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戒·永遠

作者:雲五
戒·永遠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6、同一晴空下

6、同一晴空下

「酒席包在我身上!等會兒成冰回來,你先帶她去買戒指,這邊的事我和燕兒來準備。」
幽綠的竹竿,冷翠的竹葉,那條小徑不知通向何處,似乎已走到盡頭。
成冰嘆口氣:「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錦芸的媽媽以前就是這樣。她外婆家條件不好,指望著她媽媽工作了補貼家裡,生怕結了婚女兒就外向了,她媽媽就和她爸爸偷偷領了證。過了三年懷上錦芸了,她外公外婆看女婿這三年也沒少補貼她姨媽舅舅,又看在沒出世的錦芸的份上,才出錢給他們打的傢具辦的酒席。」
她摸著無名指上剛戴上的戒指,極簡單的鉑金板戒,那時底下的朋友們都在起鬨,叫著要新郎新娘KISS,叫著要他們當眾表白,當時席思永說什麼來著?
成冰不願稱呼她為繼母,連阿姨也不願意,該女對成冰的態度也算不得好,父親對此向成冰投以滿含歉意的眼神。成冰頓時瞭然,這種歉意,何嘗不是對章女的另一種維護?她永是他的女兒,然而他還會有孩子,他不止有她這個女兒。
他一天都是這個腔調,好像這事自己盡到義務了,已經跟自己沒關係了似的。成冰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動氣怒道:「你別這麼事不關己的樣子成不成,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你!」
唯一的辦法是咬牙捱過這一關,有過硬的考核數據撐腰,說話底氣才能足,在一個正常的老闆面前,任何時候都是業績好的下屬說話的權重更大。
席思永一聽就急了,攙著她回床上休息:「你蹲在那裡幹嘛呀,痛得站不起來?你叫我一聲也成啊!你……你不是刷碗嘛,怎麼刷到衛生間去了?」
所以成冰比誰都更期盼一套房子,不為別的,只為證明給母親看,席思永不會讓她受委屈。
席思永默然良久后輕聲說:「這不是給公司畫的。」
席思永垂著頭一言不發,席母一揚手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你結婚也就算了,把你老子氣病也算了,你老子為了等你過來,遲遲不肯上手術台,你呢——打了你幾百次電話……你竟然關機不接!」
席思永握著她的手說對不起,說他媽在氣頭上,成冰滿腹的怨忿便平息下去,只是不知道他母親的「氣頭」還要延續多久,席思永又嘆道:「成冰,你先回去吧,假請太長了不好。」
「明天?明天你再找另外一個狐朋狗友來給你打掩護?」
偶爾成冰也會懷疑,是不是她的婚姻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他那時說過,她選擇了他,所以他不想要她失望。
臨出門前時經緯又朝席思永拋個媚眼,「床頭櫃裏面,什麼型號都有,用完了記得明天給我補上。」
成冰瞥席思永一眼,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後成冰微微笑道:「哦,沒什麼事,都快一點了他沒回來,我怕他出什麼事,知道他在哪裡我就放心了。」
席思永眉間緊擰,認真地說:「成冰,現在跟我撒嬌沒用。」
事情攤開來說后,一切都變得輕鬆許多,甚至兩個人說起話來也不用像婚後那樣思前想後。
「我教訓我兒子,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
席思永衝著天花板無奈嘆口氣,好氣又好笑:「成冰,我要加班是常事,你……你不小了,怎麼現在才開始多愁善感?」他一手在空中極無奈地揮揮,又說,「累了,趕緊睡吧,我先去洗個澡。你要是無聊……周末找個地方出去玩?」
成冰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不可和家裡訴苦,更不可和母親訴苦——父母婚姻的裂痕就是從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開始的。然而許多事情做起來實在難,以前在網上看過婆婆當著兒子一套背著兒子一套的帖子,那時大家都后怕地拍拍胸脯說以後千萬不能找這種婆婆——席母當然不是這種婆婆,她完全不憚于讓兒子知道她對成冰的不滿,並藉著向成冰發泄,間接地譴責兒子。
席思永好氣又好笑:「我把戶口證明給你,你自己去領了吧!」
找了個借口,騙得母親同意自己回一趟K市,火車訂的是面對面的卧鋪,入夜前她坐在席思永的鋪位上跟他聊天。他歪躺在她身後,伸手圈住她的腰,梳著她的頭髮玩,成冰忍不住心中一動,沒見過他這麼黏人的時候——然而席思永近來常在漫不經心中,流露出這樣的溫柔,引她沉淪。
