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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陳王蓄意拉攏，李氏找盡名目，細作暗探，讓他實在失去了耐心。

那個冷峭的男子，那雙藍眸……

剛從文安侯府飲宴夜歸的香墨，從馬車上被攙扶下已喝的微醺，侍婢忙上前攙扶，香墨並未留意她的神色，腳步亦如踩在雲絮上，走過了幾重月亮門，侍婢才又喚道：「夫人……」

立在株長花下的男子，已失去了蹤影。

封榮輕輕吸著的動作，因為香墨聲音的逐漸而停止，他抬頭：「這些事情有母后他們呢，輪不著朕操心。」

打完了，她抱緊了自己，狠狠啐了一口：「不知哪個缺德的在背後嘀咕我……」

封旭緩緩仰起面，眯起眼來看著天上，暮春極烈的光自雲端跌墜下來，像是揉碎的金撒進眼裡，迷的他睜不開。封旭深深一閉眼，他的手指輕按了一下額角的舊傷，那裡，些許疼痛。

荼靡的藤如翡翠長帶，杏黃的花便是帶上堆綉，他被簇擁在一團織錦中，宛如夢境。

這，已是他們之間，最近的一個距離。

時值傍晚，燈影飄忽，封榮在一旁見到陳瑞正在仔細看著手裡的羊皮條，手微微發顫，似又驚又怒，還隱隱含著几絲憂懼，一時叫他分辨不出來。

香墨露出笑意，就等他這一句話。

陳瑞的心騰地一動，有什麼滾熱的東西翻騰上來，硌得發酸。

青青心中忽然跳得像亂撞的小鹿，也慌了起來：「你怎麼了？！」

廊下一架子荼靡，乖俏地搖曳，趕著春盡開得格外好。

然而，時光畢竟不會再返。面前，經歷了十余載風霜的香墨已彎起了身，彷彿是在笑：「在這間牡丹廳里……定安將軍在求我！」

青青有些恍惚地凝望著他。看他高挑的眼眉，淡薄的唇線，和烏黑的長發。眉目飛揚冷峭，與……鮮明的疤痕。

面前的香墨一身清素的碧絹衫子，想是赴的家宴，便沒了盛裝時的寬鬆，衫子略緊的包裹住了身段。發上數枝金釵，耳朵上帶了一對耳環扭了金秋葉的花樣，頸項上彩金的項圈在碧色的衣襟上，像是一株綻放出五光十色的金綉，似是隨時要開得落下來。

「牡丹廳？不是早叫人封了嗎？」

「所以……你來求我。」

香墨連著聲音亦有些搖搖不穩：「怎麼了？」

回到墨府時，香墨仍舊是醺醺然的模樣，卻又如同用火煨稠的蜜，帶著一股妖嬈意態，半倚在封榮懷裡進了綠萼軒。

男子一席白衣，本應極觸目的，卻因隱在暗角花蔭下，青青走到了近前，方才看到。

一盞茶的功夫，哭喪著臉回來，跪在陳瑞腳下：「將軍，請別難為小人了！」

封榮雙頰也被酒意熏得飛紅，因熟知她的脾氣，嘴角微揚，隱約大不以為然的神色。抬眼時見香墨面色不善，忙一面仰臉，笑嘻嘻的說：「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刻沒有你在身邊，就是心緒不寧的。」

話說的直白犀利，刺的心底一股火到底是噴涌了出來，香墨再不計後和圖書果，高聲喝道：「來人！送客！」

說時微微低垂著頭，一絲亂髮落下來，在他格外凈白的手指輕輕起伏，近在咫尺。

呆了半晌，才回過味來，不覺一陣頭昏目眩，似乎要立腳不住，幸虧身旁侍婢攙扶的緊，方免跌倒。

忍不住上前兩步，卻見早有一人立在花架下。

青青忍不住以袖掩鼻。

香墨隨意坐在妝台前面，漫不經心的任由著人擺布。宮鬢放了下來，侍婢向妝台內隨手取了一枝絨花，插在鬢邊，花瓣微顫。她酒意上來向來脾氣不好，眼風向鏡中一掃，看到閑坐的封榮，笑意就變得極冷：「這麼晚了萬歲爺還巴巴的跟著我出宮來這裏，白白讓我背著罵名就算了，何苦難為自己才是真的。」

