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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華

作者: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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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她基本上不跟任何人交談,包括她父親在內。
其實死亡沒什麼可怕,如果可能,她願意在那場車禍中死去,災難瞬間降臨,既然沒有預兆,也就無所謂恐懼。出於她不知道的原因,將她的車撞至報廢的這場車禍居然放過了她的血肉之軀,可是她不想放過自己。
房東大媽操著一口地道京腔,聲音誇張地叫:「姑娘,這房子我不敢再租給你了,你要是在裡頭有個好歹,我麻煩可大了。」
四根肋骨骨折,第三腰椎體壓縮性骨折,肺部出血造成外傷性血胸,全身多處挫傷,再加上嚴重腦震蕩,任苒在斷斷續續昏迷了三天才清醒過來。
任苒沒有探究細節的慾望。她一天天康復,但整個人消極麻木,根本不配合復健師的治療。
接著,陳華十分客觀地介紹了任苒的情況,讓白瑞禮對她有了一個較全面的了解。他聲音平靜,不帶一絲感□彩。然而白瑞禮的專業是觀察別人言行舉止之下的內心世界,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男人其實並不介意暴露他的感情。
她怎麼會一次又一次禁閉自己?而他怎麼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任世晏確認她已經停車,告訴她的果然是一個讓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噩耗:祁家駿在墨爾本遭遇槍擊去世。
就在去天津的頭天晚上,她正在家裡看書,突然收到祁家駿發來的簡訊,讓她上網,她打開電腦連接上網路,發現祁家駿那邊開了攝像頭,給她直播他和同事肖鋼以及另外七八個人在公寓里的聚會。
她談起她正在準備的考試,、銀行新出台的員工激勵計劃;他談起他的工作、有些反常的天氣、悉尼歌劇院將有國內一位歌手的演出,他和肖鋼計劃買票去看……卻根本沒提起他會去墨爾本。
在送往醫院緊急搶救后,她脫離了危險。
在這樣過了大半個月以後,任苒已經基本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便牢牢控制住了她。接下來,她毫不意外地發現,她沒有飢餓感,當然連煮方便麵的勁頭都沒有了。
陳華再來醫院時,發現已經人去床空。他趕到任苒租住的房子,她只隔了防盜門請他不必再來,根本不放他進去。
他沒有猜到的一件事是,任苒沒有醫生所說的腦震蕩後遺症常見的失憶癥狀,她記得車禍發生前的每一件事。
任世晏的話還沒說完,任苒只聽耳邊一聲巨響,她的車被一輛偏離車道的大型貨車從左後方撞中,車身不受控制地猛然向前衝去,前部撞到路邊護欄才停住,她一下失去了知覺。
任苒躺在沙發上,翻看媽媽留下的那本《遠離塵囂》。車禍之後,其他書對她來講,只是字句的組合,只有這本書,仍然保留著意義。她清楚故事的走向,了解每段文字的含義。有時她會不由自主喃喃念誦,那些已經爛熟于胸的字句由她唇邊流出,聲音乾澀,顯得陌生而遙遠。她沉浸其中,突然意識到,媽媽在病床上也曾這樣念誦。
想到媽媽,她不再有哀傷的情緒。她想,這麼多年來,她終於離她的母親更近了一點兒。
他先過來對著攝像頭給她打招呼:「祝我生日快樂,美女。」
面對這個以前會嚇得她尖叫著跳起來的東西,她竟然沒有任何害怕或者厭惡的感覺。她與這個灰不www.hetubook.com.com溜秋的小動物靜靜對視著,發現老鼠顯然先不安了,縮了縮身子,一下跑進了廚房。
醫生給她處理傷口,整個過程,她都一聲不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這是誰想出的主意?太有創意了。」