無奈之下只得去投奔黎銳,趁著成冰陪崔燕下樓買菜的當,黎銳埋怨席思永:「你腦袋沒燒壞吧,就準備這樣開個戶籍證明,領個證,就算跟成冰結婚啦?」
席思永無辜地搖頭:「我不知道,我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你媽媽一定要反對,我也不可能扭轉乾坤,你看我像這麼能耐的人嗎?」他攤攤手又問,「或者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你說出來,我照辦就是。」
道理是這樣沒錯的,然而她想要的不過是席思永隻言片語的安慰而已——只要他抱抱她哄哄她,說兩句貼心話,她什麼氣都能忍下來,可是這也沒有。
這句話現在聽著如此諷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竟然在同一天告訴她,他們累了。
甚至隱約聽見零落耳邊的輕訴。
黎銳等人也都過來探望席家父母,順便幫成冰說幾句好話,又安慰成冰,說等兩老氣頭過了,萬事好說,胳膊拗不過大腿,孝子拗不過賢孫云云。然而安慰的話實在蒼白,大概任誰也都知道,這一回婆媳之間結下的心結,再難解開了。
時經緯向來嘴賤:「這你能怪我?沒有季慎言,自然有張慎言李慎言!你老婆那就是一座金山,要不是看在咱們是兄弟的份上,她結了婚又怎樣——為了少奮鬥三十年,我一樣撬牆腳!」
K市最好的醫院,陸軍總醫院,加急病房,急性心肌梗塞,心臟介入手術,手術后冠脈無複流,正處於緊急搶救狀態。
累得成冰差點散架,縮在席思永臂彎里唉聲抱怨:「你今天不也跑了一天嘛,怎麼一點都不累?」
也許他真的不該堅持那些所謂的骨氣面子,但是要他接受成冰父親的資助做投資——即便日進斗金,那又和他席思永有什麼關係?他努力地說服自己,要攢起些信心,這樣需要「捱」的日子,不會那麼久。
最難適應的不是花錢方式,而是打理家中柴米油鹽。兩人都是過慣少爺小姐生活的人,席思永頂多也就比成冰有經濟規劃而已,現在要自己做家務,實在都不習慣。尤其是租的這種老房子,物業管理什麼的全都指望不上,燈泡壞了要自己修,下水道堵了要自己通,還時常有線路老化積水阻塞等一堆問題。兩人最初都奉行「敵不動我不動」的政策,你不幹活自然我也不幹活,你加班難道我就沒加班?然而男人對惡劣環境的忍受力往往要強一點,每每便是成冰忍不住跳起來去廚房洗碗拖地,三下五除二地草草收拾對付一下,回來看到席思永抱著枕頭得瑟地瞅著她笑。沒幾天成冰便覺得日子不能這麼過法,席思永這種人寵起來是能上天的,她怎麼也不能讓自己淪落到當老媽子的悲慘境地。
今天以後,才發現竟已是結束。
席思永臉色灰敗,他捂著臉慢慢滑倒在地,許久后成冰聽到他低聲說:「成冰,我都做了些什麼呀……」
散會後成冰急急地電話過去,問季慎言詳細情形,季慎言嘆道:「你爸媽離婚的時候,有個私下協議,成叔叔如果再婚或者有了孩子,那麼他名下南生電子的股份,必須按資產總價的比例折價轉讓給你媽媽。但是……這個協議,」季慎言訕笑兩聲,「你也應該清楚,沒什麼法律效力,我最近聽說成叔叔想撤掉這一條,所以有此猜測。」
她以為,那個時候只有她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時經緯盯著她看了兩秒,反手從房裡把席思永抓出來,摸摸他腦門:「沒發燒,」轉頭他又盯著成冰往下看,「幾個月了?」
去開戶口證明時居然碰到季慎言,他是陪委託人去辦事的,看成冰胡謅說要遷戶口,並未當場拆穿她,卻等事畢后追出門來:「成冰……你莫不是準備偷偷去領證?」
成冰氣急敗壞地摁下紅色掛斷鍵,這算什麼,這算什麼?為什麼會有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打電話找他,還說是——是她逼他結婚?她一直摁到手機關機,在更衣室里來來回回地走,氣得渾身打抖,偏偏這時候席思永還來敲門:「成冰你好了沒有,外面等著呢!」
依舊沒有開燈,藉著窗帘未掩好的縫隙滲進來的光,看到對面牆上還未完成的壁畫。
席思永劃在她背上的手突然頓住,以前不是沒想過——而是想得太多,太多。學校里暗地租房同居的情侶不在少數,席思永也自忖絕非坐懷不亂的君子,只是——只是任何事放到成冰身上,便不由自主地審慎起來,怕泥足深陷,怕恨錯難返,更怕的是——更怕她將來的丈夫思想古板,計較這些讓她受了委屈。許多事情彷彿都只能在這種火花迸裂的時候才能想明白,然而無論如何,這種事可沒法明明白白地說給成冰聽,遂顧左右而言他,手上亂摸口上亂扯:「果然美女多平胸,怕太早開發你這三兩骨頭經不起呀……」
可怖的沉默,席思永似乎並沒有想過要辯解。
Sorry!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be answered for the moment,please redial later.
