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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動,一生綿延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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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我是誰

第七幕 我是誰

「沒什麼,該我用衛生間了。」我有些狼狽地從他身邊擠進浴室,砰地關上門。外邊傳來他的叮囑聲,「傷口別碰著水。」
我裹著毯子坐在一邊,轉移傷員的車子還在路上,這樣一來,無論如何我都趕不上晚上的訂婚宴了。
我止了哭,下意識地要放開他,去看他的表情。
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夢裡就已經淚痕滿面,只是怔怔看了他很久,他秀挺的鼻峰被燈光分為明暗不定的兩半,那雙深邃的眼睛就這樣專註地 看著我,裡邊有著滿滿的、不加掩飾的關心。
他啞然看著我,不置可否,只是轉過了頭。
車子往回開,徑直回到了榮威的地下車庫。
我淚眼模糊地點點頭,被他牽著手往外走。
這一天又驚又嚇,我真是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我在浴室里刷著牙,一邊在心裏盤算著要做的事。今天有選題會我是記得的,還得去買個手機,補辦手機卡……這些天各種各樣的事接踵而來,我是白晞也好,蘇妍也罷……總之,我站在那裡,一波一波地承應,目不暇接。把涼水撲在臉上,我看著鏡子里那個模糊的人影,忍不住想,自己像在一個不斷旋轉的巨大木馬上,世界再怎麼變,只要我還在工作,我就還在牢牢抓著那冰涼的長柱,我就還是那個白晞。
我獃獃地站在門口,忽然覺得門裡邊會有個小小的院子,還有鞦韆,月季啦玫瑰啦都胡亂生長在花壇里,雖然不算整齊,卻很有生機。
他往另一邊側了側臉,留給我無動於衷的側面。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於是什麼都沒說,鑽進了計程車。
「我家?」我站在客廳,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一遍。
可就是在這樣的混沌之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難以克制地在顫抖,「是你嗎?哥哥,是你嗎?」
我怔了怔,一時間沒有開口,他卻只當我是心虛,又說:「昨天訂婚宴上秦眸和所有賓客等了兩三個小時,他一直沒有出現,是去找你了嗎?你們一直在一起?」
我不好意思說他唱歌難聽,只能訥訥地說:「水燒好了,你要喝一點兒嗎?」
「你爸爸以前是我父母在國外讀書時的師弟,小了兩屆,畢業之後回國,就到榮威當了高級工程師。當時我父母已經出了事,爺爺大受打擊,榮威在重工研發上一度停滯,差點兒就要資不抵債,是蘇叔叔一直帶領團隊堅持下來,並且超過了當時的競爭對手,為現在的榮威奠定下了基礎。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果斷地說:「沒有。」
他咧開嘴笑了起來,明朗乾脆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小丫頭,你不懂。」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彷彿是在回想那慘烈的一幕,向來平靜的聲線微微顫抖。
他帶著我往門外走,直到電梯落到地下停車場,他終於開口說:「作為你哥哥,我應該送一份禮物給你。」
我直直盯著他看,竟讓他察覺了,一抬頭看見我,怔了怔,神色微微有些尷尬。
可他卻牢牢抱著我,不讓我離開,「然後,你看到很多很多血?」
他無聲地笑了笑,看看車窗外。剩下的車程大約三四個小時,我沒再開口,他也是滿腹心事,兩個人出奇一致地保持著沉默,直到城市的霓虹又一次開始閃爍,彷彿是點點亮起的星光浪潮。我忽然有種預感,這座繁華的城池裡,我們再被席捲其中,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悲歡離合,也不知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做夢。
——實在是難以想象平時克製冷靜如同沈欽雋這樣的人,洗澡時會情不自禁地唱歌,唱歌的時候還走調。我真的覺得好笑,索性靠在浴室門邊靜靜地聽。
「我小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爸爸媽媽呢?」我見他毫無反應,急得要哭出來,「你告訴我,我究竟忘記了什麼?」
我怔怔地看著他。
沈欽雋開門進來,件我好端端地坐著,分明是鬆了口氣,隨手將西裝外套扔在了沙發上,就拖了把椅子在我身邊坐下,試探著問:「你還好吧?」
「沒有甜的餃子啦。」和我一樣在玩麵粉的小男孩有些不耐煩地對我說,「真笨……」
現在這裏應該是風暴的中心吧?雖然車庫安保森嚴,可是一樓大廳一定埋伏著無數抓新聞的記者。我坐在車裡不肯下車,心裏有些犯怵,「你帶我來這裏幹嗎?」
「你好。」我連忙說,「你,你認識我?」
冰箱里有粥,熱一下再吃;記得去補辦SIM卡,以免失聯。
「啊?」我的確記起來那場榮威的招聘,小組討論篩選之後是最後一輪面試,「你知道我曾經來應聘過?」
「選了很多地方,最後爺爺覺得盛海這座小城臨近海邊,環境很好,決定送你過去。你到了那裡,狀態卻一天比一天好,醫生說是因為你手了刺|激的時候年紀小,雖然後遺症很嚴重,可是當即換了身份重新生活,這些給了你很好的條件用於自我恢復。所以……你漸漸地,也將那些事忘了。
我看到他的側臉,心跳漏跳一拍。
他沒有否認 ,大方地說:「你來面試的時候,正好被我撞見了。」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暈染了窗外落進來的几絲餘暉,這幅姿態擺明了是不想回應我。我愈發震驚,「沈欽雋,我沒有想錯吧?」
