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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怔：「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她不想和人聯繫的時候，誰也逼不了她。」

小姨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可是舒莞的表情又太過平靜，她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只能說：「他被他們收養，哪裡缺錢呢？莞莞，你為什麼這麼做？」

那個時候或許有心動，有挑釁，也有爭執，卻也千萬倍的好過這段時間機械一樣的工作。

他沒有追過去問一聲究竟為什麼，只是遠遠看著，然後再翌日離開。

「不是和你解釋過是為了避稅嗎？」舒莞有些不耐煩，「說了你也不懂，再說你們在這兒名下有房，以後可以來這裏工作，可以申請當地戶口，比家裡那邊好多了。」

過了那麼久，如果她還在，應該能刷出很多好玩的段子吧？

反反覆復，永無止境。

霍永寧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放著她的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然，孫辰之前在偷看她的電腦。

一下午的時間把買房的事辦妥了，現款一次性付清，舒莞顯得輕鬆了不少。

有人上來拉住他，低聲說「節哀」。他這才發現周圍居然有那麼多人——醫護人員，警察，剛剛趕來的孫辰，韓家的下人，和獃獃站在一旁的鍾楠。

「她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這個答案，可現在從這個男人的嘴裏說出來，不過又一次確認自己愚蠢的驕傲罷了……在西藏的時候，他比她晚幾個小時趕回拉薩，司機十分好心地告知了他舒莞的新住處。第二天，他沒有立刻回淮城，住進了青年旅社的隔壁。

她說完這句話，因為氣竭，閉了閉眼瞳，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鍾楠已經等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看到她就迎上來說：「子喬爸爸在樓上等你呢。」

腦海中的那個畫面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她彷彿看到了兩個人辛苦工作，只為了買一套屬於自己房子的場景……那個男人，有著修長的身材和英俊的臉，霍永寧？

那天他陪小姨聊到中午，警察局打來電話，通知他調查已經初步結束，可以領走舒莞的私人物品。

對於韓盛林大筆來歷不明的資金流，他早就派人去查了。調查的過程並不複雜，或許是因為他已經迫不及待，所以留下很多漏洞。而順著這個查下去，自然而然的，居中牽線的孫辰以及消息的源頭舒莞，這個鏈條已經十分明晰。

淮城已經是華燈初上。

「這個……你也知道我正在和瑞德談判，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事，整個韓氏就完了。」他不得已笑了笑，勉強說，「我也知道這件事有些委屈你，可是該有的補償等到這件事完結，我絕對不會少你們。」

展鋒見他急迫要走的樣子，只能站在車外，快速地說：「韓盛林參与內線交易的事媒體已經知道了，剛被曝出來。」

「莞莞……」霍永寧只覺得自己已無法呼吸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她，跪倒在她身邊，低低叫她名字，「莞莞……」

舒莞和她坐進計程車，一邊說： 「房子在你名下，我會去做個公證，和他沒關係，這樣也避免以後會有財產糾紛。」

他單手鬆了松領帶，又解開了兩顆扣子，沒有來由的，又是一陣煩躁。

分明很難過啊，和普通失戀的女孩一樣，他怎麼會信了她當時的一番鬼話呢？

他有高血壓，情急之下犯了病嗎？

男生卻憨厚地笑了笑，把手機還給她說：「還好拿回來了。」

霍永寧煩躁地扯下領帶，又是一個紅燈——

「剛去領了證，今天是個好日子。」林露躊躇了一下，「我們現在去吃飯，你要一起嗎？」

她本以為舒莞會拒絕，沒想到舒莞笑眯眯地說：「好啊，沾下你們的喜氣。」

你這一生，為了那個唯一的目的，準備萬無一失的措施……怎麼辦呢？那個人，他殷勤地等待你，不顧一切地在幫你，可你回不了頭了。

那個她，看上去是高興的嗎？

甚至，在她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他那樣惡劣地對待她，把她當做發泄的工具，毫不留情地諷刺她，用那些所謂的物質贈予侮辱她，而就在不久前，他還狠狠地打過她一巴掌。

「來找霍先生？」

孫辰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對霍永寧說：「舒莞去了韓家，鍾楠讓我也過去一趟。」

有沒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她也找到這樣一個男人呢？

「如果真的有問題的話，這次內線交易牽涉到金額很大，他要脫身，就不能再這麼強勢了。」展鋒跟了霍永寧兩年，性格一直穩重，既然要對老闆開口，早就做好了一套預案，有條有理地開始分析。

他臉色鐵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到底去了哪裡？！

舒莞換了個姿勢，今天她的妝容畫得十分仔細精緻，微微蹙眉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滿都是擔憂：「可是……叔叔，明明你賺了那麼多錢啊？為什麼要我和孫辰來頂包呢？」

霍永寧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說：「是嗎？」

「就像是一條蛇吞了大象，現在，動彈不得了吧？只能眼睜睜看著瑞德併購自己。」舒莞輕蔑地笑了一聲，「所以當初你安安分分地領著爸爸給你的分紅和基金多好，至少不用淪落到今天破產……下半輩子或許在監獄里度過呢。」

小的時候，他哭了兩天時間，終於接受了念念走了這個事實，又花了十多年想念這個不存在的小女孩。可是上天，或者說命運，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殘忍。它把她悄悄送回來了，甚至陪伴他走過了忽長忽短的一段時光，然後告訴他，這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連衣裙，那個墜落的過程無限的漫長……像是白鴿，輕盈地落下來。

爸爸媽媽，我替你們報仇了呢……她喃喃地說，那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我要讓他們一一吐出來！

這個男人咬著牙：「投資建議是孫辰和你給我的，你別這麼得意，我根本就不知情！」

男生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手足無措的說：「沒關係，要是真的丟了，就再買一個。」