最氣悶的是在小區里碰見三寸高跟的明艷女人挽著禿頂肥腸的男人,隔著老遠同成冰打招呼,言語中頗帶奚落:「成冰你怎麼能買這裏?這種小戶型的房子——放你的高跟鞋都不夠吧!」
幾乎是成冰放下手機的同一時間,席思永的手機猛烈地振動起來,柔和的鈴聲在悶濕的夏夜裡,忽顯得尖銳異常。席思永盯著手機屏幕上一閃一閃的「時經緯」三個字,神色複雜莫測,成冰伸過手來按下免提鍵,時經緯的聲音幾乎以振聾發聵的分貝傳來:「靠,你丫今天又去我酒吧鬼混了?早跟你說了不要天天去,遲早你老婆那裡會露餡的,剛剛你老婆電話上門了……我說你跟我出去喝酒了,她沒問時間你瞎編一個吧……對了,別忘了喝點酒再回去啊,我剛說你喝得都起不來了……」
「我樂意!」席思永一腳踹上電源,頭也不回地衝出去,把成冰晾得莫名其妙——為什麼有人願意放低原則向朋友借錢,也不肯和自己的老婆共度難關?她氣頭上來,也懶得理他,自顧自洗澡睡覺,然而等她打個盹醒過來,席思永也沒有回來,打他手機他也不接。成冰一個人在家裡有氣無處發,狠狠地衝著禁閉的大門吼:「有種一輩子別回來!」
然而席思永現在連哄她的精力都不再有,初認識時他說過,男人如果肯騙一個女人,至少證明她還值得他花一點精力;等他連表面工夫也懶得做的時候,只說明他已徹底喪失興趣。
沒想到母親的反應也是一耳光:「你瘋了!」
事實是,除了在師兄師姐們畢業起鬨的時候趁亂調戲了她一回外,席思永從不曾對她說過愛字。
果然是吃這口飯的,隨時隨地不忘替自己招攬生意。成冰點開協議模板,格式很簡單,姓名性別出生日期證件號碼,然後表明自願離婚並無財產糾紛,簽好字就可以去民政局辦手續。下班后她徑直回青浦那邊,說自己決意離婚,母親頗感詫異:「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好在醫生檢查后並無大礙,只是傷心過度,成冰想留下來幫忙,席思永卻勸她回去,說母親正在氣頭上,她在這裏無異於火上加油。成冰想著學校那邊還有許多朋友要交代一聲,只得暫時先回學校,又趕緊給公司打電話請一周的假。聽得出來上司十分不悅,然而現在也顧不得許多,最壞的結果莫過於辭職不幹——事情已壞到這個hetubook.com.com地步,還能有什麼更壞的結果?給母親打電話,隱去許多別的事,只說席父過世,想多陪幾天,母親滿腹的牢騷,怨她還沒嫁出去的女兒,已經胳膊肘往外拐。
十二點。
席思永眉頭登時就皺起來了,成冰知他不願意用父母的錢,連忙給他算賬:「我們倆都有住房公積金,還款的壓力並不是很大,但是房價不等人——你沒看過網上那個笑話嗎,一對小夫妻攢的錢夠買小房的時候,想多攢一點錢買大房——結果他們攢的錢,永遠只夠買當時的小房。我們完全可以買兩套下來,一套自己住,另一套做投資,過兩年賣掉一套還清爸爸的首付綽綽有餘——頂多我們按定期付利息給他嘛!」
父親說,冰冰,爸爸老了,也累了。
「哦——思永啊,我剛拉著他去喝酒了,多喝了幾杯,他現在都起不來了,我剛剛把他扔到床上去哪……哎,要不要我去把他叫醒,家裡有什麼事嗎?」
成冰馬上明白,席思永又在另外接私活掙外快,她立刻自我反省:「我花錢太大手大腳了?」
「你說……季慎言怎麼還不結婚吶,奔三的人,他爹媽不著急嗎?」
成冰忙得都不記日,仔細想了一回臉色大變:「不會吧,我們明明一直有做措施的?」
「我當然著急了,老婆身邊擱一成功有為青年我能不著急嗎我?」
不幸中之萬幸是席父終於搶救過來,還留在病房監控;席母這邊是因為勞累加思慮過度,輸了營養液后也緩了過來。一連數日倒有不少人前來探病,醫院門口各色各樣的轎車絡繹不絕,送的花籃水果把病房都給堆滿了。席思永忙前忙后,又要兩頭病房照顧父母,又要出來和探病的人應酬,成冰想幫忙卻束手無策——席家二老那裡她哪裡還敢露面,客人這邊——客人這邊她自然更不敢出來,怕惹出什麼閑言閑語,讓席家二老顏面上過不去。
