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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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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魔鬼契約

第二幕 魔鬼契約

他的黑眸中有暗流涌動,卻淡淡的說:「月薪十萬,你以為這麼好拿的?」
他開著車,也沒看我:「馬上就下高速了。」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
車子最終停在一座中國式的大宅院前,夜色中只看到漆黑的大門上貼著對聯,兩盞紅色的燈籠還在風中輕輕搖晃,將紅色的暖光均勻的鋪灑在門前。
他沉默了一會,大約是笑了笑:「累到感冒了?」
我想了一會兒,看到老人一直笑眯眯的看著我,心裏忽然一暖,就頭腦發熱的說:「好啊!」
不過是演戲,為了另一個女人,精心排出一場大戲。
「她忙起來會忘了吃飯,你提醒他。」良久,沈欽雋才輕輕嘆了口氣。
他看上去更是高興,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來:「小姑娘留在家裡過年吧?一會兒咱們就包餃子。」
他靠著沙發喝了口水,想了一會兒,說:「也行。東西也別收拾了,那邊都有。」
我懶懶的接起來,他倒是語氣平靜:「還沒回去呢?」
對方的聲音陰沉沉的:「怎麼不接電話?」
他「嗯」了一聲:「那你下來吧,和我一起回去。」
他揚起了眉梢,不怒自威:「還有什麼?」
我有些赧然,抽獎拿來的鏡頭我還捨不得用呢。
他收回目光,發動了汽車,唇角似乎有微微的笑意:「加班工資發了沒?」
掛了電話,我反倒淡定了。
按照慣例,他便過來social一下,以顯示所謂「親民」。
這個周末沒有加班,我睡了懶覺,然後去超市大採購。環保袋裡東西實在太多,我又沒帶手套,勒得手心很痛。
我看到老人慈善而溫和的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不緊張了,也忘了叫「董事長」,一聲「沈爺爺」就脫口而出。
過了一會兒,大半盆都被消滅了,我抬起頭,看見他那一份幾乎未動。
這一抬眼,當真是長眉斜挑入鬢,既凌厲,卻又慵懶的矛盾感覺。我只覺得應該拿相機照下來,方才不辜負這目光。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有職業道德,於是回:好的。
「你喜歡攝影啊?」她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
「你們要不要這麼刻薄?」我轉身不理這些無聊的人,一大堆報表要做,沒心思閑聊。
果然,沈欽雋和幾位高層也在餐台點了餐,找了空的一桌坐下,偏偏還就在我們旁邊。
老大春風得意的正準備上飛機回家過年,聽完我的遭遇,同情的說:「你就是沒經驗,票當然要提前幾天訂啊!這樣吧,你回來也別回公司了,直接放假。」
他在沙發乾坐著,我倒杯溫水給他:「您有什麼事?」
「什麼事這麼急?」
她迅速的翻到了秦眸的專版,仔仔細細的看,一邊感嘆:「這麼多明星,她也不是最漂亮的那個,可我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呢?」
坐在餐桌上,阿姨給我倒上陳醋,我迫不及待的拿勺子舀了一個,囫圇吞棗般咽了大半個下去。
在沙發邊找了盒火柴,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似乎都被點燃了,我貪戀般將辛辣的氣體一遍遍的在體內過濾,直到徹底清醒過來。
他原本在拉安全帶,聞言側頭看了我一眼,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臉已經近在眼前。那筆挺的鼻樑近得幾乎與我臉頰相觸,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知道嗓子瞬間啞了,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
「不是,一會兒我要去做作業。」我拿出照相機,雖然現在不做攝影這一行了,我還是不想丟掉這個愛好,每個周末去商業街抓拍行人是必做的功課。
我亦好奇的望向他。
「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他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
沈欽雋將車子停在榮威大廈旁邊的一個小巷口,我費了很大眼力才找到。
「帥哥呢?」她在我身後東張西望。
我把未完成的表格全部拷進U盤,打算回家再去做,匆匆忙忙理了東西,才奔下樓。
「你!」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提高了聲音,「你下了飛機,又不讓司機來接,開了半夜?」
他唇角輕輕一勾:「這些都是小問題。」
我的身子僵硬,忽然想到小時候讀到的那則童話。
這個世界上,他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
「得了。家裡沒那麼多講究。」他含笑對我說,「我們在家中也穿得隨便。」
我看到他臉頰的地方,原本是繃緊的,瞬間抽動了一下,大約是想笑,又忍住了。
我小心的將相機放回包里,然後馬不停蹄的跑到公交車站,準備回家收拾東西。作為新人,今年我還沒輪到出差,年末鬼門關將過,剩下的幾個小項目,跑的都是子公司,一股腦兒都扔給我了。
哄堂大笑。
或許是因為下來午餐的緣故,他的穿著十分休閑,外套都沒帶,白襯衣的領口鬆鬆敞開,袖子也挽起至肘間。
「我就想吃家附近的一家海鮮炒米線。」我想起那又韌又筋道的米線和大大的河蝦,拌上點醋,口水都忍不住要滴下來,「不過,環境不大好。」
我毫無怨言,反而覺得有些慶幸。
回家去收拾東西,許琢已經回來了。
我說不過他,只能換話題:「不行!我還沒戶口呢!不能自個兒買房子。」
「娛樂圈多複雜啊!」璐璐說,「可是只有秦眸,我相信她是真的乾乾淨淨的。」
校長會親自來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每人還能拿個紅包。到大三的時候,校長都認識我了,就坐我旁邊找我聊天。一旁的老師就不失時機的誇說:「白晞啊,年年拿一等獎學金的。」現在想起來,那些話總有幾分黑幽默的含義,彷彿在說:「喏,身世可憐,才這麼勤奮的吧!」我忽然有點難過,甩了甩頭髮,把筆記本抱在身上,點開了網頁。
正說著,阿姨端著一鍋熱騰騰的餃子進來:「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別磨磨蹭蹭的,晚上要是路上結了冰,更不好開。」他語氣已經有些不善。
他微笑著看著我,我卻覺得,他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我看看時間,「呀」了一聲,「都四點多了!」
「你跟著阿姨去睡覺吧。」沈欽雋對阿姨說,「她是我朋友,姓白。」

我自然而然的說:「那我下回有空了也過來陪你說說話吧,還可以包餃子給你吃。」
他嗯了一聲:「後天回得來么?」
就在餐廳那一次偶遇之後,好幾天沈欽雋都沒和我聯繫。我倒不奇怪,反正也是演戲,他有事才會來找我吧。
「而且我以為你總是會比我們忙,要開跨國時差會議什麼的。」我吞口口水,我怎麼知道還勞駕他倒過來等了我這麼久?
