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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望向他。

「可是……你現在對我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思晨坐下的時候有些拘謹，徐泊原繞到她的對面坐下，像是察覺出她的緊張，微笑著說：「今天周日，你應該不用上課吧？」

裡邊只有幾條鯽魚而已啊，而且……又瘦又小，不過數指寬。

有些微的陽光順著疏密的枝葉間滑落下來，落在手上、身上、地上。光影流麗，卻又斑駁蒼然，彷彿是悄然走過的時光印記，會叫人忘了在這裏以外，還有一個不停運作的世界。

周遭是一副再美不過的郊野炊煙圖，只是因為荒涼，便失卻了顏色。

唐思晨皺起眉，她努力回憶起昨晚見到徐泊麗，可惜印象不深。

這一覺睡得十分深沉，加之窗帘的遮光效果極佳，唐思晨醒來的時候，室內依然是黑茫茫的一片。摸索著去將床燈打開了，這才看見桌邊的時間顯示著已近中午。

今天的徐泊原，彷彿是生活悠閑的公子哥，輪廓俊秀，正側對著她坐在搖椅上，膝上蓋了一塊毛毯，手中拿著報紙。因是在家中的緣故，他穿得很休閑，米白色的開襟絨衫，深灰色的家居褲，髮絲清爽，身邊那隻他曾經提起過的拉布拉多，懶洋洋的偎著，一如它的主人，還帶著幾分慵散。

從住的地方，去往徐泊原口中的釣魚「最好的所在」，車程大約是十五分鐘左右。因為準備的東西太多，索性開了一輛商務車去。

他沒走，無可抑制的安心，思晨一下子放鬆下來。

「一起去釣魚吧？再晒晒太陽。」他伸了個懶腰，四肢舒展如同一株極為挺拔的楊樹，「而且，我也懷念鯽魚湯的味道了。」

「唔，溫差越大的地方，水果會越甜，你不知道嗎？敦煌的瓜果就是很有名。」

思晨和*圖*書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卻小口小口的吃著，聽到他說：「下午有空么？」

「那沒什麼。」唐思晨忽然笑了，後半句話說得輕鬆而坦然，「既然我不會與喬遠川再有什麼糾葛，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裡有一片柳林，將這塊濕地與適才周遭的一切隔絕起來。溪水清澈得不思晨議，如同水質的鑽石，晶瑩剔透；鵝卵石靜靜在礫沙上躺著，彷彿是橫亘在歲月中，從未有人驚動。

「是么？下次要嘗一嘗。」徐泊原興緻勃勃的說，「什麼時候是去那裡最好的時間？」

「既然唐小姐還在這裏，那再好不過了。」她沖思晨輕輕頷首，有意將「還在」兩個字拖得長而清晰，「我就不必再特意去找你了。」

床邊的衣服還是昨晚那套，已經清洗熨燙過，思晨拿起來穿上了，又匆忙進浴室洗漱了一番，聽見屋外有人敲門：「唐小姐，你起床了吧？」

「其實你只是想找一件可以讓你徹底放鬆的事來做，對吧？」思晨將雜誌放在膝上，因是午後，眼角竟有些倦澀，只能隨便找個話題來說。

「你看到了，我姐姐和我的年紀差得比較大，所以我和遠川，小時候倒是像兄弟一樣長大的。家族對我們都算寬容，我在國外讀的是計算機系，和家族企業涉獵的行業沒什麼關係，他們也由得我自己去搞DAB。後來遠川要在國內讀大學，也並沒有人反對。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吧？和能源相關的產業，恰好又是他的專業，他做得非常好，很符合長輩的期許。」徐泊原十指交疊在桌前，若有所思的說，「假若當年我也是進了家族企業，我覺得，我做的不會比他好。」

