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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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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九幕 最熟悉的陌生人

「真會有人來買?」
「我不去。」我抽抽噎噎的還沒止住哭。
我輕輕笑了笑,「好,我明白了。」
「剛開完會。」許琢冷靜地說,「銀行那邊也已經全部操作好了。」
我探身去拿起那沓信紙時,手都在發抖,可我不能不看——我一字一句地讀過去,直到最後一個字,只覺得連帶著呼吸一起,渾身僵硬得如同石塊兒。
「他婉拒了對方的邀約你看到了嗎?」秦眸淡淡地打斷我,「你知道你爸爸在和誰通信嗎?」
「真的不請我進去嗎?」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凌厲,「蘇小姐?」
所以說,人和人終究還是不一樣。
喇叭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好幾個司機從車子里探出來,罵聲驚天動地。也幸虧了這樣,才攔下了那幫如狼似虎的記者。
人群安靜了一瞬。
沈欽雋的毫無音訊也讓我覺得有些詭異,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隔了老遠,我便聽見有男聲爽朗地笑,「你總算來了。」
可當我站在屋裡的時候,我意識到最後一絲希望破碎了。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的聲音平淡,又稍稍帶著嘶啞。
我恨沈欽雋,倘若當年我父親的錯誤需要找來承擔,我可以交出所有的東西。
「沈欽雋和你說了什麼?」她坐在我身邊,「說了怎麼補償你嗎?還是說你們之間……」
莫家明報了一個數字,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耳邊聽到麥臻東戲謔地問:「心疼了吧?你要不那麼傻,自個兒的身家買上幾十塊兒都用不著吸涼氣。」
我的心跳漏跳一拍,迎著他審視的目光,勉強笑,「說這個幹嗎?」
他的目光清亮,微微抿唇,「我們之間似乎沒有那麼熟吧?」
「白晞!」
我能想象他擰著粗黑的眉說出這句話的表情,一定生冷恐怖。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壞的,高興和沮喪……在我憑空獲得了那麼多的時候,就應該會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阿雋是真的能沉住氣,其實他把股權還到你手裡之後,我們都知道,只要他開口,再低的價格你都不會拒絕。」
許琢搶在我前面去開門,玄關的那裡沒有任何聲響,只有她故作活潑地說:「沈先生你來找白晞嗎?我正好要下去買醬油,你們慢聊。」
終究是我這麼多年的好朋友,許琢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封封地發郵件,替我聯繫捐贈的事,一直到凌晨才拉我起來,「去睡吧。明天等消息回復了,我們再去聯繫買書的事。」
他放開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等你的照片。」
她這話一開口,不知為何,屋子裡的氣氛便僵了僵。莫家明坐下來,吐了個煙圈,「你戴著的毛衣鏈是褐綠貓眼石吧?」
「那個時候你找我要辭職,我應該挽留你。」他低低地說,「這樣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有的人,譬如沈欽雋,真的是我命里的魔障吧。
「那再好不過啊。我去幫你聯繫。」
「為什麼啊?」我語無倫次地說,「就算是普通朋友幫了個忙,也會打電話說一聲吧?」
「不知道,總有些富二代會上鉤唄。 」麥臻東唇角帶著疏離的笑,似是諷刺,「也就是些沒開眼的貨色。」
凌晨的時候我還睡得迷迷糊糊,手機鈴聲尖銳地響了起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呢……」她用甜美卻冰冷的聲音說,「那些他在國外發回的數據和實驗結果根本就是有差錯的,否則……車間里那個鋼水包又怎麼會爆炸?」
「我自己工作還攢了些錢呢。再說,麥臻東請我去他的工作室上班呢。」我輕鬆地說,「留那麼多錢幹什麼?」
……對於沈兄及師姐發生的一切,我覺得十分心痛……尤其是在得知他們留下年幼的孩子和家中唯一的父親時……對於之前與閣下的約定,恐怕我無法再答應……
我正在把接著一個個裝進剛買的整理箱中,又因為剛剛整理了行李,蓬頭垢面的,還來不及洗澡。
「我會啊。」我有意讓語氣輕鬆一些。
就說我真的蠢成這樣,明明早就知道爸爸媽媽因為他的一句話出車禍離開,明明連許琢都一再勸我「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可我義無反顧地,還是這樣做了。
據一位不願公開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沈欽雋在「爭取」這位女股東的支持過程中,花費了不少心力,也有人說,沈欽雋之前訂婚的取消與這位蘇姓女股東有關。根據榮威發布的公告稱,此部分股權為原始股,記者由此推測,此人應該是榮威第一任總工程師蘇向陽的女兒。十多年間,蘇小姐十分低調……
他怔了怔。
猛地扭頭回去,麥臻東也看著我,目光十分關切,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尷尬地摸著自己的鼻子。
他的語氣雖然一如往常,氣勢卻是逼人。雅彤不自禁地「啊」了一聲,望向金主,周圍在選珠寶的幾個客人亦都怔住,不再說話了。
意料之中的,老麥給了他一拳,笑著說:「我妹白晞,你得好好招呼著。」
「師父?」我小心翼翼地回。
「我請了假了,陪你一起去吧。」許琢打著哈欠。
他的腳步停下來。
我閉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媽媽的場景。
我連聽下去的興趣都沒有,「隨便你們怎麼處置。」
「還有最後一件事——這幢房子,請你在明天之前搬出去。」
他頓了頓,用一種刻毒的語氣說:「白晞,我不懂,你趕著去倒貼沈欽雋是為了什麼?」
「我還不想回去。」
一路上他悶頭開車,我們話都很少。
第二天一早老麥親自來為我送機。
我坐起來,「你到了哪裡?」
老麥跳上駕駛座,示意我繫上安全帶。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我竟然還是覺得無從說起——
我也被莫家明這氣勢嚇住了,愣愣地沒說話。
「房卡。」麥臻東推了推我,「走啊。」
「你閨女真幸福。」
至少我沒空去關注那些花邊新聞,也沒力氣空閑下來去想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人流漸多,榮威的員工車輛陸續進入車庫,也有人匆忙奔進來,排除買一杯咖啡後去上班。老天這個時候竟然眷顧了我一次,我看見路邊停下一輛黑色的車子,後座那個男人徑直推門進來。
「……」
針落可聞的屋子裡,我們就這樣對峙著,直到他沒有任何回應地離開,而我站在那裡,也不知過了多久,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我眼睛一痛。
一切順利。
「哦。」我回過神,接過房卡,跟他一起上樓。
「我,我做了什麼?」
我無聲地苦笑,沈欽雋是早就決定了要接近我,即便我沒去榮威工作,我想結局還是一樣的。
「為什麼?」
「我想找沈欽雋。」
我沒見過這個男人這樣為難的樣子,彷彿藏了一大堆的話卻沒法說出口,我皺了皺眉,「是不是……你在生氣?」
人行道對面的紅色信號燈還在閃爍,我一頭衝出去的時候,接連逼停了好幾輛車。
每次的飛機餐都吃不飽,幸而這座城市的小吃街全國聞名。因為過了飯點兒,達家百年老店也顯得空空蕩蕩,服務員懶洋洋地給了我一個大麵餅就走開了。
我有些心虛,沉默了一會兒,「他也不會放過你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來躲躲?」
「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強忍住聲音里的那絲顫抖,深深吸了口氣。
沒有別人再來找我。
麥臻東過來抱了我一下,臉頰擦過我的頭髮,脖子那裡痒痒的。
「出了什麼事,你直說吧。」我鎮定地看著他,「夏醫生應該跟你說過了,現在我的精神很正常,什麼打擊都能承受。」
我只能把簡訊拿出來給她看,她終於放心,「那找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是回公司吧,還有些事沒做完。」
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我的額角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把皮膚撐裂的趨勢。記者們只能將矛頭對準我,我站在那裡,其實根本沒的聽清問什麼,只是有些茫然地推開人群,往馬路對面走去。
他排在末尾,我在他身後,等他那一刻回頭。
此刻這座城市並沒有如同外表一般的沉靜,酒吧門口年輕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計程車的頂部閃爍著微醺似的紅光。
我和沈欽雋間的事,沒必要告訴別人,我連爭辯的興趣都沒了,只說:「麥臻東,如果今天換作是你,我也會這麼做。」
倒是許琢齜牙咧嘴地有些心疼。
我苦笑,低低地說:「師父,你非得這樣諷刺我嗎?」
雙手握成拳頭,又再鬆開,傷到極處的時候,我已無話可說。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我看看號碼,呵,他終於肯找我。
「你自己說,沈欽雋是不是應該恨你!」
「是不是你們家已經和QL談妥,然後被我搞砸了,你才這麼氣急敗壞?」
老麥沉默下來,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緩和下來,「你在哪裡?」
以沈欽雋的個性,除非他真正把我當作了白己人,否則是絕對不會接受的——這樣想起來,心裏還是隱隱有些高興的。
他轉過身看我,絲毫沒有掩飾倦意,大步向我走過來。
「他家不缺錢,不過這小子自己閑不住,一個屋子裡就堆了五千多萬的裸鑽,都是自己去南非跑來的一手渠道。」
不等我回答,她用一種巧妙的力道輕輕推開了我,徑自進了門。
「哪個?」我看了他一眼,這麼說,這傢伙不也是錢多人傻嗎?
