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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華

作者: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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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北京的春天,空氣中瀰漫著風沙,四周一片灰濛濛的,並不是讓人愉快的季節。賀靜宜在這段時間里走進了陳華的生活。
可是哪怕已經放棄了姓祁,漠視血緣上的關係,但因為任苒的存在,命運仍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將他們的生活或多或少攪在了一起。
津京塘高速公路向來以道路狹窄、貨車眾多聞名。
夜半時分,賀靜宜緊張地找到書房,他正在喝酒,他的錢夾擺在面前。他不等她走近,頭也不回地擺一下手,讓她回去睡覺。
任苒將祁家駿叫出了辦公室后,他問祁漢明:「剛才跟任苒一起過來的那位小姐是誰?」
這幾年間,賀靜宜並不是唯一一個試圖接近他的女孩子。起伏的人生與歲月曆練,讓他身上的沉穩氣度與年齡達到了統一,不動聲色顧盼之間,已經能讓人心折。在賀靜宜之前,有女孩子傾慕他,表現得更熱切、更純粹,然而並不能激起他相應的反應。
他並沒有回母親家裡,而是找間酒店住下。幾年來,他頭一次在酒吧里喝到酩酊大醉,根本不記得怎麼回的房間。
億鑫集團的發展毫不張揚,但投資領域已經從資金市場、商業地產擴大到了實業,旗下控股了兩家上市公司,實力任誰也不能忽視。
除了偶爾走開接電話,他一直坐著不動。他甚至沒有側頭去看她,只是知道她在他的左側,就似乎已經足夠了。
「我第一次打電話時,她在從天津返回的路上。她在開車,我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壞消息。她停好車后打電話給我,我才說的。」
每每半夜因失眠醒來,他並不喜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通常都是起來倒上一杯酒,天氣好的時候站在陽台上獨酌。看向腳下沉睡的城市,他不得不想到,本來這種生活對他來講沒有任何問題。從未成年開始,他就獨來獨往,孤獨對他來講早就是一種習慣,一種生存狀態,從來不構成問題。
「你給她打電話時,她有沒有說她人在哪裡?」他示意阿邦掉轉車頭回城。
從他們的對話中,陳華猛然意識到,他犯了可怕的錯誤。
就是這樣的戒備,讓任苒結束在香港的學習返回北京后,一發現他為她安排了住處,便馬上搬走。
半夜醒來后,他摸出手機,打阿邦的電話,把他從睡夢裡叫醒,囑咐他第二天早上趕來Z市,轉一筆錢給任苒,阿邦小心地問到具體數目,他停頓了一下。
他聽著任苒與祁家駿的對話。她聲音略有些沙啞,卻十分溫柔而堅定,條理清楚地反對祁家駿逃避,鼓勵他振作起來,隨她去銀行取錢,分擔家裡的重擔。
陳華頭一次體會到了以前從未體驗的嫉妒:刻骨,而且清晰。
這樣的沉浮變遷,大起大落,幾乎是變革年代的某個縮影。
任苒的生活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了——是祁家駿,而不是另一個與他無關的男人擁有了任苒,這讓他無法釋然。
那個急風暴雨的颱風之夜,他們之間只隔了區區十海里的距離。颱風停息以後,他隨漁船去深海捕魚,而她經歷了最後的傷心絕望,放棄了登島計劃,返回北京,從那一天,徹底下定決心不再緬懷過去。
有人打著哈哈:「老洪,你這秘書漂亮是漂亮,就是活像只刺蝟,不過開個玩笑嘛,何必這麼三貞九烈反應過度。」
他匆匆回頭,旁邊是一個年輕男人。他不知道對方怎麼認識他,也無暇客氣,只點頭致謝,然後重新看著車內。
他會注意到她,當然並不是因為她引人注和圖書目的美艷。
昔日連累到他的喻良洪出逃案因為主犯人間蒸發,最後以其他幾個證券公司高層受審判刑而了結。當初他斷然放棄捲入被凍結資金的爭奪,從某個方面來講,算是以退為進,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他的身份是祁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而祁家駿是含著金匙出生的祁氏繼承人,他們從知道彼此存在之初,就沒將對方視為兄弟,相互之間的感情比路人還要淡漠。