思晨極認真的聽著，眼睛一眨不眨。

「我對ｈｅtｕboｏｋ.ｃoｍ.ｃoｍ你說這些，你是在覺得奇怪嗎？」徐泊原笑了笑，「其實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的家人都很好相處。當初遠川不告訴你這些，絕對不是因為怕家中阻力。某種程度上，我和他是很像的，我們都會害怕被家族的光環遮蓋住，這樣的話，生活里有很多東西，都會變得虛假。愈是珍貴的東西，我們越不敢去嘗試。」

思晨發現自己蓋著之前徐泊原放在膝上的毛毯，如果說昨晚是因疲倦而睡得死沉，那麼剛才這一覺，卻輕柔至極，沒有絲毫的負擔。她揉揉眼睛，徐泊原卻不在了，連魚竿都收起來，只剩下一個水桶孤零零的擱在原地。

「出於本能，或者說關心兒子的本能，我想她會找你談一談的。」

緩步踏進門的女人穿著銀色套裙，頸間鬆鬆系著一方絲巾，只有眼神微微凌厲。在瞧見思晨的時候，她很快的望向自己的弟弟，一絲驚詫極快的掠過，隨即消湮不見。

徐泊原頓了頓，開始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原野中由遠及近，又綿綿融入了無限夕陽。

「好看么？」他轉頭問思晨。

「先喝杯牛奶，然後早飯午飯一起吃了吧。」徐泊原站起來，十分自然的走到餐桌前，替她拉開椅子。

「我想問……喬遠川還在這裏嗎？」

與昨天相比，今天的天氣是真的好。

說話間司機已經開到了徐泊原慣常釣魚的溪水邊。他們將東西一一擺放起來，思晨在一旁坐著，看著他熟練的組裝漁具，不禁微笑。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幅會讓他的心緒漸漸的柔軟、直到沉醉的油畫。

「沙漠和瓜果藤蔓？」

思晨還沒有開口，他便知曉了她的存在，轉過頭，將手中報紙放下了。

「不願意開口沒關係，這次你聽我hｔｔｐs://ｗｗw•ｈeｔｕｂｏoｋ•coｍ.com說就可以了。」徐泊原續道，「譬如一些我們家裡的事，遠川跟你說起過嗎？」

「嗯。」思晨答應了一聲。

路邊長滿了莊稼，此刻快到秋收，沉甸甸一片充盈豐潤的金色。微風拂過，彷彿一道金色波濤翻湧起伏。徐泊原側頭望向窗外，表情卻是許久不曾這樣的放鬆。

「為了不要辜負這麼好的天氣，我們聊天吧？」徐泊原眯起眼睛望向屋外，語氣有些閑散，他舉手投足的時候，有一種微妙的橡苔與麝香的香氣，從容優雅。

徐泊原看她一眼，沉靜的說：「你想說什麼？」

徐泊原繞行到她身前，觀察著她的氣色：「怕吵醒你，我讓司機將車停得遠一些。」

光影錯落間，她身上針織衫的寶藍色被暈染成得更為柔緩，鬆鬆的一個扣子隱約露出裡邊的素白T恤，劉海並沒有精心打理過，弧度有些彎，也很自然，蜷在眉骨上邊，襯得一雙眸子愈發的黑白分明。

他聽出這其中的懷念意味，於是將頭側過來，看著她。

她有些頹然的重新坐下，須臾，一雙手暖暖的按在她肩頭，聲音亦是低沉低沉：「醒了？」

「啊？」思晨低頭看了看，囁嚅說，「我以為是咖啡。」

「起來了？」

思晨不好意思的笑笑。

「哦，早上的時候送去醫院了，說是要再做次檢查。小姐有些不放心他。」

徐泊原淡淡的看著她，似乎在思索該怎樣表達出自己最確切的意思，他拿手指輕輕撫著桌布，隔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你們的事，說到底，也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過現在稍稍有些不一樣，我姐姐她……好像也知道了前因後果。」

