁了他府上的女娃做肉糜!」
瑤女被衛兵們推上前來,她此時衣衫凌亂,高聳的髮髻也斜斜地散在一邊,但她的臉色出奇地平靜,彷彿接下來要發生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太子緔聞言一愣,立馬就有人把那擊開匕首的酒爵呈了上來。螭龍含珠青銅爵,這宴席上只有太子與公子利有資格使用。
公子利攔下衛士,轉頭向太子緔求道:「兄長,伍將軍為人光明磊落,深受君父器重,今日之事定然與他無關。你莫要中了晉人的奸計,平白傷了與將軍的和氣。況且,阿拾大病初愈,受不了地牢陰氣,不如在府中另找一間屋子關押?」
大頭師傅說起這炮豚時滿臉興奮,可那時的我只覺得無比諷刺,因為那年正逢飢荒,雍城外餓殍遍野,每天都會有人餓死,可城內貴族們的奢侈享受卻從沒有停止過。
「後來呢?」
世間女子多痴傻,今天我怕是沒辦法勸她回頭了。
「此女入秦前曾是晉國智氏的歌伎。秦晉一直不合,這一次,她怕是受了晉人的指使要對太子不利。」
太子緔齜牙咧嘴地接過寺人遞上來的白絲絹,顫抖著手按住自己一直流血的耳朵:「四弟這就心疼了?只要找到這丫頭說的東西,我自會放了她。現在,誰也不許給她求情!來人,帶下去!」
https://www.hetubook.com.com賤婢一派胡言!如今秦晉之間相安無事,他們為何要大動干戈來刺殺我秦國太子?!」樓大夫冷哼一聲還想繼續責罵,卻被太子緔攔了下來。
我跟著公子利過了府門,一路行至高台。高台之上,燈燭高照,鼓樂齊鳴。太子緔半摟著一名紅衣女子迎面走來。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顫,是蘭姬!
「是嗎?貴女竟不是楚人。那……」蘭姬紅唇一抿,正欲再問,這時,太子緔把臉色一沉,叱問道:「蘭姬之意,莫非是說這天下只有楚國能出美人,我秦國大好河山就養不出幾個水靈的姑娘?」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
我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裙,走到門口,把瑤女的梳妝奩遞到她手上:「好好收著吧,來日若是有機會再見到他,定要讓他明白:你是這世上最值得他珍惜的女子。我走了。」我提起裙裾,慢慢地走下台階。此刻,我多麼希望她能開口叫住我,然後坦白地告訴我一切。
在眾人的尖叫聲中,那舞伎再次提匕來刺,卻已經太遲了。
「荒唐!你們倒是都給我來認認,這刺客到底是誰家的人,是誰那麼想要我的命!」太子緔俯身一推,將案几上的東西全都摔在了地上,底下的人嚇得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你的病可好些了?那晚我被太子拖著飲了好些酒,等我出來時你已經不在了。」
我心想,她果然是起了疑心,於是裝出一臉迷惘的樣子看著公子利。
瑤女一驚,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之前千方百計地避著太子,怎麼這回又想去了?」公子利不解道。
「舞伎怎能與貴女相比?雖然婢子未見過蘭姬,但是貴女卻是婢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瑤女恢復神色,溫柔說道。
「瑤女……」
他醒轉過來,自嘲一笑:「是利失態了。早前就聽伍將軍說過,外面對你也有些傳聞,只是今日才得一見。」
此時,蘭姬也正好抬眼向我看來,疑惑、不善。難道她認出我了?
炮豚?
我想提點她,卻又不能揭穿她今晚的計劃,因此只能裝出一副羞澀模樣:「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一個人,也許,在你還是晉國歌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等了。」
公子利抬起頭來,扶著太子緔的手,懇言道:「兄長,利自幼就跟著你,從來沒有半分逾越之心。此事,若是我主使,利剛剛就不會擲出酒爵救下兄長了。」
周禮規定,女子七歲之後就不可再與男子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因此,我只能與其他士族貴女們一起跪坐在一面輕紗屏風之後。身前的小几上擺了不少吃食,我自斟了一杯清酒,一口飲盡,嘴裏火辣辣的,身子漸漸地也暖和了起來。
「當然不是。」蘭姬立馬賠上笑臉,將整個身子朝太子緔身上靠了靠,「都是奴家的錯,太子可千萬莫怪。」
蘭姬倒是裝出一副驚恐模樣,她顫抖著俯跪在地,哭得梨花帶雨,不停地喊道:「太子,這與奴家無關啊!奴家不認得此女啊!」
「貴女?」小女奴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沖她笑了笑伸手接過。
但是她沒有。
看她剛才的反應,怕是早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與蘭姬有染。難道她竟要為一個負心人送死不成?我耐不住心中的憤懣,轉過身來抓住瑤女的手,沉聲問道:「瑤女,你值得嗎?」
等到天色漸黑的時候,僕人們來報,說是公子利的馬車已經到了府門口。我交代了由僮幾句便迎了出去。
我想起那日瑤女走後獸面男子與蘭姬之間的親昵,心中鬱郁難平:「你離開晉國很久了吧?這麼多年,你初心不變,豈知那人是否也與你一樣?從小到大,阿拾只見過府中婢子深夜點燈抹淚,卻從未見哪個侍衛僕從為女子掉過眼淚。你的良人既是那樣的英雄,此刻怕早已群芳環繞,把你忘了。」說完我在心裏又暗暗加了一句:他現在對你好,那也只是為了利用你!
如今,闔閭的兒子征戰四方,為吳國奪回了他父親在世時的尊榮;而秦國卻依舊困於西陲,苦兮兮地依靠著楚國抵抗晉國的強權。太子緔想要與晉一戰,揚名天下,公子利又何嘗不是?只不過,他比太子緔更懂得審時度勢,更懂得隱忍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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