我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走過去幾步,試探著問:「沈先生?」
我心底莫名有些酸澀,卻順著她的話說:「是啊,為什麼呢?」
我嚇了一跳m.hetubook•com•com,下邊坐著的是沈老先生?
他直起身子,目視前方,自若的說:「你身上很濃的煙味。」
「幾片麵包。」
我胡亂點了點頭,推開車門要下車,他卻忽然叫住我:「白晞,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攝影?」
我「嗯」了一聲,頭也不抬:「你怎麼來了?」
我下意識的看看自己身上睡衣,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進該退。
他笑了笑:「太油了。」
我不答:「許琢,我要出差幾天。」
「您是簽單還是現付呢?」服務員遞上了賬單。
他大約是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沒再理我。
「白晞,你戶口問題還沒解決?」
我低下頭,心服口服:「我知道了。」
低頭吃了一口飯,忽然老大說:「白晞,聽說你可以表演一分鐘吃三明治啊?」
越是孤獨,就越是渴望一個人——
到了餐廳,點了份雞柳飯,在同事間坐下,忽然餐廳那頭起了騷動。
我支支吾吾的樣子大約更加令他不悅,他終於冷聲說:「十分鐘,你給我下來。」
他皺著眉上下打量我,彷彿我是不良少女似的,有些嫌棄,又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當然不知道啊。」他溫和的笑笑,「這孩子又倔又傻,還在和我生氣呢。」
「爺爺,我先出去下,有點急事。」他俯身,在老人耳邊說。
工作到一半,璐璐湊過來:「白晞,你怎麼就要了鏡頭呢?假期加免費游歐洲多好啊?」
我跑過去。
我偷偷覷了沈欽雋一眼,見他不動聲色的樣子,說:「還沒呢。」
餃子下鍋的時候,我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回來凍得鼻子臉頰發紅,問沈老先生:「爺爺,你平時都一個人住這裏嗎?」
「我可以說實話嗎?」我期待的問。
我說請此刻自己是什麼感覺,就像是貓爪子撓過心臟,一條條的血痕,又痛又酸,偏偏還說不出話來。
「你們下午去幹嗎了?」許琢笑嘻嘻的問,一臉八卦。
時間彷彿在這樣的凝視中悄悄溜走,我知道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漸漸升騰至臉頰,忽然惱恨他這種不知所謂的親昵,伸出手,用儘力氣將他推開了,轉過頭說:「你幹什麼?」
「您不是在我們學校設了清原獎學金么?我大學的生活費、學費都是靠它呢!」我真心實意的說,「謝謝您!」
老爺子笑眯眯的看著我:「好吃吧?」
「行了。」他拉著我走到門外,門童開了一輛SUV過來,跳下車遞了鑰匙給他。
沈欽雋倒是微笑著伸出手:「你好。」
寬鬆的深米色開襟毛衣,筆直纖細的skinny牛仔褲,和一雙穿得舊舊的運動鞋,秦眸背著書包,手裡拿著一杯咖啡,大步走在異國街頭,那頭濃密的長發就這麼隨意的拿皮圈紮起來,素著一張小臉,既輕鬆又隨意,還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疲勞駕駛你知不知道?」我又有怒氣上來,「沈先生,好歹你的命比我值錢多了!不替我想想,也替你自己想想吧!」
他果然斜斜靠著車門,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我的聲音才抬起頭,閑閑的問:「回來了?」
我自告奮勇:「我來擀麵皮。」
「公司後天就放假了。」他有些吃驚,又似乎有些不悅,「怎麼這個時候還出差?」
這個房子是和朋友許琢一起租的,價格很划算,雖然是老房子,但是勝在乾淨整潔,我沒什麼不滿意。話音未落,身後的門一陣噼里啪啦的動靜,許琢開門出來,見到我和沈欽雋站在門口的樣子,不由愕然:「哎?白晞?」
我搖搖頭:「沒什麼。」
我是替身,和他的依依比起起來,無足重輕。
我喪氣:「你看啊!這裏!」
老爺子有些不悅的挑了挑眉梢,我搶著說:「爺爺,今年榮威給我的年終獎很多呢,這也算您給我的壓歲錢了。」
他在開車,便摁了免提。
他的眼神異常銳利:「你這頭髮怎麼回事?房間沒吹風機嗎?」
「你剛才是不是把我當成她了啊?」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活潑快活些,「眼神好溫柔啊!」
「哦?」老人驚了驚。
他搖搖頭:「本想帶你去吃一家日本料理的。」
我心一橫,索性就說:「行,賠吧。」
