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作者:無處可逃
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幕 只因為你

第八幕 只因為你

他也沒細說:「我會提前把榮威現在的財務狀況資料給你,以後有關公司的決策,你也要學著去判斷和決定。」
「我只是……」我雙手攀住他的肩膀,有些語無倫次的說,「我知道你想讓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呃,你那時就在客廳傻等嗎,我以為阿姨給你另外準備了。」
我微微頷首,打了招呼之後,他開始點菜。
高崎的聲音急切而期待,「蘇小姐,我剛從外省開會回來,聽說你願意轉讓股權?」
「我當然知道,放棄這些股權,轉讓給高崎,QL在榮威所持有的股份份額超過你,也就是說你不再是董事長。」我看著他俊美如同雕塑般的臉,忽然有種衝動,想要親手把他那種令人抓狂的鎮靜撕碎。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濃黑的眸子仔細地觀察我。
「白晞,他有很多事瞞著你,你知道嗎?」秦眸的目光忽然有些灼熱,「我不想走到這一步的,可他躲著不見我——」
趕到那家餐廳門口,司機說:「蘇小姐,我就在停車場等你。」
「白晞,之後沈欽雋和秦眸之間的事,你絕對不要去摻扣。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可如果有人主動來找你,挑釁你,也要忍住。雜誌社那邊我去幫你辭職,你可以休息上一段時間,放完假到我工作室來上班。」
他的唇角下沉,有些抱歉地點點頭,可是眼神始終清醒,在等我的答案。
我想了把門鈴,對講機里女聲十分悅耳:「來了。」
……你一定很久沒關心過財經新聞了。沈先生和法國 QL集團拉股的派系早就開始鬧矛盾,那些法國佬想要強行併購榮威很久了。QL質疑榮威內部元員,一直在向董事會施壓。木已成舟,總裁辦傳出的消息是,老沈先生說了, 45歲以上的不能動,那還不是從我們下手?T-T
「喂。」沈欽雋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讓我避開突然踩過來的一輛三輪車,「我問你賣牛肉的在哪裡?」
有嗎?
「有時候趕時間,就在車裡匆忙解決了。」他不在意地說,「下等在幹什麼?我聽麥臻東說,他已經幫你把工作辭了。」
我猛地回過神,「哦,好的。」
火藥味漸漸濃起來。
許是察覺到我驚訝的眼神,他俯著身,半扶著車門說:「我先不陪你回去了,公司還有個會。」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掌心溫暖,「這不是一件小事,你要考慮清楚。況且——」
「集團目前的情況是……」他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說,「我想你知道我和QL的矛盾在於,他們要求所有榮威出資的項目必須經過QL董事會的同意。很多項目,在他們看來收回成本的時間線太長。所以前年開始,我讓下屬子公司全資投產項目,避開了董事會。這樣一來,資金鏈就一直比較緊張。」
「當然,我很想能……重新記得爸爸媽媽,還有一切小細節。」我小聲地說,「而且,我想我現在足夠堅強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
我微微張大嘴巴,聲音都不是白己的了,「哇塞!」
我乖乖走過去,扶著爺爺,小心翼翼地問:「爺爺,我能幫什麼忙嗎?」
「那麼之前提議,蘇小姐請仔細考慮清楚再給我回復吧。」他站起來,「蘇小姐住在哪裡?我讓司機送你。」
高崎笑了起來,「這點上我們倒是很默契。」他頓了頓,「蘇小姐,你恨他嗎?」
「沒什麼,餓得胃疼啦。」我開玩笑。
「白晞?」夏醫生輕聲把我從思緒中拉回來,聲線柔和,「你回想起那些事,現在後悔了嗎?」
他的眼神有些懷疑,「你會做?」
陌生號碼。
我假裝望向設影屏幕,似有似無地看了他一眼。他正低了頭在紙上寫著什麼,專心致志的樣子,直到高崎輕輕咳嗽了一聲,「諸位,我對剛才集團戰略決策部的報告有幾個疑問。」
「以前的職業裝還在呢。」我盤算了一下,恐怕還得讓許琢幫我熨一熨。
我忽然有些同情眼前這個女孩子,她是真的長得漂亮,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睫毛又長,眼窩微微凹陷下去,往常笑的時候總是明媚動人的,可現在,我想處在風暴中心的她,也承受了遠比常人大百倍的壓力。
拉開車門坐進去,沈欽雋微微側頭,皺著眉頭,彷彿還帶著絲困惑,「你剛才蹲在那裡幹什麼?」
這個屋子和我第一次來時果然有了變化——儘管傢具還在原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多了一絲人氣。
「那麼我賣給你吧。」我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終於還是說。
呃,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她,這是個穿著打扮十分溫和知性的年輕女人,鵝黃色貼身柔軟的薄針織衫,淺灰細格的及膝裙,以及一雙不會出錯的黑色勤鞋,我本以為她是醫生助理或者秘書——好吧,我真的沒想到麥臻東對我描述的「權威心理學教授」會這麼年輕。
等我換好衣服,沈欽雋的電話正好進來,「司機在樓下等你。」
他慢慢踩下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看看我滿臉通紅的樣子,勾起唇角低聲說:「這也沒什麼。」
一天之內接受了這麼多信息量,我回到家,躺在床上著,在手機上打開了QQ 。深夜裡璐璐的頭像還在線,一閃一閃的,我剛點開,噼里啪啦就來了好幾條消息。
「你父母的事我也聽說了,真的很令人傷感,哪怕是個成年人,受到這樣的刺|激也不是能輕易恢復的,何況那時候你才四歲。那時你的病狀是只要靠近原來熟悉的人、事、物都會顫抖、面色發白,甚至大小便失禁,其實是你的精神系統自動將你從熟悉的世界里隔離開,用以對抗對於那時的你來說難以克服的困難和極端環境。」
我怔了怔,他說得這樣理所當然,又不知道是誰,在那個深夜一臉溫柔地告訴我,說喜歡我——雖然我並不確定那些空間是喜歡,還是愧疚。
他只笑不答,卻對司機說:「把蘇小姐送到華山路的家裡。」
他把東西放在後座,然後坐進駕駛室,拉下安全帶,一邊沉著臉訓我:「繫上安全帶。」
客廳里靜悄悄的,只亮著一盞落地燈,沈欽雋半躺在沙發上,眼鏡還沒摘,已經睡著了。餐桌上擺放著兩盤菜,我盡量放輕腳步走過去,清炒生菜和咖喱牛肉都是小份的,想來他已經吃過了,特意盛了一半出來留給我。
「沈欽雋!」我咬牙切齒地把包和卡同時搶回來,「誰讓你刷爆我的卡了?!我有說要買嗎!」
遠處有車子開過來,明晃晃的燈光閃進眼睛里,我下意識地避了避,橡膠輪胎在瀝青地面上摩擦而過,發現刺耳的剎車聲。
沈欽雋甚至沒有聽完,就打斷了她,「這件事我們已經談過好次,電影我不會撤資,別的計劃也不變,就當作是我取消婚約的補償。你們已經發出的通稿,我也不會要求你們追回,榮威的公關會處理,我也會讓他們掌握分寸,不會傷害秦眸。這件事到此為止,我的決定不會再變。」
「我一定很大方地給你了吧?」
許琢推開了餐盤,默默幫我整理著合同,等我全部搞定,她看著我,「潑出去的水可沒辦法收回來。」
菜已經上來,我給自己舀了一碗瑤柱銀魚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直到胃裡稍稍暖和一些,才說:「我會好好考慮的。」
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一面之緣,不到十分鐘的談話,我竟能全身心地信任這個人,我連忙點頭,「那我需要介紹下自己嗎?」
茶歇之前,會議還十分和諧,根據榮威幾位高級經理的報告來看,第一季度榮威盈利增長迅猛,幾乎每位董事都沒有提出異議。
高崎一隻手搭在檀木桌上,輕輕敲擊著,頓了頓,換了一種低沉的語氣,慢慢地說:「蘇小姐,我也不再繞圈子了。在榮威未來展戰略上,我的確和沈欽雋有很大的分歧。我們不認同他對集團的定位,作為第二大股東,我們有責任,也有權力要求他們修正。但問題是,當初QL集團入資榮威的一個條件是,董事長人選必須是由沈家指定。唯一能夠改變這個局面的方法是,QL所持的股份超過沈家。」
師兄迅速回復我:果斷脫手別猶豫。
他看著我氣急敗壞的樣子,彷彿見到什麼好玩的事,眼角都蘊著笑意,「行了行了,走吧,在去看看包和鞋子。」
我在便利店裡買了兩罐啤酒才上樓。
我又一次被雷劈中,想不到這輩子我還會有一夜暴富的日子,成為名媛也指日可待啊!
我瞠目結舌,「你確定沒有後患嗎?」
她卻笑了笑,「晚上我還要去學校上課,不然可以一起吃個飯。心理諮詢的理想過程是舒緩和溫和的,這樣的狀態很好呢。」她起身送我下樓,一樓的大廳里一個年輕男人正坐著看雜誌,許是聽到了動靜,揚眉望過來。
「可是我聽說,蘇小姐和沈欽雋的關係非同一般啊。」高崎在我對面坐下,這個中年男人目光中露出尖銳的探視意味,「我以為,蘇小姐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很在意金錢的數額。」
「我很好誠意啊。」我勾起唇角,「第二次的報價的確讓我動心了。」
我十分好心地打電話給前台,請他們在半個小時后叫早,然後出門。
我看著她拿出手機,發了條簡訊出去,然後盯著屏幕,神情緊張。
沈欽雋提了一袋東西,去而復返。
「你今天不上班沒關係嗎?」
聽到自己的病情,我有些緊張,她卻倒了杯水給我,在我對面坐下,語氣中有一種溫緩的力量。
其實已經不早了,恐怕他也一直沒吃飯,我很不好意思,「不用,你先走吧,吃完會有人送我的。」
我跟在他身後,忍著笑說:「下班之後穿著西裝來菜場的,不是做銷售的,就是做傳銷的。」
在我掛斷之前,他忽然又叫我的名字,非常不經意地說:「蘇小姐,事到如今,我對榮威是志在必得,也不容許有閃失。我希望你能明白這點兒。」
只因為你,
以前看武俠小說里提到一種武功叫作「綿里藏針」,我看著沈欽雋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很多時候我和他說話,就是像一頓亂拳打在了棉花里,他不溫不火的,憋到最後,大多就是不了了之。
我腹誹了一句,不過依然笑眯眯的,以不變應萬變。
他眼疾手快拉住我的手,終於止住了笑,「好了, 我不笑了,還得把這件事解決啊。」
我怎麼解釋?
師兄,我朋友手裡有榮威的股權,現在有人出XX價格購買,你覺得合適嗎?
