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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可以換一種方式。」安清夜重新睜開眼睛，苦笑道，「這件事與他們無關，不如你放我出去，憑你的能力，強奪又有何難？」

「有趣，真有趣。」那人似乎很開心地笑著。

在安清夜失魂落魄卻又手足無措的時候，彌川睜開了眼睛，對他笑了笑：「其實昨晚王莽敲門的時候，我已經醒了。」

當初他們就是從這裏進來的，可是現在，入口那個牌坊下的小路已經被堵死了，無人進出。二十八星宿……究竟哪裡才是出口呢？

彌川怔怔地看著他，無力地倒在沙發上。

「這枚戒指，我可以給任何人，除了你，巨君。」安清夜輕輕地轉了轉尾戒，淡淡地說。

安清夜的呼吸停頓了半拍：「你……跟著我出去了？」

那層銀灰色的保護膜也消失了，而林彌川則軟軟地倒在地上，剎那間失去了意識。

二十八星宿陣的古法他曾經聽長輩提起過。這個近乎完美的陣法中隱匿著一個弱點，而這個弱點，可能隱藏在這個村落的任何一個地方，或許是一片草地，或許是一扇門……

那麼，既然是王莽布下的局，必然會有跟他自身有關的弱點，而他的弱點是……？

一間間地找過去，直到在二樓朝西的房間，透過窗戶，他才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半跪在窗邊，雙手平攤向前，口中不知在喃喃念著什麼。

獨孤謹並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的痛楚，他只是想緊緊抓著丹若，然而手一觸到她的身體，就能聽到沙沙的碎裂聲。

俱黎放下長劍，抬起目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剎那間充滿了整個客廳。他靠在沙發上，一個個地望過眾人，目光最後停留在安清夜身上：「他們的確都是我召喚出來的。」

他信手一指，正對著丹若。

他想了想，伸出手腕，用那把金錯刀割破了小臂某一處的肌膚，鮮血順著指尖慢慢流了下去——第一滴落下時，那湖水開始沸騰起來。

王莽倏爾臉色微變，手用力一揮，沒等她說完，兩人身形崩毀，化成齏粉，消失在了空氣中。

現在只剩下明予了。

這句話說給安清夜，也像是在說他自己。那時的他就是為了天下蒼生，利用了浣星的感情，這其中的痛苦，無人能知。

「姐姐，不要難過啦。」明予微微笑著，戀戀不捨地看著彌川，「其實能回來再見你一次……我已經很開心了。」

鮮紅的血水幾乎連成了一道線，他緊緊盯著她有些灰白的臉色，確保每一滴她都咽下去了。片刻后，林彌川的臉色變得有了几絲血色，安清夜見狀來不及包紮傷口，將她橫抱了起來。

過去的數百年，她從不懼怕那些痛楚，只是如今……既然能和獨孤謹相遇，她實在有些難以ｈtｔps://ｗｗｗ•ｈｅｔubｏoｋ•ｃom.cｏm承受再次的分離。

安清夜看著眼前恬靜又伸手難及的少女，喉嚨間像是哽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良久，他看著那塊龍魂玉石漸漸發亮，漸漸變得透明，忽然慘淡一笑：「那麼我呢？你想過嗎……假若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彌川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後，臉上多了一絲淺粉色，她抿抿唇，低聲說：「你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拜託你，阻止王莽……」

而安清夜仍在袖手旁觀，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安清夜轉過身，避開獨孤瑾的目光，只是背影僵直，彷彿石像。

「那麼，這些人里，你選誰先走呢？」那人抬起手指，一個個地點過去。

話音未落，他手中一道銀色亮光卻先行，想要將她掌心的東西奪回來。然而彌川身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銀灰色薄膜，彷彿是保護圈，將她整個人包在其中，銀光竟然無法滲入。

「他們本就是些散落的魂魄。」安清夜強硬地打斷她，眸色冷淡，「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口，否則外邊的世界會天翻地覆。」

