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竹書謠肆·天下卷:列國紛爭

作者:文簡子
竹書謠肆·天下卷:列國紛爭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番外

番外

從我們出發到途經太谷,天上的雨就沒有停過。雖說雨季是要多下幾場雨,但像這樣一個月不見晴天的日子實在讓人有些懊喪。狼叔說,這是天要亡趙無恤。女師父看著連綿不斷的陰雨,面色亦如烏雲密布的天空。
晉陽城是晉國趙氏的采邑,據說晉陽城裡的人日子過得都很好,所以生來就只會笑,不會哭。但如今,晉陽城已被智伯瑤圍了一年多,晉陽城裡的人一定都已經學會了怎麼哭。
大水退去,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智伯。可這時的他已半癲半狂,他的世子顏死了,幾個隨軍出征的兒子也都死了,有的死在洪水裡,有的死在韓、魏兩家盟友的矛尖上。
趙無恤恨智瑤,恨得將他的頭顱剝皮去肉,髹漆做成了酒器。
「智瑤非死不可。」
我覺得她雖然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女人,卻也是個什麼都愛往壞處想的人。她不會死,晉陽城也不會破。我雖生得樣貌醜陋,口齒不清,可我天生善識人心,我能看見世間每個人心底的慾望與恐懼。韓虎與魏駒不是真心順從智瑤,他們的心一動必搖。
師父入城數日,一日夜半,大雨傾盆而至,我睡在山洞之中亦被雨聲驚www.hetubook.com.com醒。轟隆一聲巨響,似九天雷聲又似巨石墜谷。我披蓑出洞,但見閃電之中,汾水改道,湧起百尺水頭,水波泛漲,攜雷霆之聲、驚天之怒直衝智氏軍營。
我叫王詡 ,世人都喚我鬼谷子。他們說我精通百家之學,深諳縱橫捭闔之術;他們說我收了很多厲害的徒弟,說這天下只是我鬼谷的一方棋盤。可那時,我還只是個孩子,我的女師父才是鬼谷的主人。
再後來,師父有孕了,在外面惹了一堆禍事的芽兒姐真的要當阿姐了。
晉陽城外十里營帳,頓時化為洪水之中如雪的泡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五音若在,定要嘲笑我竟想與十五歲的自己比美。」她縴手綰髮,將一頭青絲旋盤成髻,兩面銅鏡前前後後仔細照了,才伸手打開身旁的包袱,從裏面捧出一團耀眼的紅錦,「鳳鳥、飛龍、珠結百子,你替我制的嫁衣,我如樣又縫了一件。老婦再嫁,真荒唐。可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重逢,荒唐便荒唐吧!」
「張先生,你可叫我阿姐好等啊!」
「而你,也舍不下無恤。」