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承認心裏還是有些期待的,門打開的時候和-圖-書,或許能夠回到從前,他穿著家居服戴著眼鏡,有些責怪有些憂容,「這麼晚回來?」
理智是這樣告訴自己的,我單腳跳著去開門的那一剎那,表情愈發的僵住。
流水彎彎,停在一戶人家門口,兩盞紅燈籠在檐下幽幽閃爍。我跟著老麥進屋,整個大廳被極為奢侈地挖成了一汪活水,汩汩地流動,還帶著輕煙。
他頓了頓,又給我說了個故事。
「你以為沈欽憑愛你,所以明知道集團處在水深火熱中,還下班陪著你,做菜給你吃?」
「嗯?」
呵,第一個安慰我的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手邊還有些錢,想給他們捐幾個圖書室。」
「你要跟著大部隊,千萬不要隨便亂走。」他想了想,還是關照我,「我把莫家明的電話給你,在那邊遇到什麼實在搞不定的事,你就找他。」
「是我的家!」猛地站起來,膝蓋上那塊皮肉被用力地扯了扯,可我幾乎忘了痛覺了,「你們什麼都能拿走,可這裏不行!」
他大約是無話可說,只文不對題地答:「我真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他們。」
朦朧間,門鎖咔噠一聲,有人進來了。
「我不餓,還不想出去吃飯。」我把著門打了個哈欠,腦門上像是有一條看得見的青筋在亂跳。
莫家明推門進去,裡邊依舊是一張八仙桌,旁邊置著一個保險柜。這一次桌面上放置的便不是成品珠社了,而是簡簡單單數塊兒玉石,以及十數個黑天鵝鵝絨盒子里的裸鑽。
撥出沈欽雋的電話,枯噪單調的嘟嘟聲響了很久,久到我的耳朵都開始發燙。
「莫行不行別聽他胡說,我沒錢的。」我老老實實說,「其實我就是一拍照的,今天跟著他來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生意。」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沉默了一會兒,「可你剛換了公司, 請假是不是不好?」
「這都是因為你爸爸啊,蘇妍。」刀輕聲說,「他害死了沈欽雋的父母,偏偏他手裡還有榮威那麼多原始股,要倒數移交給你——你說,沈欽雋會讓你好過嗎?」
最後讓我賠出的,不止是金錢,還有一顆心。
因為接連兩天坐飛機,連懶覺都沒有睡,我好像沾染上了一種「交通工具綜合症」,癥狀就是偏頭痛,痛得像是有一個人在拿鎚子敲著我腦殼。
我怔怔地看著他,情急之下,我只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我默默地將股權轉讓給他,觸犯到了他很無謂的自尊心。
準備工作大約進行了兩個月,期間圖書室的工作也進行得相當順利,學校發來了照片,說是已經在學生課程中開設了課外閱讀課,也請我去參加圖書室的落成儀式。我一一謝絕了,只是每當收到這樣的反饋,心裏總是高興的。
深褐色的液休表面,顫顫巍巍地倒映出我的臉,略顯愁苦。
膝蓋上火辣辣的痛覺終於回來了,我沖她笑了笑,「沒什麼,想通了一件事。」
隊伍往前挪動了些,後面的人催促了我一句,「小姐,往前嗎?」
因為怕在那裡洗澡不方便,前幾天我就把頭髮剪短了,我輕輕地回抱他,最後聽他說:「白晞,對不起。」
「你那個高才生爸爸,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就認識了沈欽雋的父母。那時他沒有畢業,但是一直在和沈父交流溝通泵車的自主研發。直到出了那場事故,榮威差點兒被拖累到破產……他完成了學業從國外回來,用總工程師的身份,英雄一樣挽救了這整個項目。
「沈欽雋。」
「白小姐。」
「沒有。」
折騰了一整天,情緒起起伏伏,我也的確累了。
「有點兒心疼不?」她呵呵笑,「白唏,我看你這段時間還是別回來了,你沒看到今天高崎的臉色,估計搞死你的心都有了。」
只有大腦在瘋狂地運轉著,揣測他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裏。
他回我幾句,依舊安靜地開車。我知道現在自己的表現一定很奇怪,像是怎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纏著麥臻東說話,可我真的要說些什麼啊,不然我就要熄滅了。
他什麼行李都沒有,雙手插著口袋,卻望向另一個方向,只留給我一個挺拔的背影。
我漸漸止了哭,忽然聽到許琢有些詫異的聲音,「……那是沈欽雋的車嗎?」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你穿著你爸爸從國外帶來的粉色公主裙,坐在院子里的鞦韆上,花瓣落下來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像你那樣就好了。」
我真的沒有餘力再去管那些窮追猛打的狗仔們說了什麼,網上的人又說什麼,那咱近乎焦灼的羞恥和痛楚,已經遮蓋了我此刻所有的情緒。只有好朋友的這個懷抱,令我覺得稍稍溫暖一些。
老麥從來不會對我這樣。
老莫信手便在那堆珠寶中撿了一條鏈子,也是貓眼石,蜜黃色,周圍鑲了一圈碎鑽,沉甸甸地放在掌心,「這塊兒貓眼石,你不妨看看它的眼線,再比比你那塊兒。實施告訴你吧,你那塊兒放在我這裏,最多值八千。至於這塊兒,放在珠寶店裡,十萬也拿不下。」
「如果我處在沈欽雋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做?」他平靜地問。
我沒說話。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直到此刻還是有些恍惚,這三天,我真的做了這件事。
因為沒做的事,我從未放在心上。
「我沒什麼想和你談的。」我安靜地將目光移開。
他短促地笑了笑,聲線中隱露疲態,「我連我父母長什麼樣子都沒有印象。」他頓了頓,「拜你像樣所賜。」
我第一眼看到娛樂版的新聞頭條。
賬戶上的餘額已經用完,這個世界上,他們留給我地僅剩的東西,我用來做了很好的事。
那個女伴我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好幾眼,終於認出來,不正是剛剛演了那部大熱偶像劇的女主角嗎?