寒風夾著細雨卷過來,我躲在他的大衣里,還是凍得打哆嗦,他將我的行李箱放進後備廂,不知又拿了什麼東西過來,才示意我上車。
這麼溫柔而無奈的口氣,就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幾乎能沉醉其間了。我怔怔的看著他,那一瞬間,分不出是艷羡,或是嫉妒了。
一人一份海鮮米線上來,我熟練的灑上米醋,拌了拌,大口吃了起來。
空氣里有著寂靜的、焦灼的味道,手錶的時針划向午夜,我依舊燃起一支煙,開始工作。
「你讓我搬過去不就是想給秦眸看么?」我想了想,不如彼此都退一步,「這樣吧,我可以時不時的過去住兩天,方便你演戲。」
車子下了高速,往右一拐,我此刻精神還不錯,認得出翡海的路,忍不住說:「你總得先把我送回家吧?」
沈欽雋原本已經拿起了擀麵杖,遞給我,彷彿是要看我笑話。我也不理他,一張張的擀出來,每一張都飽滿圓潤,堪堪包出肉多皮薄的大餃子。
「手藝不錯嘛!」老爺子誇獎我。
他沒有迴音。
一桌人都站起來,我看到他將目光投向我,笑了笑:「鏡頭妹?前天踩了我好幾腳。」
「我不冷。」我低聲說。
我看看指向十點的指針,結結巴巴的說:「老闆,我在努力給你打工噯……而且,而且……」
這個消息在餐廳里,比大家聽到「梁朝偉」、「金城武」來還轟動。
她仔細辨認半天,茫然:「這些人誰啊?」
又怎麼會和我一起呆在這樣泛著油膩味道的大排檔里?
哪怕從一開始,你就知道,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車子左側果然蹭到了高速上的護欄,不用想也知道他剛才急剎車,差點出了車禍,臉色一白:「你怎麼開車的?」
他伸手撥開我的頭髮,我身子一僵,原本肩頭的大衣就滑落在了座椅上,而他就這樣維持著姿勢不變,近到可以觸及,彼此的呼吸交錯融會——他的氣息,清爽微凌。
我有些心虛的回想了下,大約是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一急,一截煙灰落在床單上了,正要開口承認,沈欽雋忽然開口:「香煙?」
「小姐,退房。」我遞過房卡,有意躲避他的笑容,知道自己臉色這麼蒼白,臉紅起來太明顯了。
我張口結舌。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顯然很關心,「嗯」了一聲,問:「這幾天怎麼樣?」
第二天開始,陸續有些項目結算總結,工作壓力減輕很多,也hetubook.com•com就不用每次都讓人帶個三明治上來解決午餐了。
閑聊了幾句,各自埋頭工作,手機滴的一聲,跳出一條簡訊。
不過,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我藉著路燈看見他的臉色,就沒那麼好了。
我坐上副駕駛,手碰到頭髮,只覺得硬硬的幾撮,原來已經凍成了冰條。只覺得稀奇好玩,於是拉起一些,笑著對他說:「看!這麼幾分鐘,就結冰了!」
我為難的看了沈欽雋一眼,他亦對我使了個眼鋒,我只能接過來,大聲說:「那謝謝爺爺了!我也祝您長命百歲!」
「那……你吃晚飯了嗎?」我試探著問。
我指著那行小小的字——攝影:白晞。
雖然穿的嚴嚴實實,可我還是覺得這身睡衣對著老闆太不合適,躊躇著說:「我去換身衣服。」
我一口噎在喉嚨里,看見沈欽雋強忍著笑,悶悶的說:「我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瞬:「下來吧。」
另一個人不知說了什麼,沈欽雋含笑說:「知道了,爺爺。」
老人連連點頭,戴上老花眼鏡,從茶几的電話邊拿了一本電話簿,翻到其中某一頁,一疊聲的說:「你記下我司機的電話,你要想來,就讓他來接你。」
「我可不想住豪宅,將來再搬出來,不適應了怎麼辦?」我諷刺的說。
我掏出手機記下了,一回頭看見沈欽雋陪坐在一邊,似笑非笑的樣子,大約想不到我和老人家這麼投緣。
我一時間慌了。
「那你非要我回去幹嗎?」我半句都聽不進去,「我說了我討厭汽車!更討厭深夜長途的汽車!」
我尷尬,胡亂的說:「我抽煙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不幫忙,就這麼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撿東西,冷冷的說:「吃這些東西,又吃得這麼快,你一個人住,胃出問題了怎麼辦?」
「這麼晚還在折騰呢?」
其實我心裏倒也不怎麼難過,以前讀書的時候,全系就我一個留在學校過年的,到了除夕那天,整個學校的「留守兒童」都會被邀請到學校的食堂。大多數留下來過年的學生是因為買不到火車票,也有家境比較困難的不願來回折騰了,可我不一樣,我是真的沒有家,只在大四的時候,許琢堅持邀請我去她家過年,總算沒有完成四年的大滿貫。
依依?