一曲《竹書謠》,真真假假,世間已無人能辨,無人能懂,無人能唱。m•hetubook.com.com
我問師父,我們為什麼要去晉陽,我師父說,她是去殺人,或者被殺,慘一點兒有可能還會被吃掉。她說她最近瘦得有些厲害,煮肉的鼎里如果加了太多的水,吃她的人也許會把我這胖墩兒也放進去同煮。油多,湯總是會香一些。我聽愣了,卻沒有半夜偷偷逃走。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是故意嚇唬我的,她一直就不太想收我這個送上門的弟子。
那一夜,我在山洞外看著迷濛的夜雨,聽師父給張孟談講了一個故事。那是晉人的老故事了,就連我也聽說過。晉獻公伐虢國,需借道虞國。虞國宮中有諫士,說虢國與虞國互相依存,虢國被滅,下一個就是虞國。虞國國君不信,放晉軍入境直取虢國。虢國滅,借道的晉軍回頭就滅了虞國。師父說,這叫唇亡齒寒,輔車相依。魏駒、韓虎已經知道晉陽城外有汾水可以滅趙,就該有人提醒他們,他們所居的平陽、安邑城外也有可以淹城的大川。智瑤吞趙,回頭就會吞了韓氏與魏氏,繼而獨吞晉國。他兩https://www•hetubook•com•com家守得了一時平安,守不了一世。
她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美的女人,雖然彼時我只有六歲,見過的女人十個手指加十個腳趾就能數完,但她無疑是最美的,比「迷魂帳」里她美麗的冷冰冰兇巴巴的女兒更美。
幾年後,我在鬼谷之中、師父的寢幄里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就被臉紅的師父沒收了算籌、蓍草,到庖廚里陪同樣受罰的狼叔洗了一月的杯盤。智瑤的頭顱就混在那一桶臟盤油碗里,被狼叔拎起來胡亂抹了一把,又隨手丟進了另一桶同樣油膩的髒水。
「此時離開,不是舍,是背叛。當年家主重傷,阿魚、阿首被殺時,孟談就曾對天發過誓言,今生除非家主無憂,否則絕不再離趙氏半步。」
我叫王詡,世人都喚我鬼谷子。他們說我精通百家之學,深諳縱橫捭闔之術;他們說我收了很多厲害的徒弟,說這天下只是我鬼谷的一方棋盤。可那時,我還只是個孩子,我的女師父才是鬼谷的主人。m.hetubook.com.com
「不老,也不醜。」
(全書完)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趙、魏、韓三國分立,史稱三家分晉。
大雨之中,城樓之上,有人青絲如瀑,紅衣灼灼。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知她此刻是哭,是笑。又有一人,墨衣墨發,手按長劍立於她身後,如松挺拔,如山崔巍。
三日後的夜裡,我見到了趙氏的家相張孟談。他見到我的師父時,眼眶都紅了。師父看到他斑白的頭髮,也紅了眼睛。
張孟談聽完師父的一席話,冒著瓢潑大雨走了。他走後,我從不施脂粉的師父竟開始對鏡描妝。
水淹晉陽后,城破只在朝夕,智伯瑤開心極了。
「主母,不是孟談無情,智瑤在,范氏子孫入不了晉。」
智伯瑤敗了,又一次敗在勝利之前。
黎明破曉時分,雨停了。暗青色的濃霧中,狼叔劃了一葉小舟載走了我一身紅錦嫁衣的師父。她要去見她的夫郎了,她說若晉陽城能守住,她會請我喝一杯水酒,再許我給她叩頭,入鬼谷為徒。

晉陽城被水淹了。
「小兒,你覺m•hetubook.com.com得我老了嗎?丑不醜?」她捧著璇珠鏡在幽暗的燭火里問我。
堂堂一宗之主的趙無恤硬是搬進了鬼谷,又帶來了一個叫董石的小哥。那小哥據說是趙無恤的貼身侍衛,使得一手無影好劍。素日嚴厲的師父見到那俊俏的小哥竟哭哭停停、停停哭哭了一整日。阿娘說得對,懷孕的女人果然愛哭。
晉陽一役,智氏滅,三卿盡分其地,晉國名存實亡。
入谷第一日,我的師父就帶我去了晉陽。
智瑤跪在地上衝著趙無恤叫罵不止,我看到柔弱的師父舉起手中的劍,一劍砍下了他的頭顱。我離得太近,熱乎乎的血濺了我滿臉。生於亂世,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人,卻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人頭落地。
智伯瑤在汾水之上築壩蓄水,又挖水道直通晉陽城西。連日大雨,汾水暴漲,智伯瑤命人開壩,滔天大水沿河道直衝入晉陽城中。河水漫城三尺有餘。這一城的人就算沒被洪水沖走,也要從此抱兒拖女住到樹上去了。
「所以,若要你與阿姐、我與無恤都得自由……」
我站在山坡上都能看見十里軍營里他一襲紅袍手舞足蹈的樣子。男人這麼大年紀還愛穿紅衣,他是有多喜歡這血一樣的顏色?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