原來,是算準了只要他不提,我會考慮他的驕傲和自尊,假裝和高崎迴旋,卻又悄悄地把股權分文不取地送回到他手裡。
我躺在床上,一字一句發了簡訊:沈欽雋,我想和你談談。
——他是我的父親,所以那些類似原罪帶來的後果,我心甘情願地承受。
曾經有過的,任何的他的痕迹都已經消除。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秦眸的手還挽在沈欽雋的臂彎里,看到我的瞬間更加柔媚地笑了笑,「白小姐……哦不,是蘇小姐,真巧。」
「嗯。」我擦拭完一個鏡頭,小心地放好,腰酸得差點兒站不起來。
「你怎麼這麼急——」我還有些不滿地嘟囔,忽然間就被拉到了他的懷裡。
「我在網上了解過了,是去雨林嗎?我很感興趣,就算打個下手也成。」我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力盯著老麥,「師父,你幫我去說說啊。你也知迫我基本功不錯的。」
付定金的時候,一筆一筆的錢從賬戶里劃出去,我竟然覺得很痛快。
「會有什麼事?這裡是翡海治安最好的一條街。」
他聳聳肩,走在我身邊,「快走,我想洗個澡,在機場等了四個多小時。」
很多時候,這些玉石通人性,有眼緣,一眼望過去,你便會知道它天生便像誰,該屬於誰。我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翡翠光潤的表面,問他:「這塊兒要多少錢啊?」
我低頭攪著咖啡、銀勺不時敲打杯壁,發出叮叮咚咚的不禮貌的聲響。
報道中絕大部分的內容是相當真實的,但是記者的立場有些值得玩味。
「喏,獨家秘方,專治飛機汽車引起的頭痛。」麥臻東遞了個紙杯進來,就走了。
這種私人珠寶展的場合,男人們除了妻子,其實極少帶女伴來。若是女伴開口要了什麼東西,因為在場的大多是好友,或是生意上的夥伴,總不好失了面子不給。但是真的買給女伴,七八位數的禮物又太過了。就是在這裏,當著所有人的面,曾經有個初出茅廬的小明星開口便要了一套頂級翡翠珠寶。男生也不含糊,當場買下了。事後旁人問起來,男生只說:「要得起,也得看看戴不戴得起。」不久之後,小明星星途黯淡,就被公司解了約。
「是嗎?」他的聲音恢復到那種冷酷從容,「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有沒有搬出去。」
我有些麻木地接起來。
「你怎麼一聲不響地回來了?」她大驚,「見過沈欽雋了嗎?」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諷刺,也有些冰涼。
老麥卻沒回答,因為莫老闆恰好大步從裡間走出來,「走,我帶你們去看看樓上。」
「他聯繫過你嗎?」
四五點的城市還很清冷,我裹著毛衣走下鐘鼓樓,在最交錯複雜的地下通道看到一個穿著黑風衣的男人。
心裏咯噔一聲,我知道一定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否則他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她穿著一件極合身的黑色無袖連衣裙,裸色高跟鞋,栗色長發微卷垂落在肩上胸前,不遠不近的,空氣中還帶著淡淡的香粉味道。
加了厚厚奶油層的熱摩卡。
莫家明哈哈大笑,「我很少能見他身邊的女伴固定半年以上。這點兒上他真比不上沈欽雋。」
那些英文報告上的數字都精確到了小數點后好幾位,我數了好幾遍,終於確定,爸爸……的確是給了榮威錯誤的數據。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比往常要忙碌得多。
老麥三言兩語同莫家明道了別 ,莫家明似乎也察覺到異樣的氣氛,只說:「妹子,下次再來玩。」
我剛要辯解,門口忽然有了動靜,有一對男女正低聲交談著進來,證據親昵溫柔。
「千金散盡還復來。」她一邊低聲嘟囔著,www•hetubook.com.com一邊核對清單。
微微頷首和麥臻東打了個招呼,沈欽雋甚至沒有再看我,只說:「不了,我們還要回去,下次再一起吃飯吧。」
恰好輪到他,點單的時候那個彬彬有禮的沈欽雋又回來了。他點了杯美式咖啡,從服務生手中接過來,若無其事地往外走。我沉默著跟著他,亦步亦趨的,那種屈辱倒貼的感覺讓我喘不過氣來。
除了聯繫圖書室的事,還去NG的總部面試,當然這是老麥陪我去的,所謂人熟好辦事,很快我就被確定為攝影助理,重回老本行。
我忽然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他讓你這麼說的嗎?」
「白晞,我到了。」
我怔了怔,「可是為什麼啊?」
……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告訴了他。
「沈行不行,你是為了蘇小姐才和秦眸分手的嗎?」
「所有我能記起的事……都發生在這座房子里。能不能,把這裏留給我?」
原來那是真的不真實。
老麥還沒回答,我聽到雅彤捏著那枚戒指問老莫:「莫老闆,都買了這麼多了,不能便宜些嗎?」
「……是有些手續需要您來辦理簽字。還有華山路的民宅……」
「不可能。」我下意識地反駁,「我爸爸怎麼會害死——」
隔壁許琢的房間里還沒有動靜,我去樓下買了早餐上來,打開了電腦查看郵件。零星已經有幾份回復了,我正要點進去,一個自動彈窗忽然間跳了出來。
他先拿了三塊兒一色包裝的,兩個拇指寬的大小,「老坑玉,一批出來的。單塊兒二十萬,三塊兒一起拿五十萬。市場價你自己估量,單塊兒沒有五六十萬拿不下來。」
「我不像你啊,白富美,你得工作。」許琢電話那邊笑盈盈的,「你知道今天沈欽雋對我說什麼嗎?他說歡迎我去榮威的法務部工作。」
我們入住的是去年年底我出差時住的那家酒店,我還記得那個夜晚沈欽雋開著車,一路都是結著薄冰的高速,我噩夢醒來的時候,他用力抱著我,滿臉驚恐。
「我沒見過這麼有魄力的人,手上這麼多股權無償轉讓,甚至體貼到連印花稅、過戶費和交易傭金都自己付了。」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是真的嫌自己錢太多嗎?」
我輕輕咳嗽一聲,壓低聲音問老麥:「那套首飾得多少錢啊?」
如果說時尚圈的那些大佬們精緻、細膩,對美感有著強迫症般的追求,那麼NG的攝影師們就是粗獷,對那種野蠻而充滿生機的力量有著狂熱的追求,一個個都是糙老爺們兒。他們也抽煙,抽那種特別烈的,說起話來很不客氣,眼裡似乎也沒有男女之分。在會議室里討論拍攝手法的時候,拍桌子罵人是常事。
他冷冷笑了笑,還沒有回答,忽然有一輛車停了下來。裡邊跳出兩三個記者模樣的人,直奔人們而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為首的那個女生已經衝到我面前,一臉激動,「沈先生,蘇小姐,聽說你們在一起了是嗎?」
老麥迎上去,拍了拍那個年輕男人的肩膀,「帶了朋友過來看看。」
