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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把東西理完走進房間，陸少儉已經睡下了。洗了頭，都沒有吹乾，就隨隨便便躺下了。憶瑋猜他是沒找到吹風機，於是返身又去了浴室拿了條幹凈的毛巾。他的頭髮很短，又硬，她小心的抬起他的頭，像在哄一個孩子：「我幫你把頭髮擦了再睡，好不好？」

他驀然語塞，其實，父親對自己的那些冷漠，自己何嘗又不是一點點的在還給他？漫長的夜，自己能抱著所愛的人，連夢都是綺然蜜意。如果這個懷抱變得空蕩蕩的，比如自己失去了她，就像父親失去了妻子，他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是否也會生出一樣怨恨來。

憶瑋笑得直不起腰來：「你這算求婚？」

他懶的去扯頭上的毛巾，伸手把憶瑋一拉，讓她躺在自己身側，又關了燈。

電話里還是沒有辦法一一說明白，費鄴章頓了頓：「丫頭，明天我們詳談。如果真是這樣……」他沉吟了一會，帶了笑意，「會是難打的一場筆墨官司。」

潔白的枕巾上已經濕濕一團印子，像是隨意潑灑的山水畫。陸少儉閉著眼睛，臉部線條比睜眼清醒的時候柔和了許多，一筆一畫倒像是精心描摹出來一樣，有著叫人驚心的英俊。他懶洋洋的將頭靠在她的腿上，憶瑋一邊給他擦，一邊笑著問：「你怎麼這麼懶？」陸少儉側了側身，沒搭話。她卻忽然頑心大起，索性用毛巾在他頭上胡亂纏了個結，像是田間老農一樣，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憶瑋算是加班，早早的告訴了陸少儉。他還是打了電話過來，卻慢悠悠的和她扯不相干的事。她有些不耐煩：「什麼事？快說完，我這裏還等著呢。」

一切都掩蓋在了光環下，似乎沒人注意到榮耀身後的黑斑。而知情的人，卻眼睜睜的看著，像是吞下了蒼蠅一般，欲吐不能，憋屈難受。

憶瑋打開門，又去摸索玄關的開關。然而手腕被人扣住，她先是一驚，隨即又放鬆，那股力道十分熟悉，是陸少儉。她還是掙扎著去把燈打開了，因為身子被人緊緊抱著，一時間有些透不過氣，悶住了聲音：「怎麼不開燈？」

憶瑋點點頭：「採薇姐也這麼說。」

如果說以前的陸少儉多少還讓憶瑋覺得難懂的話，那麼眼前的他，卻像一個大男孩，彷彿受了委屈，想要在愛人身邊得到安慰，連神態也有好看的可愛。憶瑋無聲的笑笑，伸手去攀觸他的肩膀：「怎麼了？」他想說什麼，卻歸於沉寂，最後放開她，又忍不住湊過去，在憶瑋唇邊輕輕吻了吻：「我去洗澡。」

費鄴章簡簡單單的說了句：「我們也做個專題。」

憶瑋默默的聽他說，無聲的點頭，而方採薇也停下了腳步，背對著兩人，一聲不吭。

憶瑋滿腦子還是方採薇那篇一氣呵成的檄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們剛來過啊，你不是見過么？」

隨便吧隨便吧，憶瑋有些不耐煩的點點頭，答應下來。和手頭這件事相比，去見父母輕鬆的像是在烈日炎炎下躲在街邊小店喝冷飲吃冰淇淋。

費鄴章曾經說過的話，一一應驗起來，在這件事上，他們被卡在原地，進退維谷。然而m.hetubook.com.com更令人覺得憤怒的是，王棋的這篇文章，在學術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好幾家雜誌都以此為專題，討論的氛圍極其熱烈。而原本由王老先生提出的一些全新的概念，反覆被引用，儼然成為王棋晉級成為學術泰斗的資本。