工作了一段時間，她忽然有些理解當初百般看不慣的舒莞。

穿過人行道.不遠處是一個公交車站，前邊人群忽然起了騷動，有個年輕男人撥開人群往舒莞的方向跑過來，後邊還有個人緊追不捨，高喊著「小偷」。

他頭也不回地說「取消」，然後蹲下去，聲音顫抖，「小姨，你剛才說舒莞就是念念？」

對於霍永寧來說，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她有兩年時間待在暗無天日的精神病醫院，這一生都缺乏安全感，她說：「霍永寧……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們一起好好陪她長大，好嗎？……你給她買很多裙子和小皮鞋，她的一輩子，不需要想著錢，學藝術學文學，不管什麼燒錢的東西，我們都給她準備好，只要她喜歡。」

她會的！

現在對他來說，這些已經過去了。想來明晰果斷的大腦里，開始梳理之後處理這件事的步驟。韓盛林逃過這一次沒關係，甚至收購案失敗也沒關係，他必須要竭盡全力，把同樣陷在旋渦極深的舒莞拉出來。

舒莞卻站在原地沒動：「我不去了，晚上還有些事。」

小姨沒有絲毫疑心，有問必答。

舒莞怔了怔：「你怎麼這麼肯定？」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傻事，今後好自為之。」

最後甚至沒送他們上去，只說：「你們先去整理下行李，帶上材料，有些手續要辦。我在這裏等你們。」

霍永寧深吸了一口氣，點開兩個文件。PLAN A記錄了她有意在曼聞上市前的非公開籌資中留下可供瑞德查證的漏洞。目前看來，展鋒不負所望地順藤摸瓜，已經把一切證據掌握在手中。那麼……她的PLAN B呢？

他徹底的明白了後悔的感覺——後悔到了極致，恨不得把時間倒流到某個節點，如果那樣……會不會有另一種人生呢？

「沒有。」女人結結巴巴地解釋，「可我認識他。」

儘管她依舊沒辦法接受舒莞的一些行為，可是她的認知卻更成熟了。

她忽然記起來了！

舒莞心底冷冷笑了聲，表面上卻作出惶恐的樣子：「這樣我會坐牢嗎？」

「叔叔，你想過接下來會發httｐs://m•hetubｏｏk.ｃoｍ.com生什麼事嗎？」她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你會被小股民指責圈錢套現，然後立案，沒收這幾個月所有的不正當收益。哦，對了，罰金可能要有好幾億——當然，你還能賤賣韓氏，湊夠了錢，大概能判個緩刑。」

霍永寧眼神凌厲地看他一眼，後者苦笑著說：「這回真不是我！其實我調查的時候也覺得古怪，孫辰這樣的老手怎麼留下這麼多讓人可以查出來的漏洞，倒像是有人故意在整韓盛林似的——」

這樣偏執頑固，的確是她的性格。

然後有很長一段的時間，記錄都是空白。

即便是霍永寧不知道，他那些如狼似虎、精幹的手下也不會想不到。

她急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隱隱約約地，只有—個答案，霍永寧沒有這樣做。

小姨卻因為陣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霍永寧大步走過去，點開D盤，如果他沒記錯，她在這裏放著一個隱藏的文件夾。

前台終於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霍永寧是在這裏嗎？」

只要她回到身邊，他就不惜一切代價。

霍永寧知道他也查到了，臉色微微一沉，一字一句說：「我再告訴你一遍，在我沒決定之前，不能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任何人。」

那個時候的她那樣脆弱，她怯怯的表情他還能記起來，她說：「她那麼小，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一定很害怕吧？我想到那個場景，就覺得很難過。」

或許，她只是比她們更快、更早地認識了這個成人社會，並且融入了進去而已。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藉著醉意對她說： 「這個世界上還記得念念，記得她生日的……幾乎沒有了吧。」

最後一次談判結束，霍永寧拿到雙方律師草擬的協議，已是深夜。

「霍永寧！」女人一眼看到他，激動得快要哭了出來，「是我……」

因為這樣痛，說明他還活著，他還記得她。

落地鏡里的女孩子身材纖細，長發盤卷在腦後，又鬆鬆落下幾縷，黑白搭配十分優雅。她又略略補了補唇膏，輕輕呼了口氣，勾長的眼線顯出幾分嫵媚，心底那個聲音雀躍而瘋狂——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其實她無所謂到底有沒有和解，可是親眼看到林露那種小小的、瑣碎的、充滿著人間煙火和柴米油鹽的生活，有那麼一個瞬間令她覺得心底發酸。

「阿弟是被他叔叔嬸嬸收養的兒子……是她親弟弟。」小姨嘣著氣，抓住他的手，「你看著她，別讓她做傻事。」

舒莞……

他不是十多年前那個無助無知的男孩，現在，他有了足夠的力量，他會救她出來，他會為她報仇。

「嗨，好久不見了。」舒莞看著曾經的室友林露，和她親昵挽著的男友，調整了表情，淡淡笑了笑。

她沒有叫車，擠在下班的人流中往回走。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疲倦的，喜悅的，急切的……似乎都有著一個明確的目的地，只有她……盲目的，沒有歸處。

時間的轉輪如果能回到之前，如果他不顧一切地闖一次——不，兩次紅燈，他就能趕得及救下她。

「沒有。」孫辰舉著手說，「我們純粹的合作夥伴。」

其實那些避稅的規則她是隨口說的，她也知道小姨不懂，又不敢多問，哄騙過去就好了。果然，小姨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即便是那麼多年過去了，這個人在商場上也算摸爬滾打過來，可是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毫不猶豫地、無恥地把責任推給別人。

展鋒的聲音十分激動：「霍先生，協議可以晚幾天簽—一我今天剛聽說了曼聞的事，讓人查了查，韓盛林售空股權的時間點很巧合，這裏恐怕有問題。」

展鋒不請自來，看臉色也知道昨晚沒睡好，一開口就是：「霍先生，我覺得你的顧慮不算顧慮。」頓了頓，又強調說，「和集團利益相比的話。」

林露轉了轉手上的戒指，低聲卻滿足地說，「其實是因為買房的事，索性就登記了。」她隨即尷尬地看了舒莞一脹，「不過你可能不會理解我們吧，畢竟你條件好，不需要為這些操心。」