「包給我。」他閑閑的坐在沙發上,「去試試這套。」
她迷迷濛蒙地看我一眼,又睡死過去。
「別人肯幫那是情分,趨利避害再正常不過。你捫心自問,你站在徐威的立場上,你賣還是不賣?」老爺子氣得拿拐杖點地,「我把他們叫來,是想請他們再考慮一下,你倒是翻臉翻得快!」
「所以,你手中的股票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他直視我,「當然,如果蘇小姐支持我們,恐怕短期內是無法看么利益的。你也可以選擇將手中的股權轉讓給我們,價格方面,我們會考慮給你溢價於市場150%的價格,這也是我們對蘇小姐您的誠意。」
他上下打量我,眯了眯眼睛,「那就這套了。」
我板著臉氣他瞞著我不說,可他沉著嘴角是為什麼生氣?琢磨了一會兒,我還是屏不住,先開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家裡有米嗎?」
果然,不到五分鐘,我看見一輛車子在對面停下來。
抱著這樣沒出息的想法,我等了片刻,新手機卻清清靜靜的,只有麥臻東發來的一條簡訊:開機之後聯繫我。
他淡淡一笑,「這裏的水深著呢。」
「小姐,換好了嗎?」
我抬頭,高崎忽然又走了幾步,站在我面前,迥異於之前的態度不善,沖我笑了笑,「蘇小姐,很高興見到你。下次有機會希望能一起用餐詳談。」
爸爸媽媽彷彿就在我的身邊,混亂的思緒終漸漸平靜下來,直到修理完畢。
我剛站穩,還驚魂未定,一側頭看到沈欽雋已經鬆開手,淡淡地說:「蘇小姐,你好。」
一切都不重要;
「哦。」我也盡量表現出淡定的樣子,其實卻用力地握緊了皮包的手柄。
我婉言謝絕,請飯店服務生幫我叫了輛計程車,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著高崎對我說的話。其實他有些話沒錯,對我這麼一個沒什麼事業心的人來說,高價賣了手裡的股份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沈欽雋為什麼不向我提這個要求呢?
「你會支持我嗎?」他依舊不回頭問。
我就這樣半靠在軟軟的沙發上,心想這樣的天氣真的應該好好睡一覺,哪都不要出去。忽然間有人推開門,在門口喊我:「妍妍,我們出去美元 好不好?」
「明明周圍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你總覺得哪裡不對。」她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頭,輕鬆隨意地問,「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高崎高總,是QL中華區的總裁,也是我們公司的重要股東。」
沒響兩個,師父就接起來了。
「不。」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會把你找回來。」
「白晞!」他忽然喊我的名字,即便是隔著電話,我依然能聽到他略帶一絲緊張,「你問這個幹什麼?」
「有。」我有些艱難地說,「我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爸爸大概也知道我不高興,稍稍抬頭看著後視鏡逗我說:「妍妍,一會兒爸爸帶你去吃冰激凌。」
我毫不猶豫,「當然。」
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來。
「我覺得大多數股東還是會支持你們的運營決議的。」我看著他專註開車的側臉,明知他不會和我詳淡,可還是想和他說話,「我好像在網上看到榮威員工的倡議書了。」
「是我帶你去吃過的那家嗎?」我吸了吸鼻子問。
許琢一把把我拖進了電梯,按下樓層。電梯門慢慢合上,她古怪地望著我,卻忍住了,沒說話。我用力盯著電梯鏡門裡自己的倒影,裡邊的女生真是一臉倦容,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用一副大黑框眼鏡掩飾起來一些,頭髮油膩膩的,一眼就能看出幾天沒洗頭。
「知道啊。」她理直氣壯地說,「但是我覺得你沒做錯。」
穿著櫻桃紅蘇綉合身旗袍的服務生半跪下來,給我的瓷杯里添水,我的雙手在膝上交疊,良久,才微微笑起來,「看樣子高先生已經調查過我了。」
「……你也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你也瞞著我?」
許是看到我板著臉,小男孩有些不高興,撇了撇嘴角說:「叔叔答應了要去的。」
「白晞,你那時得的是兒童癔症,我去諮詢過醫生,雖然一直沒再複發,但是一旦誘因足夠強烈,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轉換成人癔症。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不是應該和心理醫生聊一聊?」他溫和地看著我,「如果你選擇……回到蘇妍這個身份的話。」
「當時我的車子就跟在你的大巴後邊,第一時間告訴了沈先生。」
媽媽很嚴厲地瞪了我一眼,「哥哥沒有爸爸媽媽你不知道嗎?」
「我和QL約了十點談。」
我小心地把門推開,卧室里果然沒人,窗帘已拉開,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淺灰色的床單上,被子疊得整齊乾淨,除了床頭柜上的那杯水,甚至看不出有人曾在這裏睡過一晚。
夏醫生狡黯地笑了笑,似是而非地說:「一般來說,完成自我剖析的畫后是一個人防禦最鬆懈的時候。」www•hetubook.com•com
「那我賣給高崎呢?」火氣已經一點點地翻湧上來,我冷冷看著他,「你覺得他的價格公道嗎?」
沈欽雋顯然是個目標明確的人,在Lavin選了幾件衣服,遞給導購說:「讓她試試。」

「學梁朝偉去倫敦喂鴿子。」
看著手機左上角信號串開始慢慢出現,我想最壞的打算就是很多陌生號碼的簡訊湧進來,問我這個第二者的感覺。不過戰戰兢兢的時候,轉念一想,現在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有了很多錢哎!大不了就去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躲上一年半載唄。
回到家的時候已近凌晨,從上午睜開眼醒過來,到現在也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我卻覺得很漫長,看清了一些人,看清了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是也看清了白己。
不同的是,一夜之間,新聞導向已經與昨天不同,沒有人再提起「小三插足」,那條小小的訊息似乎被過濾掉了。
本就是春天,陽光又好,會議室並沒有開空調,可他的掌心是冰涼的。
「呃,見到了秦眸。」我老實地說,「是你介紹了一位很有名的心理諮詢師,我和她聊了聊。」
我掛了電話,推開落地窗垂新回到房間里。
「那麼以前,你和秦眸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只要有什麼事能令她高興,你都會願意去做?」我低下頭,靜靜地問。
「蘇小姐,我也知道這不是小事。當然您可以和律師和經理人商量之後再給人回復。」他最後說,「您隨時可以給我回復,即便對價格不滿意,我也可以再向集團申請。」
我是真的不想出門,爸爸難得有休息天,上次他陪我畫的那幅畫讓全班同學都很羡慕呢。而且上次和哥哥去坐碰碰車,我的頭撞在方向盤上,起了很大一個包。
麥臻東的車就停在路對面,我三步兩步跑過去,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
那你覺得哪派會贏呢?
「有吧。」他想了想,肯定地說,「上次整理該備下的都買了。」
……
沒想到這個晚上,沈家客人不少,門口還停了兩三輛車。我聽到沈欽雋輕輕「咦」了一聲,熄火下車前對我說:「正好有兩位董事在,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現在我已經分不清他是為了驕傲,還是完全地不信任我。
「要做什麼決定?」我不得不追問,躊躇之後,終於還是沒說出那句「我可以幫什麼忙嗎。」
等到市場總監講完下季度的業務重點和設資策略,我看到高崎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想要說話,沈欽雋卻抬了抬手,燈光大亮。他不經意地說:「先休息一會兒吧,茶歇過後我們再討論下個季度決策好嗎?」

呃,溢價是……我努力回憶大學學過的那些概念知識。
「阿姨,妍妍起來了嗎?」一個小男孩從門口探頭進來,滿臉雀躍。
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響了。
華山路照例是靜悄悄的,老式的鑰匙插|進鎖孔里,輕輕一轉,窸窸窣窣的彷彿還帶著鐵鏽被滑過的聲響。推開門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恍惚,彷彿聽到屋子裡爸爸說:「怎麼現在才回來?」
她笑起來十分好看,「大致情況麥致東和我說過,白晞,你小時候得的是癔症。」
「我是故意給他們拍的。」他有些突兀地回答我。
「不,白晞,你的精神狀態非常正常。」她拿起我的畫,放在我們中間,微笑著說,「我本以為經歷過幼年的癔症,即便已經完全康復,你的精神也會被分裂出小小的一塊兒,區別於此刻已經成長的你。但是這張畫上沒有分裂的線條——這證明在癔症之後,你的人格成長非常健全。」
「去見朋友了?」他也不回頭,溫和地說,「這段時間一直讓你盡量少出門,現在差不多沒事了。」
我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想了很久,「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和他徹底決裂。」
「不大方便。」我很快地說,「我打車就行了。」
我回頭看看沈欽雋,他眉梢微揚站在櫃檯邊,不懷好意地看著我——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嘀的一聲,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機里進來一條銀行的簡訊。
「不過高總,我手中的股權畢竟是我父親留下來的,我也想慎重對待。所以具體的細節我想等到明天我的理財經理和律師在場之後再協商。」
「真的是不少錢呢。」我順勢靠在她的肩膀上,心裏轉過那個念頭,忽然有絲心疼。
培根肉還在嘴裏,帶著濃濃的醬香味道,我看著米人,呼吸一滯,然後很不合時宜地大聲咳嗽起來。
麥老爺子又定定看他一眼,伸手重重拍拍他的肩膀,「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還有飯在廚房裡。」沈欽雋的聲音里還帶著濃濃的倦意,「我去幫你盛一碗。」
「蘇小姐當然可以將合同帶回去,明早再給我。」
我聽到房門輕輕碰上的聲音,有些意興闌珊地關上器材櫃的門,躺在床上,打開QQ,給師兄發了條消息。
我掩飾住內心的錯愕,微微一笑,「好的,高先生。」
我忽然有些無法承應這樣的信任,揉了揉眼睛說:「那我去樓上睡覺了,你也早點兒睡。」
他是在不動聲色地威脅我,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沉穩,「我知道。」
我點點頭,試探著問了一個最直觀的問題:「那這些原始股現在市值多少?」
片刻之後,電話就回了過來,秦眸把下免提,就放在我們之間。
我煩躁的翻了個身,把頭埋在一大堆靠墊里,忽然從布料的縫隙里聽到門鈴聲。
都這個節骨眼了,既然已經讓媒體知道有「小三」存在,我寧願她翻臉大聲指責我,也好過這樣惺怪作態。
可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用一個彆扭的名字,做了一件彆扭的事。
我支吾了一會兒,不答反問:「麥爺爺是榮威的老工程師了,是嗎?」
蘇妍這個名字,果然比白晞重要得多,也引人注目得多。我輕輕帶上門,客廳里阿姨早就準備好了甜湯,又遞給了我兩本厚厚的相冊。

大多數時候我和沈欽雋相處得還不錯,除了……有時候小心眼如我,會覺得爸爸媽媽對他比對我都要好,只要是他想要去遊樂園,他們不管多忙多累都會答應。
「是嗎?不能改變什麼嗎?你苦心瞞著她的事恐怕她還不知道吧?」她忽然咯咯笑起來,又因為瘦,額角上隱隱凸起青筋,「沈欽雋,弄成現在這種局面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她繼而抬起頭,冷酷地對我勾起唇角,「白晞,你以為他和我分開之後,就會和你在一起嗎?你以為他會把你當成女朋友?」
我抬頭看看窗外的榮威大廈,稀稀落落地還有些燈亮著,我知道他還在那裡加班。那個人啊,在再孤獨再困難的境地面前,總還是不願示弱的。
我側過身,故意裝作很有義氣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沒要求你溢價150%啊!這樣吧,你隨便開個價,我瞧著過得去,就轉讓給你吧。」