它固然能讓他們拯救過的魂魄重新凝結，但它……也是這世上唯一能鎮壓住彌川身上金蠱的法物。

這就是安清夜剛才如此堅持，如此冷酷心狠的原因嗎？

彌川聞言一怔，不過下一秒她就抬手去摘掛在脖子上的那塊小小的玉石。

安清夜坐下來盯著那幅手繪地圖發獃。

「渼陂村的這個結界，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打開。只要你們願意，就可以在這裏一直生活下去。」他轉向安清夜笑道，「當然，前提是他同意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丹若和獨孤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隨之而來的是切膚一般的痛苦，彷彿有人拿著一把刀，在不緊不慢地切著自己的身體。丹若緊緊咬著唇，眷戀地看著身邊的獨孤謹，一言不發。

當王莽那象徵著死亡和分離的手指一一指向丹若、浣星、阿嬋他們的時候，他內心深處的掙扎之激烈，絕不亞於彌川——可他只能咬牙，咬牙讓自己自私，咬牙說服自己，他沒有義務去幫任何人，只因為他……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那個人啊！

安清夜閉了閉眼睛，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可惜，他不能給。

可如今，林彌川竟然甘願放棄龍魂！

安清夜垂著雙眸，依舊回答：「不。」

話音未落，從他身後射過來的光線已經穿透了他的身體，慢慢地像是融化在空氣中一般，他的身體如泥塑般不斷脫落而下……

「走！」昊仲南一拉阿嬋，身形如飛，往客棧外掠去。

羲和還是那樣的從容，眼底的愛意似是更深了一層。

假若此刻彌川能和-圖-書夠動彈，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摘下玉石扔在那人面前，只求他不要讓明予再一次魂飛魄散。可她不能，她只能看著那人像是死神一般，用指尖指向了明予，薄薄的唇動了動：「最後一個。」

安清夜此時體悟到了羲和當時的矛盾和掙扎，彷彿為了堅定心意，他沉聲而緩慢地回答：「我知道。」

明予也隨之站起來，問道：「你就是聖燈？」

他凝眸觀察她良久，終於說：「好，那我去去就回。」

眼淚已經模糊了彌川的視線，她想要去抓住他，不想他像上次一樣在自己眼前消失，可是她除了看著，什麼都不能做。

彌川掌心一涼，一怔之間，另一隻手上的龍魂玉石已經徹底變為透明，全然消失了。

噗——

「阿謹，不要為我求任何人。」丹若用力抓住獨孤瑾的手，輕聲阻止，她轉而望向王莽，淡淡地說，「我想我知道你是誰……在洛陽白馬寺時，似乎見過你的畫像，也曾聽聞……」

只是身前的安清夜手輕輕一揮，自己就忽然動彈不得了，只能僵直地站著，甚至臉頰上的肌肉都不能牽動，喉嚨里發出可笑的呵呵聲響。

他說完就走，一眨眼的工夫，身影已消失在了屋外。

安清夜苦笑了一下：「那個人，生前性格執著狠戾，當年為了靈魂不滅，甚至不惜殺了自己的兒子，如今封印被解開，他又怎會善罷甘休？他要你佩戴的龍魂玉石，是為了讓這世上再沒有強大的力量可以與之抗衡。而他要我的攝魂戒……這枚戒指本身雖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但是它卻可以作為聯接人魂的媒介，拿到了它，就能喚回他所有的力量。所以，我絕不能給他。」

那個溫和俊逸的青年，最後成了促成其父親魂魄千年不滅的犧牲品……

「俱黎」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不認識我了嗎？我就是借你的手，從魂瓶中脫困的人啊。」

安清夜擋住了她的視線，雙肩平穩，聲音平淡：「我說了，不行。」

王宇的身形在白霧中漸漸消失，帶了幾分解脫的快意，他的聲音依稀帶著回聲：「請你，阻止我的父親……」

彌川雖然一頭霧水，但是隱約猜到了那人的想法，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有時候，我們有很多不得不去完成的事。」安清夜閉上眼睛，「他們所有人，都是我們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來的，你以為……我甘心？可是不這樣做又能如何？」

終安清夜的一生，恐怕他也沒有這樣驚慌失措過。他後悔自己的大意，曾經將一些法術交給她。而最最後悔的，便是此刻她正念起的散魂咒。

「既然你不是俱黎，那你到底是誰？」彌川豁然站起。這個人的和圖書聲音，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王莽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只是倨傲的神情不言而喻。