耳膜有輕微的腫脹感,在失重感中,我對著窗外,無聲地說:「爸爸媽媽再見。沈欽雋……我喜歡過的人,再見。」
「好。一定。」
原來,在他們看來,這一切真的只是個花痴女生會做的傻事。
讀著信上的字句,我知道自己有些被說服了,可終究還是掙扎著說:「信上怎麼都沒有說……」
我慢慢坐在沙發上,忽然回想起那一個個晚上,他就在這裏等著我,會燒好開水,會做好晚飯。每每到門口的時候,我看到那滲透出的光亮,總覺得溫暖得不真實。
雅彤有些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認了。
我捏著軟軟的紙巾,清楚自己並不想哭,我只是拚命在想,想到了那個最可怕的可能,於是硬生生地頓住了。
我撇嘴,「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打了多少疫苗嗎?我不想白受皮肉之苦。」
即便知道爸爸媽媽的死是因為他一個不經意的小要求,可那個時候我和他都那樣小,又懂些什麼呢?我用白晞的身份活了這二十多年,蘇妍那些沉痛的過往,我不想再背負在身上,也不想他背負著……
麥臻東隨手將車鑰匙扔在桌邊,坐下來不客氣地拿了一大塊兒。
畢竟,他一直在暗暗地關心我。
他驀然停下腳步,目光溫和地看著我,「可還是不一樣啊。白晞,你喜歡他。」
我只盯著許琢發來的那條。
「白晞,很難過的話,哭出來也好。」他忽然輕聲說。
許琢一直送我到那家咖啡店門口才離開。
「你以為把自己的股權無償轉讓他,他會感動得真正和你在一起么?」
我學著本地人的樣子,專心致志地撕餅。這玩意兒看著簡單,其實不好撕。半個小時后,我端著撕得亂七八糟、參差不齊的碎饃去舀熱湯,掌勺的大師傅看了我一眼,搖頭說:「姑娘,這撕得真夠藝術啊。」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幾次累到胃出血送醫院,可只要沈欽雋來我家,他總是高高興興地帶我們出去玩。我想在他從國外傳回那些數據的時候,並沒有預料到那次事故會造成這麼慘烈的後果,後來回到榮威,也是真心想要彌補。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把前因後果弄清楚。手機里還存著沈欽雋助理的電話,我拔過去,終於接通了。
只是反覆想起老麥罵我的那個詞——倒貼。
我沒說話。
「你是在讚揚我把股權轉讓給你嗎?」
麥臻東平常都對我不理不睬,每次他迫不及待地來找我,都是因為我出了事。
額頭上的兩個傷疤,膝蓋上的那個傷口,都是沈欽雋出現在我的時光里的印記……
沈欽雋已經走開了幾米,卻又伸手制止了保安,轉身對記者們武器,「各位——」
我想,這真是最殘忍的一種回應。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眼睛,輕聲說:「蘇妍,你可真傻。」
秦眸站在離我一臂遠的地方,微笑著看著我,「昨天沒跟你好好聊聊呢,蘇妍。」
「我拿一手貨,先讓你們熟客選,剩下的再給批發商。從我這裏出去的貨,只漲不賠。我賺了個傭金,也賺份情誼。還價未免太傷感情,而且熟客都還價,這生意就沒法做了。」莫家明慢條斯理地說,「所以,還一次價,價格便漲5%。」
我心裏有些緊張,很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可我是真的累了,累到恍惚間覺得有人在拿微涼的手指壓著我的眼睛,我想這真的是夢吧?
不可能……是他。
許琢也不敢再多問,扶著我到沙發上坐下,又起身去廚房倒水。
我搬了筆記本電腦,就坐在許琢身邊,開始登錄各個銀行賬戶查詢餘額。之前沈欽雋給我的分紅,一部分花在了股權轉讓的印花稅、傭金上,剩下的分文未動。
老莫又笑了笑,徑直對那年輕人說:「不過塗少不缺錢,再說貓眼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左右是玩玩的。」
莫家明哈哈大笑起來,帶著我們繞道屏風後邊,屋子裡只放了一張八仙桌,上邊雜亂地堆滿了各種首飾盒與塑料袋。乍一看志賣雜物的並無區別,只是細看,才會發現這些都是成品珠寶。旁邊是一個開了一個的保險箱,工作人員戴了手套,正在存取物品。
我想了想,還是接起來。
許琢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我,只說:「好。」
「白晞你怎麼了?」許琢嚇得尖叫一聲,「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幹什麼?還不開燈?」
「車牌尾號是1111,是他的車吧?」
他彬彬有禮地看我一眼,「蘇小姐,我先去工作了。」
「你今晚看到的不是人?很多人到了這裏買玉買鑽石,也跟買菜似的。」
我點了份藍莓鬆餅,香噴噴地送上來,大口吃著。麥臻東在我面前坐下,含著笑意說:「你精神看上去不錯。」
只是隔了一個晚上,我忽然間覺得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驀然間聽到這個名字,我腳步滯了滯。麥臻東卻若無其事地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到了什麼新貨?」
直到這一刻,一直綳得很緊的心弦終於斷開,我強忍住哭意,最後說:「這個房子能不能,請你留給我?」電話那邊沉默,只聽到他輕而舒緩的呼吸聲。
「你打算接受榮威那個Offer嗎?」
目光沉沉的,沒有任何感情喜怒,就像是一個無盡的黑洞而已。
許琢在傍晚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
各自等待。
年輕人笑了笑,「哪裡的話,就知道有什麼東西不能帶來這裏讓你看到,准被虧。」
他把煙銜在嘴角,卻不急著點著,慢慢地說:「我手上有好幾個去外地的項目,你要不要一起?」
我壓低聲音,「雅彤我認識,那男的是誰啊?」
「我知道最近不實的傳聞很多,我在這裏聲明一下,我和蘇小姐沒有任何超過工作關係以外的感情存在。」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甚至還噙著一絲笑,「不信地話,你們可以找蘇小姐證實。」
「是啊……」許琢有些遲疑,大約是不知道我為什麼忽然間問這個。
他一直不願開口……他只是不和我談公司的事。
號碼不算陌生。
白晞,你還是要振作起來,好好活下去呢。
「所以,你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戲是嗎?」我的聲音有些澀。
他一下子無話可說。
「這兩天你別回來。我儘快來找你。」
呵,他不是要低價收購,他是真的,像麥臻東說的,要我倒貼——如此和圖書而已。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開口的時候還是泄露出聲音的一絲顫抖。
是為了再當而羞辱我一次嗎?