母親嗤了一聲:「成熟?結婚的時候你也是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德行,現在來跟我說成熟?你才幾歲呢,結結離離的,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會怎麼笑話你?」
回上海的火車上回想起這幾天來,成冰直覺得恍然如夢——生活中的滾滾波濤,一浪接著一浪,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后怕地想,如果——如果這次席父真因為手術延誤而出了什麼事,那樣的後果,她承受得起么?
父親給她看了新遺囑的草稿,其中把自己名下的股份一剖為三,兩份給成冰,一份給章女的孩子。成冰維持著笑容,給父親簡短的祝福,她想父親明白這種祝福是什麼意思。出來后她立即叫車回青浦,進門時看見母親和楊媽一起說笑著做清潔,看她進來,母親繼續擦著櫥架,一邊笑道:「捨得回來了,惦記楊嫂做的菜了吧?」
不等成冰和席思永反擊,時經緯已逃出屋外:「重色親友莫過如是,我不認識你們,免得將來成冰你媽媽知道是我背後教你們的招,還不找人追斬我!」
成冰心猛然一沉。
席思永沒奈何地點點頭:「我媽氣還沒消。」
席思永躺在床上,枕著雙手若有所思道:「平均三十二,那算上咱們這種特別低齡的,他不得到四十才結婚吶?」
成冰琢磨著房子如今也買了,得有個契機讓母親接納席思永才行,又怕在家裡母親給席思永難堪,想來想去最後終於想出個法子,打著去季家拜年的幌子和母親「偶遇」一下。季慎言借口手頭上有土木相關的案子,帶席思永去書房,留成冰和林南生母女倆敘話。林南生聽成冰委婉地形容了一番,吃飯時對席思永臉色便好了許多,果真應了時經緯的話,丈母娘看女婿只有一個標準——心不心疼自己女兒。母女倆都是要強的人,心裏雖軟了下來,面子上不容易緩和,即便如此,成冰已覺得超前邁進了一大步。
不曉得為什麼,成冰總喜歡看席思永失控的模樣,尤其是那雙深邃眸子里的火光,那樣的火焰挑起的不止是她的成就感,還挑起她更多的渴望、激|情和……安全感。這真是件奇怪的不可言喻的事,全然無法解釋的心理,可她就是這麼覺得的,他流連不舍地吻著她的耳垂,她聽見他極力控制的輕喘,心裏便格外的寧靜——那種被拋到高高的雲端,然後安然落下的寧靜。
交換戒指前席思永拍拍黎銳肩膀,感動異常:「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事,只管開口。」
成冰警覺起來:「你什麼意思?」
成冰無奈,回過頭向席母致歉:「伯母,千錯萬錯,您都怪我好了,思永他,」話音未落席母已騰地站起身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知道你們這叫什麼嗎?你這叫無媒苟合!放到舊社會那是要浸豬籠的!」
成冰發泄了一通,稍微消了消氣,見席思永默然不語,便問:「我處理得太幼稚嗎?也許我應該藏私的,本來她只怨我運氣好,結果現在她覺得我在顯擺。」
「那你爸爸情況剛剛穩定下來……你走得了嗎?」
席思永唇尾一勾:「我有什麼不敢?」
席思永後悔不迭:「我怎麼會認識你這種流氓?」
「成冰,懂事一點。」
她調整好臉上的微笑,按下接聽鍵:「喂,請問你哪位?」
「我合理推論,你說再等等,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還是等到你跟別人結婚呀?」
母親氣得直抖:「冰冰,你到底是在和我賭氣,還是在和你爸爸賭氣?還是……你覺得我們都對不起你,就這麼想離開這個家?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圖了你什麼,你年紀不小了,難道相信這樣的花|花|公|子,會獨獨在你身上收心?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你怎麼能拿你一輩子,去冒這樣一個險?」