她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叔叔，你知道嗎？其實很多年前，喏，就是我爸爸車禍去世前，不是和瑞德在競價併購卡源嗎？我知道你接手后，不惜一切代價吞下了卡源，為此還洋洋得意吧？」她無限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嗎？那個卡源是爸爸給瑞德下的圈套啊……當時的卡源機構臃腫，設備和專利雖然相對不錯，可是它所屬的美國總部根本不會把這些轉讓出去。爸爸是想讓瑞德吞下去，以後慢慢的不消化……韓氏坐收漁人之利。可你真傻，竟然毫不猶豫地提價，硬生生地逼退了當時的瑞德，自己吞了下去。」

韓家的大門打開，他開車進去，剛剛停下車，—抬頭，舒莞果然站在那裡。

保安很快過來了，客客氣氣地請他們離開，可女人卻不肯。因為她是孕婦，保安不敢直接推搡，只好先拉著那男人往外走，最後動靜越來越大，引來了一人圍觀。

可這一次，他猶豫了。

林露點了點頭，兩人離開之前，舒莞看到他塞了一張卡，庄林露包里，笑呵呵地說：「今天去買條裙子吧。我剛發了獎金。」

此時終於開出了市區，離韓家不過五分鐘的車程。

「現在只是陣痛，還得有一陣呢。」醫生皺眉說，「家屬在她陣痛間隔的時候陪著說說話。」

舒莞更加愉悅，她眯著眼睛看著露台上的一片空地，那裡本來擺著她最愛的鞦韆……天氣好的時候，媽媽會推著她，一搖一搖的，幾乎要飛上天……身後忽然有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女人近乎瘋狂地念叨著：「我要殺了你……」

從城中到城西，霍永寧覺得他趕上了每一個紅燈。

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如果在西藏的時候，她問他，念念是被人害死的，他會不會幫她報仇……那時他回答一句肯定的答案……她會不會就會向他坦白呢？

是一隻蘋果手機，那個男生十分愛惜地撿起來，氣喘吁吁地，看表情卻鬆了口氣。

整整齊齊，發了很多條。

是舒莞。

哪怕你權勢滔天，富可敵國，你挽回不了生死。

這個巨大的城市裡，漂浮著無限的喜怒哀樂。

可是現在……腦海中那個想法正在蠢蠢欲動，如果，如果他以此威脅她呢？她會為了那份可笑的愛情回到自己身邊嗎？

鍾楠的聲音尖銳而焦慮：「舒莞,出事了，有媒體爆料說盛林涉及了曼聞的內線交易，圈餞套現用來抬高瑞德的收購價碼，你知道是誰把消息放出去的么？」

人群很快讓開了一條道，好奇地把聲音壓得更低：「霍先生真的來了……」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上前一步抓住孫辰的領口，「舒莞在哪裡？」

「他知道你足念念了嗎？」

這隻碩大的老鼠，它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潛伏了近二十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一腳踩上去，聽到它凄慘的嚎叫，她滿心快意。

幼時的自己，竟然是她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支撐下去的溫暖，甚至一直支撐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是呀。」小姨嘆了口氣，「那時候我把她從醫院抱出來，她使勁攥著拳頭不肯鬆開。好說歹說，終於肯讓我幫她洗澡，我找了個塑料袋給她，把那張小糖紙放進去，她抱在胸口才能放心。」

那個他以為煙消雲散的過去，此刻竟有人撥開了那層烏雲，告訴他過去的她和現在她一直都在，他每一寸的肌膚和血液里都盈起了希望—一哪怕她深陷內線交易案又怎樣？她一心要報仇又怎樣？

他看著它滾來滾去，色澤華潤。

他開車取回了一個袋子，裡邊有她的手機。

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他花了十五分鐘，找到了孫辰的一間公寓，一樓的門是打開著的，他毫不費力地上了四樓，摁響門鈴。

念念……他以為後來的舒莞已經徹底地埋葬了過去的自己，從此之後，只有一個貪慕虛榮、心機深沉的女孩活著。

這個微博，她沒有關注任何人。

她面不改色地走進去，叫了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叔叔」。

這一條漫長而完整的線索，他已經拼湊了大半，從她一開始接近他，再依借他的力量接觸到金融圈，選擇合適的陷阱，最後引誘韓盛林捲入內幕交易，她走得隱忍且沉穩。

「你找霍先生？」前台小姐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對男女，「有預約嗎？」

即便要求有禮貌，笑容可掬，可前台小姐還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我們都認識霍先生，可是沒有預約我不能讓你上去。」

他來得正好，霍永寧沉聲問：「上次你查孫辰的背景，那資料還在嗎？」

是老天真的對她太過吝嗇，令她每一日都深記著那些仇恨和痛苦。

她收起了笑意，冷冷地說： 「小姨，這件事和你沒關係，我說過，和他在一起是偶然，既然性格不合，好聚好散。」

身後悶悶的倒地聲，舒莞聽到鍾楠在尖叫：「盛林，你怎麼了！快來人！他暈過去了！」

她不需要再看他們的反應了。徑直走到露台上，陽光這樣燦爛，即便是初冬，也令人覺得溫暖。

是自己發給她的那封郵件，她截了圖，「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傻事，今後好自為之。」然後寫了寥寥幾字：為什麼我沒有失憶？

她優雅地脫下了外套，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禮貌地說：「您說說看。」

此時的舒莞坐在計程車的後座，悠閑地打量著去韓家路上的風景。

林露因為和她不熟，加上之前又有心結，沒有多勸，只是走前猶豫著說：「所以，我們算是冰釋前嫌了吧？」

又是鍾楠自以為是的品味吧，媽媽那時候費了很大功夫，把花園布置成濃濃中國昧的江南園林，游廊、小亭、池水、翠竹……可是現在不倫不類地種上了玫瑰和容易修剪的灌木，真是難看死了。

刀鋒反射著太陽光，令她一時間迷了眼睛……

霍永寧並沒有讓他說完，修長的手指在案面輕輕敲著，沒什麼規律，顯然，這個男人有些心緒小寧。

「今天看到他啦，真人看起來和小時候一樣帥！我就坐在前排，可他沒認出我來，傷心。」

女人有些急了，滿頭大汗地站在那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求求你，幫我給他打個電話好嗎？」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舒莞似聽非聽，平靜地打斷她：「你和韓先生在家嗎？我過來一趟。」

