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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作者: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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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時間一直在經過 OVL 01 雙羊尊

Ⅰ 時間一直在經過

OVL 01 雙羊尊

她已經將每句話都記熟,每天都會在各個展廳里說上幾遍,可她真的不放心,就怕到時候忘了,然後一個字也記不起來。就像碩士論文答辯的那一次,就這麼站在台上,明明還能提示自己,可她真的忘了該說什麼,台下全是教授,還有師弟師妹們,她皺著眉頭,想下一句是什麼,可是真的全忘了。
他的語氣一點點加重,有一種內在的張力逐漸在兩人之間撐開,彷彿淋漓盡致的展現他們之間的掙扎。
「今晚有空么?那邊來人,需要我們去應酬一下。你看著一個辦公室的人,就只有你有空陪陪我這個老頭子了。」
他的臉依然英俊,卻陷入陰霾,唇角抿起如刀鋒:「古人守孝也不過三年,你還要我等多久?」
可她不在那裡,她早一步在醫院里,永遠的離開了。
下午的時候,剛剛把那批學生送上了車子,和他們的老師告別,洛遙在各個分館里轉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了,即便帶了擴音器,依然覺得嗓子冒煙。於是疾步走回辦公室喝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本事,能一語成真。
在酒店門口打了的回家,才發現胃裡難受。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其實酒也沒喝多少,可就是不舒服。偏偏今天館長興緻高,拉著人說了很久的話,也由不得她主宰時間。推開了計程車的門,洛遙在小區的小道上熟練的穿行,一路坑坑窪窪,並不好走,又因為下著雨雪,隨便一踩就能濺出水來。幸好雪地靴是栗色的,再怎麼臟也看不出來。
老先生的目光近乎迷醉,又自言自語的說:「和國寶比起來,那些錢算什麼。可惜啊,唉。」
洛遙幾乎要哭出來,可她深呼吸了一口,強硬的忍住了。就順著他用力的方向,轉了過來。這三年裡,她無數次的看到過他,電視上,報紙上,雜誌上,卻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面對面的,又一次看到他的臉。
其實他口中的小林,洛遙也一直稱呼她林大姐。林大姐從座位上站起來:「怎麼了?」
「商晚期的貯酒器,是我國現已發現的較大的方尊,高.厘米,重.公斤。此尊造形簡潔優美,採用線雕m.hetubook.com.com、浮雕手法,把平面圖像與立體浮雕,器物與動物形態有機的結合起來。整個器物用快方法澆鑄……」
最後躺在床上的時候,也不知道酒精作用過去沒有,就這麼把看了兩年多的講解稿高高的舉著,她幾乎已經把頁邊翻爛了,看樣子還得去再列印一份。這麼破破爛爛的一本講義,卻彷彿是她的聖經,睡前她總是要仔細的讀上一遍。
他依然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神色莫測,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時間還是有用的,至少看起來,你不會再找我拚命了。」
他是全國知名的青銅器研究專家,正因為如此,文島市的青銅器收藏在全國的博物館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改革開放之後,曾經短暫的迎來海外華人捐獻文物的小高潮,正是因為范先生的名氣,好幾件文物被指名送到了文島,要求由范先生照看並研究其上的銘文。
助理小李很直接的說:「范先生,宣傳和曝光對我們集團也是必須的。到時候希望你們能配合。」他手裡舉了一杯葡萄酒,「合作愉快。」
去就去吧,她不見得會遇上誰。整個易欽,她認得的人,只有一個。而那個人,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雞皮蒜毛的小場合。
展澤誠終於放開她:「三年了,你還忘不掉么?」
「你到底想怎麼樣?」
「宋代哥釉瓷釉質瑩潤,通體釉面被粗深或者細淺的兩種紋線交織切割,術語叫作『冰裂紋』,俗稱金絲鐵線……」
只要能送回國內,不論在哪個博物館,老館長自然都是有機會,帶上放大鏡去仔細的瞧瞧的。老先生笑了笑,份外慈祥:「是啊!誰知道呢。」
洛遙後退了一步,他的手順勢滑倒了她的小臂上。
他擺擺手:「過來一下,過來一下。」
她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幾乎想象的到,有人不斷的把這幾年自己的近況列印成報告,然後放在他的桌上。他習慣性的掃一眼,嘴角帶著優雅的弧度。
