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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遠也被這一幕感染的鼻尖開始發酸，他邊扶鍾小強邊說：「最無助的時候我也怨恨過你們，但此刻真相大白，我只想放下。所以，也請你們不要再哭了。」不要再為他增加額外一點點的情感負擔，他承受不住。

鍾小強沒想到他是說這個，短暫一怔后，他凄慘地一笑。

「您說。」鍾小強一臉鄭重。

「在我和靈靈媽媽第二次去燕城去清大要說法的時候，許家阿囡也在。聽說了我們的來意，就一直找過來解釋，說事不可能是你做的。當時我們看在她是靈靈好朋友的面上，見了她幾回。後來實在被她煩得不輕，在加上心裏一直不好受，就再也沒見過她。就這，她還是天天來，靈靈媽媽自此心裏對她有了意見，再也不把她當自己娃兒看了。以前我們倆家是很親的，因為這件事，生分了。說起來，這事也是我們對不起她……」

就鍾家夫婦而言，他們在一開始確實恨不得這個惡人為女兒陪葬。但三年過去了，他們將所有的仇恨都集火在了季明遠的身上，此刻陡然間冒出來這麼一個人，他們甚至都反應不過來，該怎麼恨怎麼怨。心頭更多的是疲憊。

她隨口問著丈夫，抬眸一看是季明遠，也愣在了當場。

「無妨，我應該的。」季明遠說著，看向陶琴。

以前，他總覺得是老天在救他，給他機會。其實不然，是佳寧。是同樣深陷泥潭的佳寧，一直努力著想要把他拉出來。而他居然，還嫌她不夠乾淨。他真是有夠蠢的，在意那些多。那麼如今這一切，都是他應該承受的。

「怎麼回事？」季明遠聽出這其中有故事，忙問道。

季明遠不妨他有這個舉動，立馬去扶他，卻怎麼也扶不起來。

「沒、沒有。」鍾小強很勉強地一笑，「我們，我們只是不知該作何反應。孩子走了三年多了，做夢都想找到這個作惡的人。沒想到真到了這一天，我們卻不覺得高興。」說著這話，鍾小強的眼淚立馬流了出來。起初還想遮掩和*圖*書，淚水越流越多，只好放棄，捂著臉哭泣。

原來如此。許佳寧哦一聲，沒再說什麼。

鍾小強還在說著什麼，但季明遠已經聽不進去了。原來，還有這麼這樣一個他不知道的故事么？

因為天色陰沉的厲害，季明遠沒有在鎮上多逗留，直接打車去了公交車站，坐上了回村的公交。

去年夏天，懷胎十月的陶琴在蓉城一院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取名鍾耀。正是她懷裡抱著的這個。季明遠一直跟當初介紹給鍾小強的那位蓉城一院的李大夫有聯繫，在孩子出生的當天就收到了消息。本來是想送上祝福的，但怕自己的出現在這個幸福的時刻給鍾家夫婦帶來不好的回憶，就只得作罷。

到了房間里，季明遠才看清耀耀的長相。小傢伙粉雕玉琢白凈可愛，一看就是個漂亮寶寶。最關鍵的是，渾身上下都是胖嘟嘟的小奶膘，胳膊和小腿看上去都十分有力，顯然很是健康。看到這裏，季明遠徹底放心了。

第二天吃過午飯，季明遠在飯桌上告知林從芳，要去鎮上一趟的事，說是去看看鍾靈父母。林從芳怔了一秒，囑咐他路上小心。許佳寧在旁聽著，想起昨晚忘記關心的一個問題：「你車不是被拖到了蓉城么，那你怎麼去鎮上？」

「她是在我離開清大之後才知道的，那時候鍾靈已經下葬兩個多月了。你們是知道的，她跟鍾靈一直關係很好，所以自然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回到燕城之後，為了查出鍾靈的死因，她做了許多。」

看完這封信，陶琴的手都在抖：「你是說，許家阿囡也知道這件事了？」

季明遠平靜地說，鍾小強聽的一臉慚愧，連連擺手。

在一旁的陶琴，受丈夫的感染，也忍不住開始啜泣。只是之前哭了太多傷了身體，所以此刻還算克制。

果然！鍾家夫婦看著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許多。季明遠看在眼裡，緩了一緩，才將庄彥的事告訴他們。