熟悉的牌子……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白巧克力，那時他提了一大盒去醫院看她，又怕醫生不給她吃，小心地在她掌心塞了一顆小小的。

「你沒死？」韓盛林臉色鐵青，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是念念？」

第二個計劃十分慘烈，好幾天的新聞發酵，小股民的控訴，以及曼聞產品的虛假廣告，種種效應疊加起來，政府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如果以目前嚴打內線交易、建立股市公信的氛圍看，韓盛林會被沒收非法所得的數億收入，同時處以同樣巨額的罰款，這樣一來，他必須迅速賣出手上所有韓氏股權來填補罰金。

「沒有為什麼。」舒莞笑了笑，「我申請了出國念書，三年內不想回來了。至於那一家子，壞事做盡，我猜老天爺給不了他們幾天好日子過了。」

霍永寧想，或許自己也瘋了，他竟然喜歡這樣心痛的感覺。

「今天他讓我帶一袋巧克力給子喬姐姐，是我最喜歡的那種。我有點難過，所以在路上就偷吃了一塊。子喬姐姐不要，全部給我了，可是吃起來不是滋味。」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把車窗落下來，初冬的寒風卷進來，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可是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呢？

他立立在原處，周圍的世界已經瞬間成了空城，聲音和畫面凍結，他只看到眼前這個女人嘴唇翕動著，那句話依稀是——

霍永寧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時間瞬間凝固住了，熱血湧上了腦海，他想做些什麼，想要拉開她，想要確認她沒事，可偏偏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踉蹌著後退，然後抵在露台的欄杆上，纖細的腰往後一折，墜落下來。

手機響了一聲，默認的郵箱客戶端收到了新郵件提醒。

最早的一條是前年發的。

掛了電話，舒莞看了林露一眼，主動解釋：「我辭職了，現在和朋友做一些生意。」她輕描淡寫地說，「每個人都有要操心的事吧。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不會原諒我是嗎？」舒莞笑了笑，直接地說，「我也還沒原諒她，扯平了，彼此彼此。」

他警告過她不要碰這些灰色地帶，可她為了那個男人，算是不顧一切了吧？

霍永寧的目光挪開了，他不得不平息良久，才有勇氣看到最後一條。

「對了，嬸嬸，你也不用指望霍永寧了。」舒莞笑得異常燭爛，「其實他早就不喜歡韓子喬了，唔……我想想，應該是在差不多半年前，他就和我表白了——他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你說，小時候他對我那麼好……要是他知道了，會不會恨得更加往死里整你們呢？」

保安已經驅敞了人群'只有幾個跟著霍永寧的秘書和下屬獃獃站著，育人膽戰心驚的上前提醒說：「霍先生，馬上要去開會……」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是准？

後邊又有一個年輕女生追過來，一看到他站在那裡，又是擔心又是生氣，大聲說：「你瘋了嗎!萬一那個小偷有刀怎麼辦？」

他終於反應過來，飛奔去想要接住她，可到底晚了……她落在他身前的草地上，重重的悶響，彷彿被折斷了四肢的布偶，躺在那裡，鮮紅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布料。

可是此刻再這樣想，又有什麼用呢？

「你們害死了爸爸媽媽，又把我送走，讓阿弟認賊作父……你們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可還是守不住韓氏啊！」舒莞微微搖著頭，輕聲細語地說，「人蠢就是這樣的，就算老天打了個瞌睡，把東西送到你們手裡，可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拿啊。」

霍永寧已經轉過身，冷冷打斷了他：「我說了，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周五之前我會做出決定。」

是啊，如果是自己和霍永寧，那麼，這個未來，永不會來吧。

可原來沒有，那個小小的、善良的念念，一直都在她心底的一個角落。

如果雙方都沒有異議，後天雙方簽訂協議，瑞德將會以14億美金收購韓氏，同時獲得商標、專利等使用權。他還在逐條地審閱合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分明是他們虧欠了她啊！

她點了點頭，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看著老同學匆匆的背影離開。

「保安……」小姐拿起內線，徑直撥到了安保部，壓低聲音說，「有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找霍先生，還不肯走，你們把他們帶走吧。」

霍永寧向她隱瞞了舒莞的事，只說她出國去散心了，讓她放心。

一個月後，韓盛林以內線交易、行賄等多項罪名被起訴，因為中風癱倒在床，允許保外就醫。鍾楠則以故意殺人罪被逮捕，韓氏股票一瀉千里，最終被瑞德以極低的價格成功收購。

「你——你是？」鍾楠顫抖著站起來，指著舒莞，「你到底是誰？」

「莞莞就是念念。」

一動不動。

他還是據理力爭：「那個女人真的不值得您這樣……再說這種經濟類案件也算給她一個教訓，畢竟她不是最大的受益者。」

竊竊私語和鬨笑聲間，沒人注意到一部電梯降到了一樓，霍永寧剛出電梯，就注意到了外邊的動靜： 「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我們見面的錄音，郵件往來，我都備份了呢……現在報紙和雜誌可能正在拚命拉人組稿，網站的金融板和娛樂版，都被韓氏兩個字洗版了呢。」舒莞輕鬆地笑了笑，站起來說，「叔叔嬸嬸，不介意的話，我想去露台看一看，報久沒來這裏，真的挺懷念小時候的。」

「你姨夫……林強他不會貪你買的房的，再說，過段時間你不是說要轉回你名下嗎？」小姨愣了愣，因為想要替丈夫分辨幾句，說得有些急。

他知道她會刷微博玩，經常刷到有趣的笑話，就讀給他聽，自己笑得縮成一團。

他經常去看她，神色如常地問起舒莞小時候的事。

「沒有什麼可和-圖-書是。」他沉聲說，踩下油門，「照我說的去做。」

他要她活著，可她走了。

他的額角一跳一跳的，可那個時候，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分毫異樣。

「阿弟？」

霍永寧接過來，拆開塑料紙，那粒珍珠在掌心輕輕滑動。

車子恰好停在醫院門口，翟永寧的面色幾乎和她一樣蒼白，他跳下車，又低頭對她說：「我會找最好的婦科醫生過來，你放心，莞莞還不知道你要生了……我把她帶來看你。」

站在巨大的羅馬柱后，她看到小姨已經大腹便便的身影，走到旋轉門邊，又停下腳步張望了一限，大約是因為沒看到自己，眼神有些黯然失望，慢慢地挪過身子，往裡邊走進去了。

秘書小跑過去，很快又回來，神色有些古怪：「霍先生，那邊有個孕婦說要找你。因為沒有預約，前台沒讓上去……」

這個邪惡而隱秘的念頭既令他有些許的興奮，可是瞬間，他無比的厭棄自己……她是賤，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件我一直知道，但是暫時不要動手。」他頓了頓，慢慢地說，「我還有些顧慮。」