巨君是字，而他的真實姓名，人人皆知——王莽。

彌川聞言後退了半步：「是你？」

此刻能夠逃脫，他心底便輕鬆了很多，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然而推門一看，客廳里並沒有人。他怔了怔，心底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這個歷代皇室都一直警惕著的人物，隨時能掀起巨浪的人物——有人說他是亂世篡位奪權者，用盡權謀，導致民不聊生；也有人說他書生意氣，全憑著一腔熱血治國，最終卻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已經重獲自由。

安清夜攤開手繪地圖，只見心宿對應的正是自己右手旁的那個水塘。他急步走到水塘邊，看著那汪清澈如碧玉的水，一個大胆的想法躍入腦海之中。

「昨晚你落下了這個。」安清夜指尖夾了一枚金晃晃的刀形貨幣，「金錯刀。當年你推行的貨幣改革，恐怕直到今天，也令你念念不忘吧？」

「我說過，決不。」安清夜迎上他的視線，平靜地回答。

浣星和羲和的身體開始呈現半透明的姿態，羲和忽然轉過頭對安清夜說：「人生在世，總有些該做的，該堅持的。付出的代價，就必須獨自承受。」

「龍魂玉石和攝魂戒。」

彌川壓抑得快要爆炸了，可她不能動，不能開口，眼淚撲簌簌地滴下來，此時，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神秘人將目光轉向了羲和和浣星。

「新朝覆滅之後你被起義軍所殺，最終卻遺留下兩樣東西——魂瓶和頭顱。」安清夜淡淡地說，「恐怕沒有人會想到，你還能從封印中掙脫出來。」

他本以為彌川會害怕獨自待著，未想她竟搖搖頭說：「不用，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丹若怔怔地看著那人：「我們與你有什麼仇怨？」

「什麼意思？」

初冬的陽光雖不溫暖，卻是透徹的，他們隔著窗，看得清清楚楚——昊仲南和阿嬋手牽著手，在青石板上，以奔跑的姿態，化為了灰燼。

「呵呵，反應很快。」神秘人轉向安清夜，挑著眉毛問，「你救不救？」

然而所謂相生相剋，最終正是王宇的血脈得以傳承，並且克制了他父親長達近兩千年之久。

這時彌川的手無力地攤開，刺溜一聲，從她的掌心滾落了一顆琉璃珠。

羲和與浣星卻鎮定得多，浣星溫柔地將小淘仔放在沙發上，摸了摸它的頭：「要好好聽主人的話，別吃太多了。」然後她的眼神柔和淡然地望向了羲和。

她不再看他，轉而一心一意盯著那塊龍魂玉石，隱隱約約間，能夠看到人影了：那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是獨孤謹，梳著活潑髮髻的是阿嬋，眉目如畫的是昊仲南……最後是明麗hetuｂooｋ.cｏｍ•ｃoｍ不可方物的西域公主丹若，她身姿楚楚地站在彌川面前，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快速地伸出手，將一個小小的東西塞到了彌川另一隻手的掌心裏。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和彌川的舊識。你們初次出現的時候，早已沒有了軀體，只剩下魂魄，所以他才能召喚你們到渼陂村。此刻你們沒有影子，沒有了當初的法術靈力，只剩下這個被他強行凝聚成的軀殼。但是只有俱黎不一樣，他是真真正正活著的人，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凝聚，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安清夜淡淡地笑了笑，盯著俱黎說，「如果你能出現，為什麼轉世的水神息文不在呢？因為你無法召喚他們，他們是切切實實的活著的人。」

那個有著溫和的琥珀色眼眸的年輕人，輪廓漸漸浮現，他神情有些迷惘，似乎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西域公主臉上失去了顏色，唯有那粒額珠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她昂起頭，緊緊扣住了獨孤謹的手。因為個性素來剛強，所以即便是此刻，她也絕不開口懇求。