陸少儉就讓司機送她出門，聽見門輕輕一聲扣上，偌大的客廳，一下子又冷清下來。

等到仔細的把文章內容看了好幾遍，憶瑋還有些不確定，抬頭看了方採薇一眼：「老爺子的那幾篇文章，難道你這裏沒有底稿？」

他微微一笑，那一截長長的煙灰落了下來，噗的落在地上，一瞬間的灰飛煙滅：「這是一場硬仗，並不是我們才有話語權。」

父子之間，這樣稱呼，讓憶瑋覺得有些意外，於是抬起眸子看了陸少儉一眼，他臉色如常，似乎是習慣了：「爸，黃伯伯說你這幾天腰椎又不舒服？」

她撥了費鄴章的電話，簡單把情況說了說，費鄴章的聲音一下子沉緩起來：「你慢慢說。」

兩個女子單薄的身影，在這一刻，卻像是疾風烈焰中的勁草，風雨磅礴中的竹枝，有著驚人的韌度和力量，百折不撓。

在向王棋本人和《書簡》投出了信之後，接連數日，毫無音信。只有對方雜誌社的某個編輯來了一個電話，表示會把這封信轉交給王棋本人。方採薇打電話給王棋，要求交還王先生的書稿，對方竟一口否認，並不承認自己曾經拿過老先生的文稿。

憶瑋自然是知道王棋的人品的。可是這人，連恩師的東西都敢這樣無恥的剽竊，又恰恰選了老先生去世的時機，自以為萬無一失，難怪遲遲不願意給自己那幾篇文稿了——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幾乎叫這個還算涉世不深的姑娘覺得困惑。

憶瑋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她俯身在陸少儉耳邊說了幾句話，陸少儉也站起來：「我送你去吧。」憶瑋按住他，對陸明波說：「叔叔，雜誌社有些事，我先走了。」又壓低聲音說：「你和你爸好久沒見了。多聊聊再走。」

憶瑋一時間沒有移開目光，神情有些怔忡，想起那個晚上，他曾經攬著自己，語氣蕭索的說起母親。原來這個男人，也一直偽裝得惟妙惟肖，內心深處，卻糾結著那麼多複雜的往事。於是下一秒望向他的時候，帶了不自知的溫柔，陸少儉觸到她的目光，忽然心底一軟，她那樣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像是用盡了力氣，於是又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交互握住，不忍放開。

「嗯，我知道。可我從來沒有正式見過他們。」他的語氣很耐心，循循善誘，又理所當然，「我覺得時機已經很恰當成熟。」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說呢？」

陸少儉想了半天，才慢慢的說：「不大好。」

憶瑋從椅子上站起來，踱了幾步，又想了想：「你有沒有給老大看過？」

陸少儉一個人在客廳坐了一會，並不急著離去，他和父親，永遠都會這樣，不吵不鬧，卻比尋常人家的吵鬧更冰冷和漠然。

陸少儉吻在她的發間，輕輕的回應她：「唔，你請出了假，我們就去。」m.hetubook.com.com

他回答得老老實實：「不知道。這不歸我管。」

憶瑋翻了翻，其中一頁折了一角，她略微看了一眼，忽然覺得額角突突的開始跳起來，最後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署名：王棋。

陸明波淡淡的說：「還不錯。」他掃了一眼兒子，此刻陸少儉嘴角似笑非笑，似乎並沒有認真聽進去。

已經是初夏了，即便剛剛進門，也總還有些熱，何況是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有著熱度的懷抱。他先只是抱著她，一動不動，只是力氣很大，後來攬著她的手開始不安份起來，一點點的探進了她的衣服里。他的唇微微有薄荷的涼意，就這樣直接的印在憶瑋脖子、鎖骨上，似乎蹭到頸間的鏈子，於是更加多了幾分溫度，慢慢的向上，摩挲在她的唇側。

陸明波一愣，眼神似乎略見溫和，點點頭：「好啊。」

下面的話卻被他慢慢吞噬在唇齒間了，一點點的，互相之間氣息的交互纏綿，親昵如同一人。陸少儉吻了很久，又將她鎖在自己臂間，慢慢的說：「我媽媽的生日，他寧願獨自一人去，也不願意和我一起去拜祭她。」又輕輕嘆口氣，「他大概始終沒有原諒我。」