以前每一次,他的掌心對我來說都是溫暖鎮定的存在,可這一次,我卻覺得有些太燙了,隱隱還有汗濕的潮意,我不知道怎麼算自然,只能抽出手隨便指了個方向,用輕鬆的語氣說:「剛才手機地圖差點兒把我導航去那個方向。」
二十分鐘過得很快,重新落座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欽雋的簡訊。
「還有,你第一次在榮威亮相,會有很多人注意到你,在外人面前盡量不要了和阿雋走的太近。」
我坐在副駕駛座,拉好安全帶,又按下半扇車窗。
沈欽雋卻先介紹起我來,「蘇妍女士的資料,我想各位都收到了。」
「其實是我自己想起了很多事,他實在瞞不過去了。」我低聲說,「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我真的沒事。」
「我們會幫您改好,明早就幫您送過去。」小姐笑容可掬,「外套和襯衣大小合適吧?」
我吸了吸鼻子,訥訥的有些不敢說話,只能小聲說:「那坐完哥哥最喜歡的碰碰車,妍妍可以早些回家嗎?」
「蘇小姐,合同已經按照您的要求重新修改了。」張律師疲倦地推門進來,「如果可以,現在就可以簽。」
他瞭然地看著我,「我明白。」
「不管怎麼樣,要是那一天沈欽雋沒來我家,他不想去遊樂園就好了。」我伸手,指尖觸到冰涼的大理石,那點兒觸感一直沿襲到心尖,「爸爸媽媽,要是你們還在我身邊就好了。」
胡思亂想著走在馬路邊,春天的夜晚空氣里有酸酸涼涼的清新味道。我接起電話,察覺到那頭沈欽雋的聲音帶谷一絲緊繃,「你在哪裡?」
「我,我把我的股權賣給你,你開個價吧。」我語無倫次地說,「我說真的,沈欽雋。」
他這句話倒也不完全是在針對我,我也沒生氣,坐著吃了些菜,甚至還要了一碗飯,吃飯喝足后,我說:「高先生,多謝您了。」
導購將衣服的袋子遞給我,抿著笑意說:「剩下的金額這位先生已經付了。」
事實證明,許琢在談判桌上是相當潑辣的。或許她的經驗遠遠不及QL那些心狠手辣的律師團,可她勝在敢拼,又因為他們太想獲得我手中的股權,面對許琢提出的條件節節敗退。連著談判了兩天,拿著對方一改再改的合同,許琢十分得意,「我又幫你爭取到一棟豪宅。」
沈欽雋和QL的股權之爭,以裁員的問題作為爆發點,可以說是頗有深意的。裁員直接關係到員工們的利益,不論最終結果如何,沈欽雋已經把自己放在了榮威職工心中的不敗之地。當然,QL已經取得不少榮威大股東的承諾,假若能在股東大會上取得絕對控制權,所謂的員工支持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把沈欽雋擠下總裁的位置,已經代表了這個國內首屈一指的重工集團天翻地覆的開始。
偌大的屋子裡沒人,我的心情倒輕鬆了一些,跑到自己的房間挑了一套衛衣運動褲,又在器材櫃里拿了一部輕便的單反備用機塞在挎包里出了門。
彼時我還在名品店疏朗分明的櫃檯里流連,一抬頭看見落地鏡里的自己,牛仔褲,球鞋,最可怕的是還挎著一個碩大的帆布包,如果陪著我的人不是沈欽雋的話,我想導購多半以為我進錯店了。
集團要裁員了,現在人心惶惶,都說從年輕一批動手。
「你要是很忙的話我自己下去好了。」我連忙說,「沒別的事吧?」
蹲下去撿鑰匙的時候,門被拉開了。
「她不敢。」他淡淡地說,旋即睨我一眼,「但你也別問,我不會告訴你是什麼事——紳士守則第一條是不說前女友的壞話。」
「這不是件小事,我帶在考慮。」我簡單地說,「我會儘快給你回復。」
我一下一下地摳著白己的手指,本以為他會繼續說下去,或許還會提到目前他在榮威的處境,如果需要幫忙的,我當然義不容辭。可他偏偏在正兒八經教育我應該獨立思考後,就再也不開口了。
究竟是拿住了她什麼把柄,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
我低頭努力辯鑰匙,一不小心,一整串落在地上,還砸到地上的空花盆,丁零光啷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我也知道他這兩天緋聞不斷,天天上頭條,可是親眼看到他摟著那個陌生而眉眼艷麗的年輕女人從我前邊走過時,我忽然有些不確定,這段時間一直溫柔對我說話、親自為我下廚的男人……真的可以隨時換上那副倜儻自在的神情嗎?
我心底一沉,心想這回榮威遇到的麻煩真的不是小事,否則不會勞煩早已放權的沈老爺子一個個約談集團內部的重量級人物,況且就這結果來看,也著實不容樂觀。
不過這些事都和我無關了。
此刻我還不清楚自己手裡的股權空間代表著什麼,但是開完了會,哪怕是傻子都明白他如今的處境需要支持。我希望他至少能武器對我說一句:「當然,我不會和你客氣。」
沈欽雋就站在門口,雖然聽著老爺的訓斥,可我偷偷看他的表情,微微揚起的眉眼和抿緊的唇,顯然他心裏並不這麼想。
她溫和地望進我的眼睛里,「你仔細想一想,然後告訴我,願意讓那些體驗回來嗎?」
也不知道畫了多久,直到筆尖停在一處,落下一個小小的墨點,我定定地看著自己畫出的簡筆畫,有些難以置信這樣錯綜的線條是我自己畫出來的。夏繪溪把那張紙接過去,就著窗外的光線,看得極為認真。說真的,這樣亂七八糟的線條中,我實在不知道她能看出什麼名堂來,只能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等待。
僵持不下,直至天黑。
就像今天,我真的很期待和爸爸一起在家裡畫畫的。
「哼哼,花大錢你倒不心疼。」
「……其實現在我也這麼小氣的。」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一頭黑線地看著她,底氣不足,「你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吧?得罪他不會有好處的。」
我乖乖點頭。
一家人似乎都很高興,除了我。
他的聲音沉沉,且帶著疑惑,「你到底怎麼了,?自從盛海回來,你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是有……什麼心結?」
「是我的精神方面出了問題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還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自己解釋兄妹之類的話只會火上澆油,索性閉口不說,用力吸著可樂,冰塊輕輕在杯中撞擊,聽她還會對我說些什麼。
他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彷彿父兄。
我連忙回撥過去。
沒有人聲。
他笑了笑,伸手掐了掐我的臉,「幸好我比較大方。」
他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笑笑說:「其實我在酒店遇到你,就覺得你表情不大對勁。沈先生吩咐我看著你點兒,怕你出事。」
一大早通往機場的高速全程無堵,順利地辦完手續登機,空姐微笑著提醒乘客們:「請關閉手機,包括飛行模式……」
「去超市還是停車,很麻煩啊。」我小心繞過窄窄的馬路上的爛菜葉子和小水坑,「這裏的菜都是附近的菜農挑過來的,很新鮮呢。」
淡淡的白玉蘭香氣中還混雜著鮮血的腥味,我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夏醫生一直輕柔地攥著我的手,神情溫柔而懇切。
「不會,我只是希望……能夠更加清醒地看這個世界。這會讓我覺得難過,可不會後悔。」我深呼吸,堅定地說。
等到服務員出去,包廂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終於開始慢慢切入正題。
酒店的樓層這樣高,整個城市都彼踩在腳下,彷彿一卷沒有作者、無聲閃爍的畫。微涼的夜空與之交相輝映,都顯得那樣遙不可及。
其實我對這些所謂的一線品牌還是熟悉的,畢竟在雜誌社的時候女星名模們穿這些就像穿便服似的。但是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自己真要在這裏買衣服,還正兒八經地穿去上班。
我在沈欽雋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諷刺,唇角也淡淡抿了抿,解釋說:「我想剛才的報告說得很清楚了。榮威固然要維持傳統市場的高份額優勢,但是中西部未來的發展會是一個大機遇。」
「不,你哭了一個多小時,抱著那個小瓶不肯給。」
高崎安靜聽完,聲音低沉,「蘇小姐,實在……抱歉。」
「哦……那裡。」我回過神,指了個方向。
「是那天凌晨嗎?」我躊躇了一會兒問,「那天和我談完心,就和她去喝酒了?」
徐伯伯的表情還了幾分冷硬,對我點了點頭,就快步離開了。因是沈欽雋送他們出來,麥老爺子停下腳步,對他溫言說:「他和-圖-書這是沉不住氣,阿雋,你別在意。」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嗎?」我看著他的背影,試探著問。
「不敢說調查,只能說保險起見。」
「明天下午才開股東大會。」我冷靜地說,「我和律師還想研究一晚。」
「小唏?」
「你這是幹什麼?」
「不行。」他一口拒絕,「到了現在,我沒有理由再幫你代理任何事。」
沈欽雋的聲音很平靜,「該談的我們在前幾天已經談過,我不覺得你現在去找白晞還能改變什麼。」
「是要裁員嗎?」
「我們當面談吧。現在方便嗎?」
走廊長得有些出乎意料,陽光從一側落進來,影子長而寂靜。我聽到身後悄悄的腳步聲,卻又與我和沈欽雋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我忽然聽到他用很低的聲音和我說話:「蘇小姐,如果有公司以溢價90%的價格收購您手中的股權,您有什麼打算?」
「很晚了。」我木著臉提醒他。
他還是西裝革履地趕過來,許是因為熱,又或許是著急,額角隱約還有汗意,可是聽我說完這句話,卻驀然間沉默了,不再說什麼,只是牽起我的手,「回去吧。」
為什麼?
我屏息,依稀能聽到電話那頭李欣的聲音有些激動,似乎同他爭執著什麼。
「我先捐一些。」我斟酌再三回答。
「沒事。」他轉過身,「丫頭,不早了,你趕緊洗澡睡覺。我反正還有文件要看,清醒一下也好。」
我也沉默下來,他還是那個沈欽雋,驕傲到不允許自己說出困境,哪怕旁邊的人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他。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被手機鈴聲吵醒,我看了一眼號碼,意然是秦眸的,立刻被嚇醒。我記得昨晚老麥的叮囑,打死也不接,直到最後她發了條簡訊過來:我知道你回來了,想和你談談。
我不為人知地沖我眨了眨眼睛,鼓勵地說:「很好,就這樣子。」
師父斜睨我一眼,冷哼,「你要是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會覺得沒準是你自作多情;既然現在都知道了,當然也知道他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哪還有什麼事?」
「你在幹什麼?」我猶豫了一會兒問。
再和他搶就顯得矯情了,我靠在廚房門口,看他捋起袖子,嘩啦嘩啦地開始放水。
沈欽雋一直保持著上身挺立的坐姿,淡淡笑了笑,「不早了,今天到此為止吧。」
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最後卻只是笑笑,沒有多說,「爺爺是為了你好。」
真是神通廣大——不過半個小時,他就知道了這個在「白晞」名下的電話號碼。
我一直以為是沈欽雋接手榮威后鋒芒太盛,這才和QL翻臉,可是從這往篇文章里看,倒更像是前代積累下的問題,恰好就在沈欽雋手裡爆發。報道里寫道:
「是蠻過分的。」她哼了一聲,重新埋頭開始工作。
可是隔了近二十年的空白期,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他們……會不會高興地見到,我成了現在的「我」這個樣子呢?
「當然,當然。」高崎笑著說,「在價格上我有著絕對的誠意,我想蘇小姐能看得出來。」
我屏息聽著。
莫名其妙地,臉頰上有些燙,我連忙將思緒拉回來,努力聽是你說話。
我看看手錶,這個時間,會議想必已經開始了。
我忍著一肚子氣,「怎麼解決啊?」
「嗯。」我還在攪動已經涼透了的半杯咖啡,「我考慮清楚了。」
「蘇小姐第一次參加董事會,恐怕會覺得這個會議有些無趣吧?」
「其實也沒什麼事,本來想著你進榮威董事會之前,介紹些人給你認識,不過這段時間有點亂,下周一就要去開會,也來不及了。」老爺子沉吟著說,「不過也沒關係,到時候多問多學就是了。」
有些惱羞成怒地將他推開,我呸了一聲,他順著我的力道,慢慢靠回座椅上,卻無聲地笑著,真到不能自己,雙肩輕輕顫抖。
聲音還有些熟悉,對方開門見山地說:「蘇小姐你好,我是高崎,剛剛見過面。」
「嗯,我有這個打算。」我想了想,問道,「爺爺,我聽沈欽雋說,您要和我談一談董事會的事。」
期間他彬彬有禮,不時詢問我的喜好,迥異於剛才在會上的強硬且帶著陰鷙的樣子。我喝著剛上市的上好龍井,心底感慨,這些所謂的上流人士真的都是帶著好幾張面具生活的。
錯愕?沮喪?