男子的目光，好似劍光凝固在青青面上，凌寒之氣刺的青青忍不住微微側開了臉。

很輕，很悠緩似地，有一刻牙齒微微用力，一聲細響，紅黃|片金的袖牙裂了個口子，一絲紅線沾在封榮的唇上。他輕輕一啐，眯著眼道：「那你替我去？」

忽然看見門口一行車馬慢慢地停住，頓時喜上眉梢，三兩步迎在階下，諂媚喚道：「夫人！」

四月里白日晴暖，但晚上卻仍是寒風料峭，風起時，侯在墨府門口的侍婢，眼看著一株早槐綻出，夜風裡飄飄洒洒地似下了一場細細春雨，不由連打了三個噴嚏。

微紅的眼梢斜斜挑上，眼風不自覺的變得凌厲，侍婢一時只不知是被凍得，還是驚的，結結巴巴回稟道：「有……有……客在牡丹廳求見夫人？」

「陳瑞，你來你求我。」她頓了頓，復又站起身，信步走到牆邊。燈影濃蔭如水，她慢慢伸出手去，一整面東牆的「鳳凰牡丹」磚雕，精細紋路一點一點幽涼寒沁的刻在指下，彷彿盛年牡丹緩緩綻開，富貴天香，在陰暗的角落。

唯有雙目，石刻一般，永遠叫人琢磨不透。

入了康慈宮，回稟李太后時，青青仍忍不住耳目朦朧，經年的宮廷歷練，口裡可以紋絲不差的回稟著，心思卻已飄散出去……

杜江的相府，八字門牆，門樓裏面，鼎甲扁額，不計其數。進儀門一條甬道，中間明巷，過穿堂、二廳、三廳，花廳、船房、書房一重重濃重的赭色牆面，漸漸延展開來。七進的宅子本是來的極熟悉的，可今日不妨剛走到前面轎房，就被家丁攔住了。

陳瑞站在那裡，有一道劍光在空中流暢地一劃。

香墨斂起神色，用極長的指甲剔了，燭芯撲的一下綻出，彷彿一朵只開剎那的菡萏花兒。她挑起微紅的眼角，略略打量了陳瑞幾眼：「不知將軍大人夙夜前來，有何要事？」

「可是，以什麼名義回去？」

這時，已是更深人靜，園中的一架子荼縻映著星月，枝幹交錯，盤旋而上，繁盛如羽。侍婢手中一盞絳紗燈，映出彤紅的的影，荼靡的花每有風來彷彿都翩然欲飛了起來。

那刻，一個和圖書為妹捨身的女人，出現的恰到好處。百般善解人意，又賠盡了小心，像是時刻擔憂著會觸怒了他，竟伶俐到了可憐的地步。

「才兩年，你的歷練還太少……」陳瑞輕聲道：「可是我們必須得回東都去。」

少刻，榻上開了煙燈。說是榻，其實四面仍有柱子，撐起輕而密的幔帳。裏面設了一應的案幾，香墨微弱的嘴唇間，氣息淺淺的，低低的，像一尾輕飄飄的羽，翩翩飛出，灑落麻醉人的毒粉。

右間桌上玻璃盞，燈花倒結了有半寸多長殘燈，半明半暗。這樣人，這樣的夜，過於昏暗只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牡丹廳內已有人掌上了燈，當中掛一幅《漢宮春曉》，左右有一副盤龍金箋，已有小半浸在了紅燭的陰影里，半明半暗中一仗御題的對聯，「桂子秋風天上，杏花春雨江南」，已失去了原本旖旎的意境。

陳瑞想，她終究老了。

牡丹廳……

由相府回康慈宮的路，青青走的恍如踩在雲霧裡。迎面而來的李嬤嬤見了她這樣，突地將臉湊近，露出一口烏黃的牙，褶皺紛起的大笑起來：「半老徐娘了，還思春？」

他忽然深深嘆了口氣：「你還不去？」

陳瑞冷薄的唇緊緊抿住，怒極反笑：「是養是送，你我心裏都明白。你的暗算在我眼裡從來都是明的，事到如今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何必遮遮掩掩！」