「席思永你別這麼無限擴大成不成?」
成冰因前半年表現尚佳,小boss休產假前便格外向部門總監推薦了她,臨時頂替上來。然而成冰資歷上本是不夠的,總監委託另一張姓主管來協助她——誰知不協助她尚能勉力支持,一協助反而更壞事。張姓主管常拿著總監賜下的這塊令箭,干涉她的人員調度,說甲不適合這個區,乙不適合那個區,然後把自己部門的人叫過來幫她巡店,等她自己要用人時便從成冰這裏抽調別的人手,美其名曰是資源的合理調度——對張姓主管來說是相當合理,老弱殘兵都扔給成冰使,精英強將全去給她幹活。偏偏成冰還有口難言,因為她是臨時頂替上來,行政職務上並無安排,現在的直接彙報上級正是張姓主管,越級彙報是職場大忌——這一點她剛進公司時便在新員工培訓中學習過。
聽黎銳語重心長地說了一通,席思永也微微心動,想象他和成冰在隆重的禮堂里舉辦婚禮的場景,想象成冰穿上婚紗的模樣——他沒來由地喉頭一緊,那樣的場景,竟然也讓他生出些嚮往。
母親臉上浮起一絲疲倦的笑:「那理由呢?」
成冰在公司里並不太順遂,即便小boss因客人指名要成冰服務而對成冰印象改觀,她該做的事情也只多不少。從早到晚都要撲到各個商場櫃檯上盯銷售巡查業績,檢查指標完成的情況,就算任務達標,也不過每個月月底輕鬆幾天。到秋季臨近季度考核前,小boss忽然檢查出懷孕,聽說因為第一胎曾流產,導致這三四年來習慣性流產好幾回,婆家已頗有怨言,於是這次診斷結果一出來便如臨大敵,早早地請假回去待產。
搬好行李后司機先回家,席思永又請成冰去吃飯,兩人居然還能海闊天空地聊起來,就像昔年在K大南門的餃子館吃消夜一樣。彷彿是在談笑之間,這段婚姻灰飛煙滅,了無痕迹。
「哦,」席思永不覺驚訝,只淡淡點頭,「那你覺得怎麼辦好?」
簡式的髮髻上插著的依舊是當年那管梅花玉簪,席思永眼神迷離,低聲喃喃道:「成冰,我覺得自己在做夢。」
席母第三個耳光還未落下,成冰已伸臂護在席思永身上,向席母懇求道:「伯母這不是思永的錯,是我關了他的手機,我不知道恰好這種時候會出事……」
「他不在,請問你有什麼事需要轉達?」
成冰深呼吸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酒精、香水等錯綜複雜的味道:「沒。」
「 我沒什麼意思,」席思永放下筷子冷笑道,「你不應該問問你是什麼意思才對嗎?最早你說跟我一起回去,我說好我過來陪你見家長讓你媽放心;然後你媽媽捨不得你,你說要我留下來,好,我留下來我找工作找房子;現在你媽媽又判我不合格,你又說要我等——沒問題啊,我等!等到將來哪天你媽媽再給你相一個門當戶對的第二代,你可別告訴我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嫁給了別人心裏還惦記著我!」
席思永默然不答,半晌又問:「不怕你媽媽傷心?」
席思永笑中微有揶揄:「我配不上你嘛。」
到民政局辦好手續后她才回去收拾行李,準備全搬回青浦的別墅,東西清點齊后成冰拍拍身上的灰塵,笑道:「這房子我也一分錢沒出,找個時間我們去辦過戶。」
短短的幾分鐘,似乎有三生三世那麼長,席思永情緒難辨地看著她,仍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目送三寸高跟的背影消失在小區門口,席思永回首笑問:「旁邊那男人也是你裙下之臣?」
「要兩個人才能領。」
成冰積壓的怒火幾乎是在一瞬間里迸發的,帶著火山爆發的滾滾烈焰,席捲而來,沙發茶几上能摔的一切東西都被她噼里啪啦地砸向門邊:茶杯、抱枕、涼水壺、藥瓶……本以為過去的三個半小時里她已經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完了,現在卻發現它全無乾涸的痕迹,她氣急敗壞地衝著他叫:「今天是在酒吧鬼混,昨天呢,前天呢?還有之前……以前你是帶回家做,這大半年你幾乎沒有準點回來的時候,這麼多日子你都到什麼地方風流快活去了?我以為你天天在加班,辛苦得要死——哈,原來所有的事情到最後都是我一個人蒙在鼓裡!」