「如果能複合,秦眸工作室的聲明就不會發得那麼絕,明知道你對沈欽雋來說很重要,還敢把你也拖下水——她的新戲還是沈欽雋找人投資的。她敢這麼做,你覺得只是意氣用意?」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我的反應,或許是覺得我的反應平平,便淡淡轉了口風,「蘇小姐手上持有榮威8%的股權,不知道對今天會上沈先生的決定怎麼看?」
我終於被稍稍安慰了一些,任由媽媽牽著我的手下樓。
他似乎是看出我的躊躇,含著笑意說:「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就是我是蘇妍的事。」我覺得自己也解釋不清這突如其來的心慌。
「就你以前在榮威上班那些衣服?那不行。」他蹙眉,當機立斷轉了方向,「定製是來不及了,現在去選幾套。」
他終於笑了,「這麼誇張?什麼時候介紹我去看看吧。」
「那麼高先生應該也知道我手中的股權來自哪裡。」我平靜地說。
我往左手邊看了一眼,那個熱悉的人影讓我覺件有些晃神——那樣的貴公子身邊天生就該有美女陪著的。
「白晞你最近老是不回家,還讓我查些稀奇古怪的人,出了什麼事?」
沈欽雋坐在樓下的沙發上,依然悶悶不樂的樣子,直到爸爸在門口喊了一聲:「阿雋,我們走了。」
他遞了一雙筷子過來,還橫了我一眼,「晚上你和爺爺吃飯的時候想到我了嗎?」
他微微垂下眼瞼,語氣有些清冷,「白晞,我說過,我不會進干涉你對自己股權的處置。」
我手中的股價自然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是我曾經在榮威做過財會,也在財經雜誌上見過沈欽雋的身家,很明白對他而言,那筆錢其實也不算什麼——可他現在到了這麼緊張的情況了嗎?
那是下午我和秦眸在麥當勞的照片,角度取得真好,我的一隻手抬起來,看上去就像打了她一巴掌。
滿月照怎麼眼睛這麼小,完全不像我啊……過生日的時候不知道被誰塗了滿臉的奶油,我對著鏡頭大哭,身後抱著我的媽媽卻笑得很美……
我報了位置,他很快地說:「我離你很近,馬上來接你。」
很快,一個年輕女人開了門。我客客氣氣地問:「你好,我約了夏教授做心理諮詢。」
「還能幹什麼?剛和客戶吃了飯,現在回公司加班。」他頓了頓,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情緒有些不對,又追問,「明天開會你還記得吧?」
「這份投資項目建議是我全程參与完成的,不想理由已經說得清楚了。首先這是和政府合作的項目,政策上對我們會有所傾斜。即便開始盈利率低,但長久來看,會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沈欽雋語氣不急不緩,「另外,裁員的問題我依舊持有異議。以榮威去年全年的利潤來看,我們不僅不需要裁員,相反,投資中西部,需要更多的員工。」
可他到底也沒有,只是溫言說:「沒什麼事。」
他沒理我,剛剛摁下車鑰匙,隔了半個街道,忽然頓住腳步。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方向盤,「明天有合適的衣服嗎?」
「蘇小姐,我是高崎先生委託的張律師。不知道昨晚高先生給您的提議,您考慮過了沒有?」
「小晞,你怎麼了?」他兩步趕上我,抓住我的胳膊。
我忍住笑,跟在他身後,頭一次走進這間會議室。
「剛才表現不錯。」
沈欽雋倒是沒有不悅,反倒淺笑點頭,「這種情況之下,我能理解他的決定。」
「爸爸媽媽,我這樣做……沒錯吧?」我看著他們已經有些褪色的照片,想象著他們如果此刻在我身邊,會不會支持我這麼做呢?
她想拍的電影,她想爭取的廣告……只要她想,他都可以給。
「我知道。」
「可是爸爸說了今天陪我在家裡畫畫……」我還是十分不情願,翻了個身,「媽媽,我不喜歡公園的碰碰車。」

「我會讓我的助手全程跟進這個大會,確保儘快召開。同時,我代表QL集團也會提出我們認為符合大多數股東利益的方案。」高崎冷冷笑了笑,起身離開。
還沒放到嘴裏,身後有輕輕的動靜。
沈欽雋抬起頭,唇角帶著輕笑,只是那絲笑中藏著的,是真正的針鋒相對,「哦,有什麼疑問?」
我跟著他走到二樓的第一間,只見牆上貼著米色碎花牆紙,床是歐式的,一側還有一間隱蔽的衣帽間,打開一看,裡邊已經三三兩兩地掛上了些衣服。我翻了翻,都是全新的。
送我回去的是他助理小謝,我們剛在盛海有過一面之緣。
「什麼怎麼說?」
蘇妍這個身份,意味著完全不同的生活和人生。或許我還是沒有很好地適應吧,這段時間我經常恍恍惚惚,噩夢纏身,能和醫生聊聊也好。
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塞牙,何況是這麼大塊兒的麵包和肉。
我站在街邊,看著沈欽雋坐在車裡,開了燈,輪廓溫柔而俊美,只是神情淡淡的,帶了些落寞。我深吸了一口氣,「好,你在哪裡?」
媽媽百忙之中回過頭,沖小男孩笑了笑,「阿雋別急,妍妍剛睡醒呢,我們馬上就走。」
我見過很多好看的男人,比如說像沈欽雋那樣,眉目五官都好看,就是天生帶些凌冽驕傲,有些難以讓人接近。還有麥臻東那種硬漢,看上去鐵骨錚錚,一旦對女人溫柔起來,反差大,殺傷國也巨大。至於這位蘇先生,則是迥然不同的類型,他就這麼站著,身材修長,自然而然帶著學者的氣息,儒雅英俊,和夏繪溪站在一起,真是養眼。
我還沒開口,許琢已經冷冷地說:「張先生,向蘇小姐拋出橄欖枝的並不只有你們一家。我們在這裏和你談了三天,如果沒有誠意,何必浪費這個時間和精力?」
「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都知道我是誰?」
偌人的墓地里就我一個人,地上捲起暴晒一天之後的熱浪。我站了很久,直到熱意漸漸褪去,暮色即將席捲而來。
沈欽雋徑直領我去了老爺子的書房,三人正坐在沙發上,不知聊些什麼,氣氛略有些嚴肅,只在我們推門而入的時候稍稍鬆弛了一下。我認得其中一個是麥臻東的爺爺,另一個年輕些,也有些眼熟,或許是年會上見過。
「和你接洽這件事,我希望能保持低調。」我繼續提出自己的要求,「至少在股東大會前……不要讓他知道。」
我用力握著手機,到底還是跑到露台,撥了那個電話。
西裝革履提著肉和菜在菜場穿梭,手工定製的高級皮鞋踩在污水和菜葉上。我想沈欽雋這輩子都沒做過這樣的事。
他露出「就知道你會這麼問」的表情,不緊不慢地報了一個數字。
那個時候還有獵頭來找過我,結果我給拒絕了!~~o(>_<)o~~哪知道现在这么惨。
雖然有質疑,可他還是順從地聽我的指示,把車子停在路邊,「為什麼不去超市買?」
「蘇小姐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晚飯,不知道能不能賞臉?」
我點頭說:「好啊。」
我定了定神自嘲一笑,「那你或許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父母會去世。」
他回撥過去,示意我不要說話。
沈欽雋的手就懸在身側,他看我一眼,彷彿一無所知,只溫和地說:「下次要來的話,讓司機送你。」
好不容易等我平復呼吸,秦眸已經在我對面坐下很久了。幾天沒見,她似乎瘦了不少,化了淡妝的臉上還帶了幾分憔悴,往日那雙靈動得彷彿能說話的眼睛里還帶著血絲,看上去似乎一直沒有睡好。
我用力咬了一個自己的唇,強迫自己從那種「如果」的虛幻感覺里醒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你都知道了?」
「沈先生,這個議題從去年拖到現在,如果實在無法決斷的話,根據合同協議,就應該召開全體股東大會。」高崎沉著臉,「否則我無法向QL集團交代。」
他放開我,有些親昵地揉揉我的臉頰,「很晚了,你早點兒休息,明天還要去榮威開會。」
老實說,我比較擔心他的處境,不過絲毫都沒表現出來。我抱著資料對他擺擺手,「你也早點兒休息,別工作太晚了。」
端了一碗熱熱的白米飯出來,他就在我對面坐下,含笑望著我,「慢點兒吃。」
「我的確不能一手遮天。很多事我不會告訴煤體,是念著往日的情分。你最好還是刪了照片,不要觸到我的底線。」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冷靜而堅定,嘴唇輕抿成一條直線,是真的不耐煩了,「她大二的時候休學了半年吧?」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卻停住了,戲謔地望著我,「真做了……是這樣嗎?」
「工作還順利嗎?」我不經意地問,「股東大會怎麼時候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大好。
「馬上就來了。」媽媽把我半抱起來,低聲催促我,「妍妍乖。」
沈欽雋上下打量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行了,進來吧。」
他走之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以前總覺得各種電視劇狗血,「天涯」上的帖子狗血,可是現在才知道,自己的人生才是真正狗血。
其實只是一個晚上沒見而已,可我現在很想打個電話給沈欽雋,至少間問他現在在幹嗎,可是手機撥來撥去,猶豫了很久,還是放下了。
璐璐又和我聊了一會兒才下線。我一時間沒了睡意,躺在床上,漫無目的地搜索榮威的裁人風波,果然嘩啦啦出來數千條搜索結果。大學的專業課有金融課,哪怕很長時間沒有再接觸了,我也明白這裁員風波的背後,是沈欽雋和QL集團的股權紛爭。
我一頁頁琢磨得很仔細,直到書房的門被拉開,幾個人走了出來。
我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那個人影,他正蹙了眉看我,「怎麼現在才回來?」
「哦。」我從回憶里驚醒,往前踏出一步,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好死不死鞋跟踩在了電梯與大理石地面縫隙間。
「你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懂?」他一眼看破我的心思,「白晞,現在公司的情況十分複雜,你手裡持有的股權分量不算小,我希望你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經過自己的考慮,而非假手他人。」
「你後來去榮威工作,我在沈家見到你,才留心到沈欽雋對你的態度有些奇怪。我問了他,他又不肯告訴我。後來還是聽到他和助理說話,才知道他竟然悄悄把你找回來了。」
「咦?你不問我插足沈欽雋和秦眸的事嗎?」我很不知好歹地追問了一句。
一進房間,許琢打了電話去前台叫餐,然後從包里拿出那沓文件,定定地看著我,「想清楚了吧?等你簽字了。」
我什麼都不要。
我舒服地靠在媽媽懷裡,看著車子前方那淡淡薄霧,聽到媽媽關照爸爸:「開慢一點兒。」
她埋頭在電腦上打字,片刻后又抬起頭問我:「你看到沈欽雋的新維聞了嗎?」
「還好。」
夜風習習,我清醒了很多,在路邊便利店買了關東煮和咖啡坐在店裡開始打電話。幸好身邊還有個好朋友是律師,我打電話給許琢,簡單地把這段時問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一牆之隔,我想,那個人會不會也像我一樣,也是輾轉難眠呢?