「我們之間沒什麼。」我若無其事地說,「對了,你上次說你們律師事務所在給一些山區的學校捐書?」
夜幕降臨,小吃街漸漸喧鬧起來,紅包的燈籠亮了一盞又一盞,巍峨的城牆在暮色里蹲伏如同巨獸。我混在人流中,聽到手機響了起來。
可現在,我像傻子一樣去倒貼沈欽雋,我真的這樣做了。
「你以為沈欽雋愛你,所以和我分手?」
「蘇妍,你為沈欽雋做了這麼多,我以為這次見到你,你至少會問一句為什麼。」她唇角帶著無辜的笑,窗外落進的光亮落在粉|嫩色的唇角邊,莫名顯得諷刺。
我卻開始覺得不安。
下車的時候,司機沖我笑笑,「姑娘,你這麼年輕,沒啥大事。」
「會上他駁回了QL的提案,裁員什麼的高崎提都沒機會提。我看沈欽雋的意思是要順勢把QL的股權倒數收回來,並且已經由政府出面,啟動了談判。我先掛了,我怕沈欽雋現在正急著四處找你呢。」
現在,我終於知道他已經接受了我的股權,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
「嗯,沒事。」我的鼻音很重。
我大腦里一片混亂,直到榮威的保安跑過來,開始隔開記者,護著沈欽雋往大樓里走。我卻被記者圍著,一步都難以挪動,陌生的臉在我面前晃動,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脫身,心底那絲裂縫越來越大,許多絕望湧出來,開始將我尖晶沒……
我想不出那些房子和我還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不想和那個人有任何聯繫,哪怕他突然又做了次好人,想要把房子還給我。
搶在他開口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氣,強白壓抑住心尖的酸澀和抽痛,盡量讓每個字都說得清楚,「沈欽雋,我爸爸對不起你家,錢和股份,我本就應該全數還給你。可是,你為什麼要用感情來騙我?」
從手腳開始,涼意一點點地蔓延到心尖,我甚至覺得所有的神經都凍得麻痹了,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走到庭院里的那個男人彷彿能感知到二樓有人在看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仰頭看了一眼。
聲音震得我戰戰兢兢地把手機拿得遠點兒。
原來已經很晚了。
因為斯威亞政局不穩,加上是剛果盆地的熱帶雨林地區,蚊蟲疫病也盛行,NG在我們離開前,做了很多次安全知識講座。和我搭檔的是NG的資深攝影師,比起時尚圈的攝影師,他們簡直是另一種存在。
「胡鬧。」他想了想,到底還是說,「這樣吧,過兩周時裝周又要開始了,你跟我去歐洲打下手。」
「啊?」
「恐怕由不得你吧。」她依舊笑得無懈可擊,「沈欽雋早就把房子產權過戶到我的名下了——蘇妍,當初他領你來這裏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要看看產權證嗎?」
「可他忍住了,為的就是等你自己送上門。」
「不為什麼。」麥臻東有些不耐煩,「你等我來找你。」
這次拍攝的主題是斯威亞政局大亂,逼迫大量的難民湧入了熱帶雨林,原始森林開始以目視可見的速度被破壞,已有的資料已經是觸目驚心,不知道到了那裡又會見到什麼。
「阿雋,這塊玉的鏈子還沒送來呢,秦小姐只怕要等一會兒了。」莫家明笑著說,「正巧臻東也在,一起去吃個晚飯?」
「那是好事。」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你到底為什麼來?」
接連跳出了好幾條簡訊。
「比這裏危險嗎?」我靜靜地說,「比這些看不見的人心更危險嗎?」
一樣是開夜車回去,心境已經迥異。回想起來,上次坐在沈欽雋的車上,儘管心裏很怕很糾結,可我竟然能睡著;而現在,一樣的車型,一樣的位置,司機也是我信任的人,我甚至已經克服了對汽車密閉空間的恐懼,可我始終睡不著。
「你不知道從一開始……從他讓你假扮女朋友的時候,他就是刻意接近你了嗎?」秦眸用一種近乎讚賞的語氣說,「他是沈欽雋啊。」
我開著電視,一口一口把咖啡喝完了,頭痛竟然真的止住了,可是……睡午覺的想法也泡湯了,人一下子變得精神了,我打通老麥的電話:「師父,我們現在去吧!」
「或許你對宏捷公司不熟悉,這個公司是當時和榮威並稱的泵車研發公司——你爸爸畢業回來,原本已經打算進這個公司。因為當時依賴國外實驗室的先進設備,沈欽雋的父母一直委託你父親做一系列實驗,而他就是用這些出錯的數據來拖慢榮威研發的進度!
我們再也無話可說,我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叫住他,「沈欽雋。」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服務員懶散地過來,把一大盆涮毛肚扔在我面前,哐當一聲,一如我此刻落下的心頭大石。我放下毛肚,不由自主地調出沈欽雋的電話,想要撥過去,又怕他還在開會,改發簡訊吧,我真不知道該發什麼,倒是注意到了另一條銀行發來的系統簡訊,上邊顯示我賬戶里流動的金額,數量大得可怕。
「可我和你一樣,也沒了爸爸媽媽。而且,我為什麼會失去他們……那個原因我們都很清楚。」
即便是在睡夢中,心底還是殘存著一絲期待,我摸起電話放在耳邊,「喂」了一聲。
我正遲疑間,門被砰砰地敲響了。
反正已經點進來看了,索性我又點進財經版,網站記者做了一個專題,非常細緻地報道了事件的始末。一字不落地看完,篇幅的中央提到了我的名字。
走回酒店的路上,我又低頭看看手機。
我拖著小小的行李箱往裡邊走,快到家的時候,腳步忽然間放緩了。
他含著那口煙噴出來,終於笑了,「是啊,你最精明了。」
那種冰冷濕膩的感覺又盤旋而來,一字一句,遙遠卻清晰。
回到翡海已經深夜,我在華山路口就讓老麥停下來,執意不肯讓他送我進去。
「莫家明?」我還記得那個清秀的年輕珠寶商。
「麥臻東!」我的聲音在隧道里竟然還有空蕩蕩的迴音。
我低著頭往膝蓋上擦酒精,刺痛的感覺這樣真實。
老麥把我拉到一邊,似乎司空見慣了,「要不要去樓上看看?」
下樓的時候我問:「他一定很有錢吧?那麼多珠寶,就跟賣菜似的堆斤也不怕弄丟了。」
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我看著爸爸的照片,記起很多小時候的事。
他揚了揚眉峰看著我。
我衝到衛生間,用涼水撲了撲臉,鏡子里的自己眼睛都紅了,以前我不懂什麼是欲哭無淚,可現在就是啊!