思晨搖頭，躺在靠椅里，拿手遮住明晃晃的光。

「魚看起來……」思晨艱難的考https://www.hetubook.com.com慮一會兒，「很活潑。」

阿姨送上一份燉得極香的老鴨肉片粥，他便將一碟新腌好極鮮的香椿向思晨的方向推了推：「試試這個，搭配那個粥，是我家的傳統菜。」

「好看。」思晨實事求是的說，「不過不如敦煌的好看。」

「敦煌的城郊沙山起伏，也是金黃色。下邊還有老農們植得各種瓜果藤蔓，非常漂亮。」

牛奶已經喝得見底，底部還稠稠的結了一層糖晶，明明甜的發膩，思晨晨卻嘗出了一陣苦意。

徐泊原狹長黑亮的雙目中勾起深邃的光亮，並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難得正色，認真為自己辯解說：「阿姨說，現在野生的小鯽魚很難得，想買都買不到。」

「不必陪我說話。」良久，徐泊原將頭轉回去，「要是困了，就睡一覺吧。」

「昨天晚上來這裏的，是遠川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姐姐——」他頓了頓，「哦，遠川今早被接走的，你放心，他沒事。」

「你喜歡往牛奶里加糖嗎？」徐泊原看著她無意識攪動飲料的手，「這是第二勺。」

頭髮還沒來得及綁，思晨將門打開，阿姨站在外邊說：「餓嗎？樓下準備了吃的。」

徐泊原雙手抱在胸前，重新將鑰匙扔在一旁，揚眉沖她笑笑：「看來還得等一會兒，有客人來了。」

其實這兩人很安靜。比起將魚竿固定在身邊，徐泊原似乎更喜歡自己持著，目光望著那細細的魚線，身子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唐思晨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隨意翻著手中的雜誌，亦是看得專心致志。

徐泊原笑了：「再溫和的女人，只要是為了兒子，都會變得很厲害。」

思晨答應了一聲，去拿自己的包，一回頭，門口又略有動靜。

「嗯。」徐泊原應了一聲，身子未動，「你呢？https://m.hetubook.com.com你會做些什麼？」

「徐先生呢？」

真正的秋高氣爽，是說天空極藍，又這樣遼闊，陽光毫不吝嗇的從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中濺落進來，白色的窗格在地毯上投下大小不一的間距。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竟已是暮靄微露。

「她……很厲害嗎？」

思晨將雜誌抵在下頜上，微微有些出神：「……我會一個人帶上顏料、調色板，去調一種很難調的顏色。」

思晨只能點頭表示贊同，實在忍不住，還是加上一句：「不過……這個下午的時間，你用來創造別的社會財富，應該會有意義的多。」

徐泊原微微挑起眉梢，有些不思晨議。

這個男人有著各種各樣的側面。她曾見過報紙上的徐泊原，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眼神堅定；後來在學校，那時他短短几句話，低調簡單，卻又隱約透著極有智慧的人情世故；而在操場上聊天的時候，他帶著微笑傾聽，彷彿無所不可包容。

「哦。」思晨一顆心慢慢的安妥下來，「麻煩你帶我去找徐先生。」

「沒有。」思晨啜飲了一口甜得有些過分的牛奶，「他很少跟我說起這些。」

「真的不要試試嗎？」徐泊原將魚線甩進溪水中，「不自食其力的人……晚上沒有魚湯喝。」

思晨覺得驚慌，站起來環顧四周，依然沒有人影。

晚飯的野鯽魚湯果然如徐泊原所說，十分的鮮美。吃完的時候天色便已經不早了，徐泊原拿了車鑰匙，立在門口等她：「現在送你回學校吧？」

提著魚桶往回走的時候，思晨好奇的看了一眼桶里，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今天天氣很好，徐先生在起居室。」

「他沒事就好了。」思晨不是沒有心虛的，如果說起來，不是因為她一時任性跑下去淋雨，大概也不會有昨晚這一幕。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