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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陸少儉，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讓我覺得噁心。托你的福，抗生素也不用打了，我病也好了。」

湯的味道一般。現代人都注重養生，味精、雞精是不願意多放了，而鴨子本身也都是飼料養成，嘗到嘴裏，再沒有驚艷的感覺。陸少儉嘗了一口，心裏卻微微一動，稱讚說：「很好喝。」

她當然知道這兩本雜誌，大名鼎鼎，於是一愣：「什麼？」

醺黃的燈光下，李澤雯的眸色如流光冽灧，配著那一身極休閑的大衣裳，竟是混合出了奇妙的風情，彷彿異常妖嬈的天使，或是魅色無邊的聖女。

「難道你沒發現么？為什麼你對我一直興趣不減？不就是因為這個么，我馴不服，像野馬野鷹。哪天我真的乖乖聽你的話了，是不是轉頭你就走了？」

面對面站著，互相沒有留下任何餘地。

憶瑋喝完最後一口，還記得要回鑰匙：「那最好。你快把鑰匙還給我，不要擅闖私宅。」接過鑰匙，還不放心，狐疑的問他：「你沒瞞著我去配了一把吧？」

陸少儉的手握緊了方向盤，眼前那麼多的人來來往往，卻不知道自己在看著什麼。他心底的聲音淡然，或者，他真的該放開了。

過了一會，憶瑋又說說：「他們那個時代的人，為什麼這樣執著那些不現實的夢想？如果一兩個我不會驚訝，可是那麼多人，幾乎就是一個時代的集體烙印，真叫人覺得驚訝。」

費鄴章不置可否，卻深深看她一眼：「我並不排斥。只要是美好的東西，能叫人覺得真善美的東西，放在心裡，總是有好處。」

她很快的指了指手上的針：「幫我拔了，家裡有急事。」

恰好接起了座機，他漫不經心的掃一眼，是個陌生的電話。

護士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匆匆的跑來，問：「怎麼了？」

她的眼睛不離文檔，一邊招呼：「您睡醒了？」

已然感受得到彼此的氣息溫熱，甚至李澤雯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觸到了他的唇沒有。陸少儉卻以優雅的姿勢輕輕一側，堪堪避讓開去，他只是在笑，似乎覺得有趣：「女孩子還是矜持些好，這些不該讓男人主動的么？」

而那個男人臉部的線條峻然，如同山岩，冷冷的插了句話：「拔了吧。」

他們就一前一後，頭也不回，離開了醫院。

「快起來，去醫院。」

憶瑋笑了笑：「我知道。我還不至於緊張到見了王老就把他的著作全部背給他聽的地步。」

陸少儉收了笑：「想喝可樂？好啊。先答應我一件事。」

憶瑋的有點怔怔，順口說了句：「追求和信仰？比如？」

陸少儉坐著等她把熱過的粥喝完，笑眯眯的也不發脾氣，像是在逗寵物：「你是病人，我不和你計較。」

有時自己想想，卻又不免灰心：那麼多的東西，難道真的要留在書冊中，等到後代有了這樣的能力，再一一撿拾起來，再付諸現實？然而這也只能是唯一的慰藉了。哪裡能像她一樣，雙眸純真而堅定，堅信自己走的就是改走的那條道路，甚至甘願獻出一切？

輾轉流年，光陰如斯。其實兩個人兜兜轉轉，那麼多的爭執，最後是繞道而行也好，不了了之也罷，說到底，卻總還是有個死結在，避都避不開。

他眼神微微一冽，下巴的線條一緊，似笑非笑：「我真是閑到家了。」

因為心裏倦意層層洶湧，她的語氣並不激https://www.hetubook.com.com烈。而恍惚著像是走進一間久不打掃的房子里，倏然揚起了漫天灰塵，最後透不過氣，像是要窒息一般。

憶瑋沉默下來，本來還半開玩笑的拉著他的衣袖，此刻悄無聲息的縮回手去，卻反而被他一把扣住，掙也掙不開。

他的手停在她的耳側，忽然滯住不動。小女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龐柔和雖然內斂，卻又遮擋不住光華，瑩瑩如珠如玉。

憶瑋倦得想捂上臉，才發現連手都抽不出來。於是一用力，想把手掙脫開，卻帶到了另一半身體，戳在手背上的針一下子偏離了靜脈，鼓起了老大一個包。護士很快走來，重新插針，又訓斥說：「輸液的時候就安穩點，不要動來動去。」