知道他的倔強和驕傲,知道他打死也不會向我求助——沒關係,我可以假意和高崎談判,可只是為了幫他爭取時間,知道他資金緊張,也沒關係,我的股權可以無償轉讓。
麥臻東另開了一間房,就在我房間的隔壁,自顧自進去洗澡了。
她有意不無意地將手放在膝上,那枚璀璨的鑽戒重新出現了,就在纖細的無名指上。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站起來,走向那個男人。
「哦。」我低下頭,「我們回去吧。」
他又對我介紹:「莫家明,賣珠寶的。看上什麼就買,他的東西不坑人。」
「姑娘,你沒事吧?」司機慢慢地將車駛進車流中。
屋檐外忽然飄起了細雨,我一低頭便看見庭院里幾株老梅,蒼然風骨,而一汪活水上映看橘色燈光,襯著他們的身影,恰好走到樓下。
「沒關係啦,誰還沒有點兒急事?」她大咧咧地說,「我先去洗臉。」
他就穿著酒店的浴袍,短短的頭髮還濕漉漉的,隨便地坐在沙發上,摸了一支煙出來。
我怔了征,氣得渾身發抖。
像是被什麼東西捏緊了心臟,我慢慢移過目光去看沈欽雋。
我忍不住笑,「我晚上約了麥臻東吃飯,你要一起嗎?」
我自以為寬容偉大地替他想好每一個細節,將那支筆送到他手裡,像是怕他不肯簽字一樣,唯恐折損了他一點點的自尊。
「他說他一直不喜歡秦眸,會幫她,只是因為地長得和我很像……可他們真的又在一起了嗎?」我看到老麥的眼神,抽了抽鼻子,「我不是要嫁給他,我只是覺得……他,是不是騙了我?」
不過這樣的生活似乎真的不錯。
可那種觸覺又這麼真實,這真的是夢吧……因為以前每次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都覺得那歲真實……
可他不是用這樣的形式,而是一步步地設計我,讓我越卷越深。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
我重新拿起秦眸留下的那沓信紙,可是眼淚一滴滴落下來,上邊的字一個都看不清。
「他經常跑非洲弄珠寶,算是地頭蛇。」他下來幫我搬行李,又送我到候機大廳。
麥臻東踩下了剎車,抽了兩張紙巾出來遞給我。
我若無其書地關掉網頁,「你吃了早飯再去上班吧。」
秦眸的經紀人向媒體暗示,她和前未婚夫的誤會已經解除,或許會擇時重辦婚禮。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終究還足鼓起勇氣,拿出了電話。
該怎麼說呢?
電話掛斷了。
我怔住。
這是真正的屈辱和難堪吧?
「我看到賬戶的提醒簡訊了。」
表面上來看,是在說沈欽雋大獲全勝,但是似乎又指出他的手段頗為卑鄙。當然,全文末尾還說了,沈欽雋試圖將QL的股份全數消化,恐怕也不是一件朝夕間能解決的事。
我重新坐回沙發上,因為手還在發抖,電話落在茶几上,順便帶翻了打開的紅藥和-圖-書水瓶。
我在手機上定下鬧鐘,把自己裹進被子里,閉上眼睛,逼自己睡覺。
「為什麼?」他的口氣怪怪的,或許是擔心高崎找我算賬?
我猛地抬起頭。
一碗滿滿的牛肉泡摸吃完,我出門左轉,要了一大把麻醬涮毛肚,其實肚子已經八分飽了,可是每次到了這裏,我似乎總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食慾。等服務員上菜的工夫,我看看時間,把手機打開了。
他的眼睛瞪出來,一副要發火的樣子。
「師父,我想回家了。」我說。
雅彤張了張嘴巴,沒有再說什麼。
「如果我像你一樣……一樣記恨,就根本不會被你騙。」我勉力笑了笑,「沈欽雋,你只是在騙一個……願意相信你的人而已。」
在中央空調開得很低的房間里喝,溫度正好。
我還在絮絮叨叨地問:「你上次帶女朋友來買了什麼啊?」
這樣一個男人,步步為營,心思百轉千回。
「是……因為報紙上說的那些事?」許琢猶豫著問,「網上也有。是那些人說你和沈欽雋的關係嗎?」
明明這句話是刻毒的,可我偏偏找不出一句話來還口,手頓在那裡,我冷冷看著她,最後只說:「如果你是來我家懷念童年的話,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一邊哭,一邊抽噎著說:「我真的很難過……」
我又撥了電話過去,這一次,是很明確的無法接通。
「小姐,你要去工作了。」他終於停下腳步,在榮威的門口安靜地看著我,「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忽然懂了。
攔了輛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姑娘,去醫院嗎?」
許琢只是溫柔地抱著我,「沒事呢,還有我在。」
「白小姐你好。既然是老麥的妹妹就不用說了——你哥之前幫我做了套珠寶鑒賞相冊,我滿意得不得了,今天你看上什麼,我都實價給你。」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走遠,到了玄關那裡,她裙子后擺展開一個優雅的弧度,回身說:「對了,高崎也在到處找你呢,早上追你的那些媒體都是他找來的。現在沒了沈欽雋這棵大樹,我勸你還是離開這裏吧。」
我雖然不懂玉,可是這麼自然的水滴形狀,圓潤可愛,加之剔透晶瑩,想必價格史加不菲。這一怔的工夫,莫家明以為我看上了這塊兒。笑著說:「你這塊兒已經被人訂了,白小姐,不如看看別的。」
「你一個人真的沒事嗎?」
「有結婚的打算嗎?」
「……是。」
古城的夜晚,天幕依然那般厚重,星星晦暗而不明朗,幾串長長的風箏飄蕩著,空氣乾燥卻白由。我還不想回酒店, 坐在廣場的花壇邊發獃,許久沒有聯繫的老麥忽然間打電話過來。
「是為了蘇小姐手中的股權嗎?」
他有些突兀地俯下身,抓住我的雙手,似乎檢查了一下,又放了下來。
「蘇小姐,關於之前沈先生用你的名字買下的單身公寓……」
我來這裏,也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大學的時候集體旅遊來過一次。一個人的時候,尤其是像現在這種時候,去熟悉的城市,總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我哭得越來越大聲,幾乎喘不過氣來。
沈欽雋用很慢的速度轉過頭,上下打量我一眼,淡淡勾起一抹笑,「你好,白小姐。」
電話那邊老麥的冷笑聲分外清晰,「他對你好?」
「他的本意是不想要任何人幫忙的,所以我才一個人辦完了所有的手續。這些東西,雖然足無償轉給他,可等他緩過來,我想他一定會還錢給我的。」