他簡單替父親和憶瑋之間做了介紹，憶瑋看了陸明波一眼，放緩了語氣，誠摯的道歉：「陸叔叔，上一次臨時出了些事，我沒有來赴約，真是很對不起。」

他的手還撫在她的背部，只是動作卻停了下來，那樣高的身量，卻把頭埋在了她的肩窩處，語氣柔緩：「好，那就讓我抱抱。」

他洗了澡，還是淡淡的有酒氣，饒有興趣的說：「那我們結婚吧？結了婚再有應酬，我就可以推，就說老婆不答應。」

下個月是母校的百年校慶，陸少儉居然鄭重其事的收到了校方請柬，這讓憶瑋目瞪口呆，又半開玩笑的問他：「你準備贊助多少？」

他於是不跟她廢話了，直接就說：「你忙完這陣就請個假，我陪你回家去看看你爸媽。」

憶瑋連連點頭：「唔，唔，年少有為啊！」其實濃濃的諷刺意味，聽得陸少儉眉頭一踅，似笑非笑的去拍拍她肩膀：「怎麼？心理不平衡？」

她撣開他的手，不吭聲了。陸少儉看出她緊張，隨意的低了低頭，又握住她的手：「沒事。我爸對我是嚴厲了些，對別人倒都挺好的。」

方採薇顯得很著急，一反之前安之若素、沉穩雅定的形象，見了憶瑋，拉著她去了書房，默不作聲的遞給她一本雜誌。

因為資料是憶瑋整理的，她就留下來，在一旁看著，偶爾也提綱挈領的建議幾句。費鄴章的辦公室，一直亮著燈火，他也沒急著離開，看著她倆坐在一起低聲說話，自己則在手上點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煙。

陸少儉幾乎和她一樣忙，於是兩人分開住，免得互相影響。因為見不了幾面，互相之間份外想念，連偶爾約會吃飯都像是在熱戀之中，只是吃完了飯，憶瑋常常開玩笑說：「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她沒有多問，卻也從他無言的淡淡寞落中察覺出了異樣。大概對於父親，他真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感htｔｐs://ｍ.ｈeｔuｂoｏk.cｏｍ.cｏm。陸少儉刻意轉開了臉，卻察覺出她的手握得越發的緊，溫暖一點點的在指尖瀰漫開去。

白色的紗織窗帘被夜風溫柔的捲起，透進几絲暖暖的氣息，憶瑋有些著急，兩人正對著窗口：如果對面窗口有人，倒可以免費看一場好戲。她拿手裡的包奮力隔在兩人之間，又被他折騰的有些心慌意亂，於是急切間躲開了他的氣息，話說的斷斷續續：「你……別……這樣。」

方採薇搖搖頭：「伯父這幾篇文章，除了王棋拿去看過，大概就對你講過些思路。」她猶豫了一會，「我不敢確定，只是覺得這篇文章的思路和伯父的治學很相近，所以找你問問。」

人人都說生活要有個盼頭和念想，埋首書稿的女孩子，心裏生出倦意的時候，隱然也還是想拉著愛人的手，無憂無慮的走下去。然而對憶瑋來說，她的念想，可能更多。她愛的人，她內心的堅持，都會讓再平淡的一天變得絢爛耀目。

憶瑋揚起了笑臉給他看，唇角的弧度似淺淺的一抹眉月：「你才緊張。」

那才是費鄴章在最年輕的時候遇到的方採薇，此刻她長發用一隻鉛筆簡單的簪起，又隨意的落下几絲，鋼筆在白紙上下筆如風。他們也有過那樣美好的青春，辯論隊的搭檔，又會因為年輕氣盛而互不相讓，最終吵到誰也不理誰。歲月如梭，時至今日，原來自己依然有些心動的貪戀。

他年歲分明還不是很老，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得很整齊，可是卻又有淡淡的如同塵埃的氣息撲散開來，像是走進了一家暗色的古董店。憶瑋發現這對父子的五官並不大像，反倒是神情類似，陸少儉不苟言笑的時候，也是這樣有些孤傲的。她將目光轉了轉，落在客廳一個精心布置的小小檀木案前。那是一張極美麗的女人的照片，正是一個女人最從容不迫的散發自己成熟韻味的時刻。照片中的女子長長的捲髮，明眸薄唇，眼角微彎——原來陸少儉長得這樣好看，是因為有這樣漂亮的母親。