那個小女孩也有著這樣一雙清澈的眼睛，裡邊滿是刻骨的仇恨，所以才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里，這樣他們一家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那個瘋狂的想法漸漸退去了一些，他摁下手機的休眠鍵，把它扔在一旁，就靠在座椅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是呀，雖然以後每個月要背著一萬塊的房貸，還有各種壓力，不過也挺期待未來的。」林露唇邊的笑容充實而滿足，「對了，顧曉晨也考上公務員了——不過她……」

翌日一早，他被落地窗外的陽光叫醒，睜開眼睛的時候猶自怔忡了片刻。正要去內間的休息房洗漱，忽然有人用力敲門，他看看時間，還不到上班，不由有些詫異。

她也曾小小地憧憬過那個孩子。

她送她到酒店門口，就再也不肯進去了。

小姨看她嘴角邊帶著笑意，心底糾結很久的那件事終於還是忍不住提了：「你和霍永寧……還在一起嗎？」

直到唯一的一張配圖，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安來自何處，或許當他趕到韓家，舒莞好好地坐在那裡，儘管她已經翻開了底牌，可是韓盛林和鍾楠又能對她怎麼樣呢？

其實這條路舒莞十分熟悉，畢竟幼時她就在這裏長大，在此之前，她一直避免回到這裏——而現在，她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回來了。

結果這一晚川菜館爆滿，只能拿了號坐著等，林露老公十分體貼地說：「你們去逛逛吧？我來等著，輪到了再打電話給你。」

小姨緊閉著眼睛，卻拚命點頭。

直到此刻，他終於略微恢復了神智，心底那些線索串聯起來，隱隱地開始相信了這個女人說的話。

「顧慮？」展鋒怔了怔，是因為和韓家有舊，所以不好下手嗎？這不像是霍永寧的風格。

直到警察走出來，把一條塑料紙包著的項鏈遞給他：「這是她的遺物，家屬要保存嗎？」

霍永寧放開他，環顧四周：「她住在這裏？」

可是只要還有一個人記得，她就還活著不是嗎？

「孕婦？」霍永寧怔了怔，往那個方向走過去。

而每一次聽到，都像是有人拿把刀子，往那個還沒愈合的傷口上又刺了一刀。

女生接過那個手機，還是忍不住說：「下次別這樣了，多危險啊！」接著又自責地說，「都怪我上車的時候不小心……」

包括各種媒體的聯繫方式，以及網路炒作熱點的水軍，通通記錄在案。她甚至整理了一份翔實的證據，毫無隱瞞她在這件事中的作用，發給了媒體。

小姨怔了怔：「可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要不要添置些東西，或者給你做頓飯？」

霍永寧點了一支煙，放在唇邊吸了一口，那天他對她說「你會後悔」的時候，心如死灰。

始終是忙音，沒人接聽。他轉而打給展鋒，蹙著眉說：「……無論如何，在我找到人之前，你必須讓公關全力以赴，把這件事先壓下來。」他頓了頓，想到另一種可能性，「韓盛林的公關會把這件事引導成自己毫不知情，是投資經理人參與的內幕醜聞——這樣的消息更要壓制下來。」

「莞莞，你別怕。」他握住她的手，以此克制住自己的顫抖，伸手去拿手機，「我在這裏——你會沒事的。」

你永遠不會無所不能。

「是……念念媽媽從鄉下把我接到城裡，她一直對我很好……」小姨臉色慘白，「她的很多東西都交給我保管，還供我弟弟讀書……她死了之後，我不能讓他們這樣對念念，好幾次找機會去精神病院找念念，可他們不讓我進去。」她喘了口氣，「後來那個院里招清潔工，我就進去了……大火的那天晚上，我趁亂找到了念念，把她帶了出來……她沒死，她，她就是莞莞。」

小姨覺得她的話不盡不實，卻又挑不出錯，只能訥訥地點了點頭。

小姨從陣痛里緩過來，小聲說：「那個傻孩子……自從被我從精神病院救出來，就變了性子，一直想著要報仇。你……要阻止她。」

而這次，他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能坐在醫院底層的太平間外，只是麻木地坐著而已。

她穿得樸素簡單，腳上還踏著一雙布鞋，身邊男人也穿著款式老舊的夾克，軍綠色的褲子，踏著一雙一看就不貴的皮鞋，低聲安慰她。

開門的是孫辰。

是她最寶貝的珍珠項鏈。

穿過一樓的客廳，二樓是韓盛林的書房，而外邊是個露天的陽台，底下花園的景緻盡收眼底。舒莞走進書房，韓盛林正一支又一支的抽煙，屋裡彌散著一股嗆人的味道。

韓盛林雙目赤紅地看著她，那個時候……他出高價收購了卡源，多麼志得意滿，因為這證明了，即便沒有兄長，他一樣能做得很出色。

「之前我也是有點擔心被瑞德看出問題，因為韓盛林的資金籌集得太快了，不過剛才瑞德的律師給韓盛林發了正式版的合同，明天雙方一起簽。看起來他們沒有發現。」孫辰輕鬆地說，「對了，手頭還有資金的話我幫你投這兩家，消息一公布，應該就能漲了。」

半個小時之後，小姨獨自一個人下來。

她悚然驚醒過來，不由苦笑。

她哼著歌掛了電話，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化完妝、容光煥發的臉，滿意地笑了笑，然後選了一件白色及膝連衣裙套上，又拿了件黑昵修身大衣在手裡，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回卧室，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條珍珠項鏈戴上。