恨恨一揮袖，轉身往牡丹廳去。隨侍的人見到這樣的情形，都識得眼色的不再跟隨。

說完，唇角亦勾開了一抹笑意。

玉花赭牆，竟淺得像一片晚春的夢。

陳瑞道：「你醉了。」

陳瑞暗吃了一驚，望住家丁垂著的滴水不漏的臉，心半晌里漸漸回過味來，不由輕輕吁了口氣，方說道：「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應該先拜見恩師，即便是陛下知道，也必不會怪罪。」

終究，就差了那麼一點。

餘下來的一段時日，陳瑞接連在相府門前守候，皆被拒之門外。眼見著定於立夏之日的「獻俘」儀式，愈來愈近。

荼靡的藤長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遮成一大片濃重樹蔭。密不透光，恍如一張暗灰緞子將他兜頭而裹，直披到腳下。青只看清他半張俊秀的面龐。即便如此，那雙蔚藍的眼，直逼的青青後退了兩步。恰在此時微風起，翠郁濃蔭吹開縫隙，條條極細淡的金色日光，微微灑落，落在男子恬靜的面上。

身後的侍婢捧著水煙隨在後邊，到香墨更衣時，已跪在榻前，先行替她燒煙。不知何時，香墨有了這個戀上輕塵染上煙的習慣，她也向來不迴避封榮。

「那天夜裡，在原先的陳王府，你穿著鴉青的衣裙，鬢上一朵珠花。」他們面對面，他淡淡一哂：「那時我就想知道你叫什麼，可是德保攔著……」

說話間一股酒氣夾雜在甜郁香氣中，一絲一絲漂過來。陳瑞緩緩蹙起眉，剛要開口，卻被香墨一抬手止住。

待封ｈtｔｐs://wｗw.hｅｔuｂｏoｋ.cｏm.ｃｏｍ榮已睡后，香墨起身下了素紗帳子，慢慢放下金鉤，又到桌上息了燈，垂下蘇綉簾后，燭光剪剪，憧憧的影反射著微淡的光。重簾外，值夜的內侍侍婢悄悄地在擲陞官圖，寂靜里只聽得間色子極輕的鳴響。

「閣老可是難見的很。不過有陛下一旨，臣妾倒不得不領命了。」

半晌，他緩緩開口：「我們見過。」

遠遠隱約傳來蟬聲，彷彿還有人聲，他抬頭，盯住遠處：「杜相得出空了。」

第二日依然是夙夜飲宴，只不過是陪著封榮。

陳瑞目光仍須臾不離地望著手中的羊皮條，他臉上雖平靜如常，眼底卻掩藏著異樣的神情：「獻俘。」

香墨的雙頰嫣紅，恍如飲飽了血的一般，連眼角眉梢都暈著一股異樣的紅。他素來熟知這樣的情態，靜默半晌，緩緩闔上了眼。然而那兩挑的紅烙在視線里，既使閉上眼睛，也無法抹去。

香墨撫著裂開的袖口上，含笑聽了片刻，轉身回到榻上親手替封榮除了髮釵，脫了衣服，解去鞋腳，重又將錦被替他蓋上，拍了幾下，方要鬆手，封榮卻一把抓住她，囈語道：「香墨，其實我怕死見血了。獻俘那天你一定在我身邊……」