走到樓下的時候,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從我的角度看不到人,只有修長的身影斜斜拉出來,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中,叫人覺得有幾分寒瑟。
他沉默了一會兒:「行,回來告訴我一聲。」
拉開車門坐進去,暖和得想讓人打噴嚏。
「是啊,鏡頭妹超可愛的,上次還給大家表演。」璐璐說,「我們掐表的,四十三秒。」
我認真的解釋:「那組徠卡鏡頭很難得的,全手工打制,關鍵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呢。」
他黑了臉,重新發動汽車,駛入車道。
「我也相信。」我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想染指她,都該掂一掂沈欽雋的分量吧?
電話那邊似是頓了頓,他的語氣溫和了些:「汽車怎麼了?」
「說啊。」
那口甜餡兒霎時間彷彿變苦了。我悶頭喝了口橙汁,像是有把刀子在一遍遍的切割心肺,可我不能自我麻醉,我得提醒自己,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契約。
依依……秦小姐……
我恍然大悟。
「你找人跟蹤她?」我等電話掛了,有些不自在的問。
他不反對,只是轉了方向:「沒事。」
兩個人都說完了,我才發現了車廂里的氣氛多麼古怪。他的那句「嗯」那麼自然,彷彿是真的會答應照顧我……我轉過頭,伸手胡亂在車門邊摁了下,車窗落下一半,深夜的風吹進來,我立刻冷靜了。
就這麼簡單。
翌日的車站已經可見春運跡象,動車開動的時候接到老大電話。
對面沈欽雋皺了皺眉頭,似乎對我的吃相大為不滿。我回瞪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在老爺子面前,竟有些有恃無恐。
我迅速的轉頭,果然看到角落裡人影一閃而逝。
「環境是不大好,可是米線很好吃的啦。」我安慰他,一邊快步走到小店裡,生怕他反悔。
沈欽雋忍不住莞爾:「放心吧,不管像不像,酬勞不會少你。」
「我也很想念叔叔阿姨呢!」我托腮想,「我還是新年再去給他們拜年吧!」
煙霧繚繞中,手機忽然響了。
我臉都黑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呵呵傻笑兩聲。
許琢看著我,摸摸我的頭髮說:「今年還是去我家過年吧?我爸爸媽媽都很想你。」
一路沉默著開車,他似乎也滿懷心事,沒再開口,我呢,是懶得開口,直到快下車前,我才說:「我和你在一起演戲的事,還得多久啊?」
我「哎呀」一聲,連忙蹲下去撿。一個罐頭咕嚕咕嚕的,一直滾到了沈欽雋的腳下,他撿起來,皺著眉頭:「都是速食的東西?」
不過今天沒拍幾張照片,就接到了老大的電話,臨時接到命令要出差。
老人微笑著看著我,又轉頭去自己孫子,我分明看見老人唇角的微笑,依稀彷彿是欣慰。
我猶豫:「算了吧,反正車子里挺暖和,你的衣服又不是毛巾,不吸水的。」
我還記得璐璐一轉身看到空空如也的三明治袋子,驚訝到爆的表情,而我一嘴的麵包屑,還在點擊滑鼠。從此以後,部門裡人人皆知,新來那個白晞可以一分鐘內吃完一個三明治。
我「哎」了一聲,看見沈欽雋快步繞過樓梯,向我走來:「下來吧。」
「這裏離上班的地方也遠,你想過搬家么?」他定定的看著我。
老人家豎起花白的眉毛,這次對著沈欽雋說:「就是啊!你們怎麼回事?把小姑娘逼得這麼緊,怎麼有時間找個好對象?」
這也不能怪我們部門吧?
