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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彎彎畫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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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之卷 揉藍衫子杏黃裙 第三十章

轉之卷 揉藍衫子杏黃裙

第三十章

封榮的手仍緊抓著香墨,指尖微燙,袖滑落下,露出的腕上堆疊雜亂,以佑平安的金絲如意結,纏上了包金修補玉鐲。看到玉鐲香墨腦袋裡轟地一聲,依稀似一桶熱油,直直灌頂而下。霎時皺了起來,心灰地道:「萬歲說好,自然就好。」
半晌,香墨眼一轉,聲調就冷了下來:「今日萬歲爺不想,就算了,你們退下吧。」
彷彿過了很久,院判這才顫顫站起身,眼睛默默一抬,才看見,李太后目光犀利透過一汪清水似的竹簾,森冷的注視他。
封旭掩去神光含斂,才抬起眼,最先看到的只杏黃暗花四合如意紗袍的下擺,一團猙獰欲出盤龍的圖案,血線刺成兩枚龍目。
夏榮冬枯,朝生暮死,連一個物件都難逃灰敗,如意萬年的寓意便也有些荒唐可笑了。
話是這麼說,可封榮纖細得不似男子的手指,則不配合的在雕龍的扶手上隨意叩出一串響動。
「青王……」
院判終於取了封榮的血,跪在牌位前,顫抖著手,將兩個青玉碟子里的血,混在了鹽水碗中。
血是挑在另一個空空的青玉碟子里后,院判來到御座前,鼻尖上懸著豆大的汗珠子,顧不得抹,堪堪把另一個和圖書青玉碟子舉在封榮面前。
他就一個人在這世上掙扎了十二年,不論狂風暴雨,不論痛苦疾病,總要獨自承受。這種孤獨,絕無間斷,他熟悉如同自己眼中漸漸轉變的顏色,熟悉的就像自己額角傷痕的形狀。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案上香煙如飛龍之翼,龍舞欲騰。李原雍和陳瑞的額角,都見了汗。李太后也禁不住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的更仔細些。
然後,正對上大陳皇帝那一雙清澈無塵的桃花雙目,含著隱約笑影。
「是青王。」
似有人在後背使盡全力一推,封旭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弓,幾乎跌坐在地。太陽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斜斜,在金磚上顫抖。
封榮忍不住輕笑,拉住香墨手臂,眨巴著濕潤烏黑的眼睛,說:「誰說朕不想的?」頓了頓,話頭一轉:「滴了這滴血,煩人的事總算了了。四月二十八為祭藥王節,肯定熱鬧,到時候咱們偷偷溜出去,想也沒人管。」
目光轉到御座,那女子緊鄰御座,一身艷紫的衣裙,群上蔚藍的一簇花,順著光一點一點地暈開,璀璨艷麗得叫人不忍逼視。封榮只靜靜歪頭看著,烏紗折角的翼善hetubook.com.com冠都側到了一邊。
站在李原雍對面的陳瑞,雖向來淵停岳峙,但此時也有些沉不住氣,給香墨遞了一個半分寒涼半分戾氣的眼色。封榮看在眼中,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哼」了一聲。陳瑞覺察,垂下眼,眼底下浮掛著暗青。
這樣的事被安排在了奉先殿進行。
這時所有人包括一向神色不驚的陳瑞,都緊緊的盯著院判。一直站在封榮身側,仍舊錦衣侍衛服的香墨忍不住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道:「萬歲別怕痛,一下就好。」
封榮絲毫不曾壓低的聲音里含有惡意的任性,香墨只有暗自苦笑。話一出口,偷溜也變成了明目張胆的出宮。
這樣的日子杜江倒稱病未到,只有幾名老臣在場。太醫的院判,已是近花甲的年紀,是李氏的宗親,一向深得李太后的信任。他顫巍巍的拿起一碟子鹽灑進水裡,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話一出口,心反倒定了,瞳子中便燃起凌厲藍芒,
