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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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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身死

第二十三章 身死

驀然,感覺到一滴憑空落下的液體暈染了眉尖,針刺一樣的痛在心中漫起,她咬了咬嘴唇。
「夜宴答應過朕,她答應過的,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她不會騙我,即使她騙盡天下人,也決不會騙我……」
「你看,夜宴把園中的菊花種得多好,原本她最討厭菊花的。」
錦甌的手抽搐著牢牢抱住她漸漸冷去的身體,死死地抓住她的身體,用力地,想要把骨頭捏斷了,把她嵌在自己的骨血當中一樣,然後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細語著。
與此同時,黎國都成,鏡安,寧夜宮。
蘇上遠不曾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冷淡,一時之間滿腹的話語便全憋在了口中,不知如何吐出。
錦甌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女子,金冠下迷茫而脆弱的眼睛美麗得像是倒映在水裡的一個夢。「你要永遠陪著我,永遠哦,這是你答應過的……不可以食言哦。」
「夜宴,你看天上的月亮有多圓,那麼亮,像你的眼睛一樣,你看這滿園的金絲曇花竟然都開了,我摘一朵給你攢上好不好?本來我還在園中架好了鞦韆,一會我陪你去盪好不好?」
一驚,錦甌忙低首看向夜宴,憐惜地摟住。
「夜宴,夜宴,你怎麼了?!夜宴!!!」
「回王爺,最近花園中的菊花全開了,皇上就總是喜歡在園子里獃著。夜裡,就畫菊花,很少睡覺的,何公公也常常勸的,可是皇上根本不聽。」
他痛恨自己那麼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熱度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不論他怎樣的擁緊……而他能做的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用力地抱緊她。
「皇上,長公主已經去了,您……不要悲傷過度,龍體為重啊!」
十年後,清曇十五年,秋。
「你走了,也帶走了他和我的心,但是沒有關係,無論如何這皇位我都會恪守承諾,替你守住這個皇位,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唯一……」
「好,你說什麼朕都依你……只要你能好起來……」
「父親,他們的世界,我從來都插不進去,如今有了羅迦,我還爭什麼呢,有了他我就已經知足了。」
「是,謝皇上。」
夜宴倚在他的懷中輕輕地搖頭,唇角搖曳著溫柔的笑容。
不祥的感覺更加強烈,他的手一抖,青瓷茶盞滑了下來,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裂成碎片,「噹啷」一聲脆響。
「皇上,長公主,在十年前生下您的女兒后,就已經去世了,您究竟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現實!」
「不可能,你這個廢物!和圖書來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朦朧著可以感覺到,錦甌緊緊地擁抱著她,夜宴溫柔而憂傷地對他說:
一旁年邁的太醫已經嚇得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首。
他們那樣的相像,看到他就好像看見另一個自己。
錦甌卻放下筆拉著謝流嵐來到廊下,痴痴地看著滿園的菊花,絕美的面上帶著彷彿永遠的溫柔微笑。
「可憐的錦甌,今後你就要一個人了……」
他終於著了慌,像個孩子一樣無措地大聲呼喚著。
感覺到陰影擋住了光線,錦甌這才抬起了頭,看著他,勾起了唇角,笑道:
小心地向前移了兩步,刻意壓低了嗓子,附在蘇輕涪的耳邊,帶著隱秘的喜悅,說道:
「娘娘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您……」
「來人!來人!」
「想喝水嗎?」
「人命不勝天,我終是無能為力……」
殿中青獸爐中的炭火暖暖地燃燒著,青煙裊裊夾雜著沉水的暗香,白皙勝雪的手中抱著鎏金的手爐,來到了搖車跟前,那如畫的眉目間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而在這其間的黎國,黎帝錦甌深宮養病,長年不見外臣,謝流嵐正式接掌了夜氏的權利,被封為攝政王,監管黎國一切朝政。
「呵呵,你說什麼?流嵐?」
許多年後,何冬依然能記憶起那彷彿能使人失去魂魄的悲傷的笑容。
不再哭,不再笑,只是靜靜地彷彿熟睡地躺在他的懷中,那神色是如此的安詳。
身後尾隨的宮人連忙諂媚地尖聲答道:
碧羅紗窗外月色朦朧,斑駁的陰影映入錦甌美麗的眸子,卻依舊掩不住眼睛里的痛。
一滴透明的淚珠從她的腮邊滑下,淡淡的一抹痕迹,沒有乾涸。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投下了青色的陰影,仿若那斷了翅的蝶顫動著。
靜靜地,錦甌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說話,只是看著遠處金色的花間,那已經是空洞的魂魄,彷彿是找尋到了某種可以讓他看到過去的依戀。
夜宴一雙墨色的眼睛里,微微泛過一絲疼痛的波光。那聲音就似從天上落下的雪珠,噥噥地,帶了三分綿軟,和七分的無力。
輕輕用消瘦的骨節凸顯的手指把他因為凌亂的頭髮抿到耳後,順勢撫摩過他的面龐,悲傷地,緩慢地撫摩,然後輕輕地收回手。
她不知道……
太醫的話,讓錦甌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似乎即將終止,壓抑的激烈情感終於在這個瞬間從胸膛里迸發了出來。
她蒼白的面色,彷彿陽光下就要融化的雪,單薄得近乎透明和圖書,掙扎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金鎖,遞給了錦甌。
然後,錦甌斜著眉毛看著謝流嵐,神情似是好笑到了極點,修長的指向前指去。
他們都是沒有人疼的孩子,沒有人愛他們,所以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愛。
遠遠的已經日漸老邁的何冬提著宮燈尾隨而來,感到他的到來,青衣的男子轉頭微笑著看向他。
「朕知道……」
「父親,他就是我黎國的太子,將來的皇帝,而我就是將來的太后,黎國的權力最終還是會落在我們蘇家,您急什麼呢?」
「朕知道……」
而他,黎國的君王,卻是依舊美麗得讓人心驚,時光寬容得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不等他說完,錦甌已經勃然大怒,指著太醫喝道:
皇后蘇輕涪的兒子羅迦被封為太子,但蘇氏似乎在謝流嵐的蓄意打壓之下,一直無法抬頭。
「是嗎。」
「流嵐,你來了?坐吧。」
慢慢地咳聲平息了下來,謝流嵐這才抬頭看向墨色的夜空,微微眯起了因為劇烈咳嗽而波光掩映的深黑色的眼睛,儒雅俊秀的容顏上直到此刻才被允許漂浮上脆弱的陰霾。
「皇上……」
「你說什麼!你這個庸醫!怎麼會不行?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是你說的,孩子生得很順利!」
「我不愛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
謝流嵐接過何冬遞來的披風,為他披上,一雙水漾的眼睛順著他凝視的方向而去,看到的,是一片可以把人魂魄也吸走的妖異的金黃。
溫柔的細語,卻讓他有水流光的眼再一次無奈地闔上,隨即又強迫自己睜開,沙啞著聲音開口。
「皇上,長公主她……不行了……」
只是那拿著信紙的手指,隱隱地顫抖,連著那薄弱的紙張也好似風雪中枯枝上的殘葉,不住地抖動著,發出了嘩嘩的聲響。
宮人聞聲馬上用漆盤捧過了茶盞,錦甌親自接過,遞到了夜宴的唇邊。
自己的眼睛已不再明亮,神情已不再有年少的飛揚,鬢角都已經布上了幾抹蒼然。