對方並沒有為難,只是直接地說:「抱歉,白小姐,我不能隨便把沈先生的行程告訴你。」
那件面料挺括的風衣領口擦在我臉頰一側,他十分用力地抱著我,一言不發。
「他們是革命情誼我不管,可你呢?你算什麼?」他看著我,繼而轉開視線,「啪」的一聲點著了打火機。
「你終於問到了。」她開心地笑起來,亮晶晶的眼睛里有著我難懂的快意。
「從小我做夢都想住在這裏……」她笑得親切溫和,「如今,阿雋幫我夢想成真了。」
麥臻東不以為意,「下邊都是小打小鬧的東西,她能拿多少?」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後的壓迫感將我困在座椅上。
掏出來的時候不是沒有忐忑的,可最終看到來電顯示,並不是沈欽雋。說不上是解脫還是失落,我接起來「喂」了一聲。
「你上次說去斯威亞的拍攝項目,還能報名嗎?」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那張陌生的、英俊的臉,輕聲說:「你父母的事,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麥臻東來敲門。
「難道你在和我開玩笑?」我皺了皺眉,「我考慮過了,我想去試試。」
我也撿了一塊兒過來,放在燈光下仔細地看,彷彿是攏了一汪小小碧湖在掌心。翠色鬱郁,鮮艷明亮,卻又不過分地濃。更難能可貴的是,沒有絲毫裂紋雜質,透明如同寶石。
我也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些話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聽起來像是在替爸爸辯解,可是他畢竟還是我的父親。
「現在就聯繫啊。」我目光炯炯地瞪著她,「就現在。」
「那種小女孩間的嫉妒,真的能令人記住一輩子呢。」她微微笑著望看我,「你全套的水彩畫筆,泡泡公主裙,還有玩具室……所以,後來當我知道了你突然成了孤兒,那種既驚訝又竊喜的感覺你能理解嗎?」
他沒有評論,我也覺得尷尬,呵呵笑了笑,「你看,其實我心裏都算計好了……我不會吃虧的啦。」
瞬間掉進了冰窟,全身的血管真的彼凍住了,只有腦部那一塊兒還在艱難地活動。
他看了我一眼,輕輕嘆口氣。
下意識地把手往後一縮,在他身體的陰影籠罩下,我只說:「我不想見到你。」
戲里是視金錢如糞土、自強自立的校園女生,戲外卻已經選了兩枚戒指,正在試戴一條項鏈,簡簡單單一滴翡翠,落在她白皙修長的頸間,極為漂亮。而侍應生不失時機地誇獎:「雅彤小姐的手與脖子都很漂亮,您看這款戒指,一般人都是戴不進去的。」
我吸了吸鼻子,「謝謝你。」
我慢慢撐著爬起來,覺得荒謬得想笑,可笑著笑著,到底還是哭了。
「你父親會蠢到什麼都寫嗎?」她冷笑著將另一沓紙扔給我,「這是沈欽雋特意從你父親當年大學的實驗室調來的數據,你自己和他發給榮威的數據對比一下——」
「我真的走了。」我輕鬆地拍他肩膀,「不就一個月嗎?我會隨時傳照片給你,幫你更新《活著》專欄。」
「給你半天時問收拾東西……」她輕盈地站起來,「明天我來這裏,你還不離開的話,我只能報警了。」
我緊張得手腳都僵硬了,卻又覺得,這個懷抱的意義更多的似是在安慰我,和男女無關。
就這麼猶豫不決地直到一盆毛肚吃完,我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許琢被嚇了一跳,一連聲問:「怎麼啦怎麼啦?」

我還記得沈欽雋的助理小謝。
「……」麥臻東冷冷勾了勾唇,「我爺爺和沈老爺子什麼交情?QL出個高價就能買斷的話你還真看低這群老頭了。」
她冷笑著點點頭,微微揚起下頷,眼神深處滑過一絲笑意,「沒有我,他怎麼演這場戲讓你信服呢?」
「你昨天為什麼對我發脾氣?」我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
沈欽雋一字一句地答覆我,不帶任何感情,「我只是提醒你,從華山路搬出來。那個屋子也不是你的了。」
我覺得他未免緊張過了頭,就算高崎要找我秋後算賬,總還有沈欽雋在。我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他能幫我搞定高崎吧?
「真的嗎?」她有些懷疑,「約在哪裡?」
「車間爆炸出事的時候恰好沈欽雋父母都在……他們活活地在鋼水中燙死,屍骨都沒辦法取出來……這大概就是你父親覺得愧疚的原因——他才拋下了和宏捷的協議,到了榮威主持研發。沈欽雋的爺爺毫不知情地將一大筆原始股給了你父親,作為集團的獎勵。
我像一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裡,獃獃看了很久空無一人的庭院,才想起這裏還有人。
她彷彿能預料到我這樣的反應,微微仰頭,打最院子里的小花圃,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小的時候每次來這裏,我都很羡慕你家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小花園呢。」
腳步聲輕緩,他走到身邊,我的眼睛還是腫著的,也不知道該用的表情去看他,身體似硬得像是石塑。
我把自己手裡所有的股權轉讓給沈欽雋。
這樣疏離而冷漠,甚至完全不驚訝。
我慢慢將手機放回包里,老麥風塵僕僕地沖回來,遞給我一個紙杯。
看得入神的時候,扔在枕頭邊的手機震動起來,在安靜的夜裡嚇了我一跳。
因為已經是初夏,店裡風扇呼呼地轉著,我夾了一筷子粉絲,吹了好幾口氣才放進嘴裏。只吃到一半就熱得有些受不了,連聲叫:「老闆,我要一杯冰酸梅湯。」
我沖了個熱水澡,正打算補個午覺,砰砰砰,有人敲門。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我聽到麥臻東嘆了口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為什麼?
我覺得荒謬得可笑,盯著她的臉,一字一句,「為什麼這麼處心積慮?」
我笑笑同他握手,終於看清了這個清秀的年輕人,眼神和動作都很沉穩,只是左耳上很不搭地戴了一枚小小的鑽石耳釘,顯得有些叛逆。
哪怕是掛斷,我會知道你不hetubook•com•com想和我說話,可你只是不理我,大概是因為,如今我已經不重要了吧?
