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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書謠叄·齊魯卷:蒼龍隱曜

作者:文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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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寧之夜

第三十章 不寧之夜

一左一右,兩道凜冽的劍光劃破黑暗猛地在我頭頂相擊!呼嘯而過的劍氣一下揚起我的額發,劍鋒摩擦之聲令人汗毛直立。
我走上前去握無恤的手,這一次卻是他先避開了我。
我把眼睛一閉,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時至今日,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點點的愧疚和悔意?你如何能這樣坦然地接受她為你做的犧牲?捨生求死,不是一個容易做的決定,是你用愛迷惑了她,是你讓她誤以為,只要繼續等下去,只要無怨無悔地愛下去,就可以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她為你而死,難道這樣還換不回你的一份歉疚?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這個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無情、他的冷漠,也許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被私情蒙蔽了雙眼,險些害了家主,其罪當誅!由僮在此對天盟誓,只待心中余願一了,必以死謝罪!」
「別怕,只是以防萬一。」無恤一個側身把劍換到了左手邊。
「在漁村時,我替你贖回了這把匕首。我知道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它的柄和匕刃是用兩種不同的天石鍛造而成。當年你從瘋馬蹄下救出伯魯,這匕首便是卿相賞賜給你的第一件東西。那天晚上,在百里府的梅樹下,你就是用它割傷了我的喉嚨。紅雲兒,我早就知道你是誰,我早就知道你在秦國做的一切。我不說,是因為我還在等,等你有一天能親口告訴我。可你為什麼還要隱瞞,為什麼不願承認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
「紅雲兒,我曾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要忘掉和獸面人有關的所有記憶。我可以忘記你和蘭姬的過去,忘記你橫架在我脖子上的短匕,可我忘不掉渭水河畔桃花樹下的一座孤墳。今天被你殺死的這個男人,他不是任何人派來的刺客,他只是深愛著那個被你拋棄的女人。瑤女為你而死,是由僮埋葬了她,你欠他一句對不起,你更欠瑤女一條命……紅雲兒,這是你的債,也是我的債,我怎能輕言忘記?」
夜風呼嘯著吹捲起地上的落花和塵土,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烏雲翻湧著從月亮前飛掠而過。無恤背著手迎風站在屋外的台階上,他微微地仰著頭,哀傷落寞的身影在黑夜裡忽暗忽明。
「你的手好涼。」無恤按住了我的手。
「趙無恤,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我掙開他的手,抬眸看著他的眼睛。
張孟談的噩耗、齊國的敗局早已亂了無恤的心緒,黑衣人此刻的頑強反而越發惹惱了他。他不斷地在黑衣人身上留下傷口,他在逼黑衣人棄劍投降。
我以為那人很快就會不支倒地,但他一次次地被擊倒,卻又一次次地爬了起來。
「你怎麼又醒了?我以為你已經醉暈了。」我在床沿坐下,用手輕撫著他的臉龐。
無恤的神情冷靜而沉著,但他的眼睛卻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激蕩:「阿拾,我不想看到這樣無謂的傷害發生在我們身上。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要傷害的就是你,我最想要保護的便是我們的未來。誰是獸面人對我們的現在和未來都不重要!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能選擇從此忘掉他呢?」
哐啷一聲,我話音剛落,黑衣人的劍瞬間落地。
「你,找死!」
當我走進無恤的房間時,劍士首已經離開了,無恤正躺在床www.hetubook.com.com榻上枕著手臂出神地看著我。