也許他曾需要她的愛,然而她的愛和其他女人的愛對他而言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在她這裏已流連得太久,終於到要放手的時候了。
翌日下班后和席思永約在公司樓下的快捷餐廳,透過整面的玻璃窗,看到席思永正襟危坐,撐著下顎凝視桌面——這是席思永的常態,黎銳常笑話他:「丫天天裝深沉,整得跟一思想者雕塑似的!」在門外駐足片刻,瞧席思永的氣色較之前幾天好了不少,卻仍是眉間深鎖。她吐口氣貓到他面前想嚇嚇他,不料席思永只是笑笑,看看表說:「看來你工作還挺閑,早下來了五分鐘。」
真有點死去活來的味道,席思永累得沒兩分鐘就睡過去,不知為什麼,成冰卻前所未有的清明,她再一次用力地環住席思永——不論如何,他現在和她是一體的。這樣的青春年華,他肯為她跳進婚姻的墳墓里——這也就夠了。
她默默地對自己說,成冰,你父母所犯過的錯,你一樣也不要犯。
就著抱枕擦乾眼淚,撥到席思永公司的座機上,響了七八聲后被人接起來:「請問你找哪位?」
然而成冰毫不退縮,以極兇悍的眼神瞪著他,直到他垂下頭來:「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接受你的選擇。」
「我家裡還有個遠方親戚在這裏讀書,這兩天開始軍訓了所以沒過來,再說還能請保姆呢。」
「當然不會了,」席思永緩下聲調,慢條斯理地說,「你媽媽不用逼你,她眼淚往下一掉,你就乖乖地聽話嫁人了。反正你寧願對我失信一百次,也不願意讓你媽媽傷心一回。」
席思永扒開成冰的手,極勉強地遞過來一個安慰性的笑容:「你先回去休息吧,」默然片刻后他又說,「晚上的火車,你先回去,讓黎銳和燕姐送你。」
「天下有幾對融洽的婆媳呢https://m.hetubook.com.com?我是她兒子,她捨不得罵我,自然就遷怒於你。」他攥著她的手輕聲說,「就算她一輩子不認你這個媳婦兒,你也是我老婆嘛,等你走了她再罵我幾天,也就過去了……」
席思永的眉宇間開始有了滄桑的感覺,成冰便常暗自懺悔——成冰啊成冰,你真是作孽呀,看你把一玩世不恭的搖滾小青年折騰成了什麼樣兒?
況且事到如今,這段婚姻又豈是她慎重就可以挽回的。
沒有房子的苦處,大概一定要租過房子的人才能體會——小區古舊設施殘破也就罷了,偏偏房東還常有些奇招不讓人安生過日子。過年時說兒子要結婚,可能要徵用這裏的房子,帶著親家數名親戚浩浩蕩蕩地過來看房,鬧得二人人心惶惶的出去另外找房。鬧騰了半個月,忽然又說親家看不上這裏的房子,說得席思永心裏更不是滋味,租了半年後又說要漲租金——如此種種讓席思永明白,結婚或許是浪漫勁兒一上來一衝動就能完成的儀式,婚後的生活卻是從雲端墜落人間的現實,現實。
席思永笑而不語,成冰亦自知這句話等同廢話,於是又說:「我媽因為爸爸的事情,對這個比較敏感,你別怪她。」
晚上的婚宴黎銳又客串了一回主婚人,司儀是劉暢,甚至連伴郎伴娘都找來了一對情侶,聽說是席思永和成冰在學校時的粉絲,小夥子敦實小姑娘活潑——竟是一切儀式都做足了。
「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成冰聲音空洞,「你沒接。」
成冰不咸不淡地笑答:「那是當然,我喜歡買兩套,一套放鞋,一套住人。」
「流氓做到頭,就成了劉邦,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劉邦一直是我的志向!」看席思永恨得牙根痒痒的,時經緯這才稍稍收斂,「沒看出來,原來你小子還挺傳統的,當年我就隨便找了個美女過來撐撐場子,沒想到反而給你做了媒。」