他認真地將我的臉www.hetubook.com.com掰過去,「小晞,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從你被送去盛海開始,我經常在想,如果有什麼事能令高興一點,我都會願意去做。」
「媽媽給你換你最喜歡的裙子好不好?」那雙手抱起我,溫柔地撫摸我的額頭,「哥哥剛來我們家,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媽媽,我不想出去……」因為逆著光,我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可心裏卻莫名地覺得很依賴,任何時候我都可以對那個人任性和發脾氣。
我微微勾起嘴角,有意讓自己笑得矜持一些,用我所能知道的、最「裝B」的淡定聲音說:「我可以再約淡。」
「應該和你猜的差不多。」他略帶歉意地笑了笑,「白小姐你是在五歲前後被送進去的,沈家每個月都有轉一筆錢過去,相信你那個時候也有所察覺,才去盛海查看。沈先生那時有些擔心你……所以讓我去看一看。」
這一次和上次純粹的閑聊背景不同,夏醫生遞了一線白紙給我,很是隨意地要求我畫一張簡筆畫。暮春的天氣,輕音樂淡淡的,我就按照她的要求,大腦里一片空白,心無旁騖地去描繪筆下的線條。
我苦笑,短短的幾天,身邊發生的一切真是跌宕起伏,只是現在我實在沒心情和她細說,「行了,別說廢話了。我現在得找你幫忙談合同。」
「高先生似乎是不大滿意。」我不動聲色地將皮球踢回去。
「什麼董事會?」我愕然,「我不能全權委託給你嗎?」
打從一出門開始,我壓恨就沒開機。向空姐要了份報紙,翻開一看,卻是《財經報》,敢情是真把坐頭等艙的當成精英了嗎?我興趣缺缺地正打算合上,卻又鬼使神差地翻到第二版,長篇累犢的,都是榮威股權爭奪戰的始末。
回到家,我關上了門,手裡的紙袋就扔在地上,順勢人仰馬翻倒在了沙發上,燈只開了一小盞,暗暗的讓我很有安全感,我閉著眼睛,想起 沈欽雋問我的那句話——我有心結嗎?
「謝謝。」
他的眸色沉澱更深,薄唇抿成一線,「誰告訴你我現在有困難?」
「那種照片都大大方方地讓記者拍了。」我轉開眼神,微博上熱議的那張照片是他和一個女星一道進入某個高級會所的場景。狗他異常給力,連他伸手來牽女伴、笑容微展的樣子都拍得十分清楚。
老爺子簡直氣得要把手裡的拐杖砸過去了,最後大約是瞄到我一直站在角落,才將一口氣忍了回去,沖我笑了笑,「白晞,來,陪爺爺吃飯。」
沈欽雋也表態了嗎?
「你為什麼要見我?」我反問,「你和沈先生之間有什麼問題,我想你們彼此心知肚明,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閉上眼睛,之後的那一場狂風暴雨,作為白晞也好,蘇妍也好,我都不會留在那裡,精疲力竭地陪他揣測和等待了。
「你不是比我早走的嗎?」
或許是因為下定了決心,這一覺我睡得分外安心,一夜無夢到早晨,在鬧鐘響起的前一刻自動自覺地爬了起來。沈欽雋還是比我早就出了門,我略略收拾了一把,出門去找許琢。
我換完了自己的衣服出來,心裏也想好了不買的借口,小心的將衣物遞給導購小姐,「我覺得褲子的腰大了點兒。」
我半躺在沙發上,用手機定下了明天一早的機票,頭都不抬,「確定。」
我恍惚記起那時秦眸來找我拍打婚照,麥臻東黑著臉和沈欽雋去書房裡談話,那時他說:「愛她所以才這麼折磨她?」
氣氛有些詭異地安靜。
我乾笑,「我好像什麼都沒有做。」
「你當然大方啊。」我似笑非笑,「沈欽雋,我不想和你繞彎子了。」
「那麼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當你覺得哪裡不對的時候,一定是真的,有哪裡不對了。」她淡淡地說,「只是你還沒發覺。」
「你終於肯回我電話了?」她低著頭,聲音微顫。
我有些好奇,拿了那張紙仔細端詳。夏醫生輕輕拍拍我的肩膀,「你先等等,我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再聊。」
他摘下了眼鏡,一眨不眨看著我。
「相關的具體問題我們可以明天慢慢談。」高崎走在我身邊,平靜地說,「我只是想和蘇小姐談談彼此合作的誠意。」
「你哪來那麼多歪門邪道?」他笑,「雖然有職業經理人,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問我,但是你白己還是應該好好看上幾遍——這也是你爸爸的心血,不要馬馬虎虎地應付過去。」
我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
「我讓人送了幾套過來。以後來公司開會總用得上。」他走到另一側,打開柜子的門,微微笑著說,「我想這個你會更喜歡。」
「徐伯伯,叫我蘇妍就行了。」我語氣略微矜持一些,「以後還要請您多多指教。」
「蘇小姐果然和蘇總工長得很像啊。」徐伯伯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鬆了口氣,我悄悄瞥了沈欽雋一眼,他正在和高崎低聲談論什麼,神色異常肅然,顯然絲毫沒有注意到我這邊發生了什麼。
「可是——」我翻過價格牌了,衣服在高檔好看,也沒有價格好看啊!
如果那一天他不來我家,如果他不要去遊樂園,如果爸爸陪著我在家裡畫畫……
「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當你覺得哪裡不對的時候,一定是真的,有哪裡不對了。」剛才夏醫生的話忽然間就在我腦海里出現,幾乎是在一瞬間,解答了我的所有疑問。
張律師躊躇了片刻,到底還是拿不定主意,走到屋外去給高崎打了個電話。末了拿著手機進來,對我說:「蘇小姐,高先生想和你說幾句話。」
我不屑地轉過頭,「我才不想知道呢。」
有錢人是不是應該要上兩份套餐,一份吃一份扔啊?
沈老父子創業之初,作風就極為強硬,當初戰略性引進了合資夥伴QL,是出於國際市場的考慮。如今沈欽雋的風格比起盛年時的爺爺遑多讓,可見紛爭的最終目的還是對榮威的絕對控制權問題。
空氣里有很鮮活的家常味道,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中,他好看的臉就在不遠的地方,我抬起頭看著他,卻又覺得,他的笑容隔了層薄薄的紙,遙遠而模糊。
電話接通,他開口的時候,卻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是剛才惡作劇得逞的年輕人,語氣簡短,卻又帶著冷漠,淡淡地說:「照片我看到了。」
我和沈欽雋同時沉默了一下,我清了清嗓子,「不——」
服務生送上了點心和水果,現磨的新鮮咖啡熱騰騰地擺在手邊。我拿了塊兒曲奇剛要放進嘴裏,身邊卻多了好幾個人。其實我真的不大記得他們的名字,更加不明白那些涉及公司業務的問題。不過他們也不會刨根問底,只是試探著看我的態度,聽不懂的時候,我就面帶微笑,給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多少將他們一個個應付過去了。
起來洗漱,去樓下吃了早餐,再回到樓上,昨天去的精品店就送來了改好的衣褲,我甚至不知道沈欽雋在我換衣服的時候還替我配好了包和鞋。
等了許久,久到我快失去耐心,沈欽雋才接起來。
我在隔壁卧室門口等了等,敲了敲門。
「穿什麼有什麼關係?」我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他現在十分不高興,可是那句話就是這麼控制不住地脫口而出——我想潛意識裡我是想激怒他的,可他很快地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身子在門口頓了頓,「我睡在隔壁。」
我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拖到翡海的名品街,停完車,直接搭電梯進了商場。
「問你什麼?」他將眼鏡摘下,放在茶几上,彷彿這件事無足重輕。
我翻個身,梧桐樹枝透過落地玻璃窗在牆紙上留下張牙舞爪的痕迹。
我定了定神,情緒漸漸隱定下來 , 「剛才我是被催眠了嗎?」
只是爺爺最後關照的一句,令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到了現在,他對我這麼耐心這麼溫柔,卻隻字不提公司里的卞,明明我竭盡全力想要幫他,可他又全然不領情。
我聽老大說這次小沈先生也是騎虎難下。裁員的話就是失民心,不裁員又影響投資者信心……但遲早要做決定啊。啊對了,你看八卦新聞沒有啊?他還悔婚了……原來還只是上財經頭版,現在娛樂頭版都上了……他也真是倒霉。
沈欽雋向他們介紹我的時候,用的是「蘇妍」這個名字。麥老先生大約是早就知道了,並不意外,那位年輕些的徐伯伯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卻帶了幾分恍然大悟和意味深長。
我的確沒這麼想過,一時間啞然。
「你笑夠沒有啊?」我真的急了,側身推開車門就要下車。
從我這個角度能看到一枚雅緻的鎖骨鏈,吊墜閃爍著瑩瑩光澤,與她手指上的戒指顯然是一個系列。我想她終究還是放不下,不然此刻還帶著訂婚戒指,豈不是徒惹是非。
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站起來說:「我自己來。」
高崎派車將我送回家,一晚上沒吃東西餓得胃有些難受,車子又總是遇到紅燈,停停頓頓的,我又開始暈車,剛出路口就忍不住說:「就停在這裏吧,謝謝。」
過了好一會兒,我已經把報紙翻完,他才走進來,彷彿想起了什麼,「給你訂了鮮奶,以後每天早上記得去報箱里拿。」他順勢在我身邊坐下,扶了扶眼鏡,不知想到什麼,微微笑起來,「你小時候很喜歡喝訂的這家鮮奶。有次我住在這裏,你媽媽說把你這份給我喝一半。」
「啊?」我愣住,每個字我都能聽懂,可是拼湊到一起……「你再說一遍?」
或許他們是大學里的同事,我心裏這樣揣測著。走出院子,我撥了個電話給許琢。
——分明在記事之後,我再也沒有和爸爸媽媽說過話,可那句話還是這們突兀地跑了出來。院子里只有微微的風拂動樹葉的聲音,唰唰的像是帶回了遙遠的回憶。鵝卵石鋪就的地面凹凸不平,我拉開老式的紗窗門,忽然察覺到几絲光線人包著鐵皮的門后溢出來。
媽媽把我放在床上,開始給我換衣服,我扶著媽媽的肩膀,簡直快要哭出來:「媽咪,為什麼哥哥想去你就要帶他去?妍妍想在家裡畫畫!」
「能幫我問問嗎?他認識……蘇向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沉吟了一下,「白晞,你的情況很特殊,不能用完全痊癒來簡單判斷。因為,你現在的已知信息是別人告訴你的。你自己並沒有回想起來對吧?也就是說,我們還不知道當那種體驗回來的時候,你能不能克服過去。」
光從他的表情,我分辨不出他此刻心情是好是壞。送我到了地下車庫,他替我拉開後座車門,順手拂了拂我的劉海兒,微微笑著說:「今天表現不錯。」
爸爸答應了一聲,可是忽然間車子一個急轉彎,一股大力從側面衝撞過來,尖叫聲中,媽媽似乎合身撲到了我和沈欽雋身上……
「好吧,你一會兒把剩下的資料發給我,我好好研究下。」
「投入與產出比太低,投資起碼要七八年才能收回來。」高崎冷冷地說,「對於股東來說,會覺得我們盈利能力不足。」
你怎麼啦?
他哧的一聲笑了,笑起來眼角處還有些細紋,卻又添了些別樣的魅力。我轉開眼睛,聽到他的手機嘀的一聲,是來了簡訊。開車的時候他從來都會專心致志,此刻,他微微揚了揚下領說:「幫我看看是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樣對我好,幫我整修老家,怕我一個人等著害怕……
「為什麼?你還嫌事情不夠多嗎?」明明知道馬上要開董事大會,還這麼緋聞纏身,是要降低股東們的支持率嗎?