他拿了我的行李,帶我進門,穿過庭院的時候聽到雨水落在池塘才會發出的叮咚聲音,彷彿琉璃輕碎,巧妙而細緻的,依稀落進人的心裏。
我看到大家的眼光充滿期待的望向我,連忙說:「今天不行,我點的是雞柳飯。」
我定睛看他,倒也是一件柔軟的T恤,外邊隨意套著一件深色線衫,整個人的凌厲褪去不少,還原出一個溫和普通的年輕人。
老人看了我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嘆口氣:「真是好孩子。」
我怔怔的看著他,原來他把那天我和同事們說的話聽進去了……我看到他的眼神,裡邊似乎有著憐憫和不可思議……忽然之間,我覺得難堪和自卑。
「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年?」
我十分不情願的下床換衣服,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色,真是像鬼一樣,那一瞬間,破釜沉舟——死就死了,和沈欽雋一起死,也挺好的。
吃到一半的時候,屋外已經是鞭炮炮竹聲大作,老爺子從口袋掏出了兩封紅包,一個給我,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給沈欽雋。
下邊卻忽然有人叫我:「白晞,你醒了?」
我拖了行李箱跑到大廳,他果然已經在前台等我。看見我氣喘吁吁的樣子,便伸手拿過了我的箱子,微微一笑:「七分鐘。」
沒想到這次老爺子嘆口氣說:「小晞,吃慢一點。沒人和你搶餃子吃。」
「以前我每年都在學校過年,都是大家自己包餃子的啊!」我得意的說,「連我們校長都說我手藝不錯。」
「不用,我住的很好。」
「秦小姐很刻苦,每天下課之後都要在圖書館呆到很晚。不過會趕在十點之前回家。」對方說,「她一個人,也很少去參加什麼party。」
他一言不發的接過來,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我一拉:「走了。」
項目果真堪堪到了兩天後才做完。每天還都忙得焦頭爛額,全不似別人臨近過年的悠閑勁兒。子公司的同事好心的提醒我:「要幫你提前訂票嗎?」
我咬牙切齒:「又不是什麼好事。」
那是泥足深陷。
老大拍拍我的肩膀:「白晞,多虧了你,昨晚年會上咱么財務部大出風頭啊!」說完哈哈大笑。
可我還是忐忑,尤其是往下走的時候。
他繼續在說:「月薪十萬,我們起碼能合作三個月——要是她脾氣再倔一些,沒準得半年。足夠你在這裏付個小戶型的首期了。」
我努力平復情緒,站起來說:「是啊,我吃東西很快,這有什麼問題嗎?以前工作的時候,最多只有五分鐘時間吃掉便當,一大堆事情要做,如果不能吃完,就要餓肚子到凌晨。如果是你,你吃不吃?」
客房裡很暖和,一張大大的床,被子輕軟蓬鬆,上邊還放著一套珊瑚絨的嶄新睡衣。我二話不說換了,躺下就睡覺。
街上都是泥水冰渣子,頭髮似乎也沾了一層水汽,腳上的皮靴都浸濕了一半,我回到酒店已近傍晚,進了房間,將空調開到最熱,甩了靴子就洗澡。
他卻泰然自若,唇角的笑容篤定而寵溺,我的一顆心忽然就被澆上了一盆涼水,猛然間就清醒過來。
我心驚膽戰的撥回去。
臨近春節,各項工作都在收尾,就算年會都開過了,我們部門還是忙得天昏地暗,等到小組會議結束,我拿出靜音手機一看,居然十幾個未接來電。
本來人和人都是不同的,我不可能像秦眸那樣優雅地生活,又有什麼錯?!
我默默站起來,走到小區門口,正要道別,他卻忽然拉住我的手,順勢將我攏在懷裡,然後低下頭,柔情蜜意一般,輕輕吻了我的臉頰。
老人愣了愣,大笑:「真好!真好!」
我低下頭,吃了一大口米線,含糊的說:「沒事。下次再去吧。」
去市中心的路上,沈欽雋的手機響了。
是沈欽雋。
他怎麼會願意為我等上三個小時?
許琢是我大學認識的好朋友,法學院畢業,和我這樣弔兒郎當過日子不同,一畢業,她就進了一家知名的律師所工作。
他英氣的眉毛斜飛入鬢,唇角勾了勾,眼中卻殊無笑意:「我怕疲勞駕駛連累你,先回家睡覺。」
一看就知道這宅子有些年頭了,我看著兩人高的白牆,好奇問:「你住這裏?」
他眉眼微微一沉,也沒發脾氣,只是解釋說:「剛才忽然竄出了一隻小動物,我避讓了一下,路上又有些結冰……」
「還要加班?」他有些驚訝,自然而然的掏出口袋裡的手帕,為我抹去嘴角的辣椒醬。
榮威的餐廳佔據翼樓整整兩層,廚師是從全世界請來的,比如我的左手邊,一個印度小哥正在熟練的甩著飛餅。所有榮威員工都憑工作證消費,象徵性地收取些費用。
老人卻還沒教訓完:「倒不是吃相不吃相的問題,年輕的時候心急,吃得太快,到了老來,胃一定有問題。」
她同他握手,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卻識趣的說:「我走了,你們慢聊。」
趁著這股勁兒,我給沈欽雋發了個簡訊:「戶口的事謝謝你了。」
老爺子指指沈欽雋:「不忙的時候他會回來陪我一起住。有時候,幾個老朋友也會過來聊聊天。」我想他指的是榮威那幾位老董事吧,可看起來,他還是很孤單啊。
火中取栗的那隻猴子,只是為了貪戀那一個小小的、香甜可口的栗子,寧願被燒得遍體傷痕。
我懷疑:「她能知道不?隔那麼老遠的。再說,她一看我照片一定知道我們是假的,我對她能構成什麼威脅啊?」
想了一會兒,接過來,從裡邊抽出一張紙幣:「爺爺,我拿一張吧,意思下就行了。」
我看著那個紅包,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厚厚一疊,錢一定不會少。這樣我就更不好意思要了,可老人的目光殷殷,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不是雜誌明星哎!是小沈先生來了!」
「我和朋友合租的。」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吃東西快?」
我愣愣的沒敢接。
他順著我的力道放開我,一手托起我的下頜,低聲問:「怎麼了?」
「不和你胃口哦?」我訕訕。
「不是。」他簡單的說,「有朋友在那邊,她又一個人過去國外,總要照看著一些。」
隔了良久,他才低低的說:「可能吧。」
「都快春節放假了,你還出差?」許琢憤憤,「你們公司欺負新人啊?」
我立刻想到昨天在和沈欽雋爭執的時候,我曾經說起過,當時他毫不在意的說這是「小問題」。我定了定神,回老大:「還沒呢,我是社招進來的,當時沒說起這個問題。」
我的臉倏然間就紅了,來不及反應過來,耳朵卻捕捉到了快門按響的聲音。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我就是個懶得爭辯的人,領導同事讓我做啥,我能做的都做了,絕無怨言,可是對著他,我總想辯解幾句。
我看見他微微蹙了眉,彷彿不知道說什麼。
我摸摸自己的頭髮,又忘記用護髮素了,再看看人家,瞬間連自卑的心都沒了。算了,懶得去想,順手點了一支煙,兇狠的吸了一口,又賭氣般把電腦合上了。
「我……我不想回去。」我哭喪著臉說,「我要等火車票。」
我是真的累了,不再堅持,跟著阿姨去客房睡覺。
現在真是完全沒準備啊!還穿著浴袍,頭髮濕噠噠的往下滴水呢!