時經緯專門電話一個律師朋友,諮詢這種瞞天過海手段的可行性,然後轉達操作手法:「思永反正你也要回家的,能把戶口本拿出來還是少道麻煩,成冰你趁這兩天去開證明。切記千萬別說是自己要結婚家裡不同意來開證明,隨便找個戶口遷移的理由,地點一定要具體。另外——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他指指成冰,「你這邊好辦點,丈母娘看女婿,遲早都是要看順眼的;思永你這邊,婆媳關係本來就是國家一級難題,你這樣做,跟火上澆油沒什麼區別,除非你一輩子不帶成冰回家。」
席思永每個月都要回K市一趟,看看父親身體狀況如何,順便探探母親的情緒。凡事涉及到席家,二人總是心照不宣地避開去,母親大人氣沒消的意思是一切要自力更生。比起幾年後房價飛漲的態勢,那時的房價似乎不能算最貴,但以兩個剛畢業的本科生工資而言,仍是路漫漫其修遠兮。都說這一代人是啃老族,然而在北京上海這類城市,房價寸土寸金,普通家庭要買房,定是要窮三代之積蓄,再背上數十年的房貸,才能完成的任務。
師兄思索良久后做面色沉痛狀:「什麼都比不上你喜歡的那個女人,那種心理上的……哪怕是個搓衣板,也能把你整得死去活來。」
「哪有這麼隨便的?」本以為母親會巴不得自己離婚,誰知現在母親竟勸起她來,「夫妻都是要磨合的,頭幾年誰不吵吵鬧鬧,時間長了自然就好了。」
成冰在黑暗裡坐下來,屋裡悶熱不堪,她又走過去開窗,夏夜的風飄進來,微微的一絲清涼,不減身上的黏濕。
周末補領了結婚證后,席思永也開始上班,租的房子離他的公司也有五六站路的地鐵,交通倒過得去,只是經常加班——兩個剛剛畢業的本科生的工資,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城市幾乎可稱得上是赤貧。席思永除了加班,在家也天天對著電腦畫圖,成冰湊過來看:「怎麼像裝修圖,你們公司不是做什麼橋樑港口之類的工程嗎?」
席思永還在愕然的當兒,她已拉開門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小區里金菊輝煌,映天的金黃下是她凋敗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從未這麼窩囊過,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前兩日燕姐撞見她雙目紅腫還勸她:「不為別的,你就想想,你喜歡的這個男人,是她含辛茹苦二十多年養大的,你還有什麼不能忍呢?她養了二十多年,你一句話不說就撬走了,那能不生氣嗎……」
「我這不是問你嘛,你既然早就猜到,那你沒想想有什麼辦法?」
夫妻倆都不看電視,所以裝修時席思永專門空出一面牆來,留給成冰畫畫玩,她閑暇時候並不多,倒是席思永偶爾去塗兩筆,一幅雲溪竹徑還未完工,卻讓拘束的房間看起來開闊不少。
成冰偏頭瞟他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機翻到時經緯的名字,同時按下免提鍵:「喂,阿時嗎,思永有沒有去過你那裡?他本來說加班的,我剛剛電話到公司去也沒人接,打手機也沒人……」
好在成冰並非過不得尋常日子,只是以前習慣了一回上海便進高檔餐廳,凡吃飯必要獨立包廂,現在醒悟開源節流勢在必行,便收斂許多。
成冰極瀟洒地揮揮手:「有什麼關係,我小時候還住過筒子樓呢,跟趙旭鄰居的時候,我又不是捱不下來!反正有套房就可以跟媽媽交代了嘛,大小不是問題……」
「我們說是不用坐班,其實就是加班幹活也沒錢,現在是培訓期,以後真正做起來會累死。你今天忙些什麼?」
成冰心下駭然,現在可真不是什麼好時候,兩個人養活自己都困難,哪兒還有精力養孩子?席思永趕緊陪著她去醫院檢查,結果好壞參半,好消息是虛驚一場,壞消息是診斷結果說她卵巢功能紊亂,建議降低工作強度好好調理,否則長此以往可能導致以後生育困難。成冰這才想起自己高中頭兩年也是極紊亂的,母親陪著她看了不少中醫,調養了一年半才正常過來,想不到現在竟然複發。回來后席思永便不許她再晚睡晚起,還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方子,買了阿膠、紅棗、核桃等等料,在家裡熬阿膠再切片,裝在保鮮盒裡讓她帶到公司當零食吃。