「我派車來接你吧,蘇小姐離開榮威了嗎?」
「還在鬧彆扭呢。」他徑直把我撥到一旁,自顧自走了進去,「吃東西嗎?」
我被他的語氣嚇住,獃獃地問:「這麼嚴重?不至於吧?」
「問這個幹什麼?」
我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呆若木雞的表情,忽然明白他在耍我。
「我沒什麼事,也沒病。」我怕他擔心,連忙擺手,「不過那位諮詢師真的很好,和她聊完都覺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脈。」
他顯然已經等不及了,急迫地說:「蘇小姐,股東大會是在周五召開,所以今晚我必須見你一面。」
這個電話我是非接不可的。
這個中年人身材消瘦,眉毛卻很濃深,鷹鉤鼻,五官輪廓極深,一看就知道是混血。我收回手,「高先生,您好。」
他的身子驀然間僵住,慌亂間轉開頭,臉頰與我的額頭撞到一起,「怎麼了?」
她沖我微微一笑,「我可以坐下嗎?」
「嗯,老爺子,爺爺他怎麼說?」我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你明明現在有困難,連爺爺都在幫你約談董事,就是為了能爭取到支持。現在我手裡有的股權份額不低,你為什麼不和我談?不找我幫忙?」這些話放在我心裏很久了,此刻一股腦兒說出來,「你口口聲聲把我當作自己人,可是自己人是連這些都不能說的嗎?」
我點開來,是秦眸的經紀人發來的一張圖片,緩衝結束,我嘴角微微抽搐,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怎麼可能!榮威為什麼要裁員?不是好好的嗎?
他沉默了片刻,聲線里終於露出了一絲澀啞,「白晞,這些都是逢場作戲。」
我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就這樣看著他,主動靠過去,輕輕抱了抱他。
我衝到他身邊,果然,他手裡還拿著我那張信用卡,還在帆布包里左翻右翻,「你就這一張卡?」
我不得不插一句話了,「秦小姐,我想你一定誤會了什麼。但是那些所謂瞞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嗯?大概那家會所保安工作太不到位了。」他揉揉眉心。
我躊躇了片刻,含糊地「嗯」了一聲。
屋子裡開始充斥起油爆香味,還有些許米醋的味道。我走過去一看,他打包了一大份海鮮米線,還有大串大串的油爆蝦,燈光下醬油和蝦殼的光澤勾得我吞了口口水。
我和許琢抱著那沓文件,各自心事重重,坐上計程車,她忽然伸手摟住我的肩膀,低聲說:「不少錢呢。」
「你一定會被秦眸的粉絲罵死。」我定定地看著他,「前後眼光落差也太大了?」
就這樣慢節奏地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過來敲了敲門,「夏老師,時間差不多了。」
只因為你,
我坐在後座,看著身上藏藍色低調優雅的套裝,只覺得渾身彆扭。到了榮威樓下,保安拉開車門,一路陪在我身邊,幫我摁下電梯樓層。榮威的大樓我還是熟悉的,那時我踩著點兒進大樓刷卡,手裡還抓著牛角包或者肉包,卻不像現在這樣,穿著尖頭細跟的樓子,還要記得微微抬起下頜,保持矜持高貴的樣子。
我依舊攥著她的手,倏然間勘破了很多年前秘密的衝擊感,令我覺得一時間難以呼吸。恍惚間有一隻手觸到我的額頭,溫暖而穩定,「白晞,是見到了什麼嗎?」
路邊的燈光下,精品街的門廊上一幅幅琺琅彩壁畫流光溢彩。因為時間不早了,一家家門店都在陸續關門,從遠處開始,一盞盞燈都在熄滅,那些琉璃般的光亮也正漸漸黯淡。
拿筷子去戳碗里的飯,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可我不這麼做的話,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老爺子這羊略帶感慨又有些傷感的話。
在沙發上坐下,拉開易拉罐先喝了一口,到底還是把手www.hetubook.com.com機打開了。
他順手想幫我關上車門,我伸手攔住,躊躇了片刻,「沈欽雋,我可以幫忙的。」
她微微笑著,彷彿春花輕綻,「很多病人是為了逃避痛苦的現實,才躲進分裂的虛幻中去。我想你不會。」
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
服務生替我拉開門,包廂里只有高崎一個人,他站起來迎接我,「蘇小姐喜歡吃江浙菜嗎?」
他看我一眼,從車子的暗格里拿了個麵包扔給我,「你先吃點兒。」
「另外,上季度我提出的裁員計劃,不知道董事會考慮得怎麼樣了?」
「誰要你付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又心頭火起。
「那麼我賣給你怎麼樣?」我眉梢微揚,「我和高崎不熟,說真的,股份賣給他我真的不放心。」
他有些愕然,「要我送你過去嗎?」
「這麼大的屋子你不怕嗎?」他反問。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神中似乎有些征忡和掙扎,可最終,他如往常般站起來說:「白晞,我說過這不是件小事,你最好徵詢一下律師或者理財顧問,我們可以慢慢商量這件事。」
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我有意留心看了看她的表情。
空氣里似乎有看不見的刀鋒交錯而過,我沉默著觀察每一個人的反應,很顯然,參會的董事們明顯分為兩派,榮威自創業開始的老董事們站在沈欽雋這一邊,而後期入股的外資董事們則聲援高崎。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有些擔心他真的壓力太大,斟酌半天說:「嗯,你抗壓能力和我不一樣。」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被要求每天都讀金融類的報紙,其實那些術語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加上這幾天又在和許琢一起惡補金融類合同,通篇看下來,倒也饒有趣味,不愧出自財經總編、首席記者的手筆。
對方也不生氣,依舊耐心地說:「榮威會在周五召開股東大會,蘇小姐,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在這之前就能和你達成轉讓協議。具體的合同條款已經擬好,您隨時可以來找來——」
「爺爺,不需要求他們,我也能做到。」良久,他淡淡地說。
我氣得嘴唇發抖,「我要真做了也就認了,可每次都——」
「首先我不明白,在東南、華北這些榮威的傳統優勢地區市場份額大幅上升時,為什麼要把投入轉移到中西部,而不是乘勢一鼓作氣,徹底佔領傳統優勢市場?」
橢圓形的長桌邊已經坐了八九個人,他們見到沈欽雋,倒是無一例外地停止了低聲交談,紛紛站起來招呼。
我還是沒理,熱了麵包牛奶,端著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那個心慌意亂的晚上,沈欽雋帶我來這裏,暗色中彎彎曲曲的墓園小路我竟然清清楚楚地記得。幾天沒有下過雨,空氣乾燥而安靜。
我悄悄後退了半步,有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他回過頭,目光深邃地在我臉上停駐片刻:「那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依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並不驚訝,只說:「喲?還動手了?」
走到門口還能隱約聽到他們在壓低聲音討論:「找回來了……真不容易……」
「秦眸頂多也就氣不過找沈欽雋悔婚吧?」我仔細想了想,「沒準他們還能複合呢。」
張律師顯然在這幾天的拉鋸戰中耗盡了耐心,語氣半開玩笑,但足也帶了幾分懷疑,「蘇小姐,談了這幾天,我們的誠意您是明白的,資金也已經全部到位。你這麼一拖再拖,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吧?」
他眉眼舒展開,那表情當真令人神清氣爽,最後攬著我的肩膀將我的頭迫得靠近他的肩膀,悶悶地笑,「你還真是好收買。」
我很快地出門,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春口的陽光溫暖清透,落在身上彷彿還帶著淡淡香氣,車子最後在一個大門緊閉的院了前停下。我對了對地址,一仰頭看到了滿滿的玉蘭花,像是蛋糕上豐潤的鮮奶油,從牆上往外溢出來。
「即便會冒著病症複發的風險?」
爸爸發動了車子,媽媽抱著我,和哥哥一起坐在後座。
逼得這麼緊,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覺得這樣不妥,畢竟沒人能評估你那時的狀態,萬一受了刺|激……」他放緩語速,看了我一眼,「所以私下我找他談了幾次,恰好你那時要辭職,藉著這個機會我給你介紹了新工作,你們似乎也漸漸疏遠了。可是我沒想到,沈欽雋還是告訴你了。」
「你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她坐著的時候身姿挺直,聲音也是輕柔好聽的,明亮的眼晴看著我,彷彿足無辜的小動物。
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嗯?你們回來了。」爺爺抬起目光,沖我們招招手。
忽然間,周遭又一次安靜下來。
我打開了手機,回復那邊簡訊:張律師,明天可以詳談股權轉讓的事。
沈欽雋大概十分了解此刻我暈暈乎乎的狀態,探過身,安慰一般拍拍我的肩膀,「弄不懂沒關係,我已經幫你聯繫了律師和職業經理人,以後可以委託他們處理股權的事。」
我喝完了最後一口飲料,手扶著紙塑杯,盡量用鎮定的語氣說:「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他談一談,真的,我比誰都希望這件事能順利解決。」
「白晞我告訴你,這個案子我也是要有傭金的!」他氣勢洶洶地說,「我豁出去了,反正現在你這麼有錢,我就靠你成名了。」
會議室里,董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沈欽雋還有和榮威的幾位總監在低聲談話。我稍稍等了一會兒,他朝我走過來,「走吧,我送你下去。」
「你不是考出律師資格證了嗎?」我打斷她,「就這樣吧,你來幫我把關。」
這就是我以前想過的生活吧,沒有生活壓力,睡到幾點起床都可以——可是真的有了這一天,卻發現心情與那時所期盼的迥異。
我斜靠在沙發上,看著好友,覺得有些無力。
「我先生,蘇如昊。」夏繪溪替我們做介紹,「這是白晞。」
師兄以局外人的眼光分析得十分透徹,我沉默了一會兒。
午餐就在樓下的M記解決,點餐的時候服務員笑眯眯地問我:「小姐,要試試我們的新培根漢堡套餐嗎?」
瞬間電話那頭安靜下來,隨即沈欽雋掛了電話,對著我笑得無比輕鬆,「解決了。」
「我有司機,您告訴我地址和時間吧。」我盡量答得矜持淡定。
「現在像你們這樣回家自己做飯的小夫妻不多了。」老伯一邊找硬幣給我,一邊說。
她專註地聽著,我卻說不出來了,只是身體開始難以控制地慢慢發抖。
「我窮酸你是第一天知道么?」我反唇相譏,臉色有些僵硬,「我要是不窮酸,當初也不會答應你這麼蠢的要求。」
老實說,我的確是存了萬一的念頭。萬一,我是說萬一,我還月親人呢?