在凝視了他很長時間之後,猛然一個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修長的指緊緊抓住了夜宴的指,就像是溺水的人攀住那塊浮木,死也不肯放手,燈火恍惚中他的身影是那麼的脆弱,似乎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破裂。
他的聲音里則帶著無法形容的,隱藏在魂魄深處的狂熱的痛楚,那樣地痛著,似乎永遠找不到出口宣洩。
「這個給她,記住,她的名字叫夜熔,她……不和_圖_書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不可以愛她,知道了嗎?」
「錦……甌……」
她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即使痛苦,即使傷心,只要他活下去……
許久,才從懷裡掏出藥瓶,倒出丸藥,一把吞下去。
「死了?怎麼可能?那種女人應該長生不老才對……」
她知道,終有一天會離開他,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的快,原來一切都會有盡頭。
「你瘦了很多,最近朝中瑣事很多吧?」
受不住內心的涌動,他好像要確認什麼似的開口:
謝流嵐卻沒有坐,只是信步來到了御案前,那宣紙上畫得滿滿的全都是金色的菊花。
「你要記住,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
緊緊地抓住錦甌的衣袖,微微地晃動著,疲憊得強自睜開的眼肯求地看著他,迷離宛如那一汪多情的春|水。
謝流嵐苦笑地回答著,那凝視著錦甌的眼,悲苦難辨。
怒吼著,痛苦地呻|吟著,偎依著,把手指繞上她的長發,十指和髮絲纏綿,細碎的吻凌亂地落在她的眼角、眉梢,無力地把臉埋在她單薄的肩膀上,無助地顫抖著,那嗚咽之音聲聲凄涼,斷腸。
她只是知道,失去了自己,這個男子會痛吧?幾乎已經失去了一切的他,會怎麼樣呢?她真的不放心啊,真的不放心……
「謝皇上關心,還好。」
「……好的……朕知道……」
一旁的何冬實在看不下去,跪在腳踏前,悲泣著勸道:
明明是如此溫馨的時刻,但是心裏卻在莫名地不安,彷彿似乎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許久,他彎身重新拾起了信紙,英挺的容顏上一片森冷,低低地笑著:
「滾!全都給朕滾!」
只是這樣,不只是殘忍,還是幸運……
「倒是老臣糊塗了。」
咽喉中不知為何帶著鐵鏽的味道,面上越來越濕,溫熱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淌了下來,好像有一種聲音,宛如心髒的破裂一般。
天下最是堂皇富麗的離宮似乎一夜之間繁華千落。
聞言,謝流嵐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隨著宮人進了乾涁宮。
錦甌也不抬頭,只是隨意一揮手,便繼續畫著。
「朕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但是夜宴……你答應過朕,永遠不離開朕,你答應過的!」
「皇上……」
「皇上,老臣沒有說謊!是長公主的身體本就不適合生育,到現在已經是油盡燈枯,能勉強支撐到這個時候……已然……很不容易了……」
聽著他哽咽的回答,她緩和圖書緩地閉上了眼睛,那呼吸終於停止。
「皇上。」
「我不愛你,我只是利用你,算計你……所以我絕無可能愛上你……」
「不關他的事,算了吧。今天我已經殺了自己的妹妹,已經夠了,不要再造孽了。」
而後,輕輕地搖頭,嘴角帶著一種彷彿融合了苦澀和自嘲味道的微笑,喃喃地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著:
三年後,清曇八年,北狄太子悱熔登基為帝,成為北狄第十四代君王。
依舊是一襲青衣的謝流嵐,燈火恍惚中看見乾涁宮的書房內依舊是華燈高掌,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皇上,經常這麼晚不睡嗎?」
而她,是如此地厭惡著自己,是的,她不愛自己,不愛這個從來得不到愛的自己,從來不愛,那麼好像另一個自己的他呢?
