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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彎彎畫

作者: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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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之卷 揉藍衫子杏黃裙 第三十一章

轉之卷 揉藍衫子杏黃裙

第三十一章

陳瑞的聲音顫抖,揖禮的手卻穩健得像鐵。
她猛地一震,雙手登時一個顫抖,眼中浮起影瞬時崩潰打散。茶盞「嘩啦」一聲潑濺了一地,青綠的毯上水漬急速擴散,看著好像透明的血泊。
偏偏此時李原雍就沖了進來。
她福身一禮,晨昏的微黃光抹了臉上,好似風霜痕迹。道:「青王。」
李太后深吸口氣,這兩天已經連打了兩個茶盞,到底是失態了。
陳瑞卻不以為意似地抬手抹抹臉,面上拖下一條稠紅,無關痛癢的模樣。
竹簾片刻便又放下,帘子內人去樓空。
時值冬日,十二月里的第一場滿天飛雪,陳王府六進十二道敞開的中門破天荒的大開著,御駕儀仗迤邐如潮。
李太后袖子掩了嘴唇,輕笑:「我是打點了,可是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
可事後他知道,這傷口幾可入骨,只要再深半寸,陳瑞的手就不保。
「青王。」
唯有李原雍憤憤草草一揖,隨著李太後去了。
煙霧穿過竹簾的縫隙,被割成極細的絲,支離破碎。沾染著淺翠的煙,冷冷勾勒出李太后揚起端麗的眉目來,她微微一笑,似耐不到封旭的見禮,起身hetubook.com.com道:「入宗牒還有分府的事,我都不懂,你們和杜閣老商量著辦吧。」
眼裡霧靄詭異地飄散遊離。陳國的皇室,從來重長不重嫡。那個孩子普一出生,宮內恩封嘉賞便源源不斷。待到滿月時,甚至常年深居宮中的英帝,也破例駕臨陳王府。
此時艷紫藍花的影方環佩珊珊地走上前。
李原雍這才面色稍霽,爾後,狠狠咬牙道:「青青那賤婢?」
生死的一剎那,陳瑞用手抓住了那柄幾乎奪了他性命的銳利鋒刃。血自骨肉之間迸濺出新鮮的血,看去,倒和那火桃花隨風滿天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鐵腥氣味,多了那種翻飛的凄麗。
再抬頭時,手肘隨手撂下桌上,以手托腮,終於浮起一縷真正笑意:「他是青王又如何?終究不是皇帝!祖訓親王不得過多涉政,很多事,還是在我們手裡!」
他想,自今日起,便是青王了。
李太后眼前忍不住浮起的是那個胡姬,迥異與陳國女子的異域痴纏,何止是一點的手段。往日的陳王府,桃花似火柳如煙,煙嵐成一層霧靄靄模糊,她的夫婿,陳王和那個胡姬早畫粱m.hetubook.com.com間,輕憐蜜愛,對對飛春燕。
她穩穩端起茶盞,太平嘉瑞茶,貴就在於茶色極白,梅子青翡翠如泓,茶香裊裊中,恰使盞如茶。這樣優雅的意境,終究掩不住意難平,笑陰狠愈烈,眼梢處滲出一點緋紅,透著睚眥欲裂的狠煞,鎮的李原雍倒吸了一口冷氣。
封旭最隱密處突地驚悸,他不能再想,低聲斷續吐息,依稀組成了一個句子:「青王了嗎?」
他安靜的站著,然後,一個恍惚,就覺得自己如同一隻被拆散了線繩的傀儡人偶,思緒漸漸凝滯。除了滿眼除了血之外,他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一步步靠近,身形輪廓如同從沉沉的水中緩慢浮上,一點一點的清晰。在封旭和陳瑞的眼睛里,煙霧慢慢消融,心中皆不禁有一部分收緊了。
這是滴血認親的最後一項,然後就完成了他成為青王的所有步驟。
「太后,我以為你已經打點好一切,萬無一失了!」
香墨雙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轉身時,嘴唇邊忽地不自覺淡淡地笑了。