老先生是真的激動了,拉著林大姐在門口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才放她進來。
每天早上這個時候,白洛遙就會被「哐https://www.hetubook•com.com噹噹」的鬧鈴聲吵醒。聲音很大,就像是金屬的敲打,每次它響的時間超過三十秒,洛遙就會擔心他會不會忽然散架。或許這三年來她從來不會遲到的原因就是得益於這個老舊的鬧鐘。
洛遙走工作人員的通道,來到博物館的底層的辦公室。自己還是第一個,於是換了工作服,藏青色的套裝,白色真絲襯衣,對著鏡子整理了無數次,可是領口還是軟趴趴的,她無奈的笑了笑。工作制服的質量不大好,她偷偷拿回家,熨燙了一遍又一遍,毫無效果。
晚上的宴席上,易欽方面只來了總裁助理。無非是互相仰慕了一番,並約定了捐贈時間,到時候會有一場盛大的記者會,他們會捐贈包括雙羊尊在內的數樣珍貴文物,有瓷器、書畫、雕塑。無一例外,都是這幾年易欽集團從海外拍賣會上購得的。
洛遙只是搖頭,想必是天價,她對青銅器沒什麼研究。
聲音輕得像是雪花飄落,可是他確確實實的聽清楚了,透著一股子的狠厲勁兒,竟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從未改變。
這個今天並沒有對范館長提起,不然她懷疑老頭會當場暈厥過去。
他輕輕的嘆口氣:「這次不知道會被誰拍下來,唉。」
「商雙羊尊,米芾的《離騷經》,顧愷之的《女史箴圖》,還有敦煌壁畫的拓片。」他微笑著一句句說過來,「還有什麼?我的記性不大好,你那時候還對我說過想看到什麼?」
老天實在是偏愛他。時光可能是不忍心,也可能在他身上失效了。他真的是一如三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著實驚艷,再也移不開眼睛。棒子們花費了無數力氣去隆鼻,是因為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無缺的鼻樑,就像他的,彷彿是老天一刀削下去,他便有了這麼挺直而自然的弧度。電視上看他的眼睛已是深邃,可是如今,卻才知道什麼如海般望不到盡頭。
她忙出來,手裡還提著杯子:「怎麼了?」
清清脆脆的一聲,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有多重,可是路燈這麼亮,她很清楚的看到,他的臉頰上有淡淡的指印開始浮現出來。她和_圖_書的動作並不快,他也明明可以躲開,可他沒有,連臉都沒有偏過哪怕一寸一厘。
或者以她了解的展澤誠,他還會加上一個期限,然後讓她想清楚。她不必去想,真的不必,酒勁開始上來了,有暖暖的感覺在身體里跳躍。她很快的回家,她仔細的將鑰匙和包掛在玄關的挂鉤上,費力的扯下鞋子,整齊的排好。這才發現一手的污泥,原來鞋面上竟然沾了那麼多泥。
洛遙點點頭,注視著老先生。
可她真的不在乎了,點漆般的眸子里,竟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和哦我有什麼關係?」
滿室嘩然。人人笑說:「難怪老頭這麼興奮啊!」
「你也知道是重新開始了?」洛遙的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迫得他傾身靠近她,臉頰似乎都彼此貼著,他才聽清她在說,「你簡直是在做夢。」
她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有一個人腳步聲,很快,至少比自己快,卻又從容不迫,最後自己的右臂輕輕的一緊,被攥住了。
她聽見老先生聲如洪鐘:「小林呢?小林呢?」
來不及了,那束燈光強勁的掃過來,彷彿是最亮最亮的焰火,照亮了這狹小的路。
掌心有火辣辣的疼,洛遙忽然覺得很累,她認命一樣看了眼不怒不喜的展澤誠,將頭埋在圍巾中,彷彿小小的鴕鳥。
忽然有人在外邊喊了一聲:「誰見到洛遙了?」
「易欽那邊來人。他們拍下的,你猜多少錢?」
不過短短几分鐘,洛遙已經將長發盤起,用最不起眼的黑色卡子把碎碎的長發別的服服帖帖,此刻儼然已經是衣著規範的博物館工作人員。衣服款式、顏色都是老氣的,可她膚色白皙,按規定擦了口紅,唇色便顯得嫣紅,比起那一身隨意的衣裳,倒有幾分精緻的美麗。
不管那是誰捐贈的,她衷心的高興。
她知道他在可惜什麼。如果可以,將國庫里的錢全去換那些流亡在外的文物回來,老頭子也是甘之如飴的。最後不忍心拒絕,何況去吃飯應酬,她是出了名的酒量好,她找不到理由拒絕。
是老館長喊她。老頭的眼睛幾乎要滑下鼻樑了,正傾身在和林大姐說什麼,和-圖-書轉頭見到她就笑:「洛遙啊,還真被你說中了!」
他的記性堪稱完美。那些東西,她也不過隨口提了提,甚至忘了自己還有說過《女史箴圖》——那件超級國寶,國寶中的瑰寶。可他全記得,他找回來了。
那些軟弱,自己偷偷知道就好。白洛遙輕輕咳嗽一聲,打起精神來,聲音中規中矩:「展先生,您好。」
她如今拿著一份穩定的工資,工作愜意,每天不忙也不閑,那些熱血、那些雄心,早就全沒了。
「兩千四百五十萬。」
白洛遙想都不想,轉身就往小道上走,想要避開。其實心裏全是絕望,她一直知道,他就是知道自己住在這裏的,他那種人,有什麼不知道的?