我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起來,低低地說:「帶我去看看他們。」
「頭痛嗎?」他卻緊張地盯著我,彷彿我是一顆定時炸彈,「要不明天我們再談?」
「可是你的額角在流血。」年輕的醫生和藹地說,「先下車吧,我幫你處理下傷口。」
他穿著整套高級定製的墨黑色西裝禮服,甚至還戴著酒紅色領結,秀挺的雙眉因為見到了我,驟然間舒緩開;他氣喘吁吁,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就這麼看著我,然後跨上前一步,用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俯身用力抱住了我。
他的辦公室里果然已經訂好晚餐,是我喜歡的鮮蝦雲吞,他示意我先吃。秘書送了兩杯咖啡進來,我在熱氣蒸騰中看到他一口氣喝了半杯。而秘書離開之前,又細緻地關照說:「秘書室已經把今天打電話要求採訪的媒體名單記錄下來了,已經發到您的郵箱。另外……秦小姐的經紀人也打過電話來。」
月光這樣皎潔清亮,我頭一次見到親人。
自然而然的,他明明不愛我,卻樂於管我的事,動不動就說要「規整」我的人生,這些都是基於一個兄長對近二十年不曾接近的妹妹的關心。我很感激他的煞費苦心。可是心底深處,那些迷霧被撥開后,我竟覺得有些百感叢生的失落。
車子在華山路中段停下來,沈欽雋示意我下車,指著獨棟小樓問我:「還記得嗎?」
我是誰,為什麼沈欽雋明裡暗裡這樣關注我……這些問題不解決,我想我會一直做噩夢的。
「我明白的。」
「爺爺,餃子為什麼不能是甜的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我想吃甜的餃子……」
他見我吃飽喝足,從抽屜里抽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我。
他忍俊不禁,「你這是高興呢?」
乾淨透明的玻璃杯里,兩杯溫水有著一樣的高度,水面平靜,並肩而立,彷彿天生就是這樣靠在一起的。
他眯著眼睛,半真半假地看和*圖*書了我一眼,無聲微笑,「其實那段時間我也覺得很為難,如果你真的決定出國,我大概要想辦法再和你們系裡商量出一個助學金的方案。」
「什麼檢查?」我懷疑地問,「我身體沒有問題。」
問題是,這個事實,看起來卻像是狡辯,我卻無話可說,無可解釋。
「爸爸,我要坐碰碰車。」
「是啊。」我忽然想起老麥說一會兒還要找我,連忙找手機開機,還沒摁下開機鍵,就被他搶了過去。
電梯一路往上,微微的失重感中,我有些忐忑,生怕遇到以前的同事。直到電梯門打開,我看見那個熟悉的秘書,鎮定地看著我,彷彿毫不意外。
我倒不尷尬,只是不知所措。
他現在已經沒有資格這麼說我了吧?我蹙了蹙眉,「你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沈欽雋?」
我深呼吸,望著一個廣場之隔的汽車站,沒辦法,也只能坐大巴了。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鬆開我,仔細地觀察我的神色。
「蘇叔叔結了婚之後,很快你就出生了。你媽媽知道我這麼小就沒了父母,我爺爺又忙,一直幫忙照顧我,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你四歲那年,叔叔和阿姨帶著我們去遊樂園,路上出了車禍,他們還沒送到醫院就去世了。
其實公寓是他的,只不過現在鑰匙在我手上,還沒來得及還回去而已。我從包里掏出那把鑰匙遞給他,「還給你,我自己回去吧。」
「你現在在哪裡?」他見我沒反應,追問說,「回來了嗎?」
那種失落很複雜,複雜到在如今這樣的關係下,我都不敢去深想。我獃獃坐著,聽到他用一種平靜的聲音問我:「白晞,你發現了嗎?有些人很奇怪,您明明認識他很久,可到頭來,你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掙扎著坐起來抱住他的脖子,「你告訴我好不好,現在就告訴我,我夢到一個小哥哥,還有一個漂亮的阿姨。然後是大片大片的血……你告訴我啊,我發生過什麼事?」
我頭痛得幾乎難以再思考下去,我像是隔絕開了了一切,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有人輕輕推我,「小姐,你沒事吧?」
我看了看手錶,五雷轟頂,「你今天不是訂婚嗎?」
我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復,手機響了起來,是麥臻東打來的。
昏天暗地,
雙腿已經有些麻木了,我一回頭,卻見不遠的地方,沈欽雋側對著我,指尖夾著一點兒猩紅。我沒有叫他,只是從口袋裡摸出了紙巾,想要將墓碑擦拭乾凈。
「八位數還不算什麼嗎?!」我要跳起來了,「那些是什麼?」
我看著暮色中的小樓,藤蔓在精巧的鐵門上糾纏。
墓園是在城市的南邊,深夜裡這一片土地還在沉睡,偶爾有微風輕輕掃過的聲音,只是掃去一片淡淡塵埃。我下了車,低矮的白色圍牆裡邊……我的爸爸媽媽,他們都子啊那裡嗎?
還是躺在整容室里,我求醫生把我臉上像秦眸的部分全部改掉;有時候卻是和一個小男孩坐在一起,他衝著我笑,可是因為逆著光,我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
咖啡加足了奶和糖,濃濃稠稠的,更像巧克力。我一口口喝完了,有些好奇地望著他。
事實上,我也沒有換洗的衣服,也不打算洗澡,草草擦臉漱口之後就拉開門出來了。沈欽雋坐在沙發上,只開了一展落地燈。溫暖橘黃的燈光打下來,我的目光卻落在桌上那兩杯白開水上。
那邊的聲音彷彿是清涼的薄荷,立刻讓我清醒了。

哭到筋疲力盡,手帕都已經完全沾濕,我終於慢慢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
有暖流慢慢地湧上心尖。
我是誰?