他緊緊皺起眉頭，然而頭仍舊痛的似在又一隻鋼鞭在不斷抽打，他用左手緊緊捂住了，好半晌才能開口，語調疲乏地，不耐煩地，冷冰冰地：「舊傷了，最近總是隱隱作痛。」

沉默了極久，他忽地一笑。「那我們是都成了。」

青青微微一怔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卻依舊愣在那裡。

厲聲問罷，卻只看見侍婢伏跪于地，不敢再言一聲。

家丁行了禮，垂手站在下頭，連頭也不敢抬，只一個勁兒的盯著陳瑞一角醬藍色紵絲的衣擺，慢吞吞道：「老爺說……將軍並不是回京述職，所以……未見聖駕之前，不宜相見。」

立夏前，陳瑞帶著封旭回到了東都，順便整合了冬日里擒獲的穆燕數十名重要戰俘。

他信手摺取一枝荼靡在手中，花瓣薄的似半透明，恍如新制的宮絹。可不論賞花還是說話時，神色俱都是極淡漠的，似乎事事不關己一樣。

說罷，側身站在屋檐下：「還請再通傳一聲。」

「因為大陳的皇帝有了後繼的子嗣。」

她的眉端漸漸凝集，神色幾乎讓陳瑞施不忍，只差那麼一點就想握住她的手。

幾乎是不惜工本簪墜。

可立刻，陳瑞又惱于語氣里的憐惜，抬起眼含著怒意道：「別忘了當初是誰把那隻雛鷹親手送到我手裡的。」

他意興闌珊的閉上眼，酒意上來就欲昏昏的睡去。香墨見了這光景，扯過錦被替他蓋上，順勢推了他一把，說：「太后是太后，萬歲是萬歲，如何能一樣？」

泱渀沙漠的四季似乎永遠都是凝固的。春似夏，夏似秋，秋似冬，冬又似春。在封旭都以為日夜輾停留駐時，一隻海東青到了大漠的天絲城。

封旭轉頭看向不知何和圖書時而來的陳瑞，見陳瑞唇角雖淺淺地勾起，眼裡卻一片不見波瀾的平靜。

腦子裡最先浮起的竟是一句——寂寞開最晚，不妝艷已絕。

「等等，讓我猜猜。」，那一顆心，嘭嘭跳得又急又快，香墨彷彿站不住，撐著桌子坐下身，又低低的道：「你現在急著要見杜江，可是杜江偏偏就不見你。」

恍惚時履聲細碎，一路走近，熟悉的驚呼在陳瑞身後響起：「是你？！」

隱在轉角的陰影處，看著青青難掩惆悵的背影，封旭淡淡一笑。

春末時，青青奉李太后懿旨，來到杜府，探望稱病的杜江。不巧杜江正在見客，青青只能等在廊下。相府里長廊的柱子永遠是湛亮光鮮的，大紅的漆稍有褪色便要重新粉刷上，一層又一層，幾十個年頭的下來，積了一股洗不掉的味道，似永遠如蛆跗骨一般，沉重地壓下，和宮裡一樣，卻又和宮裡不一樣。

一個聲音在身後問：「成了？」

見陳瑞一副寧肯久候的架勢，家丁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去通傳了。

陳瑞別無他法之際，就避無可避的想到了香墨。

依舊是在賢良祠安置了，陳瑞按例便要拜訪杜江。

「將軍成了，我就成了。」

可終究盛裝顏色敵不過當年服色燦爛，杏紅衫子的豆蔻年華。

香墨掠了掠髮鬢，眼波流轉，徐徐道：「我是叫你送他走，可沒叫你養他。」

李嬤嬤是李太后眼中一等的人，青青素來不敢得罪，她生生哽下怨恨，陪著笑道：「嬤嬤可別亂講，咱們這樣的人，上輩子不知道積了多大福祉，才能生生世世伺候在太後身邊。我不過是因天太熱了，有些中暑罷了。」

旭就不由問道：「怎麼了？」

然而，諸多年過了，身畔人與時光的影子急速交織變幻，彷彿一場來不及看清的刀光血夢。有時也問自己，那一步，終究是對是錯……

又向前走，可到了赭色的角門前，她遠遠停住，終究忍不住再回首。

青青的心頭一震，只能轉身，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他依舊站在一架荼靡下，微微垂首。

陳瑞背手低頭，心中愈加煩悶，信步間不知不覺繞過四扇黃梨屏風隔斷，放眼看去，只見偌大的天井內見一輪明月當空，到處是光色如洗。陳瑞一直都清晰記得，那日她清晨離去，背影倉皇輾轉于迴廊曲檻，成蔭樹木五彩繽紛的卵石踏在她的腳下，杏子紅的腰帶還未系的整齊，寬而散的垂落下來，堆壘起伏得一如她痛楚激|情時的肌膚，看的人屏息靜氣。