我把本就不多的行李扔在酒店,揣上一個包就出了門。
遠遠比那時我被麥臻東的女朋友扇耳光更加令人覺得羞恥。
精緻得無懈可擊。
一瘸一拐地開門回家找出醫藥箱,捲起褲腳,才發現膝蓋上擦破了一大塊皮,忍不住牽出一絲苦笑,拿脫脂棉蘸了些酒精,正要消毒,門鈴尖銳地響起來。
他輕輕笑了聲,「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倏地放開我,挑了挑眉,「這地下通道怎麼這麼複雜,找了半天沒找到對的路。」
屋裡靜悄悄的,所說是家珠寶店,可連服務台都沒有,彷彿是舊時大戶人家的民居,一時間讓人瞧不出端倪。左手邊的半邊牆壁被做成了博古架,上邊各色如意屏風,綽約間露出了後邊晃動的人影。
「可是他現在還會理你嗎?」她微帶詫異,笑笑說。
我在他懷裡悶著聲音說:「你怎麼來了?」
一整天時間,我們跑遍了翡海的各個圖書批發市場,訂了對方學校工具書和課外書。
「啊?那後來那個女孩怎麼樣了?真的退出娛樂圈了?」
我站著,一句話都沒說,想起夏繪溪對我說:「當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的時候,是真的有哪裡不對了。」
半跪在地上,那種疼痛暫時地佔據了我的神經,似乎也催逼著眼淚落下來。
而我,一直非常非常地喜歡他。
許是篤定此刻我沒辦法真正趕她離開,秦眸懶懶地靠在沙發上,語氣上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蘇妍,這是一個局你懂嗎?」
米白色的蕾絲桌布上染開一大片,像是鮮血一樣觸目驚心。
「還沒啊。」許琢陪我一起蹲著,「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當時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他有些尷尬,「再說那是NG的項目,和你以前拍的人像差距很大。」
還是安安靜靜的黑屏幕。
他沒有接,也沒掛斷。
「能怎麼差?」我示意他在卡座對面坐下,含糊地說,「要試試嗎,這個鬆餅還挺好吃。」
「不——不是。」
「你是不是想問我這麼做圖什麼?」我饅吞吞摳若床單一角,「其實我真的不圖什麼,那些股權和分紅對我來說就是一堆數字。我就覺得沈欽雋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他那個人你知道的……」
車子七拐八拐,終於在咖啡完全失效之前,到了一座小鎮上。
我的目光平視,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寬闊平整。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東西叫黑名單。
在這間許久未來的房間里睡下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人生畫了一個大圈,再差,也不過是回到這個原點。
發獃的時候許琢睡眼朦朧地出來了,看到我坐在客廳,有些吃驚,「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嗯?我看到他們都在那裡了。我走啦!」我背上背包沖他揮手,「我過去了。」
發送始終不成功。
電話擱下了。他沒有讓我多說半個字。
「白晞,NG的項目我真的就是隨口一說。那裡太危險了,最近政局又不穩定。去那裡的都是些大老爺們 ……」
我甚至末不及阻止她,門就已經關上了。
最後是鬧鐘把我驚醒,我把頭髮紮起來,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出門打了輛車直奔榮威。榮威樓下的咖啡店剛剛開門,服務生拿了清潔劑和干布在擦拭玻璃。我在窗口坐下,緊緊盯著對面的地下車庫。
秦眸又適時地和他說了句話,他溫柔地側過臉同她說了句什麼,再也沒有後顧,徑直離開了。
「這樣吧,你跟我回楚城。帶你去看看我的工作室新接的一個項目。」他睨我一眼,「這麼久沒幹活了,怎麼調光圈都忘了吧?」
今後各自曲折,
「我馬上就不在國內了。那些事以後再說吧。」
他將那些鑽石盒子撥到一邊,淡淡地說:「這批鑽石我就不推薦了。上個月鑽石連漲兩次,短期內不會漲,你要拿,我這裏隨時有貨。倒是這幾塊兒玉,貨色難得,感興趣的話不妨拿一兩塊兒回去,戴著玩或者送人都不錯。臻東,你媽媽不是喜歡翡翠嗎?」
直到自動轉為無人接聽的語音提醒。
心機如同他們這樣百轉千回,人生真的太累了,我還真做不來。
兩三個人正在先戴珠寶,一個年輕人斜斜坐在椅子上,指間夾了煙,看著女友興奮地試戴景景戒指。那些戒指皆是誇張的樣式,鑲滿翡翠和鑽石,戴在手上,在燈光下彷彿是一小簇煙花在指尖綻放。
我笑嘻嘻地從他手中接過了淋上滾燙肉湯的泡摸,「自己掰的才香。」
可我此時大哭,是因為終於知道了一個荒蕪的結局,其實它早早地已經淹沒在過往的時間里。
「那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順著木質樓梯到樓上,一路上皆是古色古香,服務生輕聲慢語,莫家明笑著對我說:「上次你哥來這裏,把小女朋友扔樓下了沒管。」
「不會的。」我聲嘶力竭地說,「這封信只是我爸爸在和別人談起了那個事故……」
「嗯,有錢人好多啊。」
我怔了怔,回頭看了一眼。
為什麼媒體會知道這些?
我們坐當晚的飛機就回到了楚城。
那個年輕人個子和老麥差不多高,只是瘦些,遠遠地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敏感地聽到了一句「咦,又換了」
西北的城市不同於南方,總帶著厚土蒼涼的感覺。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爸爸做過的這一切。你也知道?」
老麥末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有錢人可沒那麼傻。那些漂亮的明星和模特真正能嫁了他們的,哪個不是人精?」
天氣這樣晴好,可是我心底彷彿下過了萬年的雪,每一寸血脈都被牢牢凍住了,只要稍稍敲擊,就是碎成齏粉。
最後一字己經細不可聞,可我想他聽到了。
拖鞋,家居服,包括他的卧室里放置的一切備用衣物。
可這一次,我好好的,他是為了什麼?
我想老麥是知道什麼的,查他怎麼都沒說,還是嘆了口氣,「白晞,以後對人要長個心眼。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毫無保留地對待別人的。」
我竭力裝得淡定而平靜,「這是我和他的事。」
雅彤媚眼如絲地拋向了那個年輕人,後者爽快地說:「那就都要了。」
「我不去。」我搖頭。
我咬牙站起,「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談下去。」
「那來找我幹什麼?」他用一種只有我明白的,不耐煩的語氣說。
「不可能嗎?」她從手袋裡找出一沓信紙,用一種異常優雅的動作放在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也真的只有秦眸才配得上沈欽雋。
我在這樣窘迫的狀況中落荒而逃,又禍不單行的,在踏上人行道的台階上時腳一軟,膝蓋磕在了水泥地上。
最好的朋友面前,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又開始發紅。
我讓許琢幫我擬好所有的合同,在昨晚全部簽完,然後讓她幫我琮去榮威。我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不會接受我這樣無償的轉讓,另外號了委託書,將自己在董事會的權利一併交予沈欽雋代理,我想這樣他總能接受吧。
指尖碰到那濃濃的溫熱感,我覺得我的忍耐力差不多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哭笑不得地指了指頭頂上閃爍的指示路標,「你不識字嗎?」
老麥常常罵我,大多數時候是嫌我笨和不開竅,可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好像特別嚴重,電話那頭他叫了我一聲,又沒了動靜,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到如今,我反而鎮定下來了。
花壇周圍還坐了很多人,有情侶,有老人,也有帶著孩子的父母,可那些身影都迷迷糊糊地晃動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麥臻東,你說許能不要這麼難聽嗎?沒錯,我是幫了他。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人不多,沈欽雋是一個,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或許這隻是我僅剩的尊嚴了,我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再回去。」
他不回頭,用平靜的語氣反問:「是希望我說聲『謝謝』嗎?」
「其實我猜到你一定會這麼做。」城市的風從地道的出口席捲而來,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昨晚是我太不淡定了。」
「我只是覺得你太傻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里有我讀不懂的柔軟,「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一定被你氣死。」
「我閨女和你差不多大,要是她哭成你這樣,我可得心疼了。」司機笑了笑說。
活了二十多年,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好人多。我問心無愧地對待別人,是因為相信那種善良是相互的。可現在,我終於明白,我對別人掏心掏肺,別人也會對我狼心狗肺。
我抬頭看了一眼沈欽雋,他眼神中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愕然,一時間沒有回答。
出發前兩天,我躺在床上複習材料。
就像他從來不曾在這裏出現過。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在等一個紅燈的時候,他忽然開口。
沈系和高系誰能笑到最後,取決於集團董事會一位低調的股東。雙方都費不不好力氣爭取。高崎開出遠高於市場價的收購價格,但是出於私人情感的原因,最終這位股東將手中股權全數轉讓給當時資金鏈緊張的沈欽雋。
回去的路上老麥在路邊停下車,「我去買杯咖啡,你在車裡等著。」
他和秦眸並肩站著,真正地一對壁人,而他輪廓極深的五官線條此刻淡漠地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彷彿見到的只是陌生人。
「你都要捐嗎?」許琢吃驚地看著我,「全部?」
大塊兒鬆餅含在嘴裏,麥臻東表情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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