我知道他也是好意,胡亂擦了兩下,又覺得車子里悶,隨口與他開玩笑:「你可以照顧下我嘛……」
或許是我們這桌的歡聲笑語實在太過高調,我看到沈欽雋若有所思的轉過身,那雙勾人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一圈,有些冰涼的寒意。
可我的相機能保存它們。那些美好的,痛苦的,轉瞬即逝的,都在我的相機里——沒人能偷走,時間不能,生死也不能。
「還沒用。」我說,「好馬配好鞍,我hetubook.com.com得攢錢買一台好一點的相機。」
他動作比我還快,重新把車窗升上去,大約覺得我實在有些多手多腳,沒吭聲,也沒提我這樣一準吹壞腦袋。
「走了。」我沒好氣的回答,「他來拿點東西的。」
我有些尷尬:「我同事,來拿份資料。」
我只得請他進屋。
他有些疲倦的揉揉眉心,拿起那杯早就涼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定定的看著我,倒笑了:「跨國會議也是別人遷就我的時間。你知道我在這裏等了你多久?」
我怕坐汽車是真的,尤其是長途又夜行的。以前大學里大家組織出去玩,也是開的夜間車,車子就差一個身位就得滾下懸崖了,打那以後,我就烙下陰影了。
「白小姐,跟我來吧。」阿姨笑眯眯的打量我,「這麼晚回來,很冷吧?」
我拿著勺子爭辯說:「那次真的來不及了,還不是老大,掐著秒錶要報表,我又餓的不行……」
一直衝到指尖的肌膚都已經泛白起褶,全身熱了一遍又一遍,我才從浴室出來,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
我打量四周,起居室的沙發傢具都是紅木的,顏色醇厚,顯得厚重,地上卻鋪著羊絨地毯,吊燈異樣的璀璨華美。這樣有歷史的宅子難以避免的帶著時代的風格,既有中式的古色古香,也帶著那時剛剛傳入的西方巴洛克風格,顯示那時西學剛入的時髦。
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我不懂的錯綜複雜,跟著接過阿姨遞來的車鑰匙,轉身就走。我看著他的背影,聽到他又接了一個電話:「……對,暫時別讓秦小姐知道……我會親自過來……」
我解決了晚飯,長長的舒了口氣:「那我回去了。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里似乎包含著我不懂的東西,似乎是嘲諷:「四十五秒吃三明治,什麼時候也給我表演一下?」
「咳!咳!」我彈坐起來,煙灰落了一身,語無倫次,「你在哪兒?」
「合租的房子,都是女生,不太方便。」
「買不到票了。」我想起來,應該和他說一聲的,除夕春節什麼的,也是難得演戲的好機會。想想看,秦眸一個人在國外,逢年過節倍感凄涼,要是能知道我和沈欽雋「在一起」,該多受刺|激啊?準保立刻回到他懷抱。
我忽然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掏出了《V》,還沒開始介紹,她就一把搶了過去:「哇,秦眸!」
他竟沒什麼反應,不置可否的坐在了另一邊。
車子弛行在街道上,他問我:「吃晚飯了沒?」
我看了沈欽雋一眼,他卻示威似的看著我,淡淡的說:「我疲勞駕駛,你要是不怕死,我就送你回家。」
沈欽雋已經接過來,笑著對爺爺說:「謝謝爺爺,祝您長命百歲,新年快樂。」然後慢條斯理的瞪我一眼,示意我接過去。
「坐車才半天時間啊。」我理所當然的說,「當然能回來。」
他躊躇了一會兒,低聲說:「依依的父親在醫院,馬上要動手術,我趕去看看。」
我愕然。
我嚇了一跳,他不會是認真的吧?不過原則問題,我很堅持:「不行!」
明知道有去無回,還是義無返顧。
我欲哭無淚:老大,這也得我回得來啊!