三個人去了林露團購的川菜館。

如果他能早些懷疑，為什麼她對韓家的事那樣關注，對韓子喬一直抱持著莫名的敵意……

「你結婚了嗎？恭喜啊。」舒莞將目光移開，聲音有些微驚訝。

林露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說了幾句就掛了，對舒莞說：「走吧，輪到我們了。」

眼睛……那雙眼睛……

那家酒店有著很高的陽台，在那裡，他看得到她坐在院子里，捧著奶茶怔怔地發獃的樣子。

「報仇？」霍永寧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孫辰有些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焦慮的年輕男人，斟酌著說：「或許韓家也在找她。」他注意到他的視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想看看她電腦里有沒有線索……你說總不會失蹤吧？」

他一條條地翻下去，這些微博就像是一個普通女大學生髮的，詳細而溫暖，卻沒什麼太大的價值。

「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對我們收購很有利……」

果然找到了。

「對了，這兩天我工作很忙，沒時間陪你們四處轉轉，酒店就訂了兩晚，後天晚上的車票，你們自己去前台取。」

她似乎聽到了，卻沒有睜開眼睛，指尖微微動了動，彷彿要探向他的頸間。

他要找到她。

「是你！」霍永寧驚呼出聲，「你是那個小阿姨。」

她的手離開了霍永寧的掌握，軟軟垂下來。

舒莞這才注意到他們手上都帶著戒指，小小的銀色一圈，也沒有鑽石，卻已經昭示了彼此間的關係。

猶豫了一下，接上車裡的電源，他打開。

「前一個月一直在這裏。」孫辰有些心有餘悸地後退半步，「今天出了點事htｔps://ｗｗw•ｈｅtuboｏｋ•ｃｏｍ•cｏm，我著急來找她商量……」

那種叫做懊悔的情緒，又一次，更加強烈地擊中了他。

因為背對著他，他不得不仰頭，想叫她的名字。

行人紛紛閃避，眼看前邊人行道的綠燈還沒亮，人群擁塞，小偷把手裡的東西往後一扔，趁著追的人彎腰去撿，一轉彎跑了。

沒什麼錢，卻願意把所有的獎金給自己去買條裙子。

「叔叔嬸嬸，你們不認識我了嗎？」舒莞微微歪著頭，坐得十分適意，一字一句地說，「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沒有一天不記掛著你們呢。」

她擦了擦眼淚，沒有再留戀，大步離開。

這讓舒莞有些驚訝，因為她的客戶端連接的是之前在瑞德的工作郵箱，照理她離職到現在，應該被註銷了。她手指微微顫抖著點開，郵件來自之前的上司，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小時候念念不會屬於他。

心臟猛烈地收縮，他的指尖正在慢慢變涼……因為他選擇無視，因為他不想她坐牢，她選擇了破釜沉舟的第二個計劃！

他點開，隨便看了看，正要關上界面，忽然神差鬼使地點進了「設置」。

「小姨，你好笑不好笑？我現在還能差什麼東西？」舒莞深吸了口氣，令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沒有那麼不耐煩，「你還是好好養胎休息吧。」

可他還是點進去了。

舒莞覺得他們有些可笑，甚至沒有回答，向他們要了身份證去辦入住。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避開她精心的設計，做這樣的傻事？

門後有輕微的動靜，霍永寧一顆心怦怦急跳起來。

她幾乎要告訴他真相了——

這段時間他瘦得很厲害，因為忙於公事，常常會睡在公司，偶爾也通宵達旦。

她說的聲音很輕，可是鍾楠還是聽到了。

她真的發在了這個微博上，只寫了三個字：男朋友，然後是一個大大的，溫暖的笑臉。

他從沒覺得自己這樣愚蠢過……

他怔怔的想，或許這條項鏈是她媽媽留給她的，以後問下小姨就知道了。

小姨卻沒有放開霍永寧的手，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許是因為身體的疼痛和緊張，指甲掐進了他的手背而不自知，一字一句說：「念念還在，念念她……」

「嬸嬸，那些名牌衣服和包，你最好能整理一下，統一送到二手店去賣，我認識好幾個不錯的賣家，以後可以介紹給你。」

哪裡出了問題？

是啊……為什麼沒有失憶呢？

「謝你是因為你沒把我刷掉，雖然那次真的挺侮辱人的。」林露低著頭說，「其實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們也挺過分的。」

「車子給我。」他坐進駕駛座，伸手接過了孫辰所有的材料， 「下午的會議你幫我主持。」

「這件事說到底是你的責任，當然……我也有些貪心了。」韓盛林皺著眉，直接地說，「不過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和律師想了一個對大家都好的辦法。只要你和孫辰咬定我不知情，這樣線索到你們這裏就斷了。我會幫你們找最好的律師，到時候最多賠個幾百萬就沒事了。」

霍永寧的秘書已經撥打了120，保安也十分有眼色地放開了韓強，他很快衝進來，半抱起妻子，連聲問怎麼樣。

兩人說笑著和好了，女生一抬頭，看見站在一旁的舒莞，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鍾楠尖叫了一聲，似乎要衝過來，卻被韓盛林拉住了。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誰知因為香港影帝高某的逃稅案又起風波，被媒體控告虛假代言，進而有消費者起訴高某，這場娛樂圈的風暴漸漸地越滾越大。

她怔怔地坐在沙發上，她做了那麼多事，就是想要讓他恨自己，可他為什麼沒有藉著這個機會一箭雙鵰呢？

林強還被保安架著，霍永寧快步上去扶住了她，滿腹疑慮：「小姨？」

孫辰聽起來有些急，忐忑地問了她關於曼聞高層接受調查的事。她只好一再向他保證，只說愈演愈烈的曼聞產品被消費者控訴的案子不會牽涉到他們之前的交易。

可是命運沒有給她。

那個名字令他心跳微微一頓——念念的自言自語。

常用圖標里有微博的標誌。

他終於瘋了一樣攔住醫生：「你救她啊！快救她啊！」

直到有一天，小姨有些疑惑地說：「為什麼莞莞沒有給我打個電話？」

鐵門緩緩打開，車子駛進去，小花園已經變樣了。

輕輕用力掰開來，裡邊藏著一張摺疊了很多層的小糖紙。

很多次他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摸那粒小小的珍珠，原來……這就是她和這個世界對峙的勇氣。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中午，醒過來的時候，紛亂的思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舒莞看了看手機上有許多個未接來電，孫辰、韓盛林和鍾楠都有，她冷冷笑了笑，起身去衛生間用涼水沖了臉，又敷了個面膜，這才慢悠悠地化妝，開了免提，撥了電話出去。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得知了內幕消息的韓盛林委託孫辰拋空了手中所持股份，避免了虧損，賺得滿滿而歸。