鮮血濺上了素色的牆壁,盛開如一朵朵艷麗的桃花。
我驚叫著坐了起來,但就在這時,更加可怕的事情卻發生了。
今晚的洗塵宴上,四兒提起了我在將軍府的舊事,我知道無恤會在意,他一直都那麼在意自己在我生命中缺席的那十年。
「放下劍,我饒你不死!」無恤想要留下活口,但黑衣人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依舊不要命地朝他連連出招。
「若我告訴了他,魚婦現在早已經是具屍體了。」無恤輕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到了恐懼,當他對著我輕啟雙唇時,我的手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不,今晚先不要說!我們……都必須先冷靜下來。」
無恤看著自己僵舉在半空中的手,突然低頭吃吃地笑了:「阿拾,你是真心想要聽我的解釋嗎?又或者,你只想要定我一個薄情寡義的罪名,然後給自己一個離開我的理由?長姐不日就要嫁給代國的國君了,伍封沒有娶妻,他依舊是你深情專一的將軍!」
「不要——」
「是嗎?如果我告訴你,趙家背棄了和伍封的約定,長姐也沒有嫁到秦國,你還會覺得我在胡思亂想嗎?」
「阿拾,你希望在我這裏看到歉疚,看到悔意,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上尋找我沒有的東西——比如善良,比如憐憫。我藏在皮囊下的一顆心,就和這黑夜一樣。月亮在時,它還有微弱的光亮;等月亮被遮住了,離開了,它就只剩下令人恐懼的、作惡的黑暗。阿拾,我了解你的底線,有些事情我永遠不會告訴你。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指責我趙無恤,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我的月亮留下來,我的世界里有那一點點的光亮就足夠了。」
這一刻,我的心突然直直地往下墜去,它一直落,落入了無底的黑暗,繼而空蕩蕩的胸膛里又蔓生出了徹骨的寒意。
我撲上前用手拚命地去接由僮嘴裏湧出的鮮血,我想把他的血倒回他的嘴裏,但滾燙的血液卻不斷地從我指縫間流出,繼而和它的主人一樣慢慢地變冷。
是,我怯懦了,退縮了,我渴望真相,又懼怕真相。我怕我心中的疑惑會成真,我怕我再一次背棄自己的諾言。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無恤一收劍勢,對黑衣人喝道。
這一覺,我睡得並不踏實,夢中總有一個女人不遠不近地站在迷霧裡。我向前走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我問她是誰,她卻只是搖頭。我被逼急了朝她猛衝過去,迷霧卻突然間消散了,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張不住往外滴血的嘴。
「我認識你,對嗎?」我看著黑衣人,小心翼翼道。
「由僮,你閉嘴!」我厲聲喝道。
伯嬴沒有出嫁,伍封還在等著我回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無恤和由僮的話讓我一時心神大亂。
無恤猛地把我往旁邊一推,險險格擋開了由僮的攻擊。
「紅雲兒!」我在黑暗中驚惶大叫。
「紅雲兒,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我也不會再回將軍府了。我不在乎你曾經做過什麼,我只想要看到真正的你、沒有隱瞞的你。即便藏在面具下的你不是別人口中的好人,我也不在乎。我只希望自己愛的是一hetubook.com•com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想愛上一個美好的影子、一副虛假的皮囊。」
黑衣人沒有開口,他仇恨的目光從無恤身上移開后緩緩地落在了我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恨意,他看向我的眼睛里只有深深的哀痛。
「趙先生好記性!」由僮冷笑一聲捂著傷口彎下了腰,突然,他右腳猛地往後一退。
「阿拾……」無恤大手一張將我握著匕首的手包進了自己的掌心,「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有些事情就像你手上的這把匕首,如果它藏在鞘里,它就永遠無法傷害到我們,可如果我們非要把它拔|出|來,那它就會割傷我們兩個人。而這樣的傷害往往是無意的,是帶著誤解和錯誤的。」
「哪個說你無所不能了?」我拉過枕頭,扶著他的腦袋靠了上去,「你剛剛在外面裝醉是故意要看我出醜嗎?小心你下次真喝醉了,我由你在外面吹風,絕不心軟。」
