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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旭淡淡道：「閣老的壽誕，務必讓萬歲出席。」

杜子溪卻無心欣賞，她憑欄而立，寒風帶起衣袖，颯颯的涼意逼入人的心脾。斗篷頸上一圈上好的貂絨，細細摩挲在肌膚上，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她的心也似被一隻手緊緊的掐捏著，她不得不撫著胸口微微喘息。

封榮站了起來，起身往側殿深處，黑暗的盡頭走去。殿深處紗幕半垂，他停下腳步。

陳啟往缸里看去，笑道：「皇后嫂嫂在看魚？」

封旭點了點頭抽出中取出來一個紅封袋，臉色不變的說：「最近有人送了一筆款子，你分點兒去花。」

「魚和人一樣，多了也讓人厭煩。」陳啟目中精光一閃，浮起複雜難解的笑意：「有時候去除厭煩其實很簡單。」

只是說到了一半似乎覺得自己沒有解釋的必要，便又沉寂了下來。

倒是女官呀的一聲。

半晌，德保朝著陽光愜意地閉上眼睛，似睡著了一般。

杜子溪心裏一動，微微抬首，道：「昌王。」

德保正歪在炕上對著日色瞧著一卷畫軸，一個小內侍剛端上了茶。德保見方進進來，也不招呼，www.hetubook.com.com反倒緩緩捲起了畫卷。

女官她把荷包輕輕遞到杜子溪手裡，她很自然地在鼻下輕輕地聞了一聞，抬頭時淺淺微笑。

旋即躬身行禮：杜子溪一擺手，女官隨即退開來。

封榮聞言，陡地揚聲道：「他們都以為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是朕卻做不得住……可是，杜江以為他們會贏，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知道，捏住她的心的，是自己的手。

身側女官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爺，皇后御駕，請迴避。」

德保這才眯眼睛看了他半晌，笑道：「得了不少？」

美酒，美食，順從的、可以隨意享用的男伶、柔軟到了極處的身子……這些對李原雍已經足夠了。

亭中有楠木屏門六扇，屏風質樸並無任何鑲嵌，只是透雕以壽山福海的圖飾。屏後有極輕微的仿若碎玉似的聲響，快雪亭居高清冷，四周闃無人聲，隱隱約約的響動，穿過屏壁，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逐漸近了，恍似冰與冰撞擊的脆折有聲。她想起，那種玉飾名叫「禁步」。