晚飯臨近尾聲,沈欽雋忽然起身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俊朗的臉上微有焦灼。
「大過年病了,你一個人可沒人照顧你。」他淡淡的說。
沈欽雋:晚飯一起吃,等我下班。
「那你想吃什麼?」
他「呵呵」笑起來:「這才乖。」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揮了揮手:「你去吧。」
「哦。」我傻傻的又追問一句,「那她知道嗎?」
我見他笑得臉上的褶皺都鬆開了,心底特別高興……或許是因為我沒有這樣可親的長輩吧,見到他,總覺得特別親近。
「小晞啊,對象找了么?」老人家認真的看著我問,「沒找的話爺爺幫你留心。」
我終於有些得意:「業餘愛好。」
沈老先生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半褪到了鼻尖,一頭銀髮十分閃耀,笑呵呵的看著我:「白晞啊,我認識。年會上見過的,選了鏡頭的小姑娘。」
哪怕此刻的溫暖,也不過是遠在大洋彼岸的那個人……施捨給我的餘溫罷了。
自從答應了沈欽雋以來,這幾天我天天睡不好覺,心情很難用語言形容……既有些期待他和我聯繫,可是真的在一起相處,我又覺得很難過。所以去出差也好,冷靜幾天回來,不用東想西想了。
「公司內部網上有個小投票,大家在給你取外號:鏡頭妹和踩腳妹。」他樂呵呵的說,「我投了鏡頭妹。」
「什麼事啊?」璐璐起身張望兩眼。
是沈欽雋。
他輕輕一笑:「怎麼?演不下去了?」
前台的服務員接了一個電話,微笑著對我說:「小姐,你的床單上有香煙燙出的痕迹,按照規定,是要賠償的。」
緊跟著這個「嗯」的,是我剩下半截的玩笑:「……她一嫉妒,說不定立刻回來了。」
我忙說:「我主動要求的。有出差補貼和假日津貼呢。」
他們也就不再提起了。
我和璐璐去餐廳,路上此起彼伏的「鏡頭妹」,我從一開始的無奈,到現在已是坦然接受,而璐璐則一直笑得花枝亂顫。
兩個人沉默的上樓,到了門口,我不開門,只說:「你還有什麼事嗎?」
還沒答他的話,手裡的環保袋卻散開了,東西滾落一地。
直到電話鈴響,陡然將把我從數據和報表裡拉了出來。
等到他離開,璐璐扯扯我的衣袖,激動的說:「你看,小沈先生都記住你了!」
到門口的時候,卻被隱隱約約的對話聲給徹底驚醒了。從我這個角度望出去,透過旋轉的走廊,模模糊糊可以看見沈欽雋坐在沙發上,不知在說些什麼,聲音異常妥帖安寧。
恰好扯到我肩膀的地方,他又側身看我的頭髮,已經把一大片衣料都沾濕了,他的臉越發黑沉,將手上挽著的大衣拿下來,披在了我肩上。
狗仔追秦眸都追去國外啦?我點開評論,難得的,在這個魚龍混珠的網站下邊沒有難聽的罵聲,大多都是讚歎和欣賞。
那次工作是真忙,上邊嚴令十二點三十分之前發出報表,我在倒數一分鐘的時候核對完畢,璐璐又給我帶了午餐,我餓的不行,三口兩口就解決了。
我不以為意:「不用吧,短途嘛!」
我打了個哈哈,不叫他看見自己的心事,煞有介事的掉書袋:
我有些不自在的拎起包:「我要出門了。」
他報了酒店的名字,漫不經心的解釋:「我也剛出差回來,飛機降落在楚城了,順便捎你回去。」
「其實也不是啦,領導問了我的意見,我覺得Ok啊。」我笑笑說,「反正過年也就這樣,我一個人挺好的。」
我愈發黑了臉,卻聽到同事介面:「我投了踩腳妹,你沒看到沈www.hetubook.com.com先生的鞋子,簡直慘不忍睹了。也幸好是小沈先生,如果是老董事長和你跳,說不定當場送去醫院檢查了。」
答案我早就知道,可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我坐在他身邊,試探性的看了沈欽雋一眼。
我看到沈欽雋有口難辯的樣子,忽然覺得很有趣。
「去拍片。他早走了。」
「行,我回公司,順路帶你回去吧。」
可老人倔起來就是不肯收回紅包,只說:「老人家給的東西,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到了大廳,有位面目和善的阿姨走過來:「回來啦?」
車子開出市區,他彷彿記起了什麼,把自己膝上那團黑黑的東西扔給我:「擦擦頭髮。」
「沈先生,秦小姐剛剛離開學校。」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那天抽到的鏡頭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有人抱住我,我聞到淡淡的皮革味道,而那人的體溫遠比我的高,我終於像是流浪的小貓一樣,尋到了熱源,慢慢的,停止了顫抖。
車子開得平穩,熱風一陣陣吹到臉上,彼此之間又不說話,我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靠在車窗上睡了過去。
他徑直伸出手,指著腕表問我:「幾點了?」
我本以為兩個城市間不過半天車程,並未特別提早買車票,哪知道臨近春運,短途的火車票都售罄。天氣一陣陣的開始不靠譜抽風,又是雨又是雪還冰凍,我又很少坐長途客運,看樣子真得在楚城等上兩天了。
我隱隱有些心虛,連忙收回目光,低頭吃飯:「下次再給大家表演。」
他挑了挑眉梢:「怎麼,不讓我進去?」
這種時候,一個人看著燈火通明的城市,光影肆意的在腳下流淌,我忽然覺得有些無所適從,順手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煙。
「我在加班啊。」我小聲的回,「手機靜音。」
第二個餃子便當真是吃的細嚼慢咽,咬到裡邊,一口嫩甜的芝麻餡兒流出來,我吃了一驚:「甜的餃子?」