「貴女,回秦國去吧!將軍沒有娶趙家的女兒,他還住在你的院子里等著你回去!」由僮看著我大叫道。
這黑衣人蒙面持劍,我即便不通劍術,也能看出他明顯不如無恤。可偏偏他出劍的方式異常狠辣,劈、斬、刺、划,每一劍都不遺餘力,每一招都直擊無恤要害。
「由僮,我知道你為什麼而來,你先聽我說——」
「攔她?為什麼?可憐的阿魚,我的小婦人還在這裏,他的漂亮女人可就要跟人跑了。」無恤嘴角一揚伸手摟住了我的腰。
我是個逃兵,一直都是。
「你總是那麼冷靜,即使不說話的時候也像在思考。每次你看著我笑,我都會覺得你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像現在這樣,嘴角彎彎的……」我笑著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他微微上揚的嘴唇,「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好像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只是故意不告訴我。你喜歡看我像個傻瓜一樣苦苦尋找答案。」
「不,陳氏的人現在正忙著收拾齊侯死後的爛攤子,沒空兒派人殺我們。我猜那男子應該是個盜賊,不是劫財便是劫人。好了,睡吧!也許魚婦只是找了個比阿魚更好的男人,她灌醉我們許是打算今晚趁夜色與情人私奔吧!」
「狠心的女人。今晚我是有些醉了,站不穩也是真的。不過,我裝酒醉不醒,倒真有別的原因。」
「你給我住口!」無恤握劍的手猛地往前一送,由僮往後一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搖了搖頭,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不,不管伯嬴有沒有出嫁,我都不會回秦國了。由僮只是一時迷了心志,你放他走吧!我同你保證,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無恤的眼睛里閃爍著兩簇微弱的火苗,那是他的希冀、他的渴望。我很想點頭應承他的話,我很想將手中的匕首遠遠地拋開,使它再也無法傷害到我和他的幸福,但是,他臉上乾涸的斑斑血漬卻在提醒我,我們不願提起的那段過往又害死了一個善良的人。
「你是這樣想的?原來我在你心裏竟是無所不能的。我該得意嗎?」他仰頭看著我,目光溫柔如水。
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麼,我總相信在他層層武裝之下有一顆善良溫暖的心。他對伯魯,對張孟談,對阿魚,他待人的情義我都看在眼裡。他絕不是大家口中的壞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不惜hetubook.com.com殺死一個無辜的人來隱瞞自己的過錯?為什麼此刻的他讓我覺得這樣陌生、這樣冰冷?
「什麼原因?」
這一覺,我睡得並不踏實,夢中總有一個女人不遠不近地站在迷霧裡。我向前走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我問她是誰,她卻只是搖頭。我被逼急了朝她猛衝過去,迷霧卻突然間消散了,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張不住往外滴血的嘴。那張嘴裏沒有舌頭。
「貴女,你不要求他!」由僮一側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又濃又稠的血沫子,「趙無恤,不管你給我家貴女餵了什麼迷|葯,只要她看清你的真面目,總有一天她會回到將軍身邊。而你,如果你今天不殺我,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你!」
「紅雲兒,不是的——」
「前日,阿首告訴我,他在巷子口撞見魚婦與一個年輕男子頭碰頭地說話。」
「阿拾,如果他沒有娶妻,你就要回到他身邊嗎?」無恤看著我,凝眉問道。
「你的臉好燙。」我看著他被酒氣和悲傷染紅的眼睛,不禁嘆息道,「你不該喝那麼多酒,借酒澆愁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瑤女,今夜他是為你而來的吧?
「嗯。」
突然,無恤的身形變快了,黑衣人開始頻頻受傷。無恤的劍光將他團團圍住,血液噴濺的聲音伴著皮肉開裂的悶響不停地傳入我的耳朵。
無恤笑著拍了拍床褥:「很晚了,上來睡吧!」
是他,還是他……
「你不打算告訴阿魚?」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過往的記憶帶著無盡的哀痛朝我席捲而來。
會是他嗎?我在費邑街頭見到的人真的是他嗎?他跟著我們來了曲阜?!