費鄴章自如的放下手，側臉抿出了剛毅俊朗的線條：「是啊，我也很喜歡。」

憶瑋忽然自嘲般的笑了起來，帶出的唇線柔美如肆意飄散的雲：是啊，一刀兩斷，不正是長久以來想要的么？

是的，他希望她回來，哪怕回頭看一眼也好。只要有哪怕一秒鐘的猶豫，他就像以前一樣衝過去，嬉笑怒罵，就這樣毫不厭倦的過下去。

她回到家，第一眼看到沙發邊小柜子上堆著的那些吃的。那麼多水果，像是把樓下水果鋪的一大半都搬了來。前一陣忙，也沒胃口，就隨便堆著。難得有空閑，就一點點的開始整理，因為風乾的緣故，蘋果的皮皺了起來，很難看。憶瑋就挑揀著扔進垃圾桶。一樣一樣的扔著，忽然就難受起來。

她就是這麼認為的，信仰得是不是夠深，能不能抵抗起誘惑，才是關鍵。

「以前的話，應該是民主和自強。現在，我倒還真沒想過。」

傍晚的時候，憶瑋獨自一個人在海邊散步。其實她一直有些懼怕海洋，總覺得那裡有深渺得叫人心生敬畏的力量。海水看上去如絲綢般柔軟，卻偏偏隱藏著陰厲和暴虐，那深處的無形的手，翻起轟天巨浪，左右了無數生死悲喜。不像天空，永遠虛不可及，包容而寬廣，值得哲學家一世仰望。

這一段話，彷彿就是暖暖小小的太陽，光線一下子打在自己身上。明明這樣質樸無華，卻又敲中了內心最深處，於是，措手不及的，她竟激動得難以自己。

眼前這個小女生又一次的讓費鄴章意外。這樣的激|情，自己前幾年也曾有過，可慢慢的，就更會衡量起現實。於是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去實現曾經所有那些構思。比如，只是辦一個私密論壇，或者辦起一本雜誌。幸好因為出身的原因，可以免去了很多阻力。可以順暢的發表激烈而先銳的文章，可以在論壇里暢所欲言而免於噤聲。

他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經地問她：「我認識《書簡》和《求學》雜誌的主編，哪天一起吃個飯吧？」

她告別的時候笑容如同三月春光明媚：「少儉，我會等著。」

下午的時光，小院里有淡淡的槐花綻放的香氣順著窗欞鑽進了屋裡。電腦邊擱著一杯清茶，陽光透過杯壁，又密密的鑽出來，在淺黃色的桌面上凝聚成小光斑，活潑輕靈，如水如清。

另外的生活，或者是不再抗拒相親，或者尋找志同道合的伴侶，就此順風順水。

憶瑋嗤的笑了一聲：「民主？從來都是嬌生慣養的。可以把自己的創造者蘇格拉底鴆死，也可以輕易https://m.hetubook.com.com演化成荒誕的鬧劇。王老年輕時候的文章，對這種制度多少也有些懷疑的。」

於是憶瑋知道了，即便是知識分子，只要到了年齡，總還是有這種癖好在的。

她輕輕笑了一聲：「我們住得很近啊。反正我還有一大堆事要干，就當出來透個氣。」

陸少儉皺了皺眉，似乎衝口而出想要拒絕，末了，卻淡笑著搖搖頭：「好，麻煩你了。」

護士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一旁坐著的陸少儉，低聲說：「這……」

陸少儉像是沒有聽到，目光看著她的手背，良久才說：「什麼不合適？你說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他嘴角的微笑譏誚，「黎憶瑋，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久的時間，你以為了斷有這麼簡單？」

解釋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由不得人拒絕。陸少儉看了眼時間，說：「很晚了。」

可她當然沒有。那輛綠色的計程車轉眼間消失在街道的車流之中，像是徹底的融化了進去。

憶瑋訕訕笑了笑：「那你去不去啊？」

林編輯笑得慈眉善目，又和氣，活脫脫媒婆樣：「小黎啊，有對象沒有？」

靠著沙發坐下，憶瑋忽然覺得，其實他們兩個人都在努力，可是擰勁的力道，卻從來使不到一處去。就像他自以為是的感情，就像自己從不耐煩的心境。這次，他終於安靜的抽身離開，甚至不像以往那樣惡言相向。愈是這樣，她卻清楚的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費鄴章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費鄴章想了想，聲音醇厚而低沉：「或者他們才會覺得我們奇怪吧？一個沒有追求和信仰的時代，真是比什麼都可怕。」