而封榮只是啜飲著酒，和-圖-書燭火的朦朦紅光點點落在他的身上，但棕色的紋錦袍顏色頗深，燭光反倒淡了。漸漸他微蹙起長眉，唇際抿起更是一種譏誚得入骨三分的冷笑。

「這是個腐朽的宦海王朝。」簾幕後仍是那個聲音不溫不火的語調：「李氏、杜氏、陳瑞、還有佟家……紛亂複雜，但是他們終究知道要守你的厲害……可是你得當心，當心……」

男伶一個激靈，慌忙退了下去。

陳啟上前一步。

「過了十五眼見著就是杜閣老的壽辰，青王他……請萬歲務必出席……」

杜子溪仍舊看著金鯉，緩緩開口：「怎麼了？」

待方進去了，德保重又展開畫卷，畫中女子明眸善睞，風姿綽約。

右角處一行小楷工整勻秀——燕脂淡淡勻

方進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應道：「是！」

「原是帶著新娘子去康慈宮拜謁的，結果聽說太後身子不好，僥倖就免了。倒不想在園子里閑逛，卻遇到了嫂嫂。」

一看動容了，竟是十萬兩！

「李氏即將一敗塗地！黨爭之後勢必是杜氏一方坐大……」

很長一段時間后，衣衫不整的男伶附和-圖-書在封榮身邊，耳語片刻。

卻聽德保忽然笑了幾聲：「一般是奴才，談什麼孝敬不孝敬，何況這銀子是給你的，我自然是不能要。」

方進嘻嘻笑著上前，親自接過茶，揮揮手打發走那小內侍，跪在德保眼前，將茶盞舉過頭。

「……拿來。」

說完，注目於她，見她面色淡定，恍若未聞，就又似來時一般，匆匆而去。

「人家交代你的事可得好好辦，不然不止是對不起這銀子了！」

正在唱曲的男伶執著紗扇，琉璃翡翠，燭光水晶，透過來映出去，燃燒著的焚香和鮮花佳釀一起散發著誘惑的味道。

很長時候后，有個男子沉靜得像是在拚命壓抑著情感緩緩蔓延過來，猶如無形的風，拂動了紗。

出了康慈宮，經過長長的宮道，杜子溪在宮婢的簇擁下前進，初時步態悠緩，而後卻愈行愈快，好像有人在身後追逐一般。

方進涎著臉道：「奴才怎麼敢收，自然要孝敬總管您的。」

皇宮的北苑，峰石林立，一塊塊近百年的湖石如美人指筍羅列，圍成花壇小徑，快雪亭築在假山之上，登于亭上，俯瞰花草松竹ｈeｔubｏｏk.ｃｏm•ｃoｍ如丹寇點綴其上，即便是冬日也是絕妙的景色。

說著，將紅封袋往方進手中一塞。這不是頭一回，他亦就老實收下，而且還抽出銀票來看了一下。

杜子溪微闔了眼，無視陳啟目中足以將整缸魚水蒸發殆盡的暗火，輕嘆了口氣。

設宴的封榮藉著更衣到了偏殿。

陳啟陡地低聲道：「我聽說漠北有一種毒，采自蝎子和五彩蜘蛛。毒性可互沖，緩上幾日，然後一旦發作不可收拾。」

陳啟自屏后緩緩踱出，混不在意，仍舊笑著上前來，倒是女官先赤紅了雙頰。

魚多了，細細的尾鰭劃過水下，金鱗一縷縷，一片片蔓延開來，捲曲交織，如盛放的花，杜子溪沒來由地一陣反胃，又不得不強自忍住。

不一會兒連月亮都躲進了雲里，煙蒙蒙的醉軟風情，偶爾傳出夾在瑟瑟琴聲中的斷斷續續的呻|吟喘息。

封榮面前的帳幕，殿內微弱的燭火只能映上斑點，使紗浮起一簇簇的光影。

封榮突然對著簾幕後開口：「杜江已經忍不住了，李原雍真的以為杜江縱容著他將女兒嫁給青王，也便會讓他坐上內閣首輔，那麼痛快的就把漠北糧和-圖-書餉發了！殊不知老奸巨猾的杜江，只是藉著要糧餉，而布下殺招。」

亭中一缸金鯉，據說自極北之地進上來，體細不懼冬寒，水面都結了一層薄冰，金鯉還在冰下遊動。

頓了一頓，他又道：「棋盤上的子都在按照我的預想動著，你說的沒錯，青王果然是一步妙棋。」

過了十五，便是杜江的七十五歲的壽辰，各省仍舊無雪，今歲準定是飢荒大作，大陳朝自開國以來，從來就沒有遭過這樣的天譴！天怒者誰？人心於是惶惶，民間傳言如風，老天爺要收人了。

封旭入宮時，天上倒是有了陰雲，卻仍然看不出有降雪的跡象。入了欽勤殿時，副總管內侍方進殷勤的迎上，讓座上茶后，低聲道：「萬歲爺去墨府了。」

空中瀰漫著一層靜悄悄的青黛色霧靄，若有若無的芬香。

夜色沉沉，華燈初上，鎏金火爐被寸長銀炭燒得紅彤彤的，偌大的西側殿卻只點了四五盞燭火，斑斑駁駁似明似滅的，暖曖成一片。

女官忙答道：「昌王爺落下香囊了。」

待封旭走了，方進心裏裝了事，詢問了小內侍，知道德保今日並不當值，提了兩盒點心來找德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