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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有了結果告訴我一聲。」徐泊原和兩個女孩子一一道別，這才妥帖禮貌的離開。

白色的走廊，陰冷的過堂風，古怪的氣味，影像層層重疊，思晨強忍住輕微的暈眩感，抬步走向那件辦公室。

「哎，你小心哦。」唐思晨一把拍掉費禕平撫著書頁的手，「這些書原本不讓帶出資料室的。弄壞了我可沒錢賠。」

車子開至海大的學生宿舍，費禕平扶著思晨上樓，一邊悄聲問她：「怎麼回事？徐泊原親自送你去醫院的？」

她拍完片子，從骨科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徐泊原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手指在膝蓋上打著節拍，一下又一下，沉穩而寧靜。

口袋裡手機震動了一下，思晨掏出來看了看，是當日的新聞彩信。隨便拉了幾頁，直到科技訊息那裡，頓了頓：DAB最新的一款音樂播放器上市，粉絲瘋狂搶購限量版。經濟版的第二則新聞，卻是關於DAB與國外某知名軟體公司的戰略合作協議簽訂，還配了一張圖片。

唐思晨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她……並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可是眼前的徐泊原，似乎又是一個例外。

從什麼時候開始……卻只能埋首在故紙堆里，終日檢校史籍了呢？

「我猜你……不是本科生吧？」

「不——」這一次，唐思晨隔了許久才回答，「我是歷史院的學生。」

思晨反過來扣住了費禕平的手腕，輕輕晃了晃，小聲說：「沒事。」

假如唐思晨是天外來物，對這個人一無所知的話，那麼費禕平絕不是的。

聽到這個名字，唐思晨下意識的怔了怔，很快的掩飾起了表情：「你要不要和我擠一晚上？今天挺晚了。」

「你有事就先走吧。和-圖-書我沒事的。」唐思晨連忙說，擺了擺手，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真的沒事。」

唐思晨不禁挑起眉，打量這個說要對她的傷勢負責的人。隔了許久，才開口說：「徐先生，手機報上有你，很有名的樣子。」

微微仰頭靠著木椅後邊的牆面，卻又出人意料的聽到一陣腳步聲，像是什麼東西失而復得。

「我就說結果沒事的嘛。」一道走出急診大廳的時候，已近深夜，費禕平笑嘻嘻的說，「謝天謝地。」

「實在對不起，公司里有一些亟需處理的事，我必須得回去。」徐泊原仔細的觀察她的神色，「我的助理和你們學校一位老師正在趕過來，馬上就到了。」

「當然，您請便吧。」

思晨後來才頗為遲鈍的想到，徐泊原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則一切就不會這麼順利，這麼迅捷。

徐泊原頷首，略略沉吟一會兒：「抱歉，沒有帶名片出來。思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方便留下你的手機號碼嗎？」

思晨睜開眼睛。

車子開至停車場，徐泊原扶著唐思晨下車，輕托她的右臂，十分巧妙的使著力，儘力讓她輕鬆一些，卻又技巧性的保持著彼此的距離，不會讓年輕女生覺得尷尬。

片刻之後，小費老師將目光移到了思晨旁邊的男子身上，嘴巴十分技巧的張成一個小小的圓形，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完全說不出來。

「那現在？」

坐了一會兒，走廊盡頭，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

儘管印象單薄得幾乎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了，可記憶中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自己。他不像徐泊原，假若徐泊原如同百年發酵后的名酒，醇厚甘冽，那麼那個人並沒有那hetubook.com.com麼好的耐性，熱烈青蔥，灼燒得盛夏的太陽。

唐思晨有些茫然的搔搔頭說：「是啊。」

她大咧咧的在書桌邊坐下，目光便掃向了那一排足有磚頭厚的書上。大多數是敦煌卷子的影印版本，甚至書卷的旁邊還放著一個放大鏡。費禕平回頭望著在倒水的唐思晨，眼神倏然間便黯然下來……她認識的唐思晨，難道不是那個整日泡在畫室、在色彩與線條間毫不吝嗇的潑灑自己天分的藝術系女生么？

倚在門邊頓了頓，徐泊原便已經敏銳的抬起頭，微笑著站起來說：「好了？」

「狗屎運能走兩次嗎？」費禕平輕嗤了一聲，不屑一顧。

「所以思晨，你好像有點緊張。」徐泊原笑了笑，急診大廳的燈光落下來，讓他的側臉看上去有幾分瘦削，「拍片又不會痛，不用怕。」

「徐先生？」費禕平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紅了臉，「您……還在這裏啊？」

用力抿住了唇，手指掐在了費禕平的手臂上卻毫不自知，唐思晨深呼吸一口，盡量平靜的說：「是我。」

臉頰上紅暈如輕雨般拂過，思晨笑了笑，輕聲說：「謝謝你。」

「那就好。」徐泊原摁下電梯的上行鍵，微笑著說，「很快就好了。」

走廊上的白色燈光傾瀉在她毫無生機的兩頰上，她的氣息……似乎微弱得難以察覺。徐泊原很深的凝視她，良久，在她身邊坐下，卻伸手過去，握了握她已經放回膝蓋上的手。

徐泊原並沒有走，就在自己的身邊，俯下身，皺著眉打量自己，並沒有掩飾起擔心：「我還是在這裏陪著你。你的臉色很不好。」

徐泊原有些微的驚訝。而這個問題似是觸到了什麼陰冷和圖書而難以言說的禁忌，唐思晨一下子沉默下來，轉頭望向窗外，再不說話了。

費禕平小跑著過來，一把抓住思晨的手，喘著氣說：「你沒事吧？」

費禕平露出「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加重語氣感嘆說：「徐泊原哎！」

思晨看著費禕平想問卻又強忍著的痛苦表情，微微笑著轉開臉，卻看見醫生探了頭出來，招呼了一聲：「唐思晨？」

「你介意我稱呼你思晨嗎？」徐泊原微笑著說，「在我們公司，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我們要求同事間稱呼都省去姓。」