憶瑋繼續正常上班，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積極得有些不像話。自己的工作處理完了，因為有幾個老編輯打字慢，於是通通接攬過來，午休的時間自己在鍵盤上十指如飛，不知疲倦。林編輯很老道的走過來敲敲她的桌子：「年輕就是好，精神頭足啊！」

他像是一下子沉浸在往事之中，眼前少女的臉龐幾乎和記憶中的那張臉重疊。他的聲音驀然變了，不再是寬厚如同父兄，卻低魅像是海風輕襲，撩撥人心：「丫頭，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身邊驀然多了一個身影，憶瑋轉頭笑笑：「老大，你也來散步？」

他握著她的手一松，復又攥緊，扣得憶瑋手指生疼。然後陸少儉抬起眼，語氣平靜：「這是你說的。」

憶瑋有些不滿的躲開他的手，心有不甘：「這不是年輕的問題。說到底，還是信仰的問題。」

她一轉眼，見到費鄴章站在門口，似乎若有所思，正好借口終止這段對話：「主編，這篇稿子已經校對好了。我發給你。」

費鄴章卻洒脫的一笑，似乎對這種說法早有耳聞，語氣間有一種奇妙的神采：「是啊，每個人都懷疑過吧？不過我們智慧不夠，只能慢慢摸索。對或者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堅持。」

李澤雯笑：「師兄，我自己也喝過。你不用禮貌上敷衍我，不大好喝。不過春天喝這個對身體有好處。」她套了一件大大的T恤就跑來，看上去就比平時小了很多，燈光下一笑，可愛漂亮，像是個大大的洋娃娃。

費鄴章如今對憶瑋，表面上更是淡淡，彷彿只是普通的同事。可下班的時候，每次見到她還坐著沒動，卻總是記得過去提醒：「wｗｗ•he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我不需要人拚命成這樣。」她揉揉酸痛的脖子，笑得無畏，「我從來不拚命。這就下班。」她也不願意搭便車，反正出門拐個彎就是公交車站，這是起始站，從來不用擠，舒舒服服的撿一個位子坐下，隨著車子顛簸，心情舒暢。

陸少儉喝完，微笑道：「真是謝謝你。」

想不到是李澤雯。

她開口替他陳述這個事實：「你放棄她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敲門，憶瑋耷拉著眼皮把門打開，才知道如今連早餐都有外賣了。真是什麼世道啊……有了錢還真能足不出戶。她接過食物，往桌上一擱就繼續睡覺。直到被人從床上拎起來，一張男人的臉放大在自己面前，不過迷迷糊糊的覺得還挺好看。

李澤雯半晌沒接上話來，漂亮如寶石的眼中卻接連滑過數道光芒。她看著他們分分合合，這個男人始終不曾露出倦意、不曾卸下防備，又何曾像今天這樣，語氣中儘是蕭索，對著她竟然吐出了心事和情緒？

憶瑋並沒察覺出一樣，咯咯笑著：「老大，和你聊天真是舒服。」她微微一撇嘴，輕輕「哼」了一聲，想起了自己和陸少儉的過往，唇槍舌劍，冷言嘲諷，從來沒有停歇的一刻。

通源是個海邊的城市，涼風吹拂，舒爽宜人。這樣一座適宜人居的城市，開車經過市區，有大片大片的綠地，像是一個城市巨大的過濾器，擋下了煩躁和塵埃。

陸少儉頗帶驚異的看她一眼，眼角帶了莫名的澀然笑意，似乎不明白今天竟然對著這樣一個傾述的對象說起了這件事。不過沉吟半晌，終於還是說：「是，我會試試另外的生活，或者，另外的人。」

而憶瑋早有準備：「我從書上看到的，所有美好的東西。民主，人道，和平，寧靜。信仰從來不是宗教信徒的專利。」

他不自覺的去摸了摸，淡笑不語。

陸少儉慢悠悠地說：「你也別太擔心。就你那個乾癟的身材，我本來就沒什麼興趣。」

陸少儉讓她坐起來，好聲好氣的說話：「下午我還要開會，就上午這段時間有空。乖，起床了。」

陸少儉覺得有血液衝上了頭頂，像能感受到額前的血管突突的開始跳動。她說得可真好……馴服，興趣，噁心……原來這些年的情感，沉澱到最後，真的只釀出了惡果。就像現在這樣，他察覺到前所未有的憤怒，可心頭卻冷靜，彷彿冷眼看得是別人的情事糾纏。