「……行了行了,小夥子你都買去吧,賣完我就要回家了。」
他慢慢伸出手,將我的身子環抱住,低低的說:「小晞,這樣我不能開車了。」
他穿著家居服和拖鞋,渾身上下都沒有咄咄逼人的氣質,低著頭認真洗碗,我看他的背影,明明很困,可不知道為什麼,寧願這麼睡眼朦朧地靠著,看著他的背景,哪怕一句話都不說。
「好。」沈欽雋沒有拒絕,秀挺的鼻樑在燈光下拖出的陰影將他英俊的臉切成兩半,面向我的那一側,即便是個明亮的燈光下,依然全無表情,「但是籌備大會需要時間。」
我們合租的房子所在的小區周圍只有一家肯德允,許琢一晚沒睡,紅了眼睛抱著電腦衝進來,嚷嚷著「幫我買杯咖啡」。
「白晞呢?你真的不怕我把照片發出去?」李欣提高了嗓音,我聽得清清楚楚,「沈欽雋,你真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堵住所有媒體?」
本來只是想稍微嘗一口,沒想到沈欽雋的手藝極好,這一嘗就停不下了,牛肉有些冷了,要是熱騰騰的端上來,想必嫩滑得通天中下自己舌頭。
「——況且他們給你150%的溢價,小晞,我目前手上可能沒有那麼多現金流,不能給到那麼高的價格。」
送走了客人,沈爺爺緩緩踱出來,面色如同罩了一層嚴霜,冷冷看著孫子說:「沈欽雋,以前教過你什麼,你全都忘了嗎?」
或許是因為昨晚終於把手裡滾燙的股權轉讓了出去,一塊大石頭落地的緣故,我哼著小曲吃完服務生送來的早餐,走進主卧推了一把還在呼呼大睡的許琢,「我先走了,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氣氛有些尷尬且冷場,可是看高崎的表情反而放心了一些。
他注視著我,卻沒有再追問,只是伸手揉揉我的頭髮,柔聲說:「那回去吧。」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許琢居然怔了怔,為難地說:「你知道我現在還只是跟著那些大牛在當助理……」
沈欽雋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琢磨著這句話。車子停下來等紅綠燈,我才發現方向有些不對,「呃,這是去哪裡?」
他卻提了生菜站起來,打斷了我的話,「走吧,再去買點兒肉。」
「家裡做了飯,爺爺在等我們。」車子駛向城東,他不經意地說,「老爺子說很久沒見到你了。」
我勒個去!
車子還沒開出鬧市區,手機響了起來。
「我們回家吃吧?我來做菜。你吃過我做的菜嗎?」
我提著他給我選的白色繭絲襯衣和立領修身西服進去了,其實更衣室里就有鏡子,換上之後我先看了看,也不得不嘆服他的眼光的確毒辣。衣服與褲子皆剪裁合身,線條利落,顏色雖是頗為內斂的深色系,可是西褲的長度剛好露出腳踝,又不叫人覺得沉悶。
「你知道我出了車禍嗎?」我有些驚訝。
我沒有否認。
可話是這麼說,他的手臂並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他的呼吸輕輕嗅在我的頸側,觸感溫柔而真實,直到我的電話響起來,尖銳地劃破這一刻的安靜。
娛樂新聞記者們簡直擠爆了安蔚然新戲殺青的記者會。只是秦眸並未出席,記者們連珠炮一般的提問明顯令安導有些不高興,稍稍說了幾句便將場面丟給男主角先走了。我換了一台,是另一批記者守在 榮威樓下,電話採訪總裁辦無一不是被匆匆拒絕。
「不說了,回來就好。」爺爺樂呵呵地笑,「我聽阿雋說華山路的屋子也收拾好了,要搬進去住嗎?」
我頭一次見和藹的爺爺這樣說話,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
「是因為我嗎?」我的聲音微微顫抖,終於還是問出我想問很久的話,「你寧可和別人的維聞傳得鋪天蓋地,也不讓我被媒體曝光是嗎?」
他喚我名字,抱怨說:「白晞,你的信用卡額度也太低了,才刷了件西裝就爆了嗎?」
就這樣閉著眼睛,半睡半醒,才眯了一會兒,天就亮了。
「我已經和你的律師說了,明天可以見面談。」
老爺子的態度明顯和緩了許多,只說:「和你沒關係,走,咱們吃飯去。」
我討好地看著她,「當然。你想泡多久都行,要不我把房間包一個月讓你住?」
「我剛才和高崎見了面,他要買下我手裡的股權。」我與他對視,「其實你都知道,為什麼不問我?」
「董事們都已經在會議室里了。」他走到我身側,簡單地介紹說,「會議馬上開始。」
我推開門走出去,對沈欽雋說:「我覺得還行。」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兒想笑,因為這樣的生活……真的不太適合我和沈欽雋了。他大約和我想的一樣,那一瞬間,眼神深處也劃過一絲笑意。
沈欽雋應該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暗夜之中,他的眉宇輪廓還是很好看,只是微微皺起的眉,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替他熨平,我轉開目光,「沒有。」
我撐著桌子站起來,很平靜地低頭,對電話那頭的沈欽雋說:「我先走了,你們的問題,還是麻煩你們自己解決吧。」
離開診所,高崎律師的電話又鍥而不捨地響起來。我認得那個號碼,此刻完全沒有心思接起來,索性就掛斷,很快,簡訊又發過來。我看了看,大致是說QL願意冉提價收購。
他大約是瞄了一眼我古怪的表情,隨意問:「是什麼?」
這兩天我告訴沈欽雋會住朋友那裡,一直沒有回家,他許是因為忙,他沒有聯繫我。只有榮威的秘書打了電話來,提醒我明天下午有股東大會要參加,相關的資料已經發給了我。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門童為我們拉開車門,我倆默不作聲地從車子後座鑽出來,許琢悶聲說:「真的太累了,我要在按摩浴缸里好好泡個澡。」
說得多輕描淡寫啊……看一看?
我暗中翻了個白眼,不由得感嘆:就目前而言,我還沒法和沈欽雋斗心機斗填密,所以……也不用擔心他,因為如今這槍林彈雨中,他比誰都更能得心應手地應付呢。
他依舊沒有解釋,只是緩緩踩下了油門,眸色冷淡,「你知道的,都是些逢場作戲。」
今天的時間比較從容,我也不急,診療室時還放著幽靈似的輕音樂,光線溫柔,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走過,卻始終沒有人進來。窗外的花木清香漸漸彌散進鼻尖,又下起了小雨,或許還混雜著泥土的潮濕味道,清晰而真實。
恰好停下等紅燈,他側頭展眉對我笑,似是有些赧然,「你看到新聞了嗎?」
「不是。運氣啦,金錢啦,或者感情……得到太多的時候,就要適當地付出一些,這樣比較好,比較平衡。」我看他略有所思的樣子,補充一句,「我的人生信條。」
車子平穩地往前行駛,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依舊站在那裡,身影筆直。心底掠過淺淺的失望,我靠在車座上,琢磨著這個人究竟在什麼時候。才會真正地卸下那層叫作驕傲的面具呢?
「那我讓人送過去了。」她拿著文件袋,終究還是問了我最後一遍,「你確定嗎?」
我一時間記不住那麼多人,可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卻是最後一位,他和我握手,我忽然有些心驚。
因為愧疚自己執意要去遊樂園,此後的二十多年時間,一直盡心儘力地想要彌補過來。
「我知道蘇小姐和沈先生私交不錯。」他十指交疊放在桌前,忽然間語氣變得有些諷刺,「不過這世上最沒有價值的,大概就是人情了。蘇小姐還太年輕,或許以後你就會懂了。」
又在試探我嗎?
我頷首,「我明白的,這很重要。」
沈欽雋雖然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馬路市場,倒不是雙手插袋的公子哥作風,蹲下來仔細挑選一蓬蓬生菜,還煞有介事的跟賣菜的老伯聊天還價。
可是現在,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那條簡訊,心境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連忙站起來,十分不好意思,「我預約了一個小時,聊著聊著就忘了。」
他不像下等那會兒,對我說話都是恨鐵不成剛的語氣,只沉沉問我:「躲哪兒去了?」
「150%的溢價已經不能算低了,如果你決定如此,我不會多說什麼。」他依舊表情從容,只是俯下身去整理了下桌面的文件,「我陪你去看看你的卧室吧。」
心理醫師的工作室真令人覺得身心愉悅。
「不用,我可能會待很久,謝謝。」
「阿妍,我讓阿姨整理了一些你爸爸媽媽的照片,就在客廳里放著。」沈欽雋沖我輕輕點了點頭,我想他是要留下來說些公事,我識趣地站起來,「那我先去看看,你們慢慢聊。」
高崎親自替我拉開車門,淺淺笑著,「蘇小姐,這麼急找你實在是情非得已經。」
我客客氣氣地說:「高先生,您好。」
呃,就這麼二十分鐘的時間,被貼罰單了。
我頓住,車子打起雙跳。沈欽雋跑過馬路,站在我面前,臉色陰沉不定,「為和-圖-書什麼不接電話?」
「不早了,我讓人送你回去。」他起身幫我拿了外套,「現在滿城風雨,記得不要出門。」
「白晞,你不用裝出什麼都與你無關的樣子。」她略略提高聲音,其中夾雜著一絲令人難以忽略的諷刺,「你對沈欽雋有沒有你自己說的那麼清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以沈欽雋的能耐,應該能把你從這件事中摘出來。你就靜觀其變,什麼都不要管。」
雖說在這之前我一直在禮貌地應對高崎,可是內心深處,我從來沒想過會把手裡的股份賣給他。因為理所當然地,我手中的股權,即便要轉讓,也會全數轉讓給沈欽雋。
這段時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實在太多,電話里一時間難以許琢解釋清楚,我只是簡單地將爸爸媽媽的名字報給他,「幫我查一下,他們還有什麼親人嗎?」
或許如麥臻東說的那樣,沈欽憑能把我摘出這件事——以哥哥的立場。
年輕女人微微一笑,勾起唇角,「你是麥臻東的朋友吧?我就是夏繪溪,白小姐你好。」
似乎是這個道理,我抿起嘴角笑了笑,有意沒去理會心底的放澀感,「師父你問完啦?那我可以走了?」
他選了兩斤牛肉,回頭問我:「一葷一素差不多了吧?」
等我解決了這一大碗飯,又把兩盤菜掃蕩乾淨,他摘下眼鏡,挽起袖子開始收拾。
從接到他的電話到趕到這裏,花了大約四十分鐘,我想足以讓他將我的背景查的清清楚楚。指尖輕輕觸在溫暖的懷壁上,我笑笑說:「的確有很多東西要向老前輩們學習。」
我心裏哀嘆,「裝B」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手上有一股力道傳來,有人托住我了的手,低聲說:「小心。」
我接連諮詢了好幾個朋友,得到和答案都是一致的,其中一個甚至直言說:「沈欽雋流年不利,本來還挺有優勢的,偏偏牽扯到悔婚門裡去了,這種關鍵時刻行事不穩重,對於投資者來說簡直是致命傷。」
我將一件連衣裙重新掛好,走過去,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一排排的紅標鏡頭,還有好幾台新單反,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柜子里。
「這麼多錢該怎麼花啊?」他十指交疊在桌前,微微勾起唇角問我。
我撇了撇嘴角,明白他是在和我裝糊塗,他和秦眸交往這幾年謹慎小心,從未被媒體拍到蛛絲馬跡,即使是宣布訂婚那會兒,也只拿出了一張平時公司的宣傳照,低調得讓媒體無可奈何。
「二樓還有間房間可以改造成暗房。」他拍拍我的肩膀,「不過具體怎麼改造,還得問問你的意見。」
我一腳踢掉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赤著腳在沙發上坐下,自然而然的,彷彿在這裏已經住了二十多年。沈欽雋在給我倒了杯水后,就在我對面坐下低頭看文件,因為戴了眼鏡的關係,顯得文雅溫和。我隨便翻著今天的報紙,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許是因為我也在一邊,他拿了電話,走去院子里說話。
果然是沈欽雋自律的風格,不像我,大大咧咧的常常不疊被子就出門。
「沒有,想吃什麼?」
大約是我從未用這麼直接的語氣同她說話,她怔了怔,隨即,態度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白小姐,額頭沒事吧?」
她收斂起了那絲溫柔的笑,淡淡地說:「我們之間的問題癥結就是你。如果你不出現,我和他之間不會弄成這個局面。」
我捧在掌心,小心地翻開。
誰在裡邊?