費禕平的臉色不比唐思晨好，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似是觸到了什麼不堪的往事，端詳了她足足有十秒時間，才舒了口氣。

「研一。」思晨微微揚起下巴，有些出神的望著窗外流逝而過的夜景，路燈的光影如琉璃色般在視線的盡頭連綿。

徐泊原一愕，隨即舒展了眉微笑：「這要看你怎麼定義名氣。」

順手摁下開關，唐思晨側頭向不安的好友的露齒一笑。日光燈跳亮的那個瞬間，忽明忽暗的光影轉換，無聲的落在思晨長長的睫梢末端，眸色靈動又狡黠——這讓費禕平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本科時那個喜歡捉弄自己、又愛笑愛鬧的糖糖。

訕訕笑了笑，費禕平小心的打量著思晨的神色，開口說：「思晨……那個時侯……」

思晨低頭找鑰匙，手輕輕一抖，串著玩偶的鏈子便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他的掌心十分溫暖，摩挲過女孩的手背，微微有些粗糙。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很快的放開，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只是鼓勵而已——而這一握的含義，又遠勝於一句「別緊張」。

唐思晨報了一wｗw.heｔuｂｏｏk•ｃoｍ.ｃoｍ串長長的號碼，道了別，看著這個身形挺拔的男人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這才慢慢坐了下來。

徐泊原不動聲色的將她的神色掠在眼底，目光從她身上那件簡單到毫無特色的白色T恤上移開，淺淺問道：「唐小姐是藝術系的吧？」

「好啊。」費禕平連忙掩飾起適才的表情，笑著說，「你看，報到晚了還有這好處，能住到博士生的單人宿舍，還說你運氣不好嗎？」

唐思晨不禁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坐著的男人，心中暗暗的揣測著他的年齡。

唐思晨忍不住沉思：「他應該沒什麼可能看上我吧？」

許是察覺到思晨的打量，徐泊原索性側過頭，微笑著詢問：「唐小姐是海大的學生嗎？」

不知為什麼，應付這樣一個滴水不漏的男人，她覺得難以抗拒，所以愈發的吃力。

一模一樣的話，小葉助理之前說過，徐泊原未必多有新意。可是當他認真看著你，用不疾不徐的語速，溫和妥帖的告訴你該做什麼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在無理取鬧了、又或者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了？

她親眼見識了海大學子的熱情——這種熱情實在是過了頭，竟然有人下午三四點就溜進大禮堂佔座，這也導致了一部分有票的學生進不去，最後差點釀成踐踏事故。而素來以理智著稱的海大學生們，並不是對誰都抱有這樣高的熱情的。

彷彿預料到了她會說什麼，唐思晨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睡覺了，小費老師。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你好。」徐泊原和善的笑了笑，低低對助理說了幾句話，便對唐思晨說，「看起來我也不用陪在這裏了。」

正當小費老師發現自己又一次說錯話的時候，有和*圖*書些忐忑的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畢業兩年多了。」思晨有些自嘲般摸摸臉頰，她看起來這麼老了哦？

思晨點點頭。

費禕平撫慰般拍拍她的肩膀，扶著她站起來。

唐思晨伸手撫撫自己的臉頰，她猜自己的臉色一定白得太可怕了。她重重呼吸了一口：「我不喜歡醫院。」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氣息拂過唐思晨的耳邊，帶起一陣陣癢意。思晨情不自禁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卻是淺淺一澀，似是有些勉強的說：「我當然不是在怕。」

儘管心裏那樣抗拒去醫院拍片，思晨坐上車之後，才有些恍惚的發現，自己怎麼會……被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給說服了呢？

這句話說得異常輕鬆，彷彿名氣于自己，並不是一件必需品，也不需為此付出什麼代價，這份豁達，倒讓思晨微微一怔。

「哦，當然不介意。」

「過來吧。」

「思晨……」

「我也說了沒事。可是就是有人不信啊。」思晨半開玩笑的望向小葉，「謝謝你了。如果見到徐先生，也請一併代我謝謝他。」

「哦，是。」思晨回過神，禮貌的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心中在想的卻是……他的語氣像是在詢問一個孩子。

修剪得頗短的黑髮，看得出很是濃密；眼窩處微微有些下陷，與極挺的鼻樑兩相映襯，愈發顯得五官的立體……如果他只是這樣坐著的話，她猜他可能二十七八歲？

圖片上的人，就坐在自己身邊，沉默而專註的開車。

她還是在摸索著那個彷彿忽然隱性不見的鑰匙孔，直到「咔」的一聲，扭開了門鎖。

「糖糖……」

只是此時此刻，唐思晨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即便是等人，這位徐先生也永遠是風度最為優雅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