他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的亂髮，若有所思：「年輕真是好。」

黎憶瑋坐在飛機里一點沒閑著，手邊帶了能收集起來的所有王老的文集，專心致志的看著。費鄴章並沒有出聲打擾，只是趁著空姐來倒飲料的時候微微拍了下她：「有時候和人交心，輕鬆就好。」

電話中的女聲甜美，像是在笑：「打座機才能確定你在不在家，不然也是白打。」

此刻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打在他的身側，如淺淺的燈光，微微柔和了他五官的線條，更顯得英俊溫柔了些。只是左臉頰上一條淡淡的褐色痂線，像是沒擦乾淨的泥土，憶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都不把臉洗乾淨？還是摔了一跤？」

黎憶瑋憤憤的想，昨晚這人當著費鄴章的面，多麼溫柔款款，如今還要一個病人遷就他的時間表。一想起這個就沒好氣：「還不如我自己去。」

他笑眯眯的繼續問：「你信仰什麼？」

她語氣里和-圖-書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似乎恰好戳中了陸少儉內心深處的那暗色一點，叫他微微一愕。然而離得那樣近的兩張俊美的臉並沒有分開，他眼神亮了亮，像被激起了怒氣，挑釁般的又湊近了些，挺俊的鼻子幾乎碰到她的，然後這個男人以慵懶的語調淡淡宣布：「好，我會試試。」

「但理想從未在我的眼前隱去。儘管有時它離我很遠，有時又似乎近在眼前，要抓住它卻又兩手空空。有時我竭盡全力向他奔，有時我停止追求，失去一切。但任何時候在我面前的或遠或近，或明或暗，總有一道亮光，不管它是一團火，一盞燈，只要我一心向前，它就永遠給我指路。」

陸少儉修長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流連在那一塊烏青的肌膚上，聲音沉沉：「我不是開玩笑。」他頓了頓，「我不喜歡你和費鄴章在一起。」

他低頭看她，而憶瑋亦毫不示弱的回瞪過去。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語氣如常，像是和解，卻又分明不像，彷彿在淡淡的割棄什麼：「你當然也不願意坐我的車回去了。」

聲音曖昧的彌散在她的唇角，李澤雯那樣鎮定，卻也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她隨著他笑，輕輕轉過頭，聲音低了下去，而目光有些迷離的看著他的薄唇：「那麼……現在就可以……」

睡覺前費鄴章打來電話，通知她明天出差：「王老已經回來了。先去了老家通源，我們明天就趕去，爭取能見一面。」

所以才特別珍惜當下，至少雜誌給了自己夢想的舞台，去接觸那些從來就嚮往的東西。

她終於記起來是怎麼回事，那條抓痕，好像是自己的傑作，當時好像自己還賭咒發誓，不會讓他再進屋半步了。可如今他又這麼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屋子裡——只能皺了皺眉，又看了看他，嘆氣說：「算了，反正和你吵架那麼多次，我也不姓黎很多次了。」

憶瑋伸手揮了揮，不樂意：「我不去……下午再去……」

過了一會，他靜靜的轉過去，看著她的眼睛，微笑：「黎憶瑋，我真懷念那時候你得了咽喉炎，說不出話來，這個世界不知道多清凈。」她是得過，在校醫院做治療，需要把一個管子含在嘴巴里，不斷噴進去藥水消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邊陪自己的人，張口結舌卻說不出一句半句的話來。

他坐在自己的車裡，看著她站在路口攔車，而自己就在她不遠的身後——她想必是知道的。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馬路對面，黎憶瑋身姿輕盈纖弱，一件黑色風衣只襯得她骨骼那樣纖細，卻偏偏那樣倔強，馬尾輕晃著，頭也不回的去穿馬路。

他們住的酒店就在海濱，憶瑋住了一間單人間，窗戶外碧藍碧藍，水天相接處，是一種叫人呼吸不得的絕美顏色。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城市，雖然目的不是旅遊散心，卻也讓人覺得心情煥然一新。