他沉沉看著我,沒有絲毫猶豫,「好。」
「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隨手將在樓下報亭買的報紙丟給他,「媒體怎麼會知道這些?」
「別回公司!」他厲聲說,「有幾家記者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沈欽雋在你身邊嗎?」
他依舊不答。
我勉力睜開眼睛,發現閣樓的壁燈開著,沈欽雋就坐在我的床邊,半俯下身抱著我,不停地拿手輕輕拍我的臉頰,直到確定我已經醒過來,才揉了揉我的頭髮,如釋重負,「傻瓜,是在做夢啊。」

「你瘋了嗎?」我簡直難以想象秦眸的訂婚宴刪個,男主角卻遲到,這件事只要讓媒體知道一星半點兒,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可是直到我們進門,他都沒有再提起一個字。
手中的溫水已經徹底變涼,我終於聽到門口的動靜。
這下是真的可以死心了。
明明是如夜風般的微涼,卻還有一絲絲溫暖。
這個瞬間,我彷彿晃出了一絲錯覺——這裡是我的家,有著……很重要的人的家。
我的腦袋重重地磕在前邊座椅背後,恰是那塊塑料扶手的地方。
我翻身坐起來,一聲不吭地伸出手,用力揪了下自己的臉頰,沒有留情——肉體的感覺直接而痛苦,我齜牙咧嘴地鬆開手,喃喃地說:「真的不是做夢嗎?」
「她其實是知道的,那個,我們之間沒什麼吧?」我有些結巴起來,經過昨晚,很多之前我困惑的事都已經漸漸明晰起來,比如,我想自持明智如沈欽雋,絕不會用「聘用」女友的方法去激秦眸,逼她回到自己身邊。
他的一隻手環過我的後背,帶著我往前走,卻答非所問:「我們先回去。」
「應該是秦眸的公關團隊發出的通稿。」他移開目光,慢慢地說,「取消訂婚太過突然,她又邀請了太多的圈內人,我沒有給我們足夠的消化準備時間……而且昨天的確事出突然,我急著……」他有些不自然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說,「總之,我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他們把壓力放在我身上,我可以理解。」
閣樓被設計成公寓的卧室,床墊軟軟的,我窩在裡邊,隔著一排鏤空的欄杆,能看到一樓客廳的全景。我隔著那些空隙往下看,沈欽雋也躺了下來,順手關了燈,黑漆漆的空間彷彿被放大了,像是無盡的深海,只有彼此的呼吸沉浮。
我卻沒有追問,只是嗯了一聲,「認識了很久,卻還是陌生……那只是因為你不願意費心去了解那個人罷了……」
「呃,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可是沒那麼多錢啊。還是早點兒工作比較實惠。」
這個哥哥式的擁抱終於徹底地讓我平靜下來。坐車回去的路上,我竟有一種生死過後的疲倦感。靠在椅背上,我想起墓園裡那點兒猩紅,有些突兀地轉頭,「給我一支煙好不好?」
車子輕輕地一頓,似乎放慢了速度,我沉沉閉上眼睛,並沒有聽到他的回應。
「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他依舊緊緊攥著我的手,「可是在這之前,我想讓醫生給你做一次檢查。」
我勉力沖他笑了笑,左手放在身後,緊緊地握成拳,只覺得自己指尖涼得可怕。
車子最後在市中心的公寓前停下,榮威大廈就在唉不遠的地方,我看了一眼,今天的大廈並不像往常那樣,霓虹燈光柱如潮水般升起降落,而是在中央用紅色的燈光拼湊出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和-圖-書心形。
「現在你恢復的記憶,大致就是那些畫面吧。」他用力握著我的手,「所以,這就是全部的,我瞞著你的事。」
「白晞,你父親以前在榮威重工是高級工程師,那個時候公司給了他8%的原始股。」他安靜地告訴我,「車禍之後,股份自然就轉到你的名下,抱歉,直到現在才給你。
「爸爸,媽媽……」第一次從自己的嘴裏叫出這些稱謂,我只覺得有些哽咽,「對不起,我忘了你們……這麼多年。」
彎下腰的時候才發現墓碑上並沒有什麼灰塵,而兩側種下的松柏也修剪得整整齊齊,我怔了怔,手就頓在那裡,沒有收回來。
滾滾風沙,混沌中,
抽噎漸漸變成了哭泣,我難以克制地蹲下去,用力捂住嘴巴,彷彿是生怕自己哭出聲來。他站在我身邊,依舊什麼都沒說,只是俯下身遞給我一塊兒手帕,然後慢慢走到了一邊。
我確定在他臉上看到一絲茫然,許是在搜索和榮威相關的信息,可最後他抱歉地說:「我們這樣的事業單位大部分是政府撥款,也有企業資助,不過都是本地企業。」
日暮的時候,車子在高架橋上穿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輪鹹鴨蛋似的太陽一點點地往下沉,只餘下橘黃的軌跡,在藍紫色的雲層里璀璨著。
我嘴巴里還含著半隻雲吞,差點兒噎到,卻看到沈欽雋淡淡點了點頭,似乎毫不意外。
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眼看著墓碑越來越小,我竟然說不出心裏是什惡魔感覺。
問到最後,我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耽誤了對方那麼長的時間。工作人員卻笑笑說:「沒關係,我們遇到過很多孩子,長大后回到這裏,無非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父母的信息。能幫忙的,我們都會幫。」
是真的……是真的。
「那你跑到這裏來幹嗎?」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現在回去來得及嗎?」
——那是為了慶祝秦眸和沈欽雋的訂婚 特別設計的。
他條件反射般地回頭望著我,平素那麼沉穩的人,眼神中竟也滑過一絲慌亂。
「我明明看到你在抽的。」我揉著眉心,盡量讓自己清醒著說話,「車裡也有煙草的味道,你一直在抽煙,對不對?」
他還是沒睜開眼,「嗯?」
「那你要不要再來一次?當我女朋友?」他淡淡地望著我,目光中隱含一絲戲謔。
我的眼眶又紅了,他卻淡淡地笑了笑,輕輕用力把我拉進懷裡,輕聲說:「之前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告訴你,可我擔心你像小時候那樣,變得誰都不認識……」
只不過是前邊兩輛車相撞,司機為了避開那兩輛車,方向盤一轉,大巴就撞上了隔離帶。前邊兩輛小車冒著濃煙,而大巴里也是一片狼藉,行李落了滿地,呻|吟聲不斷。
那個小男孩氣鼓鼓地坐在我身旁,而抱著我的漂亮的阿姨替我捋了捋頭髮,我正打算轉頭沖她笑一笑,忽然有柔軟而沉重的東西砸我身上,眼前變成大片大片的血色,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喘不過氣來,身子更是無法動彈……
那都是媽媽流出的血!