直到夢裡一股大力用力把我往前推,又有把我拽回來。我還閉著眼睛,只覺得黑暗之中這一來一回,胸口悶得發痛,甚至只能發出一種近乎嗚咽和尖叫間的聲音,身體在座椅上縮成了一團,不斷的顫抖。
她一臉失望:「他是幹嘛的?」
「為什麼不行?」
他不經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倒沒想到你比我還忙。」
「我從來不吃日料,我害怕生魚片。」我脫口而出。
很久之後平靜下來,我忽然意識到是誰抱住了我,連忙伸出手,稍稍用力,將兩個人間的距離拉開。
「爺爺,我們公司最敬業的員工,昨天還在外地加班,差點趕不會來。」他向沈老爺子介紹我,「白晞。」
沈老先生倒也沒問我怎麼一個人不回家之類的問題,連聲吩咐阿姨開始準備,全家動員包餃子。阿姨端上了揉好的麵粉、拌好的餡兒,老爺子興緻勃勃的脫下外套,招呼我們:「來,自己動手。」
是說的秦眸嗎?我好奇的轉過頭,看了沈欽雋一眼。
我真的沒吃過甜的餃子,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分外高興:「好吃!我還沒吃過呢!爺爺,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想吃甜的餃子,可是這個夢想都沒實現過!」
「發了。」我連忙說,「再說您等不到我,就先走吧,回頭給我發條簡訊就行了。」
這一覺睡得真好,無夢無夜的一直到自然醒。
「爺爺,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我手下不停,卻誠懇的說,「我能讀完大學,都是托您的福。」
第二天去上班,我走進部門,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說鏡頭。我敏感的抬頭四顧,果然,不遠的地方,老大和幾個同事在沖我招手。
他瞥我一眼:「知道我辛苦了?」
門戶網站跳出的窗口上,娛樂新聞的首頁,一個女人的身影十分熟悉。
有什麼呀,大不了我在這裏過除夕了,反正去哪裡都是冷冷清清的,公司的定點酒店還是五星呢!只是可惜身邊沒有帶相機……
車道上黑漆漆的,只有我們車子的大燈,明晃晃的延伸到黑暗的最深處,彷彿深淵里一點燈塔的光。我不自覺地開始咬指甲,剛才已經不抖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開始發抖,只覺得害怕。
彩雲易散,琉璃易碎,風景流年,沒一樣能留得住。
「不過我工作很忙的。」我嘆口氣,倒也不是訴苦,就是像見到了自家爺爺,忍不住想要抱怨幾句。
我在人山人海的客運西站外邊給老大打電話,愁眉苦臉:「老大,我好像回不去了啊。」
這些話本也不用向他抱怨的,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忽然間就敏感起來了。
這個懷抱溫暖寬大,能將所有的寒風都遮擋在外面的世界——可卻是假的。
到了楚城,子公司的同事接了我徑直去工作。數據到了深夜也核對不完,幸好住的酒店就在公司附近,我洗完澡,因為有些擇床,一時間睡不著,就站在露台上看夜景。
他「嗯」了一聲,就此沉默。
「哇!」璐璐感嘆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跨進時尚圈了。」
我現在就是那隻猴子。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他,爭辯說:「你說十分鐘內下來的。」
他聞言轉過頭,神情似是有些探究,黑夜之中,狹長的眼睛異常明秀,竟說:「嗯。」
「行,我知道了。回頭和HR說一聲。現在還讓你出差,辛苦了。」
我一頭霧水,隱約覺得這個名字還有些熟悉。
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底更覺的鬱悶,愈發忍不住:「你看我的鞋子,還濕著呢!」
我忽然覺得這麼荒謬,又有些後悔——那天晚上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了他呢?現在弄得自己這麼不自在,什麼事兒都得彼此磨合適應。
「老闆都沒睡呢,員工怎麼敢休息?」驀然間開口,嗓子有些啞。
果然,片刻后,他站起來,似乎不想再浪費時間:「走吧,送你回去。」
「八成又是什麼雜誌來採訪我們這個明星餐廳。」老大見怪不怪了。
「不過今天不行。」我搖搖頭,「下午我還有事。」
我接過來,才發現是他的一件線衫,觸手極為柔軟,一摸就知道質感很好。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自己家裡,伸個懶腰就走出房門洗漱。
我不甚在意的說:「出差呢,不幹完回不了家。」
「是四十五秒。」璐璐糾正,「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我真的是在認真為集團工作。」我強辯,「也在心甘情願的被榨取剩餘價值。」
我忽然不想和她說秦眸的事了,把雜誌翻到倒數幾頁,指著那幾張照片給璐璐看。
他大約是想不到我會這樣說話,一時間怔在那裡,良久,才輕聲說:「對不起。」
「又加班?」
「老大,你笑點太低了吧?」我躲開他的手掌。
他定定的看著我,那雙眼角微揚的眼睛里滿是詫異,隨即漸漸沉澱下來,微微一笑:「抱歉,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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