陳華當時的反應幾乎與任苒如出一轍,他淡淡地說:「賈院長當時向我推薦了三位醫生候選,我看過你們的資料。你的一位同事專攻森田療法,主要治療各類神經質症,對任苒來說,他顯然並不合適;另一位同事名氣比你大,不過熱衷於上電視節目,給時尚專欄寫心理諮詢文章,我不希望看到任苒變成他筆下的某患者示眾。」
她在樓下碰到守候著的陳華或者阿邦,就如同看到陌生人一樣,完全不理睬。
陪著她一起長大的那個男孩子,在愛熱鬧的外表下,一直很怕孤單,初到澳洲留學時,甚至抱怨夜晚太過安靜以至無法入睡。他就那樣一個人猝然離去,她只差一點就可以跟他一起走的。
「我交了房租,應該還沒到期吧。」她居然還可以有條理地爭辯。
撞擊發生后,她略微清醒,印入眼中的頭一件物品就是這個玩偶,它在離她幾公分的地方晃動著。因為隔得太近,她努力調整一下視線才看清。
只看了一會兒,任苒就被逗得直笑。那邊有人在熱熱鬧鬧地烘蛋糕、做菜、包餃子,有肖鋼在國內的親友唱歌獻藝。各種聲音不停通過網路加入進來:指點某個菜做得不對,某個人再來一首歌,某個笑話講得太冷。
「我得說這個評價讓我榮幸,但是有一點我得再次強調,在接手治療以後,沒有得到任小姐本人允許,我不能跟你探討她的心理狀況。」
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轉,卻拒絕下床做醫生建議的基本運動,成天麻木地躺在床上。
出來以後,陳華直截了當地說:「任教授,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任苒也不可能接受你妻子的照顧。帶她回Z市,一樣要請人看護她。請把她留在北京,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療,直到她康復。」
陳華介紹他請來的醫生給任世晏認識,交談之後,任世晏認可了他的安排。
一天深夜,她躺在沙發上打盹,突然醒來,意識到房間內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她慢慢轉頭,果然,離她不遠的地方,一隻老鼠正縮在牆角看著她。
「莫家要求他將房產給他妻子,他去墨爾本處理過戶的事情,結果昨天深夜有歹徒破門而入,他受了重傷。」
醫生警告過,腦震蕩會有一系列後遺症,傷者不能受任何刺|激。
她帶回國,買了車后,就將玩偶系在了後視鏡上。
肖鋼是祁家駿姐姐祁家鈺的同學,在祁家駿與任苒留學墨爾本期間,一直與他們是室友,現在祁家駿又在他開辦的IT公司里工作,幾個人關係一向很不錯。
「這個你放心,她最抗拒的那個人是我。我讓助手轉告她,出院后她有兩個選擇,或者住進我家,接受我的全天監管;或者獨住,但得自願接受你的治療。她選擇了後者。」
「不用,我想一個人待著。」
消防隊員在半個小時后趕來,花了近40分鐘,才用液壓剪剪開車門,再用擴張器撐開車身,將任苒救出來抬上救護車。這時她被困在車m.hetubook.com.com內已經長達兩個多小時,生命處於垂危之中。
任苒被直接送進了醫院,醫生做過全面檢查以後,診斷她患了抑鬱症和營養不良。
白瑞禮是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神情和藹從容,金絲邊眼鏡后的眼神充滿睿智,穿著考究的灰色西裝,襯衫、領帶顏色搭配得十分協調。他從德國留學歸來,目前是國內心理諮詢方面的專家,也是北京一家收費高昂的醫院心理科最受歡迎的心理醫生之一。
恍惚之間,那個人跟眼前這滿面怒色的男人彷彿重合起來,她笑了:「怎麼是你?我這次又沒等你。」
她發現她不再那樣將自己封閉於一個無形的空間里,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麻木如同藥力消散,她一步步找回了對周圍環境的感受,她仍然鬱鬱寡歡,無法快樂起來,可是一度纏繞籠罩她的死亡似乎收起了陰影。
陳華臉色陰沉地看著她,「搬去哪裡?你這個樣子,誰敢把房子租給你?」