很不爭氣地,我的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
「至於你的事,我的確沒想到他們 會這麼做。或許是想再加一些道德籌碼吧。」沈欽雋抿了抿唇,眸色十分冷淡。
因為抽噎,我說的斷斷續續且語無倫次,緊緊抱著他,彷彿是最後一根浮木。
他帶著我走到馬路的另一邊,司機過來拉開後座的門,他讓我先坐進去,我彎腰鑽進去的瞬間,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你究竟……為什麼要和秦眸分開?」
我剛燒上水,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睜開眼睛,一片血紅。
我到底還是沒吃到甜的餃子,畫面轉換了……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再也不會那麼傻了。」
我在雜誌上附件的營業廳補辦了手機卡,裝進手機之後,鈴聲如潮水一樣湧進來。我手忙腳亂地去看,幾乎都是來電提醒的簡訊。沈欽雋的大約有二三十條,看看時間,是昨天出了車禍之後。大約是我的手機摔壞,他聯絡不到我才打的。
可我不著急,我甚至隱約有些慶幸手機摔壞了,誰都聯繫不上我。
「夠了。」我客氣地拒絕了。
我怎麼不懂了,好歹我也暗戀過,崩潰過,痛苦過。不過她不肯說的話,我也沒辦法。再說,眼下我更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我悵然,我知道他們給了我很多,可是,如果……能把所有的回憶完全留住,那就更好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似乎太奢侈了,我鼻子有些酸酸的,低聲說:「當然,我很高興。」
見她輕輕帶上門,他把剩下的咖啡喝了額,默不作聲等我把東西吃完,又把自己那份往我這裏推了推,挑眉道:「再吃點兒?」
他怎麼會也在這裏?
一間間地推開房門,揣測著哪一間是爸媽的,哪件又是我的。在露台上,他們是不是也曾抱著我,在夏夜裡乘涼呢?
我承認我一下子蒙了,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子的,我出了車禍之後,沈欽雋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立刻趕了過來……可他說,訂婚已經取消了啊。
擦乾淨臉走到客廳,茶几上一個小盒子下邊壓著一張字條。
他把領帶的下擺塞到了細條灰色襯衣的紐扣後邊,簡單的襯衣西褲,卻顯得鬢髮清爽,肩寬腿長。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已麻利地拉開燈,將椅子從餐桌上搬下來,還回頭問我:「這樣看上去是不是更像家的樣子?」
歌聲濕漉漉的,新新鮮鮮,或許,是帶著此刻他的心聲吧。我一抬頭,望見榮威大廈上那顆璀璨的心,我想正在洗澡的那個男人,心底怕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儘管這座福利院的負責人已經換了,甚至當年照顧過我的阿姨也都退休了,可是他們給我找出了當年我被送進來之後所辦的一系列水許,上邊甚至還有記錄在我進入這裏之前,是從鄰縣的孤兒院轉入的——儘管對於那段經歷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從小到大,一直有好心人在資助我……卻從來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本來以為在盛海的福利院每個孩子都是這樣的……」
「我不會傷害你——你信不信我?」他的聲音低緩沉著。
「那個小男孩是我,阿姨……她是你的媽媽。出車禍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
我定定地看著他,「所以請我假扮女朋友,根本就是借口。」
「我還有你四年的成績單,學分績點不錯。」他板著臉,用一種很像長輩的聲音說,「我本來以為你會考慮出國的。」
我根本不想分開,為什麼還要我用微笑來帶過……
不再是以前那個半真半假的應付餓哦的沈欽雋。
我使勁想了想,倒抽一口冷氣,臉色都白了:今晚是沈欽雋和秦眸的訂婚宴。
「阿雋,不能說妹妹笨!」
我屏住了呼吸,望向前邊空白的牆紙,心裏空蕩蕩的,點了點頭。
我忍不住側頭看看他,他也微微抬起頭,看著那顆璀璨的紅心,有片刻的怔忡。
於是我們在酒店門口道別。我看著門童給他遞上車鑰匙,忽然喊住他:「謝先生,你去了盛海福利院嗎?」
「好。送www.hetubook•com.com兩杯咖啡進來。」他輕輕頷首,「沒什麼事,你先下班吧。」
「我方便問下,為什麼不訂婚了嗎?」最後問出口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有一天如果真的死了,一定是被好奇心害死的,自己都這樣了,還有心情去管閑事,「是真的不訂婚了,害死像上次那樣?」
「我……的錢?」我有些迷惑,「全部?」