費鄴章抿唇，一絲笑容也無，聲音沉沉像是從最遠的地方緩緩傳來：「採薇，你又是這樣子。這麼多年，還真是從沒改變。」

方採薇的聲音還是很鎮定：「我只能說，這樣一篇文章，寫得很聰明。」語氣雖然淡然，卻在清透的目光中滑過一絲譏諷，這個女子聲音如同潺潺而過的泉水，此刻又帶了剛強：「我會在這幾天把伯父留下的資料整理一遍，看看有沒有線索。憶瑋，希望你可以幫我。」

走前又拍拍方採薇的肩膀：「採薇姐，你放心，我一定在你這一邊。」

他微微轉過臉，望向窗外，語氣調侃：「我以前是挺怕他的。現在好多了。」

「爸，即便您不喜歡，我想，這也是我自己的事。」話一出口，陸少儉眼眸滑過複雜至極的神色，似乎有些後悔，卻又不願意再開口緩和。而陸明波看了他一眼，極快的站起來，拂袖而去。

她的聲音透著別樣的倔強，不屈不撓：「怎麼不一樣？為什麼不能……」

黎憶瑋最近力所能及的，也就是把能將老先生的文集順利的出版成文。她鼓起勇ｈｅｔｕbook•ｃom•ｃｏｍ氣，幾次打電話到了王棋那兒要文稿，可都是他的助手接的電話，說王教授在外地開會。憶瑋左思右想，於是又耐下心來等了幾天。

陸明波「嗯」了一聲，又說：「就是老樣子。」

陸明波笑了笑：「沒關係。陸少儉已經向我解釋過了。」

吃飯的時候憶瑋的手機就震動了幾次，她看了一眼，是方採薇。因為覺得吃飯過程中接電話不大好，於是吃完飯才去一邊打電話。

「我問你，你和你爸爸關係真的不好？」

憶瑋看著他的背影，心思微亂，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偏偏卡在了嗓子眼裡，上下不能。她心底微微嘆口氣，輕輕握拳，開始翻理資料。

到了這個時候，黎憶瑋才發現，方採薇竟和自己像是同一類人，一樣堅定執著，她們的目光相觸，又彷彿看到了彼此，憶瑋笑了笑：「我以前每次來找王老，都帶了錄音筆，我這就回去找找他說起幾篇文章思路的部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憶瑋簡單的把昨晚的事說了說，陸少儉喝了口牛奶，面色略有凝重，語氣卻是不屑的：「倒也像是這種人干出的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憶瑋，「你別大意，這種人，撕破臉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探出手去，擦去憶瑋嘴角的一點果醬：「有時候，社會也不是你想的這樣的。」

整個編輯部忙得人仰馬翻，從選題到文章，有關學術上曾經引起過爭議的筆墨公案，一一被清理出來。

他說的很客觀，甚至顯得有些面無表情的強硬，彷彿將一切冷眼旁觀：「方採薇的個性，是不惜魚死網破的。這件事我會和她說清楚。」似乎這才是他最大的困擾，他又抬眼看看憶瑋，「丫頭，你也是，個性太沖。這件事，即便我們有了百分之一千的證據也急不得。」

他話音未落，方採薇已經冷著臉，敲開了費鄴章的大門。她顯然已經聽到了費鄴章的話，不見了素日里溫潤如水的溫婉，冷聲說：「什麼叫急不得？他王棋有臉做，我憑什麼放過他！」

他提起這件事，憶瑋忽然內心一陣嚮往，想回家，想吃老媽做的家常菜，也想和他牽著手在大街小巷隨意逛逛。她坐在他身邊，藤椅咯吱響了一聲，伸手環住他，她的聲音柔軟如雲：「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

或許是「爸爸」這個詞刺|激到了他，陸少儉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梢，沉聲說：「是啊。」