他突然的一個動作打斷了我的話,我看著他很快地靠過來,順勢要抬我的下頜,我承認在那一瞬間大腦里一切思考都停止了,他的眼神璀璨如星,是要吻我嗎?!我甚至能感受到微帶灼熱的氣息,已經觸到了我的唇。
「我再說十遍你都回答不了。」沈欽雋抿唇輕笑,「蘇小姐,第一次出席董事會,你只能靠衣裝取勝了。」
師兄隔了幾十秒才給我回信息:呵呵,真不好說,那要問你朋友了,哪家敢出這樣的高價,哪家勝出的幾率就高一些。
我想了想,「好。」
「好,哥哥難得來我們家,妍妍要聽話一點兒好嗎?」媽媽湊過來親了我一下,有我很熱悉的白蘭花香氣,低低地說,「回家媽媽做蛋糕給你吃。」
沈欽雋看起來終於高興了一些,回頭看了我一眼,小跑著跟著爸爸出去了。
我說不可以有用嗎?
掛斷電話后,我拉開車門,彎腰探身進去,沈欽雋轉過目光,並沒有問電話的內容,只是說:「上車吧。」
對於這件事,我心底並沒有完全釋懷,只能快速地兩三句帶過。
他安靜地看著我,「小晞,這不是一件小事,你知道放棄這些股權意味著什麼嗎?」
我揉了揉眼睛,「就這樣吧。」
夏繪溪並沒有因為我的誤會而有不悅的表情,相反,帶我進屋的時候簡直單介紹了自己。她的確是南大的心理學教授,不過說起這些,她的表情和語氣十分尋常,末了沖我笑笑說:「介紹一下自己,是為了讓你能夠信任我。諮詢者和被諮詢者之間建立信任是積極治療的重要保證。」
他托著下頜看我,「少吃點兒,已經很晚了。」
會議準點開始。
「爺爺說,讓我在董事會上和你保持距離。」我送他到門口,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他也收回目光,笑笑說:「蘇小姐,幸會了。」
沈欽雋靜靜地看著我,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頜首。
許琢這兩天一直在我耳邊反覆說這句話,到了現在,我多少有些麻木了,兩人並肩走向電梯,許琢忽然拉了我一把,低聲說:「你看那裡。」
「嗯。」我低低地說,「我想爸爸媽媽了。」
「周五的股東大會,你有把握嗎?」我小小打了個哈欠問。
「蘇小姐你怎麼看待榮威在西部擴張、跨地區設廠這些項目必須提交給榮威董事會與其合資方董事會一併考慮這個條款?」他突然慢條斯理地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我愣愣看著她。
至於另一個一直在困擾我的問題,為什麼他明明處在困境中,她始終不願意開口讓我幫忙……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他的驕傲,可現在想來,更多的只怕是愧疚,他才一再地不願意武器讓我幫忙……
我有些發窘:「你好。」
似乎,有了更多令人覺得煩心的事。
我不想騙她,可是目前我的心情真的很難描述出來,除了一句敷衍式的「還好」,我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他抿了抿唇,喜怒難辨,「之前定位了一下,你……在墓園?」
「回頭記得把錢還給我。」他慢悠悠的說,「走吧。」
我匆忙直起身子,看了眼來電顯示,反手推開車門,「我接個電話。」
電話那頭許琢在下決心,最後一咬牙說:「我拼了。你把具體的情況和我說說。」我一邊吃東西,一邊和她聊細節,便利店的冷氣颼颼地吹在肩上,店員在櫃檯後邊昏昏欲睡,行人們腳步匆匆地從我身前的落地窗前經過,不知不覺地,整條街道都安靜了下來。手機烘烤得我的耳朵發燙,許琢問我:「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不敢再多看他的表情,也怕被他看出什麼,很快甩上了車門,跑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坐在後座,我直起身,轉頭望向身後,沈欽雋的車子正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我喝完最後兩口微涼的咖啡,起身去夏醫生的心理治療室。
「高崎說溢價150%買我手裡的股權,你說我賣不賣?」我冷冷哼一聲,挑釁地問。
我收斂起情緒,「沒什麼。」繼而頓了頓,澀然說,「高先生,你也知道我之前因為那場車禍很多事忘記了。說真的,就在今天下午去做心理諮詢之前,我都不打算和你接洽。」
我跟著他的步子走出店外,他快我幾步,就站在前邊等我,見我還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不住搖頭笑,「嘖,信用卡的額度是不是太低了些?好歹你現在也不缺錢了,還這麼小氣。」
我努力去忽略心裏那絲異樣,「你吃飯了嗎?」
「一切順利的話大概是周五。」他打了轉彎,笑,「現在看起來有點兒大股東的氣場了。」
她大約知道我此刻心裏不好受,也不催我。
我關掉了手機,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一路堵堵塞塞大約開了半個小時,到了墓園門,司機頗好心地問:「小姐,需要我在這裏等你嗎?這裏很難打車。」
簽的名字是「蘇妍」,因為從沒寫過這兩個字,筆畫都覺得不甚連貫。
「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有一屋子的器材。」我伸手拿起一個長焦鏡頭比畫了一下,心思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你不回家嗎?」我愕然。
「我見到爸爸媽媽……」我搖了搖頭,聲音越來越低,「本來不會發生車禍的……」
會議室有輕輕的嘈雜聲,我也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桌面的材料。
我站起來,向他伸出手,「誰讓你隨便來我家的,鑰匙還我。」
「沒問題,到周五之前,幫你搞定。」
榮威現在業績雖然不錯,但是兩派鬥爭已經影響到公司未來的決策,我聽馬上要召開股東大會,這說明董事會已經無法獨立決策了,這是很危險的信號。
他怔了怔,電話那頭低低笑了起來,「你也在萬豪嗎?」
「等等。」他忽然一把拉住我,我從未見過這個男人這樣鄭重地同我說話。
第二天一早醒來,心情竟然是這段時間難得的大晴天。
「那我現在已經好了嗎?」我聽得十分認真,「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那時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有再犯病,是不是意味著我能克服了?」
屋子裡瀰漫著香草和煎魚融合的曼妙香氣,許琢索性坐在了地毯上埋頭大吃。
我怔了怔,覤了他一眼,卻見他依舊保持著一本正經的表情,彷彿一句話都沒說。
麥臻東一手扶在方向盤上,眯著眼睛打量我一眼,淡淡地說:「你爸爸的事我知道,小時候我們也見過面,可是過了那麼多年,我沒有認出你。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關注你。」
原本溫熱的氣氛陡然間涼了下來,他放開我,聲音不帶任何起伏,「我以為已經把她的事向你解釋清楚了。」
「可是我不懂啊。」我想到以後又要老老實實去公司上班就頭皮發麻。
偌大的套房裡,許琢離開的腳步聲被厚厚的地毯悄然捲走,我側了個身,把臉埋進軟墊里,沉沉睡過去。
「你何必呢,這些書事就不用你一個人來扛的。」
他對我說話的時候依然神色平淡,「暫時沒什麼事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低著頭,或許是為了避開我的注視吧。
結果一頓飯果然只有我和老爺子兩個人吃。爺爺對我倒是一如既往,我卻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末了爺爺放下碗筷,慢慢地說:「白晞,以前沒有告訴你,是擔心你的身體。現在能記起來,就再好不過了。」他在橘色的燈光下溫和的看著我,「爺爺最後一次抱你,你比這桌子還矮呢。」
我倆為了方便,索性在榮威附近的萬豪包了一個套房。說實話,去前台訂房的時候我看著四位數的價格有些心疼,許琢比我辣手得多,眼睛不眨地要了個套房,三個晚上就要了我往常一個月的工資。
「是有這個提議,但是董事會還沒有通過。」他依舊說得輕描淡寫。
我不趕時間,自然也不急,只是這裏遠離市區,一到十字路口我就有些找不到方向,也只能從APP上慢慢定位,越走天色越暗,路燈在某個時刻唰地亮起來,像是一條無限延伸出去的光線,只是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在不在?心情好差……早知道年初和你一起辭職了。
我茫然搖了搖頭,「不……我沒那麼恨他。我只是……」
「他是我爸爸啊。」我低聲說,「我也是才知道的。」
他不回答,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默認。
「蘇小姐的父親是奧榮威的大功臣。」高崎微微嘆息,「可惜啊。」
老麥正好發了簡訊來,幫我和心理醫生約了見面。我看了看時間,準備出門。
胃裡空蕩蕩的,明明是餓著,可我推開那些盤子,開始往紙上簽字。
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恰好能看到落地窗外的街景,因為已經是午後,街上和店裡都沒什麼人。我大口咬著漢堡,直到有人在我身前,叫了一聲「白小姐」。
我默默地聽著,心底忽然很感動。哪怕只是為了沈欽雋的心意,他這個哥哥,做得也已經足夠多了。
「這也是公關手段。」他淡淡地說,「不過股東大會上起決定作用的還是控股權。」
我勉強沖他笑了笑,「那個,臨時有朋友找我,我先不回家了。」
「這幾天心情怎麼樣?」她放下紙張,忽然問了個很尋常的問題。
她在電話里倒抽冷氣,最後說:「我以為你去哪裡拍片了啊!你,你給我搞了一出豪門恩怨!」
「和客戶一起吃飯?」我重複一遍,輕輕抿了抿唇,「女明星也是你的客戶嗎?」
可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去的話……
我看著她愕然的表情,「另外,我也知道他沒有把我當成女朋友,他一直把我當成妹妹。」
「肉鬆麵包?我喜歡的。」我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你車裡怎麼什麼都有?」
「小姐……小姐?」
「放輕鬆點兒。」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爺爺想關照你一些事,畢竟下周你第一次參加董事會會議。」
假如說之前她對我還有刻意的親切溫和,那麼現在,是時候亮出刀鋒了。
「我沒打她!」我還不死心地點開大圖看,照片上的自己面目猙獰,拍得那叫一個清晰——幾乎是瞬間,我明白了麥臻東跟我說的「水深」是什麼意思了。
「那你這幾天的緋聞……也是公關手段嗎?」我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
沈欽雋在口袋裡摸了摸,回頭問我,「有零錢嗎?」
華山路上的小咖啡館這個點兒剛剛開門,年輕的服務生哼著小曲兒在擦拭玻璃,給我端上第一杯磨好的拿鐵和三明治。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拍下她腰間那個用圍裙系帶結成的好看蝴蝶結,玻璃窗的倒影上七小姑娘輕扯著嘴角微笑,腳步輕快。
我心算了一下,一時間被那個數額震了震,又不願表露出在過驚訝的表情,只笑笑的:「那可真不是小數目。」
「我見過蘇小姐之前的攝影作品,很不錯。我在法國的時候和karl Lagerfeld關係不錯,下次蘇小姐有需要,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你醒拉?」我含著生菜,看著他猶自睡眼迷濛,頭髮還亂糟糟的,起身走向廚房。
「我說過,你手裡的股權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想要怎麼處理,是你自己的事。」他微微調整了呼吸,「只是在決定之前,你要考慮清楚。」
我拉開椅子坐下,獃獃地看著那兩盆遠算不上賣相良好的菜,明明胃裡已經很飽,可我還是伸出筷子,夾了一口菜。
電梯停下來,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我先出去。
我有一瞬間的茫然,可是答案對我來說很消晰。
難怪他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我想了想,問:「那現在你能告訴我,你去盛海做了些什麼嗎?」
他眉梢微揚,目光中似乎也閃動著溫柔,「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嗎?」
我接過來,高崎的聲音隔著電波傳來,倒沒有任何不悅。
「我有個好朋友是心理醫生,過兩天就帶你去看看。」
從墓園出來,果然如司機說的那樣,別說計程車,連私家車都極少開過。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理由和沈欽雋的一樣,我也擔心你會犯病。」
「真的沒事,我這幾天都在公司加班。」我胡亂編了個理由,「拜託你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