長大后的舒莞，依然不屬於他。

而這個時間，舒莞並不清楚在城市的另一端關於她的這場爭執，她很早就在火車站等著接小姨。火車準點到達，林強陪著小姨一起出來，她接到他們，也沒多說話，叫了輛車就先把他們送去酒店休息。

她終於做到了。

他恨她，可是……更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邊——這個念頭如雷擊般打中了他。

可是眼前這個女孩，一字一句地，像是在拿刀片割他的肉，把那些他引以為傲的過去，全都戳得稀爛。

去了韓家？

就像他不應該一遍遍地請小姨講舒莞的過去——聽完他除了更加難過一些，還能怎麼樣呢？

或許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會愛上她吧……所以在日喀則的分手那樣倉促，她希望他的愛變成恨之後，對韓盛林下手會更狠一些。

賬號管理里，顯示著還有一個用戶。

舒莞終於忍不住笑了：「是呀，小姨。你看看……惡有惡報嘛，再說那份家業本來就不是他們的，老天當然會收回來。」

一開始她或許以為自己聽錯了，怔了一下，旋即藉著陽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舒莞。

她合身撲在沙發上，哭得不由自己，心口最細嫩的那片血肉被他這樣一句輕輕淡寫，卻又隱忍深情的話磨得鮮血淋漓，痛得幾乎透不過氣。

可她還沒有反應，另一個女人沖了過來，手裡還握著一把鋒銳的水果刀，一刀刺了過去。

許是因為緊張妻子即將生產，他說得語無倫次，可霍永寧卻多少聽懂了。他轉而望向隨車的醫生：「她還有多久生孩子？」

舒莞只來得及轉過身，就看見鍾楠手裡拿著一把削水果的刀，拚命向她衝過來。

她很用心地把它珍藏起來，塞在這粒珍珠里，幾乎不會離身。

她為什麼這麼珍視它呢？

「舒莞？」

「她的叔叔嬸嬸不肯在她父母的手術單上簽字，耽誤了救人……她目睹一切，他們怕她亂說話，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住了整整兩年。」小姨盡量說得簡單一些，試圖讓他明白那段錯綜複雜的過往，「她……給我買了套房，剩下的錢要我交給阿弟，我怕她做傻事……」

「霍總？」孫辰被他懾人的語氣嚇到，結結巴巴地說，「我也在找她，可她沒在家。」

現在想起來，那麼久遠的事了，那些小孩過家家式的爭執，真的快要淡忘了，舒莞聳聳肩說：「不過你這麼早結婚了，我有些意外。」

霍永寧正要收起來，忽然摸到珍珠上小小的裂縫。他用指尖捻起來，仔細地觀察，原來這粒珍珠是可以打開的。

足足花了十秒鐘，撥通了120，他保持著一樣的姿勢跪在她身邊，握住她還溫暖的手，有些麻木，卻又重複著：「莞莞，我要你活著……」

霍永寧想起小姨說她給她買了套房子，還把剩下的錢留給韓子葉……那麼，她根本就沒打算給自己留退路。總而言之，她ｈｔtｐs://ｍ•ｈｅtuboｏｋ.ｃｏｍ.ｃoｍ要他傾家蕩產，哪怕自己要陪著他走這條路，也義無反顧。

畢竟這個世界，除了那些骯髒醜陋的東西，還有她愛的，和想要守護的。

為什麼？

可是一邊哭，她又一邊恍傯地想，舒莞，你還準備了PLAN B啊！

酒店是當地的五星，大堂富麗堂皇，流光溢影，門童接過他們行李的時候，這對老實巴交的夫妻顯得有些局促，跟在舒莞身後小聲問：「這裏很貴吧？」

而此時的瑞德，因為關於韓氏的收購案已經基本談妥，韓盛林在晟后的一個月資金寬裕，收攏了不少股東和散戶的持股，以此在收購過程中與瑞德對峙，暗中抬了不少價碼。

「不會，不會，最多是緩刑。」鍾楠在一旁說，「放心吧，該準備好的東西，我和子喬爸爸都會替你準備好。」

「以防萬一。」舒莞沉默了一下，語氣略微和緩了一些，「還有件事我想拜託你。」她掏出一個信封， 「裡邊是一些錢，我存在你的名下。過一段時間你幫我找下韓子葉，和他說一說當年的事，就說是爸爸媽媽留下給他的。」

他關上了手機，輕輕微笑起來，還好，他還記得她……這樣，她也能活著。

「我以為你會恨我。」舒莞有些驚訝，「你謝我？」

小姨把錢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他們要破產了嗎？」

展鋒在醫院門口追上霍永寧，神色有些激動，十一月的天氣竟然抹了一把汗說：「霍先生，出什麼事了？」

在舒莞面前，林露有些不自然地收下了。走出人群，飯點的商場人很少，林露忽然說：「工作的事，謝謝你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張糖紙，難以克制地想，從小到大，自己喜歡的女孩受了那麼多折磨和痛苦，他竟然一無所知。

而此刻的瑞德大樓下，正是午休時間，白領們來往在大廳間，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坐在休息椅上，焦慮地往電梯方向張望。

很多小小的細節，他都是第一次聽到。

她哭得近乎痙攣，卻又強撐著，淚眼摩挲地把早就準備好的郵件發送出去，然後縮在沙發上，慢慢睡著了。

「這位是你同學嗎？」她的男友長相平平，也不高，可笑起來十分溫暖，「你好，我是林露的老公。」

舒莞沒來得及回答，先接了一個電話。

展鋒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抽了一份文件出來，看見老闆質疑的目光，尷尬地笑了笑：「我想你可能隨時會改變主意，東西我都帶著。」