安清夜回手輕輕一揮，解開了彌川身上的禁咒。

「林彌川！」

「不，你不明白，被封印折磨了千年實在太無趣了，不好玩點怎麼行？」那人嗤笑了一聲，「我就是想要看著你選擇。」

那人輕輕拍了拍手：「好。那麼，我們從第一對開始吧。」

「所謂天命所歸，還要多謝兩位。」王莽臉上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你從木盒裡放出了我被封印的精魄，而這個小姑娘，又讓我從魂瓶中解脫，算起來，你們都算對我有恩。可是攝魂戒和龍魂玉石，必須由主人心甘情願交出，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你們既然這般不願，我又不能恩將仇報……也罷，我也不殺你們，就讓你們待在渼陂隱村中，這一輩子……不用出來了。」

「他是什麼意思？」阿嬋悄聲問昊仲南。

安清夜默然半晌，才轉身回去客棧。

安清夜只是專註地看著自己的血液流淌而下，那池清水沸騰的速度愈發加快，甚至嗞嗞地冒出白煙，直到徹底乾涸，露出下邊一個巨大的黑洞——想來，這就是出口了。

一直在擦拭長劍的俱黎停下了動作，回望了一眼安清夜，卻並沒有搭話。

有多大把握能解開隱村的禁咒他暫時還說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王莽之所以會選擇這裏，是因為這個村落的布局。

「這些人都是你辛辛苦苦救回來的，你真的狠心就此放棄他們？」那人眯了眯眼睛，聲音冰涼，「你忍心看他們遭受蝕心剜骨之痛，就此魂飛魄散，再也不能入輪迴之道嗎？」

安清夜搶上前，將她抱起來，一把擼起她毛衣的袖子，那條金線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往和圖書上蔓延，而彌川的臉色幾乎在瞬間灰敗下來。

她已經不哭了，可是臉色慘白，眼神透著絕望：「你為什麼不給他？浣星他們本來可以……不用這樣的。」

「我似乎從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微微有些驚訝。

如今，他解開封印，又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他不知不覺走到了村東口，停下了腳步。

「林彌川！」他用力喊她的名字，片刻之後，伸出了剛才被割破的手。那個傷口還沒有愈合，正在往下滴血。他眉頭未皺，又是一刀劃了下去，頓時鮮血橫流。

又是那種暈眩的感覺……彷彿只是一瞬，又彷彿是一生。

他看清了，她手中的那塊玉石便是龍魂——那塊他寧願自己遭受良心譴責也一意不肯與王莽做交易的龍魂玉石。

「嘖嘖，」神秘人嘆息著搖了搖頭，「我以為你是性情中人。為了一枚戒指，值得嗎？」

他甫一進村就已經發現了，這座村落的布局竟然對應著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而結界發揮效用，將他們徹底拖入「隱村」的那一瞬間，正是酉時，亦即日入之時……

安清夜來不及去想這是什麼，隨手撿起來，抱著她走向屋外。小淘仔有些茫然地跟著他們往外蹦，一直走到村口那個已經乾涸了的池塘。

子嗣，在二十八星宿中對應的是……心宿！

「我聽到了你和他的對話，也明白你這樣做……其實是為了我好。」彌川彎了彎唇角，就像每次她做的那樣，「可我不能這麼自私。金蠱不能被壓制住或許很可怕，但是他們……他們一共有七個人啊……我不想他們就這樣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來。至少，我能用這塊龍魂玉石，為他們重塑七個完整的靈魂。」

「林彌川！你在幹什麼？」

安清夜獨自一個人出了門。這個村落依舊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安清夜回顧著關於王莽的歷史，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王宇！

見彌川毫無反應，他嘆了口氣：「我出去看看有什麼密徑可以離開這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此時，他們的身體就像是用泥土塑成的，開始一塊一塊往下剝落。獨孤瑾急切地轉向安清夜，眼神中有著無聲的懇求。

他用另一隻手掰開了彌川緊閉的唇，讓自己的鮮血流進她的嘴巴里。

他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安清夜和彌川恐怕怎麼都不會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他們竟然將王莽身上的重重結界給解開了。

那人眉峰微微一壓：「魂瓶不過是當年吾被人封印后的遺存，如今不用再提。」他徑直轉向安清夜，「昨晚和你說過的，我要的東西，你考慮好了嗎？」

昊仲南緊緊握著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安清夜面色冷酷，依舊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