消息一個個傳來,他趕到現場時,完全驚呆了。
陳華看著吐出的煙霧飄散開來,開始試著不帶情緒地想到祁家駿。
他伸手過去一把扯下那個礙事的玩偶,只聽任苒啞聲叫了出來:「不……給我。」
這幾年裡,陳華每年都會在春節期間來雙平住上幾天,但這是他頭一次在颱風肆虐的天氣里住在這個小島,低矮的小屋外狂風呼嘯,小屋內四壁透風,煤油燈那一點微光搖曳得隨時可能熄滅。他度過了無眠的一晚,第二天颱風停止后,他便隨一艘漁船去深海捕魚,隔了好幾天才返回北京。
「小苒很能幹,留學回國后,進了北京的一家外資銀行工作,現在派到香港學習。家驄,」祁漢明無心繼續閑話家常,轉回正題,叫著大兒子原來的名字,「請你再考慮一下,祁氏不會要求你不停輸血,只要流動資金足夠支撐恢復生產,就可以度過眼前難關。」
他接納了賀靜宜,至於她經歷過什麼,她因為什麼樣的企圖而收斂著刺蝟的姿態,刻意接近他,展現風情試圖迷惑他,他並不關心。
他不便直接問及任苒,然而出乎他的預料,任苒突然推門而入,身邊站著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子。
這筆錢支撐他走過了重新開始的艱難日子。
他願意給任苒的遠不止於此,可是哪怕在醉后的頭痛之中,他也清楚,他已經沒有資格給她更多,把她的生活弄混亂。
他工作依舊很忙碌,事業以空前驚人的速度擴張,不可避免面臨越來越多選擇與決策的壓力,但他清楚知道,他的問題不是來自於此。
這時,他父親祁漢明的皮革出口加工企業突然陷入了困境之中。祁氏和其他民營企業一樣,因家族式管理起家,也因家族式管理帶來經營混亂、股權爭奪、相互掣肘等一系列問題。隨著擔任董事長的祁漢明父親突然去世,夫妻不和、兄弟鬩牆、姐妹反目……種種矛盾集中浮出水面。曾經看似紅火的企業一下內外交困,難以為繼了。
他到了Z市,先去看望母親。陳珍珍正約了一票人在家打麻將,看上去精神不錯。她馬上要中止牌局招呼他吃飯,他謝絕了,示意她繼續玩:「我還要出去見個朋友,晚上不必等我回來。」
僅僅只隔了一周,陳華接到任苒的父親任世晏從Z市打來的電話,當時他正在去機場的路上。
當初他甚至無需做出任何承諾,任苒就全心全意奔向了他。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她的愛看得天經地義。
那是在他大學畢業那年,他早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事業,但他父親祁漢明全然不知,把他叫到祁氏的工業園,試圖提供一份工作給他,他拒絕了,兩人出來,正好碰上祁家駿,祁漢明介紹這對以前素未謀面的異母兄弟認識。
他重新坐下,點燃另一隻煙,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從來不指望用另一個女人替代任苒,在他心裏,她是無可替代的。
他的心狂跳著,儘可能聲音平穩地說:「任苒,聽得到嗎www.hetubook.com.com?消防隊員馬上趕過來,你一定要挺住。」
他當然知道賀靜宜並不愛他,但他完全不介意這一點。他滿足她的要求,在他看來,她讓他的生活維持著一個表面上的正常,他給她的,就是她不談感情,盡心儘力陪伴卻不打擾他的獎勵。
他仍然想念著任苒,遠遠多過他的預料。時間流逝,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更為清晰。
是呀,那又怎麼樣。她完全有理由漠視他的任何表白。
「200萬。什麼也不必跟她說。」
在與任苒重逢以後,陳華了解了一下祁家駿的情況。顯然,儘管有了可愛的兒子,但祁家駿的婚姻還是很成問題,他和妻子莫敏儀已經分居。只是在祁氏岌岌可危的時候,他拿不出錢來滿足莫家提出的離婚條件,而且他的父母也強烈反對他們離婚。
她的力氣似乎耗盡了,再度昏了過去。
任苒看到他,卻並不吃驚,彷彿這並不是一個久別之後的意外重逢,她只掃他一眼,顧自與祁氏父子打招呼。
祁漢明一籌莫展地看著手裡的文件,「她是阿駿的妻子敏儀。」
「他們結婚多久了?」
北京這個地方,聚集了從全國各地湧來的男男女女,他們出身不同,經歷不同,可都一樣滿懷夢想,願意抓住眼前飄過的每一絲機會,驚人的美貌、才華與□裸的野心、誘惑一樣,隨處可見。
不管他在什麼場合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反應都不激烈,沒有怨恨,沒有質問,只有無可奈何地戒備。
第二年年初,她終於向他提出想進他公司工作。他略微意外,告訴她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分手,她緊張地看著他,猶豫一下,仍然點頭答應了。