從家裡到地鐵站,一路上一直在下雪粒子,唏唏簌簌的,落得人心焦。地鐵里人滿了,她靠在門側的擋板上,無聲的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偶爾見到有廣告牌,亮光也是很快如流星般逝去。心裏一站站的數著數字,終於聽到了中心廣場的站名。她毫不費力的就第一個擠了出去。今年的冬天冷得可怕,一夜之間,梧桐樹葉便落光了,暮秋之際的金黃髮脆,此刻被水一洇,貼在了地上,依稀彷彿少女金色的長發,柔軟無力地任憑狂風疾卷。
洛遙替老先生擋下了,酒店的高腳杯太晶瑩,輕輕一捏,手指印就在杯口。酒精的味道就在唇齒間,她喝的時候想,還不如二鍋頭來得爽氣。
老頭停下了步子,白髮微微一晃,敏捷的說:「你是說雙羊尊的拍賣吧?」
可車子停下來了,他將車窗半開,那句話順著北風鑽進她的耳中,洛遙聽得不是很清楚,許是她從心底不敢去聽。他好像說了句:「我不是來犯賤的。」
白洛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開網頁,卻又不知道該看什麼。到底還是關掉了。站起來去洗杯子,就這麼在休息室里,用手指一點點的摩挲,她竭力控制著……她不能在工作的地方讓人看出自己的異常。可是真的有一把小小的火,在心底明明滅滅的燃燒,她想回家,她忽然記不得了,出門的時候,門真的被鎖上了?還有早上溫牛奶,天然氣的閥門關上了么?
展澤誠驀地www•hetubook•com•com放開她的手腕,那雙眸子深不見底,猛然就叫洛遙想起了他以前那對單眼黑曜石袖扣。他什麼也沒說,直到他的車子開過自己身側,洛遙才恍惚著移動步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樓道下停了一輛車,她從沒見過這麼高檔的車在自己的小區里出現過。銀灰色,素來是他偏愛的顏色。
洛遙正在給每個人擦桌子,恭恭敬敬的點了點頭:「館長您早。」猶豫了一會,才又問:「館長,您看新聞了么?」
一屋子的人看著林大姐,她的神色也古怪,似乎不可思議,可那神情,分明又是歡喜的,大聲的宣布:「知道那尊商代的雙羊尊么?剛剛被拍下來,人易欽集團來接洽了,說是要捐贈給我們館。」
台下坐著的那些學者教授當中,本來該有一雙如新月般細長而祥和的眼睛的,她會鼓勵的望著自己,總是對自己充滿信心,然後淡淡的吩咐她:「白洛遙,論文你好好做,我對你很有信心。」
一轉頭,昏暗而幽長的走廊上,老館長健步如飛,那架勢幾乎能跑起來了。甚至來不及和她打招呼,就搶在自己身前進了辦公室。
她很快地起床,粗絨圍巾,長款的開襟針織毛衣,鉛筆褲,最後是一雙雪地靴。出門前在鏡子里照了照,一張臉幾乎被埋進了圍巾里,只有一雙眼睛,無盡的疲憊。
趁著還有路燈的燈光,她將半邊臉從圍巾里掙出來,漫不經心的去掏鑰匙。
守孝三年……這句話真是提醒了她。
洛遙的心也輕微的抽痛,她太明白這種感情,彷彿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別人買去,卻連抱回來的力氣都沒有。她勉強笑了笑:「說不定哪個好心人買了,就送回來了呢!」
「拚命有什麼用?」她仰著頭笑了笑,竟有一種豁出去的大無畏感,「過去就是過去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老館長范吉成此刻也慢慢踱步進來,見到她就問了聲:「洛遙啊,怎麼這麼早?」
他眉梢微微一挑,語氣強硬:「重新開始。」
洛遙下意識的瑟縮一下:「誰?」
因為真的太冷,洛遙的手指正蜷曲著有些僵硬,聽到這句話,卻彷彿被激怒了,手就這麼抬起來,甩了一巴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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