美好溫暖的春日，憶瑋被問到這個問題，沒來由的心裏一顫：「沒有啊。」

她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看著夜色一點點的浸潤開去，就像涼意一點點的上升。她有些艱難的想，其實這也沒什麼，人總是這樣，從適應到不適應，最後總歸還是能熬過去。

她繼續，語氣不溫不火：「師兄，我同事出差給我帶了些蟲草，我燉了一鍋全鴨湯。一個人吃不下，拿點給你吧。」

她任由他握著，因為垂著頭，叫人看不清表情。大約是想開個玩笑緩緩氣氛，於是微ｈetｕbook.ｃoｍ.ｃom笑：「你不是很能耐么？乾脆幫我辦家雜誌吧？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即便是隔了這麼久，黎憶瑋再也沒有翻過那本書，卻依然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誦這一段。一個一個字，落在心尖，如咀芳華。她不是沒有過彷徨猶豫的時候，那麼多的人和自己背道而馳，笑她瘋癲或者愚蠢，卻偏偏還是義無反顧了。

「你喜歡哪一家？」

他指間還握著調羹，就這麼淡淡的放回了湯碗中，發出悶頓的一聲敲擊，連著語氣都像是從剩下冷卻的湯水中潑濺出來：「我和她沒什麼關係。」真是冷淡到了澀處，連旁人聽著都覺得驚心。

就此為止，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憶瑋卻點了點頭，表情柔和，像是窗外翩躚卷過的流雲：「說起現在人信仰……愛情算不算？如果這個也算，那麼年輕的女孩子倒不是全無信仰的。」

她無力的靠在椅背上，一直沉默。這種沉默有一種近乎孩子氣的倔強，牙齒咬著唇，泛出蒼白的酸楚。她又抬抬眼，看了看還剩半瓶的液體，忽然站了起來：「護士！」

他一時間有些沉默，只說：「你可以打我手機。」

就在醫院門口，黎憶瑋忽然止住了腳步，出聲喊住了他。

李澤雯一點點的靠近他，吐氣如蘭，幾乎讓視線平行交錯：「你還是在害怕。怕自己心軟忘不了她。是不是？不然，為什麼我不行？怕見到我就想起了她？」

「師兄，你覺得我呢？喜歡了你三年，從來沒有放棄。」

他慢慢的聽完，轉過身子面向她，並沒有太大的驚異，只是微笑，笑得眉梢如輕劍微揚。語調誠摯溫和：「對不起，你不行。」

她默不作聲，等到護士離開，才慢慢抬起眼睛：「其實我們真的不合適。你不要這樣執著了好不好，師兄？」

李澤雯似乎有些不悅，嘆口氣，語氣卻是戲謔的：「怎麼會？陸師兄，你對我總是客氣得像是接待外賓。」潛台詞她沒說，不過還是隱隱約約的挑明了，「不像對憶瑋……」

坐在醫院里輸液，黎憶瑋也是不安分。大概是真的快好了，也能折騰了，一會兒竟然想喝可樂，千方百計支使著陸少儉去買。陸少儉在看文件，沒空理她，伸手把她那隻拉著自己衣角的手彈開。

憶瑋一怔，有一絲長發落下來，清清亮亮的目光就從髮絲的後面流轉出來，語音清脆，分外的清爽：「我開玩笑的。我們的雜誌雖然剛起步，可是也不錯啊。」

腳下的沙灘，踩上去軟軟一片，憶瑋提了鞋子在手裡，覺得小小的沙礫在和自己腳底的肌膚捉迷藏，只是覺得舒服有趣。這樣好的心情，這樣好的氛圍，連話題都份外的溫暖。她說起自己在某一個冬日的午後，懶洋洋的搬著凳子坐在陽台上，拿了巴金先生的《隨想錄》隨意的翻著，突然就看到了這樣一段話：

陸少儉回到家的時候，整個小區都靜謐的像是沉入了睡眠之中。他車前燈一晃，招來無數小蟲，一簇兒像是一個大大的花球，上下飛舞著不願散開。

「所以說，老大，我真的特別感激你。」她總結陳詞，笑得像是海里的一卷白色浪花，有一眼看到底的清澈透亮。

她從來是個聰敏的女子，懂得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像現在的工作，當初第一輪簡歷篩選，她被淘汰，而自己硬是重新拿了一份，直接趕去了二面的地點，最後成功的說服了面試官。又一輪輪的過關斬將，最後大獲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