封旭藍眼微斂,暗孽漸生,豆大的汗如熱油順著脊背熱辣辣地往下淌。
院判拿不住這話真假,一時如芒在背的跪在封榮腳下,身上穿著朱紅官服被汗水一透濕,顏色愈顯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深重了,濡濕了一背。
只有隨侍內侍,見尊案上優曇缽華爐內的三柱沉香燒盡了,忙碎步上前,重又續起。
「血是溶的,是青王!」
香墨的心一顫,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退下去。
血相溶者即為親。滴血認親俗稱滴骨親,《南史》里的蕭綜盜掘東昏候的的屍骨,又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屍骨上,血融化不見,遂識得血親。他們自然不能挖掘陳憲帝的屍骨,這是逆天的大罪。最後,太醫院的多方考證,決定在一碗鹽水中,混合封榮和封旭的血。
孰知封榮懶懶自院判手中接過金針,研究著什麼似的思索了半晌,眼往上邊一挑,抿起了嘴,道:「不要。」
腿早就麻了,胳膊也被壓得血液凝滯一般。被攙扶站起,忍不住抬起頭。殿中圓頂上龍雲萬狀,寶相明紅,只是一瞬間。記憶中無數的景與人流轉,在身邊疾馳掠過,他清晰記得那有一個極動聽的名字,叫做海漫天花。
「王兄,請起。你是炎龍之脈,朕的骨肉血親,不必如此大禮。」
手指依然叩擊著扶手。
只聽「咚」一聲輕響,圓潤的血滴落入鹽水中,交錯而過,就在所有人https://m.hetubook.com.com眼中花瓣似的忽地盛開,轉瞬就融在了一處。
隔著香火繚繞,封旭仍是只能跪在神牌下。
奉先殿為同殿異室的規制,籩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供列聖列后神牌,窗外明明是柳綠鶯啼,卻掩不住這滿室灰敗味道。。滴血認親總要先祭拜,於是鼎中香表一時堆積如山,烈焰焚焚,充斥著一股香煙,熏得兩列垂手而立的眾臣,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所有人幾乎同時不動聲色地側目看竹簾后李太后看去,李太后的面色到底變了變,已經不大好。
院判的心「唰」地一下,停跳了一拍,不敢多看。額角都是細密的汗,不是不抖,可再抖也不敢打了手裡的碗,不情願地艱澀的邁步轉身來至幾位朝臣面前。
竹帘子的縫隙滲出的一道道細細的光縷,如薄薄一層灰霧,籠了李太後進去。眼看著面前的人面色驟變,李太后嘴角微翹,笑意更濃。
針挑破封旭指尖時,封旭眼眸如海深,不見喜怒,沉沉一片藍,透不出來半點光。
說完,手自封榮緊籠的手指中,一點點抽出。
尊案上的煙火直衝,壓得人雙目難開,封旭忍不住眯起了眼。
紫檀槅扇上凸凸稜稜的雕花,無數的光,透過窗,落在hetubook•com•com地,碎星一樣撒得封旭滿頭滿臉。他只能紋絲不動的跪在那裡,眼直直看著前方。面前是尊案的蘇綉藍緞桌帷,捻金線綉成博古雲的繁巧花樣,朱紅牙子上墜如意流蘇,年頭久了,便是每日有人清理,仍永遠沾有浮塵。
他任由這些聲音亂下去,理順不清地亂下去,亂到及至,才漸漸從半夢半醒中脫出身來。眼中真正看到的,只有面前尊案上垂掛的憲帝畫像。
耳中漸漸沒了聲音,似失聰一般。天地間就只剩了他一人。
原想開口的李原雍拿捏不準,一時愣在了一邊。
寂靜無聲的奉先殿內,再沒有人敢出聲,也不知道怎樣介面。
猶如寂靜的海面陡然翻湧如狂濤,一片驚惶,幾名資歷年長的老臣忍不住哀鳴似的高呼著:「萬歲,萬歲!」
朝臣的聲音猶如亂麻交織在耳中,已滿額冷汗的封旭感到一絲活絡,微微蘇醒了些,嘴唇下意識抿了抿,竟是微咸微苦的。
腳下明明是桐油浸的金磚,卻似如踩在棉絮上,封旭腳步起起伏伏,朝著天子的御座走近,每近一步,胸口就不安分地緊縮一下。跪了下去,躬身跪拜時,掩在袍袖下的手指顫抖得厲害,音調卻出奇的平靜:「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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