看著他們離開后,他打電話查詢去香港的航班,然後返回會議室,同意將祁漢明需要的資金打給他,他交代阿邦趕過來辦理資金的調度,便直接去了機場。
阿邦問起他第二天的行程安排,他說他會去上海,但第二天一早,他在機場臨時改變了主意,去了北海。他先坐船上了潿洲島,天氣陰沉下來,颱風即將來臨,他坐上最後一艘返航的漁船踏上了雙平。
放下手機后,他再度拿出錢夾,看著裏面的一個身份證複印件,良久默然。在失眠的夜晚,他無數次凝視照片上的女孩子那張秀麗而略帶稚氣的面孔,她始終都是那樣坦然地對著他。
她不肯與他有任何私人性質的聯繫,他只能煞費心思安排了與任苒銀行的合作,在潿洲島上兩人再度碰面,他打算帶她乘快艇去雙平。
他叫著她的名字,伸手撫向她慘白的面孔。她突然咳嗽一聲,嘴角吐出了一點血沫,眼睛無神地睜開。
就在他從Z市去雙平的第二天,任苒接過阿邦轉交的200萬,然後獨自一人到了北海,被颱風困在潿洲島上。
任苒正縮在登機口一角的椅子上打著盹,她臉色蒼白,身上蓋著祁家駿的西裝。他在她身邊坐下,驚訝於她在這個不算安靜的場所卻睡得這麼沉。
「基本上全是投資收入。」——她這樣對祁家駿解釋著錢的來源。
陳華到了Z市,與祁漢明與祁家駿見面,他們父子兩人看上去都神情憔悴。祁漢明跟他討論著公司需要的資金額度,祁家駿卻始終低頭看著手裡的文件,一言不發。
他還沒來得及弄清她的神秘男友是誰,那人便一聲不響地從她生活中消失了,陪在她身邊的,仍然是祁家駿。
賀靜宜正是做東那人的秘書。她的老闆洪先生大約40餘歲https://m•hetubook•com•com,當年也曾搏殺于期貨市場,後來轉做傳媒投資,身家豐厚,意氣風發,得意洋洋地說:「據說老姚那個半文盲找了一個海歸碩士當秘書,真是缺什麼補什麼。我這秘書大學念到第四年,沒拿到文憑就退了學。有什麼關係,長得足夠漂亮就行了。」
同機抵達香港以後,任苒不出他意料地拒絕了他,對他的表白回以毫不客氣的一句:So What。
陳華再也坐不下去,「對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他知道他已經突破了她的冷漠,可是這也只意味著她會以更加防備的姿態面對他。
相比之下,看上去眼神戒備、身姿緊張僵硬的賀靜宜反而並不出眾。她木然坐在一邊,對席間男士講的庸俗笑話反應慢半拍,臉上維持著一個格式化的笑,確實很合乎沒什麼大腦的花瓶秘書定位。
曾經放言要將他徹底整垮、永世不得翻身的深圳某集團董事長朱訓良一向以手段狠辣出名,可也沒來得及看到他的東山再起並再度與他交鋒。僅僅在陳華改名換姓一年後,朱訓良就因為牽扯到一起影響廣泛的經濟案件之中而走上喻良洪的老路,一夕之間倉惶出逃,到了香港仍受到起訴,被引渡回來受審。
陳華決定將錢還給任苒。
他匆匆撥開眾人,攀上傾斜的車子,只看得到任苒以一個彆扭的姿勢坐著,胸口抵著方向盤,絲毫不能挪動,雙眼半閉,似乎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一動也不動。
他從未想到,那個天真的女孩子已經有了如此理性鎮靜的一面。
後來,他給她買了房子,偶爾去她那裡,半夜開車離開,留宿的日子很少。
「那任苒呢?」
那份財務報告以最快速度傳到了他手裡,緊接著祁漢明也打來電話。他這才知道他母親沒有誇張,情況確實十分嚴重,他若不出手,祁氏便會接近破產。
她說她已經有了男友,他並不以為意。他不認為一個交往時間不長的男友算是一個障礙,可是真正面對她,他無法把過去的一切當成一個只需說出就能改正的誤會。
他們分開時,他正處於末路窮途。任苒留下了這個身份證複印件,和她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二十萬元現金。
頭一次見賀靜宜,是在一個飯局上。邀請者是陳華做私募時的一箇舊識,不便推辭。只是他難得出席這種應酬場合,氣氛再怎麼熱烈,他都有些置身事外的疏落。
當年他從澳洲回來以後,重新開始工作,那種投入的程度,甚至讓跟隨他多年,一向了解他做事風格的助理阿邦開始擔心起來。
陳華不期然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不需要任苒警告,他也不會去插手祁家駿的生活,他清楚知道,那樣只會犯了任苒的大忌,將她推得更遠。
陳華恢復了一個人生活,獨居在京郊的別墅,他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同。
看著那一連串數字,他首先想到的是任苒——她的生活會受什麼影響,還有她的孩子?