隔了一個月,陳華再度找到他,請他診治任苒。這一次,任苒表現得接近正常了,她的話仍然很少,但舉止有禮,不再抗拒交談。提到將要開始的心理治療,她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任苒的車友、同事陸續過來看她,她都全無反應。她既不回應旁人的關心,也不打聽自己的傷勢、獲救過程,更沒有向任何人問起關於祁家駿的情況。
她轉向父親,嘴唇動了動,輕聲說:「木偶,請給我那個木偶。」
陳華馬上請來北京最知名的心理醫生白瑞禮,然而不管他說什麼,任苒只木然看著天花板,不開口回答任何問題。等白瑞禮無可奈何地走後,她馬上自行去辦了出院手續。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再度回到她腦海里,明亮、清晰,每一個字都無法迴避。沒有任何僥倖的幻覺,沒有給她留下一點自欺欺人的餘地。那個跟她一起長大的男孩子,英俊、有時有些陰鬱、一直愛著她的祁家駿,喪身在他們曾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墨爾本。
這兩天時間里,陳華查詢了木偶的來歷,知道這個小小的木雕玩偶是手工製品,穿著是澳洲牧羊人服飾。
她以前一向有潔癖,但是出院之後,便一直任由家裡凌亂著,根本沒有收拾,隔幾天才扔一次垃圾。前幾天她看到過廚房水槽那裡有蟑螂,曾想到過要去買殺蟲劑,可一轉眼便忘記了。
「我給你請一個保姆過來。」
那竟然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
她慢吞吞地說:「那好,我搬家。」
肖鋼將攝像頭角度一轉,果然旁邊高高低低放著兩部台式機,三部筆記本電腦,她在另一部電腦上看到了祁家鈺,她身邊是祁家駿的兒子祁博彥,正興奮地跟他爸爸打著招呼。祁博彥已經四歲多,十分活潑可愛,在祁家鈺的提醒下叫了一聲「苒苒阿姨」,便眨巴著眼睛轉向一個勁逗他的肖鋼,看起來已經不大記得了在他嬰兒時期最親近的任苒。
「他中了兩槍,都是致命的,搶救無效,已經……」
她慢慢能集中起注意力,由看報紙的簡短報道到看書;晚上的睡眠對她來講仍有障礙,不過不再是一種純粹的折磨。
鏡子裏面是一個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女人。然而她絲毫沒有受驚,這個影像對她來講不算陌生—hetubook•com.com—幾乎就是她母親纏綿病榻時的翻版。她緊盯著鏡中的自己,兀自笑了。
她喃喃地說:「我看到我媽媽了。」
原來生命並不容易放棄,深重得一度將她擊倒的哀傷也不過是一種病理現象,可以用藥物控制到肉體能夠承受的範圍以內。
躺在病床上,任苒牢牢握著那個小小的玩偶,這是她從墨爾本帶回來,購于維多利亞藝術集市。
她搖搖頭,「不,爸爸,您回去上班吧,我就留在北京,幫我請一個護工就行。請陳總不要過來了,我不想再看到他。」
他突然走過來,伸手拖起了她,她沒有抗議的力氣,只緊緊抓住了手裡的書,身不由己被他拉到穿衣鏡前。
「你想死嗎,任苒?那你得問一下,我願不願意讓你死。」 陳華彷彿完全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附在她耳邊,一字一字清晰地說。
那邊的攤位售賣各式藝術品、小工藝品,她一眼看中了這個玩偶,祁家駿買了兩個,一個給她,另一個就系在祁博彥的童車上。
這差不多是她入院以後講的最長的一句話,也是唯一一次提到差不多天天過來的陳華。她的回答得十分有條理,然而站著的兩個男人交換一個眼神,心中充滿了不安。
她與車友去天津吃海鮮,盡歡而歸,正在返程途中,她父親任世晏突然打來電話,聲音暗啞地說要告訴她一件事,希望她保持鎮定。她詫異地問什麼事,任世晏卻猛然打住,先問她在哪裡,她告訴他,她正在開車返回北京。任世晏馬上說:「等你停下來以後馬上給我打電話。」
「我來安排好,不會讓她情緒受影響。」
祁家駿抱著不到一歲的兒子祁博彥,和她一起走到亞拉河畔的長廊上。
任世晏叫她的名字,良久,她茫然應了一聲。