一個人的單身公寓看著精緻小巧,可是當有兩人存在時,卻難免顯得有些逼仄起來。尤其是我倆,彼此都是欲言又止,在兼做客廳和起居室餐廳的小小空間里,我有些受不了兩個人的面面相覷,十分主動地站起來,「我去燒水。」
「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認為我是你們之間的第三者?」
「我讓人收拾一下,周末你就能回來住了。」他探手過來,安慰一般拍拍我的肩膀,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意味深長,「白晞,叔叔阿姨其實留給你很多東西。」
我想他真的是匆匆忙忙趕來的,連軸轉的工作加上一夜未睡,原本就有些深邃的眼窩處顯得陰影更深,我嘆了口氣,表情稍稍柔和了些,「你……可以告訴我嗎?」
沈欽雋已經拿鑰匙開了門,我順著那道縫隙望進去,那半幅景象竟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他的影子斜斜拖長,表情隱匿在其中,聲音如沐春風,「歡迎你,回家。」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嘩啦一聲拉開,他完全沒想到我就這麼守在門口,倒被嚇了一跳,「你在這裏幹什麼?」
他不由分說,扯過我的手攥在手心,大步走向暗色中的墓園。
忽然一切都安靜下來。
「大學的時候我來這附近逛過,當時還和同學說,要是能住這裏就好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上學的時候我的成績很好,但是興趣愛好卻不在課程本身上,尤其是咬牙買了台二手單反之後,課餘時間幾乎都用在拍照修片上了。
我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下,聲音沉靜,「是。由始至終,我和她的問題與別人無關。」
「後來警車、救護車都來了,他們從火車車廂下邊把我們挖了出來。你滿臉都是血,獃獃的鑽在阿姨懷裡不肯出來。後來護士強行把我們抱開,送他們去了醫院。
助理已經給我發來簡訊,確認我明天是否回去開會。
「你考來之後,我經常去你們學校。同學,你都沒注意嗎?」沈欽雋唇角抿著一絲笑意,「連招聘我都去了。」
告訴路上總有一種古怪的嗡嗡聲,在這個密閉的空間里讓人覺得不安,我沒聽清他對我說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問:「你究竟瞞著我什麼?」
「才不要呢,她輸了就哭。」
「……你繼續說啊。」我用夢遊一樣的聲音說。
「這麼多年,你一直記著我嗎?」我有些好奇地問。
我想起過去幾個月的荒唐,實在有些不忍提起,只能笑笑說:「你來出差嗎?」
「是說我嗎?」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裡,緊接著沈欽雋的電話打了進來,「白晞,今天你別去外邊,在家裡待著。」
趕到火車站,我問了售票處,今天最早到翡海的火車都已經是深夜的了。
許是看出了我這一刻的膽怯,他繞過車子,站在我面前,聲音溫和低沉;「我們一起去。」
「我也不要和哥哥玩……」
「你……你不會是因為怕我出事才趕過來的吧?」我覺得自己這樣想太傻了,可是除了這個原因,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
他「哦」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那我去洗個澡。」
因為折騰了一個通宵,第二天是生物鍾把我叫醒的。我賴在床上,遮著眼睛看了看外邊,發現屋子裡窗帘拉得十分緊閉,光線幾乎沒有漏進來,這也讓我一時間難以判斷到底是什麼時間了。
今天的天氣不算好,整個城市霧沉沉的,沒有往日的明亮清晰。我看著不遠處那棟高聳的建築物,知道他就在那裡,離我不過數百米的距離。可是在昨晚之後,我們彼此的身份關係彷彿更加撲朔迷離了。
「當然,你自己也很優秀。」或許是察覺到我的尷尬,他頓了頓,「榮威和你們商學院一直有很多合作互動,不過我看你幾乎不參加。」
「你不用這樣對我好啊。」我啞然,「就算以前我的爸爸媽媽照顧過你,可那是很久的事了。」
至於我提出來是誰在一直默默捐助我的問題,工作人員也對我解釋說那是外界的捐款,因為處於飽和當事人隱私的原因,不可以公開。
我像是被蠱惑了一樣,點了點頭。
他坐在我身邊,順手鬆了松領結,毫無在意地說:「是啊。」
好比你認得一個人,他未必認得你,那麼目光接觸的剎那,究竟要不要打招呼呢?
他止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忽然露齒笑了起來。
他沒有騙我,我的爸爸媽媽,這樣愛我,可我忘了他們這麼多年。
屋子裡鋪著深色的木地板,客廳寬敞,皮沙發上還鋪著米白色的蕾絲紗巾,深綠色紗窗半開著,晚風掀起了紗巾的一角,溫柔得不可思議、只是椅子被搬起放在餐桌上,多少透露出這裏已經長久沒人居住。
光怪陸離的一大串夢結束,我冷汗淋漓地醒過來,看見鄰座的女生微微張開嘴,用有些驚訝的眼神看著我,或許是我突然醒來的樣子嚇到了她,我連忙轉開眼神,掩飾般喝了口水。
我僵直地坐著,那個畫面反覆閃現,我在想那個男孩是誰,那個年輕女人又是誰?我坐在你阿里 ,為什麼望出去一片血紅?