他向來不理會祁氏的運作,甚至沒有回去參加祖父的葬禮,與父親祁漢明之間的聯繫少得可憐,當陳珍珍打來電話緊急求援時,他並不關心,只泛泛地說:「讓祁氏交一份財務報告過來,我看看再說。」
上次在墨爾本看到他們,他還可以控制情緒,說服自己接受現實,淡漠離開。然而,在任苒從小生活的房子對面,看著祁家駿站在任苒曾對他描述過的樟樹下面,以主人的姿態主持著維修,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的身上,襯得他比過m.hetubook.com•com去顯得成熟得多。
「已經兩年了,敏儀很不錯,現在家裡多虧了她,又要照顧婆婆,又要照顧小孩子。」
賀靜宜多少帶有某種舊日回憶的痕迹、某個人的影子,陳華並不避諱這一點相似,反而對自己承認,這是他願意接受她的前提條件。
中途輟學的女孩子,含著眼淚的一撞,那樣倉惶而滿懷心事的眼神——似乎就已經足夠了。
想必她是累壞了。
在她走進他心底以後,他已經習慣擁有她,以及她的愛。直到在澳大利亞看到她與祁家駿在一起后,他逐漸才意識到,他的生活出現了一個無法填滿的空洞。
而他欠著她。
旁邊一個人拉一下他:「陳總,請鎮定,消防隊員馬上會趕過來了。」
陳華接過秘書遞上的大迭文件,一邊翻看,一邊從抽屜里拿出電動剃鬚刀刮鬍子。生活就此回歸正軌。
伴隨著這句話,她嘴裏一口血噴了出來。他一下讀懂了她的意思:「我幫你收好,任苒,你不要動。」
他不確定她有沒有聽清,只見她艱難地睜大眼睛,駕駛室已經成了一個扭曲狹窄的空間,後視鏡在她頭上方僅幾公分的地方,上面用絲帶系著一個小小的木雕玩偶,已經有些破裂,在她眼前晃動著。
那樣美麗的面孔、年輕的肢體、柔軟的肌膚,竭盡全力取悅他。可是,什麼也沒有改變。
在她那樣愛過他以後,他帶給她的是什麼樣的傷害——他無法估量。
不管從哪一方面講,他從來沒把祁家駿放在眼裡。然而,他不能不承認,至少現在在任苒心裏,祁家駿的位置十分重要。他不僅陪伴了她的整個童年、少年時期,而且在她從一個嬌憨、害怕孤獨的女孩子成長成職業女性的過程,也一直在她身邊。
任苒駕駛的那輛小小的兩廂車停在路肩緊急停車帶,被一輛大貨車從後方撞擊,沖向路邊護欄,整輛車面目全非,呈側傾狀態,而她被卡在嚴重變形的駕駛室內,她同行的車友和早已經趕到的高速公路交警都無法拉開車門將她救出來,正在聯絡消防人員緊急趕過來。
隔了一天,賀靜宜找到了陳華的公司。
酒至半酣,坐在她一側的男人毛手毛腳,她卻出人意料地跳起來,奪門欲出,重重撞到了正準備走到外面打電話的陳華身上。
陳華緊急聯絡交通部門查詢,同時讓阿邦開車趕往通往天津的津京塘高速公路。
任世晏解釋之下,他才知道,祁家駿于當天凌晨在墨爾本遭遇槍擊去世,任世晏給女兒打電話通報這一消息,通話還沒結束,就聽到一聲巨響,隨後他怎麼打電話都沒人接聽,他已經給所有身在北京的熟人朋友打電話求助。
西斜的太陽光透過那棵枝繁葉茂的樟樹灑在祁家駿的身上,他神情專註,英俊的面孔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其他人都覺得他對女友寵愛有加,不過賀靜宜顯然並不這麼想,她看上去始終惴惴不安,彷彿在窺伺等待著一個她不得不接受的結局。
她將全部信任給了他,他給她的只是不加任何解釋的分手,她接受了那筆錢,將之視為一筆投資收入,那麼她怎麼可能還愛著他。
這一次,他能看到任苒眼底的波瀾。
身為一個無從選擇出生的私生子,陳華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他選擇職業、選擇投資方向,從來不思考命運玄奧而無從把握的走向。但那一刻,他不得不想,似乎從他出生那天開始,冥冥之中,便的確有一種命運在跟他作對。