無恤沉默地回望著我,他的眼瞼微顫了兩下,而後突然收劍回鞘轉身朝房門外走去:「你累了,你先在屋裡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
「這裏到了春天,景色獨好。今年三月,我和她來過一回,從這一頭望到那一頭,全是艷桃,雲霧一般。」
無恤手腕一抖,寒光四溢的劍尖已經抵在了由僮喉間:「既然是老相識,那我就奉勸你一句,不要再企圖碰那把劍,我不想在阿拾面前殺了你。」無恤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揚,手中的劍一路劃過由僮的喉結,停在了他的下頜,「好了,現在告訴我吧!是伍封派你來殺我的?他可是不滿意趙家給他的東西?」
須臾,他笑了,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了,因為他是伍封的人,即便他要殺我,我也必須放他走。」
「那是為什麼?你告訴我,你給我一個放他走的理由。」
「阿拾,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無恤握在我肩上的手忽地一僵。
「那什麼才像我會做的事?」無恤深吸了一口氣把頭枕在了我的腿上。
酒意漸漸地湧上了頭,我暈沉沉地很快就睡了過去。
「魚婦?她怎麼了?」
正當我欲與無恤說明一切時,躺倒在地的由僮突然拾起身旁的長劍,一個縱身凌空而起,揮劍朝無恤劈斬下來。
「阿拾,你想讓我承認什麼?他是個刺客,我殺了他,就這麼簡單。」無恤轉過身看著地上的屍體冷冷說道。
無恤轉過頭,出神地看著我:「不,待你看清我,你會迫不及待地逃離我。」
「你聽到他說的了,現在,你還想叫我放了他嗎?」無恤低頭凝視著我,我怔怔地看著他,一時說不和圖書出話。
「于安平安歸來是件喜事,她引四兒去買酒也沒什麼奇怪啊!再說,她是我們從齊國野地里劫回來的,不可能是陳氏或者其他人的姦細。你這回啊,真是想多了。」
我赤著腳走下了台階,並肩站在他身旁:「紅雲兒,月亮只屬於黑夜,我不懼怕黑暗,但我也不願意在謊言和欺瞞里活著。」
窗外有風嗚咽,我手中的燭火倏然一暗,轉瞬又明。
「紅雲兒,此事一定與將軍無關。由僮他……他許是誤會了什麼。你把他交給我吧!我一定給你個滿意的答覆。」我拉著無恤的衣袖輕聲道。
「阿拾,他已經死了。」無恤抽出長劍,轉而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奔下床點亮了案几上的油燈,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個渾身浴血、臉蒙布巾的男人出現在了我面前。這個人,這雙眼睛……我的心突然開始一陣狂跳。
我緊靠著牆壁看得膽戰心驚,這個男人只攻不守,他不為自己生,卻只為無恤死!
……
「什麼原因?你別跟我賣關子了。」我脫去襪子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一掀開被子卻吃驚地發現原本掛在牆上的青銅劍竟被無恤放在了床中央,「發生什麼事了?你這是做什麼?」
「告訴我,你還做過什麼?」我不想猜忌他,但當我問出這句話時,腦中頃刻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那些積壓了許久的疑惑嘶叫著在我腦中盤旋不去。
「阿拾,你如何知道今晚的事與伍封無關?因為他是伍封,因為他正直忠義,他就不會行暗殺之事?」無恤轉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呢?你又是為了誰才闖進了我夢中?