他和哦並肩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你姓蘇,原來是叫蘇妍。白晞這個名字,是當年送你去福利院時爺爺幫你改的。
「你其實並沒有受傷,可是一直哭,不論誰來哄你偶讀沒有用。也沒有人敢告訴你叔叔阿姨已經不在了,可是你心裏什麼都知道,後來終於慢慢不哭了,可你變得很古怪,只要看到和叔叔阿姨有關的東西,只要回到家,就渾身發抖,睜開眼睛不肯睡覺。醫生說你手了很嚴重的刺|激,車禍后的精神後遺症不知道要延續多久——那個時候,只要是你熟悉的東西,你都害怕得不能接受。醫生建議帶你去陌生的地方散心,爺爺請了人帶你去臨市,或許是因為那裡沒有你熟悉的人和事,一路上你都很正常,沒有發病,也沒有哭。醫生偶爾問你爸爸媽媽的事,你只是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可是癥狀減輕了很多。
正在開車的爸爸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然而正是此刻,我聽到刺耳的剎車聲,橡膠在瀝青地面上劃出驚悚的印記,媽媽合身撲在我和沈欽雋身上……
落款是「阿雋」。
我忍不住彎起眼角,「每天睡在向南的房間里,太陽曬到臉上才起床,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外邊梧桐樹的葉子。然後晃蕩著去樓下的咖啡店吃個早飯,整條街上隨便一個抓拍都能有驚喜。」
他笑得更深,「那天他們來告訴我說,你面試答得好好的,突然間放棄了,我等了大半天見不到你,真是無話可說。」
一個接一個地上車。
我清楚地看到他驀然間收斂起了笑容,沉聲問:「你今天和麥臻東聯繫過了?」
他笑得這樣好看且不設防,依稀是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沈欽雋。
www.hetubook.com.com子有流暢而充滿美感的線條,然而低調的黑色上卻點綴著溫柔的粉色花朵,雖然只是後視鏡上小小的兩簇,卻讓我驚醒過來了。
「我常常來看叔叔阿姨。」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晚看過他們了,先回去吧?」
我沒有回答,抬頭看了看車外,交警攔出了警戒線,正在給當事人們做筆錄。警戒線后的車子排起了長龍,高速暫時封道了。
我忍不住推他一把,著急說:「那你的訂婚宴怎麼辦啊?推遲了嗎?」
「醫生會診之後,給出了一個保守的方法,就是把你徹底地送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里,或許能夠自我治愈。
我終於抬起頭,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低著頭,或許是因為風聲越來越大,並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存摺上的錢是這些年的粉紅。金額看上去不少,可是存在這裡是死的,你知道的,錢要動起來才能增值,不過沒有你的同意,我也沒有幫你做投資。」他含著笑意說,「現在,你可以自己做決定了——另外,從現在開始,你也是榮威的重要股權人之一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他一次次地摁掉震動的電話,最後大約是不耐煩了,索性就關機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還以為自己面試答得風生水起,搞了半天,原來還有這樣強硬的後台。
掛了電話,我還有些雲里霧裡,總覺得他說的不像是真的,可是現實由不得我胡亂揣測,我點開那條未讀的晨報新聞簡訊,娛樂部分第一條赫然是:未婚夫疑與旁人私奔,秦眸嫁入豪門夢碎。
而他只是靠在床頭,看著我傻傻的動作,眼波深沉。
我是信誓旦旦地答應了爺爺的,可是……不靠譜如我,還是給忘了。我心急火燎地去酒店取了東西退房,在前台辦手續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恰好也在等退房。
「困的話就睡一覺。」他有些尷尬,「別老拿煙來提神。」
「如果我說我不訂婚了,你會不會願意安靜下來,並且表現出一點兒同情的樣子?」
「我只是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他好看的臉上驀然間有些局促,「可是太突兀地出現在你身邊,我怕你會懷疑……」
我剛打算回復,又一條簡訊蹦出來:
署名是李欣,短短几行字用了很多驚嘆號,晃得我觸目驚心。
「我很好。」我重複了一遍,「我要聽。」
他沉默著接過去翻了翻,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是我和她的事,抱歉把你卷了進來。我會儘力處理好。」
他笑得皮肉不動,眼睛里卻全是陰沉,「白晞,我說過讓你少和他聯繫。」
他探過身來,幫我拉過安全帶扣上,「來不及。」
他的目光溫柔得像要滴下水來,「你寄來的那些信,我都還保留著。」
他微微笑了笑,「沈先生提起過你。」
我在餐桌邊坐下來,左看看又看看,又興奮地跑上樓,木地板被我踏出咚咚的聲響,彷彿一首遙遠的曲子,動聽而傷感。

他淡淡笑了笑。車子早已下了高架橋,路上靜悄悄的,路兩邊的梧桐樹如同士兵一般立著,繁密的枝椏上剛剛長出嫩芽。華山路稱得上是本市最具封鉛的一條街道,小洋樓林立,紅牆黑瓦,薔薇爬滿矮矮的圍牆,不時便能遇到幾家隱秘的咖啡館和有趣的雜物店。大學的時候我常和許琢來這裏逛,總是忍不住幻想,要是能住在這裏就好了。
盛海依舊如同我離開時那樣,微風,寧靜,棕櫚樹葉輕輕擺動的時候,心都柔軟下來。我走在小城乾乾淨淨的街道上,海風帶著微鹹的味道,視線盡頭死以前放學路上買汽水喝的小店……很多人形容這裏的人走路不急不緩,哪怕前邊掉了一張百元大鈔,也沒人會跑著去撿回來。這麼看來,丟棄我的爸爸媽媽,給我選了一個十分適合生活的城市呢。
你們去了哪裡?這樣死不回應算什麼!!!