他用最短的時間了解她在香港的情況:她的工作和_圖_書、她的上司,她的生活習慣……
當然,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欠他什麼。
陳華僵立在了原處。
賀靜宜做著最本份的女友,從來不抱怨他行蹤飄忽,很少陪她。當然,她對他並非沒有要求,那些要求最初帶著是撒著嬌,迂迴狡黠地提出,全是物質方面的。在他滿足她以後,她要得更直接了一些,更多了一些。不管是想買名牌、珠寶、名車,還是想讀書深造,他都沒讓她失望。
可是任苒改變了一切。
當她不再對他抱有過去那種無條件的痴心,那麼以她的決絕和對祁家駿的維護,他的機會十分有限。
他極少這樣不打招呼便失蹤,阿邦正焦灼地到處找他,看著他鬍子拉碴,身上帶著海水的咸腥味道重新出現在公司,愣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敢問。
他當時儘管姓祁,但對祁家從來沒有嚮往之意與好奇之心,根本不理會那個混合著驚愕、憤怒與不安神情的俊美少年,只冷冷地說,他是他母親的獨子,從小沒有兄弟姐妹,以後大家還是不要硬約著見面,省得尷尬。
小舞台上的表演換成了弗拉門戈舞,奔放的音樂,美艷的西班牙女郎,飛舞的寬大裙裾,讓露台那邊氣氛變得再度熱烈起來,更襯得陳華站立的這一角燈火闌珊。
所有直接的威脅看上去都解除了,但陳華並沒有改變深居簡出的風格,他拒絕任何出頭露面的機會,隱身幕後,謹慎而不動聲色地擴張著,他的公司規模日益壯大,正式將總部遷至北京CBD區。
他相信,任苒在雙平時,幾乎天天坐在岸邊看夕陽下漁船歸來,那裡能喚起存在於他們之間所有的記憶。但是,任苒尖刻地將他的安排歸之於「不合理的重逢、不適時的故地重遊、莫名其妙的感傷懷舊」,斷然拒絕。
可是,命運再次顯示了它的不可捉摸。
他還來不及抑制心底的一陣無以名狀的狂喜,便猛然意識到,他讓阿邦還的這筆錢,恐怕已經極大地傷害了任苒。
「陳總,請幫忙我找一下任苒,我怕她出事了。」
工作不能如過去那樣佔據他的全部身心,孤獨感彷彿生出細細的牙齒,在夜晚啃噬折磨著他,他需要嘗試一下新的可能。
他出來,並不願意去祁家的別墅找任苒。他甚至懷疑自己做好了正面面對身為別人|妻子的任苒的準備。他到了Z大後面,正打算約任世晏出來,托他將錢轉交他女兒,卻看到任家那座空著的房子有工人出入。祁家駿站在院子里,指揮他們修繕破損的部分。
接下來,他將更多的心力與時間放到了工作上。
任苒匆匆離開,陳華仍然停留在原地,久久注視著她的背影。
既然任苒決定去深圳工作,去香港讀書,而不是去祁家駿待著的澳洲,那麼他能做的,就是繼續慢慢努力。
然而,他依舊並不打算臣服於命運之下。
第二次廣播登機通知了,他拍了拍她,在她驚詫的目光下保持著面無表情,克制著不去握她的手,先走向了登機口。
祁家駿與任苒正站在走廊另一端交談,她正勸說他接受她的錢。
不等洪先生呵斥,陳華替她解了圍,他向來沉默,偶一開口,竟然沒人敢借勢打趣。
他這才知道,在兩年前,他們還有另一次擦肩而過。
到了初秋,他媽媽陳珍珍打來電話告訴他,祁家駿帶著一歲九個月的兒子回家了。她絮絮哀嘆著自己年事已高,十分孤單,試圖暗示這個從來不肯跟她閑話家常的兒子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他馬上打斷了她,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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