霍永寧駛進車道，一遍遍的撥打舒莞的手機。

如果那時在香港，他發現她也喜歡玩骨頭拼圖的時候，能夠多留意一些……如果念念的生日，他發現她也在默默地吃那碗生日面，不是簡單地認為這隻是巧合……

霍永寧有些不安，點開第二個文件。

十分鐘后，救護車趕到，醫生和護士跳下來,簡單檢查了一下，嘆了口氣，沒有做任何措施，只是把她抬上了車。

手指已經滑在手機屏幕上，只要輕輕按下去，她今晚就會回來了……這個想法如同罌粟一般，他想起很多個他們相處的時刻，幫她輔導習題，在海邊散步，然後在五千多米的海拔山口一步步背她下來。

現在，他和她的故事，真的結束了。

他用力踩下油門，這個時候已經不用在乎會不會收到超速罰單了，他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只想走到舒莞面前，抱住她，告訴她，這個世界再險惡，可從今往後，他會替她擋！

「聽上去不錯……」舒莞支著下頷，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向鍾楠，「嬸嬸，你們考慮得可真周全。」

霍永寧的動作僵了僵，平靜地抬頭看著那個男人：「你和她談過戀愛嗎？」

看著急救床被推進醫院，霍永寧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個令他愛恨交織的女孩，她叫念念也好，是莞莞也罷，都不重要了。

猶豫了片刻，他點開，裡邊是兩份計劃書。

「……你確定瑞德打算簽了？」舒莞皺了皺眉，這似乎和她的計劃有出入，她分明留了很多線索給霍永寧，如果他足夠聰明，足夠細心的話……現在韓盛林內幕交易的事已經被曝光了，這樣韓氏股價大跌，才會是瑞德收購的好機會。

他深深吸了口煙，又慢慢地吐出來。

水澤毫無預警地漫上眼眶，然後撲簌簌地滾落在手機屏幕上。

韓盛林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開口的時候聲音帶了j嘶啞，這番話是他醞釀了許久的，「小舒，曼聞那邊出了事，我來找你協商下處理的方法。」

記得她第二次出現在他身邊，那段短暫的時光。

是某個晚上他去接她，她找了很多角度去拍方向盤和他的手，咕噥著說這是「低調炫富」。

念念當年是有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弟弟，後來他被送去國外，回來的時候沒人提到那個小男孩，只說夭折了。倒是韓子喬忽然多了個弟弟，算一算年紀，正巧是對得上的。想來長輩之間達成了默契，把這個男孩過繼給了韓盛林和鍾楠，約定不再提起他的身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打開的。

可他只是以為她累了，像哄一個孩子一樣，希望她能好好睡—覺，睡醒就好了。

一周之後，曼聞發布了業績報告，因為沒有達到預期的利益增長，股價一路走低。

她好像刻意地忽略了自己主動接近他，又彼此傷害的日子，只瑣瑣碎碎地記了寫生活學習的小事。

「不在一起，你可以放心了。」舒莞唇邊笑意未變，神色自若造說，「我也從瑞德辭職了。」

霍永寧看著她，宇宙洪荒已在眼前輪轉而過，他的聲音已經嘶啞的不像自己，「你說什麼？」

心底的不安愈發濃重起來，霍永寧當即起身，往樓下疾奔而去。

舒莞靠在巨大的柱子上，忽然想念起小姨做的紅燒獅子頭，那些肉切得很碎，醬汁又入味，入口即化。她很想讓她再燒一次，可她不能……多吃一口家常的味道，多感受一次溫暖，她就會捨不得吧……

孫辰還在和他套近乎，笑得有些諂媚：「之前我問她男朋友是誰，她總是不肯回答我，原來就是霍總啊。」他見他沒反應，大著膽子又說，「霍總，其實上個月舒莞讓我幫她弄一份醫院證明，那個……你別太介意，小姑娘耍性子，是假的。」

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要怎樣，就能真的怎樣。

此刻復讎的甜美正迅速地從心底蔓延開，她在黑暗中浸潤了這麼久，處心積慮付出尊嚴和一切，終於走到了今天。

小姨彷彿看出了他的疑惑，輕聲說：「霍家小少爺，你和念念……那時候都很喜歡吃我做的棗泥糕。」

小姨順利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當然，以後韓家可就一窮二白，或許你們還能指望韓子喬嫁個有錢人家，再幫襯你們一把。」她輕輕嘆了口氣，「可是豪門也都是很勢利的呢，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接受子喬姐姐這樣破產的家庭。」

短短几十秒的時間，對他而言，如同幾十年那麼漫長。

他們的憤怒、惶恐、害怕，舒莞一一看在眼裡。心裏的怪獸正拚命地吞噬著和仇人此刻所散發出來的一切，那樣暢快，暢快得她想要大笑。

而霍永寧已經乾脆地掛了電話，皮椅微微轉了一圈，轉而面對落地窗外，百葉窗拉開了，在城市最繁盛的CBD區，銀行、電子科技……各式的廣告霓虹閃爍，金錢在這樣的訊息傳遞中無聲地往來，而日復一日的，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傲強者，他必須要比對手冷酷、強硬。

「呀——羊水破了！」有人驚呼出來，「她要生了！」

「不會是霍先生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吧？」

「好，正好我們也要找你。」鍾楠聽上去鬆了口氣。

「莞莞，為什麼要用我的名字啊？」小姨生怕惹她不高興，「你一個人在這裏工作，應該要一套自己的房子……」

周四一早，孫辰就給舒莞打了電話，如釋重負地說：「我們應該不會被曼聞請人虛假代言的醜聞卷進去吧。」

救護車開了過來，很快小姨被抬上了車，他跟著上了車，林強一直緊緊握著妻子的手，一邊說：「她很擔心莞莞會做傻事，本來已經坐車回去岳城了，重新回來這裏，想來想去，莞莞小時候和你最要好，所以她來這裏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