微微地眯起了美麗的眼,帶著一種從骨髓里發出的雍容華貴,她細聲慢氣地道:
重複著,這十年來他每次都會說的話語,心中依舊隱約抱著明知渺茫的期待。
不理會羅迦伸出的渴望擁抱的小手,蘇輕涪轉身來到了窗前,倦倦地靠在窗邊,美麗的容顏凝固著一絲冰冷的笑意,窗外飛雪連天襯得她唇上的胭脂紅艷似血。
「娘娘,洛州傳來了消息,說是長公主生下一女后,不治身亡。」
宮殿內紅燭即將燃盡,滴滴紅淚滑落而下,流在青瓷燭台之上,何冬站在御案一邊,研磨著墨硯,燈火闌珊之中,黎帝錦甌正揮毫畫著什麼。
她的面色已經泛出了一抹青色的蒼白,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蘇上遠張口還要說些什麼,卻被織金鳳紋紅袖下抬起的玉手止住。
許久,她都沒有聲息,連呼吸都彷彿越來越弱,不仔細聽聞,都感覺不到。
「好消息?父親,您真是老糊塗了,您真以為夜宴死了,皇上就會愛我,或者說哪怕是能看我一眼?她活著,我爭不過她,她死了我更是無能為力。可笑的是她和皇上一樣,從沒有拿正眼看過我一眼,在她的心裏,我根本連稱得上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錦甌安靜地抱住夜宴,溫柔地拂著她漆黑的發。
悱熔手一顫,那紙張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他的眼看著窗外大雪紛飛,心中是什麼樣的心情,自己都無法分辨,只是喃喃自語:
她愛他嗎?
「你要保重身體才好哦,不然朕和夜宴都會為你擔心的。」
未等宮人通傳,蘇上遠便走了進來,匆匆地頓了一下首,揮退了左右服侍的宮人。
沉重的心跳m.hetubook.com.com壓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生痛,錦甌複雜而酸澀地笑了起來,他輕輕地親了一下她零亂的發,努力笑著卻不成功。
「怎麼了?」
「你……明白……就好……」
黎國長公主夜宴在洛州離宮毒殺太子妃錦瓔之後,生下一女,名為夜熔,其後不治身亡。
努力地睜大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帶著黑色的影子劃過迷離的眼波,緩緩地她發出了一聲柔軟的嘆息,虛弱地伸出手去,失去了溫度的手指沿著他的輪廓滑下,好似要記住,好似怕忘卻,軟軟地呢喃著。
搖車中錦被包裹的嬰兒彷彿知曉母親的到來,胖胖的小臉歡快地笑著。
蘇輕涪倚在榻上,微微一愣,然後便若無其事地端起了面前的那盞碧螺春,輕舒蘭指,淺淺地啜了一口,覺得入口茶有些冷了,就又放回了几上,瑩雪般白玉盞口留下了一抹殷紅的胭脂唇印。
緩緩自軟榻上站起身,斜斜地瞥了蘇上遠一眼,微微地搖著頭,雲鬢間龍鳳珠翠冠垂下流珠,在額際搖曳,連漸漸浮上唇際的冷笑都是那樣的優雅。
他的聲音像是塞進了沙子,摩挲著粗糙而哽咽。
夜色茫茫,遠遠的宮牆外還可以聽得見悠悠的更鼓之聲傳來,宮人挑著宮燈在前引路,裊裊的燈花在風中搖擺著,偶爾引來幾隻飛蛾小蟲。
北狄國都城,挲南,太子府。
「噓……不要吵……我們就這樣呆一會……」
恍惚中他依舊可以從謝流嵐溫柔如水的眼睛深處看到一種名為哀傷的情感。
「死了?也好……也好……至少少了一個心腹大患……這樣很好。」
如劍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輕拍著她消瘦露骨的肩膀,唇貼在她的耳鬢旁邊微顫地低低問道:
殿外,淡淡的佛手柑在熏爐中沉澱,香氣四溢,西窗下,可以看見在初冬夜色中,全部盛開的金絲曇花又瞬間全部凋零,殘香暗冷。
謝流嵐獃獃地站在那裡,依稀聽著寢宮裡傳來了聲音,整夜地嗚咽著,彷彿能把魂魄也撕碎一般。
望著帝王怒目的模樣,太醫更加心驚膽戰。
書房內,火漆封的密函,上面的寫著:
身後的蘇上遠心悅誠服地躬身回答,神情已經恢復了坦然,甚是安慰地看著面前擁有黎國最尊貴身份的女兒。
直至走到了宮牆之外,他才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到用力蜷曲起身體,那種彷彿把五臟六腑都挖出來的咳聲,在重重宮閣之間回蕩著。
「朕哪有女兒,夜宴哪有死?你看夜宴不是在那裡呢嗎?你瞧她笑得多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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