他幾乎是輕鬆的下了決定，把已經做好的本月專題撤下來，以「時至今日，我們的浮躁和誠實」為題，重新完成這一期的專題。

當然，最重磅的應該是針對發表在《書簡》雜誌上王棋教授最新文章的一封公開信。這是王老先生侄女的親筆信，公開質疑王棋此文的歸屬權問題。又整理出了王先生在世時的錄音資料，完整的放在網路上，作為公開的證據。

方採薇一愕：「還沒有。」

雜誌刊行的前幾天，憶瑋天天工作到很晚，回家倒頭就睡。有時候掛著嚴重的黑眼圈去上班的時候，常常和同事開玩笑：「我怎麼覺得回到五四那時候了？天天在報紙上看著文人筆戰，我說你你說我，火氣都會大上一點。」而老ｗwｗ.heｔubook.ｃｏm•com編輯則很有經驗的說：「說起筆戰，還早呢。得看到雜誌出來后的反應。」他無限唏噓的搖搖頭，似乎有些悲壯：「這種官司，最難斷案。何況扯上了風頭人物。」末了，長嘆了口氣，聽得憶瑋一陣心驚膽戰。

「有我們以前那麼差？」

即便是只有兩人，互相間又關係不錯，卻還是沒人先把一個「剽竊」說出來。作為國內學術界的少壯派代表，如果王棋被落實了這個醜聞，一定會是件極轟動的大事，因此，寧可先細緻的考證，再做結論不遲。

他失笑，黑暗中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傻瓜，那怎麼能一樣？」

這一幕自然被掃進了陸明波的眼裡，他不知在想些什麼，當先站起來：「走吧，去吃飯。」

浴室還傳來稀里嘩啦的水聲，這讓她覺得很安心，然而眉頭還是一點點的踅了起來。將之前的錄音資料比照手中王棋這篇刊登在《書簡》雜誌上的文章，不用太詳細的證據，就幾乎可以肯定，不僅結論，就連論證的過程，都是沿襲了王老的思路。

她忙，陸少儉是知道的。可是那一晚她下了班，回家路上經過他家，就順手帶了一盒小籠上去給他當宵夜，冒冒失失的開門進去，他卻不在家。後來才知道，他天天應酬到深更半夜才回家。憶瑋有些心疼，埋怨他：「你不會推給別人么？」

這句話像是來烈火上澆了油，方採薇臉色一下白了，憶瑋都來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經轉身離去——

憶瑋猶豫了一會，對他開口：「你爸爸這樣……真是不好，可能他太愛你媽媽了。可他已經老了，一個人又寂寞……」

「採薇，在國外呆了那麼多年，中文沒擱下吧？」他的聲音里終於帶了暖意，像是在撫慰她，「我們先給《書簡》寫封信，看看反應。」

陸少儉撫著自己額頭，笑得意味深長：「非要我上門提親么？」

他的話，難得和費鄴章竟異曲同工。費鄴章坐在他寬大的靠椅上，目光鋒銳，如同原野上翱翔捕獵的鷹隼之目。他指間夾了一點光亮，煙草的味道繚繞在身側，另一隻手夾了一卷書，似乎不經意的說道：「既然證據擺在這裏，我們沒有理由不要求他公開道歉。」

陸少儉的父親一個人住著，房子很大，因此愈發的顯得冷清。見到兒子帶了女朋友來，眉眼間也沒有十分快活的樣子，一如往常的有些淡然。

憶瑋對他的父親，倒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冷冰冰的有些不盡人情。飯菜都是保姆做的，憶瑋喝了口湯，抬頭對陸明波說：「叔叔，我做的排骨蓮藕湯也很好喝，下次我來做，您嘗嘗。」

她緩了緩腳步，聽到他又說：「說實話，王棋這些年一直在國內，他在自己專業領域積累下的人脈，你伯父在國外多年，肯定比不上。所以，那些雜誌也好，期刊也好，你別指望會有多大反應。」

費鄴章坐著沒動，那支煙已經燃到盡頭，他卻只是淡淡的說：「即便你伯父還在，王棋搶先發了那篇文章，我們想要他道歉聲明，也很困難。」

憶瑋心裏還掛著事，又怕他亂來，於是一動不動的站著，由他不松不緊的抱著，問他：「從你爸爸那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