「這麼近的路，和圖書我還是知道怎麼走的。你回去吧，一會兒要下雪了，不要亂走。」

一句話，說的許佳寧心裏頓時難受了起來。她轉過頭，向著公交離去的方向眨了眨眼，把湧上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這就是耀耀吧？」

這邊，季明遠很快到了鎮上。

「恨不起嘍。」他說，「從靈靈走了之後，她媽媽就再沒給過她好臉色。現在想想，也是我們做的絕。三年下來，再有恨也扯平了。現在，恨不動了。」

林從芳急得直跺腳，季明遠聞言抬頭看了下天——已經陰沉下來了，大有風雪欲來之勢。最重要的是，天快黑了。

季明遠反應了兩秒，才明白林從芳在說什麼，立刻緊張問道：「怎麼回事？」

季明遠只盼著車快點到村裡，快點見到許佳寧。等到車好不容易在村口停穩的時候，他搶在了第一個，立刻下了車，往家走。

「要出去么外婆？」

鍾小強在短暫出神后，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然而季明遠的目光已經被她懷裡的孩子吸引過去了，眉眼間劃過一抹欣喜。

看見林從芳，季明遠理智回籠了一些，稍稍冷靜了下來。

「小宋父親說有來往的班車，每天下午都有，我去村口等就是了。」

季明遠笑著說，但許佳寧依舊堅持。倆人一起走到了村口，沒多久就有一輛公交開了過來，季明遠上了車離開了。許佳寧沒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路邊發了會兒呆。正要走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嘆了口氣，轉過頭一看，是外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跟了過來。

「哦，要走啊，那，那——」鍾小強「那」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怔愣兩秒，一下子跪倒在了季明遠的面前。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在鍾家夫婦面前澄清自己以後，會是何等的解脫。但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只有悵然。在一條無辜逝去的鮮活生命面前，沒有贏家。

在季明遠跟丈夫說話的時候，陶琴一直在看兒子，見他看過來，她坐直身子，說：「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道季老師這次來，是想說什麼事。」

「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庄彥老家的一位親戚，以及照顧過他母親的一個護工可以作證，證明當年庄母在世的時候，曾隱晦地提及過兒子做過一樁錯事。跟親戚說的時候沒有透露太多，跟護工說的倒是詳細一些，只是她當時被病痛折磨的已經糊塗了，不過我想，應該都是真話。這些，足以證明這件事是庄彥所為了。」

「佳寧跟隔壁宋家小囡上山挖蘭草了，說是一會兒就回，可到現在了還是沒見人影。預報說一會兒就有雪，說不定山上已經下起來了，兩個孩子會不會出什麼事呀？」

在季明遠的勸說下，鍾小強止住了哭，安撫好了妻子后，送他出門。倆人一直走出了老遠，之後季明遠勸他留步。

「那她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們？」陶琴含著眼淚道。

「我是說真的。而且，我還有件事想拜託你。」

鍾家夫婦此刻正在神傷，聽到季明遠說走，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之前聽李大夫說過，這一胎陶老師懷的艱難。所幸，平安順利地生下來了。」在陶琴的整個孕期里，季明遠跟李大夫聯繫過幾次，從她那裡聽來了不少消息，只知道陶琴的孕相不太好。畢竟是高齡產婦。現在見孩子健健康康的，他心裏一顆石頭也算落地了。

宮外孕致死的案件，在法律上一向有爭議。像鍾靈事件，算得上是其中一個典型案例了。若鍾家夫婦一定要報這個仇，他也可以幫忙安排律師。

鍾家夫婦聽完之後，沉默了許久。尤其是陶琴，不知道在想什麼。

原來，等來真相的這一刻，竟是這種滋味。

季明遠等了許久，見鍾家夫婦倆人沒有說話的苗頭，便主動開口道：「陶老師，鍾先生，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可以儘管問我。我言無不盡。」

「她是想說的，但當時庄彥的母親得知此事後舊病複發，病情危急，她怕她承受不住打擊，一時沒有說。再後來……她也ｈｔtps://wwｗ.hｅｔubｏoｋ•ｃoｍ•coｍ算是被庄彥給利用了。」旋即，將許佳寧的事情一併交代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鍾小強問。