任世晏以為女兒處於失憶譫妄狀態之中,緊張地看向醫生,然而陳華知道她的意思,他將那個小小的玩偶遞過去,放到她手裡。
「不用了,等會給我唱生日歌就行了。今天哥哥真是牛啊,幾部電腦同時直播給國內的家人朋友看,這一歲老得太值得了。」
他被她這句話刺痛了,隨即冷冷地說:「我可以斷定,你媽媽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
他只能猜測,這個玩偶是祁家駿買給任苒的。
任苒睜開眼睛后,先看到陳華,她獃獃看著他,眼神空洞,彷彿看一個陌生人。任世晏叫著女兒的名字:「小苒。」
「小苒,跟我回Z市好嗎?」他直接徵求她的意見。
院長親自將陳華介紹給他,希望他接下任苒這個病例,他同意先做一次心理評估再說。然而第一次見面,任苒完全拒絕與他交談。
也許她還能趕上他。
她直直看著前方,握著手機,思緒渙散,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白醫生,我讀了你寫的那本關於抑鬱症治療的書。」
她詫異地看著他們,突然記起在上個世紀之交,她也曾將自己幽禁在一個公寓里,等一個也許再不會回來的人,等到幾近絕望時,他出現了。
白瑞禮在來任苒病房前,對陳華也說過他的治療原則。
老宿舍區並不安靜,她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種種聲音。有時門鈴會響起,有時隔壁鄰居的電視機開得過大,到了放學后,孩子們背著書包回來,一路灑下清脆的談笑聲,下班的人相互打著招hetubook.com•com呼寒喧……
三年前那個春日一下浮現在她眼前。
「我退錢給你好了,總之我不租了。」
陳華的表情毫無變化,保持著淡漠,「坦白講,我關心治療進程和效果,但我不需要打聽治療細節。而且我可以斷定任苒不會跟你講出任何我需要你轉述才能了解到的信息。她不是那種被深重不可告人的秘密壓垮的人,必須把心理醫生當成神父告解才能求得解脫。」
她的手指觸到,馬上緊緊合攏,將玩偶握在掌中。
四月,是另一個半球的初秋,而北京已經進入春季。他們永別了,在同一個時間,在不同的季節。
「生日快樂,老肖,抱歉沒給你準備禮物。」
「於是我中選了,因為我看上去是個守得住秘密的人。看來陳總並不是因為我的專業能力而選擇了我,而且對心理諮詢能取得的效果持懷疑態度。」
陳華反對這個提議,他的理由十分充足:任苒的外傷性血胸經胸腔穿刺抽出積血后,已經基本沒有大礙,但兩個部位的骨折都需要靜養複位,不適合移動。這個醫院的醫療條件很好,更有利於她的康復。他特意請來了一位香港的復健師,已經針對她的情況制訂了全套復健方案;那位心理醫生也答應再次過來為她做心理諮詢……
她在家裡閉門不出,每天只吃很少的東西。隔好幾天才下一次樓,在附近的小超市裡購置食品和生活用品。
她努力去回憶祁家駿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卻只覺得所有的聲音都飄忽不定,旁邊醫生在詢問情況,父親在與她說著話,然而,她思維漸漸渙散,根本無法把他們的語句組織成任何明確的意思,當然更沒有力氣作出回答。
她一動不動躺著,在那一刻,她頭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她對生活已經沒有留戀,對死亡也沒有恐懼。
「家駿想出來的點子啊。」
意識到這一點,她沒有任何欣慰,只覺得嘲諷。
不等她說話,他抱起她,一邊向外走,一邊對阿邦說:「收拾她的東西,賠房東的門,退租。」
白瑞禮很意外,他寫的是一本純學術性著作,並不是時下市面上常見的那種針對大眾讀者的心理學普及讀物,一般人很難看完。
只是這些聲音彷彿存在於跟她平行的另一個世界,根本與她無關。
不知道那樣躺了多少天以後,反鎖著的門被陳華一腳踹開了。跟在他身後的是阿邦和神情惴惴不安的房東大媽。
她父親再次提出接她回Z市休養,她一口回絕;保險公司打來電話,讓她去簽字了結理賠,她只隨口答應,並不理會。
「還有一點我必須預先講好,就上次我跟任小姐的談話來看,她患的是創傷性抑鬱症,因突發事件喪失了生活的興趣,抗拒與外界的接觸,恐怕短時間內不會主動接受治療。我一向不主張強迫治療。」