封旭一驚：「為什麼？」

他隨意將花簪在青青鬢邊，微涼的花瓣拂過臉側，青青一陣眩暈，不由自主的著了魔似的脫口而出：「我叫青青。」

陡地，他緊緊皺起眉，一手捂額，額角血脈爆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但細細一思量，便如一股涼水兜頭蓋臉的澆下來，內外皆涼，卻也頓時清醒了過來。

香墨依舊慵懶地歪著，睫毛半垂hｔｔps://ｗwｗ•ｈeｔuｂｏoｋ•com•coｍ下來掩起了眸子中醞釀的思緒，一邊手支著頭，不經意的道：「杜閣老病了幾日了，按理陛下該去看看的。」

陳瑞不再說什麼，疾步自她身邊而過時，衣袖相接。

自己第一次見她，也是在這裏，紅紗薄暮，遮不住的氣喘心焦，和……一雙幽黑似最純粹的寶石，別有所圖的眼。

封榮接了德保泡好的一杯濃茶，在漱盂中漱了一口。那邊的香墨已脫去了外衫繡鞋，平金繡花的鞋子，素色銀絲曇花，可這樣精緻的物件本就是用來糟蹋的，一雙赤足踩上去，鞋幫堆疊，皎皎的潔白便半凋落成泥。

陳瑞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不去打斷她，目光亦不曾稍離她的身影。

身畔荼靡蔓婉柔轉枝枝葉葉，彷彿轟然纏上，將他們系在花海中。青青怔怔地望著，只覺得心中「怦」得一跳，無限綺思盡在其中。

香墨面上的怒意這才漸漸收攏，輕哼了一聲。

「偌大一個東都，他不見你，你便無門而入。」

轉身時，陳瑞純黑的眼像是飽蘸了濃墨，深不見底的犀利。猝不防及，香墨只覺得心口巨痛，本能的用手捂住。死死咬住了唇，到底失了常態。

陳瑞仍是靜靜站在一側，面色平和，此時看上去倒不像武官，反像個十年寒窗的文臣。

煙如疊疊淺色的堆花，細細裊裊，片刻便熏滿了素帳。封榮歪在了香墨身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她一點一滴吐出，他一滴一點的吸進，光霧交織，連呼和吸滑動的聲音都是柔軟的，濕潤了的疲憊。

她一個冷顫，立時酒醒了。後退了幾步，禁不住幽幽地長嘆了：「杜閣老最近一直稱病，我聽說后兒太後宮里的人會到相府探病。不過是門面的功夫，但也得是她最信得過的人……我會請一道旨，讓你能進得去相府的大門。」

後面譏諷的話，費了點勁，才說出話來：「但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將軍說過，我們這樣的女人，翻過天去不過是在人家的手掌里，所以別對我期望太高。」

秋香色的內衫袖，紅黃|片金牙子氤氳著煙息，煙絲里摻了穆燕特有的香精，本就香甜，水裡又加了果汁，味道芳冽彷彿帶著蜜似的溫軟，不經意沾輕拂他的眼，他便極自然地把香墨的袖尖吮在唇邊。

不知何時身邊的人都沒了。

他那時只是想，過於明亮，精明太嫌外露，可惜了一身的好顏色。

香墨長長一嘆，傾身枕在他胸前，輕聲哄道：「好的。」

不知為何，陳瑞眼中霓色的光暈慢慢流過。時光逆流而上，落地的鎏金燭台，自暖色煙羅燈罩間漏下疏疏的光，一整面的鳳凰牡丹雕磚上，斑駁的影。她秋香色裙像四月春日萬條墜地的嫩色絲絛，一抹春色緩緩滑落在腳下。長發如瀑拂過她似是抹了蜜一般的肌膚，那樣的風情……和……一雙掩也掩不住的狼狽無措的眼。

稱得上，天和人時。

香墨的指下微涼，聲音也彷彿帶著一絲涼意：「在這裏，在這間牡丹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