可又好象只是迷糊中的一個夢,夢裡那女子音容依然歷歷在目,未語先笑:「我們一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去陸國,」
那時候陳瑞手中的戰刀,早就擲丟了。
長子……那兩個似乎清晰又模糊異常的字眼一個個,跳入她的腦中。
封榮也起身去了。
封旭沉沉站起身來,只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半晌不動,就只保持著那個姿勢。
李太后髮髻上的步搖鳳尾瓔珞,極長的流蘇直垂到頰畔,猶在珊珊作響,珠聲清婉。
午後總有風起,墜了赤金流蘇的竹簾竟被掀上一角來,封旭忽然心覺有異,放眼一掃,見那燦爛華彩的翟衣緩緩住,李太後轉眼瞥向封旭,盛妝端凝面容,稜角分明的美麗唇邊,向上彎起,不深不淺,恰是一抹輕蔑的笑。
那個孩子毀了胡姬步步精心而來的一切榮寵。可是,陳王,錦,說:「這是我的長子啊。」
內侍呈上凈水,伺候封旭洗乾淨手,小心用絲巾把指尖最後一滴水也擦乾淨。然後,在尊案的優曇缽華爐焚上三根新香,安靜的禮拜。
上好的哥窯梅子青,釉色晶瑩純凈,宛如翡翠。握在手中,雖裝的是涼茶,但溫潤的感覺指間蔓生起來。
多少人事難險,到底是咫尺天涯。
香煙裊裊,一片莊嚴肅穆https://www•hetubook.com•com里,陳瑞也上前行禮,稜角分明的唇邊難得清晰浮現笑意。抬手揖禮時,封旭就看見他仍被白布包裹右手。
陳瑞徵戰沙場多年,按例絕不會如此輕易的受傷,可是,一柄刀避無可避的披到封旭的面前。
青王……
李太后出了奉先殿,一直上了步輦都是笑意盈盈的。回到了康慈宮,李嬤嬤向來熟知她的脾性,忙上前攙扶她落座,卻不敢開口。
李太后不答,只輕輕一笑。腕子上一環玉鐲殷紅如血,襯在臉側,刻痕深重的臉頰隱隱如架上的白薔薇,失了血色一般。
封旭心口彷彿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就崩散了一地。
暮春四月,綠葉更肥,而紅花殘瘦。窗紗支起,清晰可見廊下庭院中在一架子淡到發白薔薇,像失了血色的唇。原本的杜鵑都萎謝了,唯有一株凝紫的顏色花期尤其長,不動聲色,眼見著春光漸老倒,似不知道如何收場一般。
這一剎那,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恍如是灌飽了雨水的泥土,春筍一個接著一個冒將出來。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離弦之箭,絕無追悔。
朝臣們相繼行禮去了,奉先殿內就只剩下了封旭www.hetubook.com.com和陳瑞。
窗外,比滿園杜鵑薔薇還要馥郁是一顆香樟,暮色的光自濃蔭的樹葉間透出,像極了李太后眼神。
那時,誰曾記得她剛剛流逝了第二個孩子,凝固的彷彿成型的濃黑暗塊,不曾對他們有任何意義……
李太后斂了笑,冷了眼,便爆出幾欲咬噬的狠意。
這血,並不是今日,今日的才區區幾滴,覆不住他的眼。那是自漠北回到東都時,遭遇暗算時所受的傷。封疆回京,祖制隨行兵馬不許超過四百。於是,就幾乎成了暗算的良機。
英帝卻不過是一件玄色便袍,將那個孩子抱在懷中,面上浮出難得一見的慈笑。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賠笑垂首。
那眼神封旭是知道的,像泱渀沙漠的月亮谷潛伏,見到了活人時的餓狼。
侍婢呈上茶,李太后安靜的托著。
又一次俯身恭送御駕之後。
他不必回拜,只微一頷首。彷彿牢牢粘黏的唇,吃力裂開,唇齒里就似像含著一塊鐵,不可抑制的泛著血腥味,抵著咽喉:「將軍。」
他繫於夢中時,朝臣們將他圍繞起來,一一施禮。他神色端穆,謹慎的回禮。幾名老臣心裏不禁對讚譽有加,如此知進退,比皇座上那喜怒無常的主子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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