他一定愛著那個女人——白瑞禮也同樣不帶感□彩地在心裏做出了判斷。
任苒笑了,那個笑意只是浮在嘴角:「我並不擔心這個,陳華先生不會向你打聽我的治療細節,不,他不屑於做那種事。白醫生,我既不懷疑他的為人,也不懷疑你的職業操守,我只是懷疑治療對我來講是否必要。不過既然安排好了,我接受就是了。」
最初,無處不在的疼痛,讓她可以不必專一面對心底的傷痛。不過再複雜和_圖_書的傷勢,只要不致命,總會有痊癒的一天。
當然,她記得發生的一切。腦震蕩留下的只是劇烈的頭痛,以及突然份外清晰的記憶。
當她傷勢穩定后,任世晏提出帶她轉院回Z市,方便就近照顧她。
「對於你的專業,我沒有評判的資格,不過我做出判斷有我的標準。你的著作表述嚴謹,沒有神化心理諮詢對於抑鬱症的治療作用,主張結合藥物,通過長期交流幫助患者重新建立樂觀的外部認知與內在平衡,這就足夠了。」
任世晏長嘆一聲:「陳總,你也看到了,她甚至不願意再見到你,恐怕她不會接受這種安排。」
祁家鈺跟他們打了招呼,說要送祁博彥回他媽媽那裡,肖鋼的生日聚會盡歡而散。大家走後,任苒和祁家駿繼續聊天。
她的第一反應是反駁:「可是他明明在悉尼上班。」
她答應下來,不知什麼緣故,心底突然有十分強烈的不安感,心跳一陣快一陣慢。她平時與父親的通話並不多,差不多已經到了沒有要事不打電話的地步,她忐忑不安地開出十來公里后,實在沒法說服自己鎮定下來,還是離開車隊,將車開上路肩的緊急停車帶停下,打電話給任世晏。
她既沒有抗拒的體力,更沒有抗拒的心情,被動地接受治療,每天輸液、定時服下一系列藥物。過了一段時間,她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
心理醫生再次來到了她的病房,作著自我介紹:「任小姐,你好,我們談過一次話,我是白瑞禮醫生。」
「你要冷靜,小苒。阿駿中了兩槍,都是致命的,搶救無效,已經……」
他們在病床邊交談,她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將要決定的事情完全與她無關。
接下來,陳華接手照顧任苒,但他並沒有再出現在醫院,而是讓助理阿邦出面安排一切。
接下來,任苒給銀行發了郵件辭職,也不去辦理手續。
一般人天經地義擁有的感知能力一樣一樣重新回到她身上,風吹在臉上是柔和的,清晨鳥的鳴叫啁啾悅耳,別人對她說話,再不是形狀不同的嘴唇毫無意義地一張一合……
到後來,她連手機也不開了。
任苒從監護病房出來后,陳華一直守候在旁邊,任世晏也從Z市趕了過來。他們同時看著她恢復意識。
看書累了后,她便合眼休息,醒了繼續看,最多只起身喝一點水。
任苒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
「陳總,帳單誰付,我並不關心。我希望你能理解,心理醫生必須使患者有一個基本的信念,相信他們所有的秘密到醫生那裡都是安全的,治療才有可能進行下去。」
任苒的手掌用力,小小的玩偶在她掌中應聲折斷,她渾然不覺。陳華不得不掰開她的手,才將帶血的碎片取了出來。
「任小姐,你的朋友陳華先生來找我,大致介紹了你的情況,我並不是什麼病人都接,我的治療原則是:我只接受對心理諮詢不抗拒、自願治療的病人,而且絕對不可能對第三者彙報治療細節與進程。」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想了一想,「住酒店也行。」
淡淡月光撒在室內,安靜得有一種詭異感。
「看看你自己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她無言以對,只獃獃看著鏡子。
醫生認為她的外傷已經治愈,她的異常表現是創傷應激反應,最好請心理醫生做輔導。
當然,他是怕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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