我被驚醒過來,環顧四周,發現大巴里的乘客都已經陸續下車了,只剩我一個人,車窗外滿是警車和救護車,我順從地站起來,「我沒事。」
而此刻,我什麼都不敢再想,獃獃的看著米色的牆壁,只希望他快點兒把這件事講完。
他怔了怔,大約是想發火,可還是忍了下來,拖著我的手站了起來。
「是啊,馬上要回去了。」他極有禮貌地問,「白小姐也要回去嗎?要不要搭我的車一起走?」
我給公司發了個簡訊請假,也沒等到迴音就關了機,趕緊打車回單身公寓。
猶豫的片刻,他竟朝我走過來,打招呼說:「白小姐。」
他沒有答應,只是更緊地抱住我,順勢將我半抱起來。直到我站在他面前,與他對視,他攥緊了我的手:「回去再說,好不好?」
「沈先生,晚餐已經訂好了。」她的目光最後落在我臉上,旋即十分專業地轉開,彷彿一切正常。
我一下子坐直了。
荒腔走板的聲音音樂傳出來,我定神聽了很久,才發現是一首老歌《安靜》。
然而,沈欽雋對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卻在這張空白的紙上找到了確切的坐標。
他不吭聲,看我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翻看那沓厚厚的文件,又遞出一張存摺給我。
我想我終究還是遲了一步,沈欽雋一定趕在我前邊,把一切答案都完美預製好了。
他一雙濃稠如墨的眸子原本深邃不見底,此刻卻被我幾句話攪起了波瀾,竟似有些動搖,良久,彷彿下定了決心,「白晞,你相不相信我?」
「當時……大貨車撞過來的時候 ,阿姨合身把我們護在了身子下邊,她的脊背被一塊兒鋼板貫穿,可還是牢牢抱住了我們。」
我摸索著拿起床邊的鬧鐘,瞄了一眼,立刻彈跳起來。
比起雜誌上的男色硬照大片,眼前這個人更加鮮活,輪廓陰影似乎也更加誘人。條件反射一般,我腦海里「剝光」了這個男人的衣服,然後補上各種姿勢,想象著黑白默片的效果……直到他似笑非笑地喚醒我,懶懶地問:「在想什麼?」
接起來之後我還沒說話,麥臻東已經劈頭蓋臉地開始罵我:「白晞你怎麼會作出這種事?秦眸 和沈欽雋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管,可你為什麼卷進去?」
是啊,我依舊不能吃上媽媽做的飯,聽爸爸叫我一聲……可遠了,那些愛……我曾經都擁有過。如今,有些氣息不穩,「謝謝你。」
「就算是我哥哥,還是沒有權利管我和誰聯繫。」我平靜地說。
他解下安全帶,輕描淡寫,「還有些事要和你談。」
這裏到底是哪裡?
因為給沈欽雋做特助,意味著下一步的飛黃騰達,所以集團上下大都認識這個低調的年輕人。
他大約是沒衣服可以換,將就穿著之前的襯衣和西褲,只是扣子解開了兩三顆,露出胸口的麥色肌膚,以及凹下去的鎖骨。
天色陰沉,一絲陽光也沒有,細雨綿綿,沾到臉上膩膩的,那種潮濕陰冷感揮之不去。我披著毛毯坐在救護車裡邊,護士在幫我貼上紗布,看到額角上剛好的傷疤,「喲,額頭上還有個傷疤啊?」
我接過來,帕子上有一種令人覺得深厚沉重的草木泥土香氣。抽噎聲中,我將大腦里的每一絲氧氣,都慢慢地抽出去,剩下hetubook.com.com大片的空白。
我和他曾經「在一起」。我曾經對他表白,他放棄了訂婚跑去找我……每件事都是真的,可是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卻只有彼此心裏明白。
我沒有等到回答,車身劇烈地晃了晃,因為慣性,我的身子往前衝出去,所幸被腰間的安全帶勒了回來,只是手機啪的一聲,一道長長的弧線掠過,摔到了前邊。
「全部。」他微微一笑,「不過等到看完這沓文件,或許你還會更加驚訝——因為存摺里的錢不算什麼。」
「程序是早就設定好的,看樣子技術部忘了改過來了。」他轉開目光,微笑地看著我,「可以讓我上去避一避嗎?」
他倏然抬起頭,目光異常清亮,或許還混雜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灼熱。沉默良久,他最後答我:「也有可能,是那個人不敢去接近想了解的人。」
晚上什麼事?
我的脖子上,臉上熱乎乎、濕黏黏……
「嗯,我要去公司開選題會。」
手機里果然不斷地由簡訊電話進來,都是不認識的號碼,無一例外都稱呼我為「白小姐」,並問了一些和「私奔」的事相關的問題。
沈欽雋的助理小謝。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愁眉苦臉地說:「我閑著沒辦法去工作了,師傅讓我最近不要去公司。」
很古怪地,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又有了微妙的變化。他一開口,我竟不知道如何介面,良久,才聽到他略帶焦急的聲音,「你沒事吧?」
「什麼福利院?」他很快做出反應,彬彬有禮地問,「你說什麼?」
果然是出了車禍。
「你是不是委託你那個室友去調查福利院了?」他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問我,「現在這副樣子回來,你不怕她會擔心?」
你說你也會難過……比我還要愛你……
我極度震驚地看著他,這些是我私下在調查的事,他這樣毫不掩飾地說出來,是證明……他要跟我坦白一切了嗎?