「以後我大概不會再主動聯繫你和陶老師了，但聯繫方式不會變，真要遇到什麼事還是可以找我，我能幫會幫。尤其是涉及庄彥的事。」

安靜地收拾好了飯桌，許佳寧穿上棉服，要送季明遠去村口。剛跟上去，就被他拒絕了。

「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就是陶老師那邊，我希望您能再勸勸她，讓她不要恨佳寧。走到今天這一步，佳寧或許是做過錯事，但她也同樣承擔了很多。我不希求陶老師能理解她，只希望不要因此記恨她。」季明遠盡量語調尋常地說。

「是誰呀？」

因為腳步過快，他在家門口的時候，差點兒撞到了從裏面出來的林從芳。

到了這裏交通就方便多了，去鎮中心最大的商場里買了些禮物，他叫了一輛車，去了鍾靈父母家。來之前，他還擔心家裡沒有人。幸好，按了門鈴之後，很快便有人來應門了。

在車上，看著窗外不斷退後的風景，回想著鍾小強最後說的那番話，他忽然很想笑，比哭更難受的那種笑。

季明遠沒有多說，只是將鍾靈那份信的備份，交給了他們。

季明遠看著這對相擁流淚的夫妻，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待到倆人情緒稍稍穩定下來，他說：「來之前，我諮詢過兩個律師朋友。照目前的情況，可以嘗試向庄彥追償。但若想追究他的刑事責任，怕是有些難。畢竟，從這封信里，很容易看出來倆人是有感情的。在當時，鍾靈也並非完全不能拒絕他。」

陶琴看到來人是季明遠時，臉上的笑頓時就僵在了那裡。看到他滿臉笑容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當娘的心一軟，表情又緩和了許多。

「季老師，季老師，三年了，孩子走了三年了，我們真是對不起你……」鍾小強說著，眼淚再度奔流而出，哭的頭直往前栽。此刻陶琴也哭的泣不成聲。她的想法還沒有立刻轉過彎來，但對於季明遠ｈｔtｐs://ｍ.hetuｂoｏk.ｃｏｍ.cｏm，她也是有悔意的。

「是耀耀。」她說著，將小被子翻過來遮住兒子大半張臉，怕他被冷風吹到，「季老師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季明遠並不在意她的冷待，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后，他說：「鍾靈的事，有眉目了。」

季明遠從未在鍾靈父母這裏受過這樣的禮遇，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就在這時，正屋的門開了，鍾靈母親陶琴出來了，手裡抱了個孩子。

陶琴聽完之後，仍是有些不理解，但卻沒有再追根究底了。這倒讓季明遠有些意外，停頓了一下，見她確實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便回到正題，繼續說庄彥。

「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聯繫我。」

「是啊，多虧了李大夫，也多虧了你啊。」鍾小強全程見證了妻子受的苦，所以此刻對季明遠的感情萬分真誠——沒有他介紹的李大夫，他們不可能受到那麼多的關懷。這個孩子能不能順利產下，還很難說呢。

雖然聲音低，但季明遠的語氣卻很嚴肅。鍾家夫婦立馬意識到了什麼，沒有二話，請他進了屋。

季明遠多看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知道耀耀在睡，他放低聲調道：「有事想跟你們說，所以過來一趟。」

這一晚，許家小院早早就滅了燈。

說完這件事後，整個屋子陷入了異常的靜默當中。

開門的是鍾靈父親鍾小強。看見是他，鍾小強愣了一下，立馬笑了，連忙迎他進了門。

雖然陶琴也對季明遠心懷感激，但並不代表可以抹殺以前的「恩恩怨怨」，所以此刻表情仍有些冷淡。

打完招呼徑直往裡走，想要去找佳寧。不料林從芳一把拉住他，滿臉焦急道：「佳寧上山啦，到現在還沒回來！」

為了給倆人留下空間和時間消化悲傷，季明遠主動提出離開。

許佳寧以為她是怕自己跟季明遠有什麼出格舉動，沒想到外婆幽幽嘆了口氣，說：「說起來，他也不容易啊。」

季明遠心中也有這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