「這倒是有可能。我們後日就要出發回晉國了,她若真在魯國找了新情人,今晚是該走了。」我往無恤身邊靠了靠,小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要阻攔她嗎?」
我看著由僮漸漸滑落的身體,失神道:「紅雲兒,你夢見過她嗎?這些年,你夢見過瑤女嗎?你聽到我唱《子衿》的時候會想起她嗎?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她葬在哪裡嗎?你有沒有在夢裡對她說過一聲對不起……」
「阿拾,蘭姬的事我以後會和你解釋。至於瑤女,我從未愛過她。我也給過她機會離開,那日我與孟談去秦太子府就是要給她一個生的機會,可她拒絕了。死亡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不能用她的選擇來苛責我、苛責你自己!」
「阿拾,別離他太近。」無恤拽住了我的手。
「她很清楚阿魚和阿首的酒量,今晚的桃花釀卻是她故意引四兒去買的。」
「噗——」這是劍尖刺穿血肉的聲音。而後,周遭的一切聲響彷彿在我耳邊消失了。我看著無恤的劍插|進了由僮的胸口,我看著由僮的身子撞倒了黑漆屏風,我看著他被無恤一劍釘在了木牆上。
因為……因為這是你欠下的債……
他的背影冷淡而疏離,我知道,那把本不該被拔|出|來的匕首,現在已經出鞘了。
由僮的脖頸上,被劍尖劃過的地方很快就冒出了細小的血珠,它們迅速地變大,而後凝聚在一起,像一條蜿蜒的紅線沿著由僮的脖頸緩緩流下。
我鬆開無恤的手,轉而抽出了他別在腰間的銀刃匕。
「昨日我在亂葬崗里找到了她,雖說少了舌頭,但這樣至少還有一處棲身之所。」

和圖書
「我去看看四兒。」我把手從無恤的掌心裏抽了出來,轉身拎起裙擺衝下了台階。
「紅雲兒,將軍已經與趙氏結成了姻親,他怎麼會派人行刺你?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你是……」我凝視著那雙燃燒著恨意的眼睛,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
「貴女,他是……他是……」由僮的身體已經開始抽搐,他努力地想要克制住自己顫抖的嘴唇,但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讓他只能發出「咕咕」的聲響。
「小婦人,你的眼睛在斥責我。」無恤苦笑一聲,抬手撫上我的眼睛。
「防什麼萬一?你看,你這人就喜歡看我著急!」我氣惱地推了他一把。
我站在他背後,聽著他夢囈般的聲音,心裏百味雜陳。
無恤看著由僮,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他往前邁了一步,冰冷的聲音讓人仿如置身寒淵:「我在雍城見過你,你是伍封的侍衛?」
「貴女,好久不見。」男子微微一頓,伸手扯下了臉上的黑布。
「真的沒什麼。」無恤捉住了我的手,「我只是覺得阿魚的女人這兩天有些奇怪。」
黑衣人豁出性命不顧,但苦於劍術無法與無恤抗衡,很快就掛了彩。
「貴女,趙無恤不是個好人!他瞞著你,他才是獸面——」由僮一面招架著無恤的攻擊,一面沖我大聲喊道。
黑衣人捂著腰上的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他的腳邊,一攤暗色的血漬正慢慢地擴大。
無恤毫無愧疚的辯駁再一次涼透了我的心。瑤女的死折磨了我很久很久,那張血淋淋的、沒有舌頭的嘴巴好幾次讓我從噩夢中驚醒。而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這些年深受良心譴責的人不止我一個……
「由僮,對不起,我知道,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她……」我緊緊地握著由僮冰冷發寒的手,一遍遍地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歉疚,可他已經死了,他聽不見我的吶喊,也聽不見我心裏的懊悔。
「伯嬴沒有嫁給將軍?這不可能,我離開新絳的時候,她明明告訴我——」
「那就不告訴他。以後再給他找個安分的女人。」
「你懷疑那男人是陳氏的人?」
「果真是你。」我看著由僮蒼白晦暗的面龐,腦中浮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你不敢聽了?」無恤苦笑一聲,捏住了我的手。
「紅雲兒,打飛他的劍,他不會放棄的!」看著眼前的場景,聽著劍鋒劃開衣服和皮肉的聲音,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了。
無恤連避幾招,男人卻越攻越猛。
那一年,他跪在桃花渡旁的孤墳前含淚許下了誓言。時過境遷,我以為他已經忘了瑤女,忘了當初復讎的執念。可我錯了,他記得,他也許一日都不曾忘記。
「是嗎?讓我猜猜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執念:是因為伍封當年欺騙了你,是他平日里的溫柔和正直讓你愛上了一個美好的影子、一副虛假的皮囊?你放心,我和他從來都不一樣,即便披上了偽裝,我也從來沒有美好過。」無恤繞過我用力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待著別動!」無恤高喝一聲,兩手持劍硬生生將站在床榻上的黑衣人逼了下去。
「你不許走!」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為什麼不讓他把話說完?你為什麼要殺人滅口?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不肯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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