我固執地站在原地不動,他的手很溫暖,可我的指甲扣在他掌心,一字一句地問:「我每天都做噩夢,夢到一個小男孩,是你嗎?」
「喝杯咖啡。」他指了指我手邊的馬克杯,「接下來的事我希望你能清醒地聽完。」
現在是上午十點,他大約是早就走了,走前還替我準備了吃的,弄了部新手機回來,再去上班——這個人和我一樣,幾乎通宵未眠,還能這樣自律,果然是那個我一直認識的沈欽雋。
我道了謝,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問:「榮威集團是這裏的贊助單位嗎?」
「總之你別回公司。我現在有事沒法出來,一會讓就去找你,你找個地方躲一躲。」
深更半夜的城市稍顯空曠,馬路上只有我們的車還在飛奔。他頭一次將車子開得這麼快,我微微開了車窗,眯著眼睛看著窗外,那些路燈連綿不斷,連在一起,宛如彎彎曲曲的光線波潮。被清涼的氣息一激,我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空氣中似乎有我懷念的煙草味道。
滑到下邊,還有麥臻東和秦眸,以及一條陌生號碼。
他隨手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我肩上,和我一道出門。深夜裡,兩個人的腳步聲都清晰而明確 ,一步步,彷彿是邁向遙遠的過去。
「你先回家,我開完會回來和你解釋。陌生電話不要接。」他冷靜地說,「白晞,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不在。」我有些費力地解釋,「我沒有和他私奔,他和秦眸取消訂婚也和我沒關係,真的。」
我站了很久,直到理智壓制住突如其來的莫名感情,匆匆彎腰拿了其中的一杯書,再一也沒有看他,「我去閣樓睡覺了。」
我跟上他的腳步,他的掌心乾燥而溫暖,一點點地把我的勇氣從深處烘烤了除了。他在某一處停下,我定了定神,看到並立的墓碑。
原因很簡單,我所有的疑惑,都在這裏找到了解答。
而那個人,同樣安靜地看著我,似乎等我很久了。
他慢慢伸手,回抱著我,稍稍低頭,臉頰與我相貼,低低地說:「你是不是夢到一輛車,你的左手邊是一個小男孩,有個年輕阿姨抱著你?」
我僵直地抬起頭,下巴恰好扣在他的胸口,而他攏著我的雙肩,氣息一陣又一陣,或濃或淡地落在我的後頸處,低低地說:「你沒事就好。」
一上汽車,我習慣性地覺得缺氧,這個癥狀在這些日子愈發地嚴重。我找到位置坐下來,閉上眼睛,只覺得胸悶。車子稍稍一個晃動轉彎,就覺得頭暈。手機在包里震動,我甚至不敢睜開眼睛去看一眼屏幕,直接放在耳邊「喂」了一聲。
當然,外邊的世界已經起了怎樣的變化波瀾,出門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
我直接看到最後一行數字,條件反射般地開始數到底有幾位數字,最後……再看一眼存摺的名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是獨獨漏了我嗎?
他們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爸爸看起來很清瘦,頭髮亂亂的,卻也有著別樣的英氣;媽媽……和我殘存的記憶力一樣,是個大美人,濃密的長發,眼角彎彎,笑容溫暖。
「幹嗎?」
高鐵車廂里人不多,我昨天向雜誌社請的假,一口氣訂好了來回車票。
心滿意足地轉了一圈下樓,我看見沈欽雋坐在沙發上,微微抬頭看著我,挑眉微笑,「怎麼樣,覺得熟悉嗎?」
「是什麼?」我疑惑著接過來打開。
「白晞,白晞。我在這裏。」男人悅耳清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一點點將我從可怕的夢魘里拉出來,「是做夢,是假的。醒醒。」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通篇報道里極盡對秦眸的同情和諒解,直指沈欽雋負心薄情,最後甚至還有「熟知內情」的人爆料說「第三者是為兩人拍攝婚紗照時與男方相識的」,某知名雜誌的工作人員。
「我的簡歷一度被人事淘汰,也是你重新讓他們錄用我的?」我記起那名資深HR同我說話時的神態表情,以及被錄取時的峰迴路轉,忍不住苦笑。
我婉言謝絕了,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做汽車走高速的。
媽媽的懷抱很溫暖,她側過頭,對沈欽雋說:「阿雋,一會兒你和妍妍一起玩吧?」
「所以,叔叔阿姨不在了沒關係。」他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我還在,一直都在。」
雨水越來越大,淅淅瀝瀝的成了細線,沿著髮絲、臉頰往下滑,從翡海方向終於開來了車子,我聽到工作人員拿著擴音器清點著受傷乘客的名字。
這兩天我一直在這個城市,學習,福利院,記憶中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去轉了一圈,可是時間越長,我越覺得不開心。
痛感從額頭上蔓延開,那些噩夢又順著這絲空隙鑽了回來,我看到那個小男孩,看到他坐在我身邊,而我被一個年輕女人溫柔地抱著,她一直笑盈盈地把下頜放在我頭頂的地方,直到……直到一模一樣的劇烈晃動,那種疼痛穿越了時間而來,與此刻重疊。
我呆住,看到他睜開了眼睛,靜靜看了我一眼,彷彿我才是真正令他覺得棘手的問題。片刻之後,我終於醒悟過來,他一定是因為這件事很難過,所以才這兒大老遠跑來找我。我有些抱歉地看著他,低低的說:「好,我懂得——一個人很難過的時候,總是希望能找些別的事寄託下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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