「他……現在在忙嗎?」
「好啊。」
席思永倒在沙發靠背上,微合著眼,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成冰我真的累了。」
訂下房子后,成冰心情好了許多,學著進一步節約開支,一切可有可無的用度全數砍掉,出門逛街也是只看不買,娛樂活動也只挑開銷不大的去——比如去時經緯家裡打麻將。
席思永抬起頭來正欲勸架,不料席母指著成冰罵了兩句,忽然便搖搖欲墜,然後一個踉蹌倒下去。
聽說席母喜歡吃元祖的蛋糕,成冰巴巴地去買了來,被席母直接丟出去喂鄰居家的狗;專門買給席母的衣服,席母看也不看,直接抄起剪刀剪個稀巴爛……成冰又對著菜譜上菜市場買烏雞,燉了三鍋才燉出她覺得不錯的味道,戰戰兢兢地端去給席父,其實此時席父已基本消了氣,準備幫兒子媳婦打打圓場,誰知才端起來碗就被席母掀翻:「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就喝別人燉的湯,想我快點死是不是?」
馬上時經緯提著啤酒回來,又神情曖昧地問:「我今天晚上值班,正好給你們倆挪挪地方,嗯?」
摸索出手機,不用看鍵盤,熟練的幾個按鍵,自然會撥到席思永的手機上。
席思永拄著拖把,後悔當初房東給裝洗衣機的時候,應該趁熱打鐵把洗碗機也一起備上,趕明兒最好還買個電動拖把。他眯起眼瞅著成冰那一臉特清純特無辜的表情涼涼道:「好,泰式馬殺雞,你會么你?」
席思永只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她忍不住為此忐忑了一整天,等下班的時候他來接她,不帶她去吃飯,反而拉著她去坐地鐵。三站路之後是二十分鐘的腳程,在一個古舊的小區里,席思永推著她上樓:「房子舊了點,先將就一下?成先生現在窮得叮噹響,連累席太太受苦了。」
兩個人靠在沙發上偷笑,心底有種言語難以描繪出的刺|激,成冰想,亞當夏娃偷吃禁果,是不是也源於這種冒險的念頭?然而看著席思永眼角那一挑的笑容,她又覺得,如果她是夏娃,那席思永一定不是亞當,而是引誘她的那條蛇。
成冰撇撇嘴不說話,以投資的眼光看,她實在無法理解席思永的固執——她搬出來住時母親說:「我不說他一窮二白,敢誇口討老婆,總要有塊遮雨的地兒吧?連套房子都沒有,想空手套白狼么?」成冰當時氣得賭咒發誓說自己和席思永不靠這些「白狼」,也能過得很好,母親卻笑得勝券在握:「家裡的大門永遠給你開著,不過也只給你一個人開著。」
父親尋到新的避風港,母親依稀年華老去,她所剩下的並不多。
想到這裏他才突然有些愧疚,也許黎銳說的是對的,他想。
滴——滴——滴——
某次席思永從電腦中抬起頭來,才發現成冰一直不在房裡,叫她兩聲也沒人應,衝進衛生間才發現成冰坐在小板凳上,撐著下巴彎著腰一臉痛苦,「你怎麼了這是?」
目送楊媽進廚房后,成冰說:「媽,爸爸說想重新立一份遺囑,請我們有空的時候,通知他的律師一聲,他好安排時間。」
紅通通的夕陽在天際急速地墜下去,在最後的剎那綻出金光萬丈,然後一切歸於沉寂。席思永的手落在她肩上,她在回身前胡亂地擦掉頰上的淚,席思永在她身邊坐下來,長吁一聲后摟她如懷裡,抵著她的鼻翼,輾轉碾過她的唇。
「現在統計都市人的平均婚齡,北京上海的男人是32,他都還沒夠平均水平呢。另外,他沒媽了,只剩下爹。」
還記得席思永很多年前說的那句話:「有很多人愛自己的感覺,難道不好嗎?」
母親皺起眉又好氣又好笑:「結婚離婚你怎麼都這麼兒戲!」
席思永拍拍黎銳的肩膀,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側首一看成冰話都不會說了,咕噥了句「謝謝」,差點要掉眼淚。席思永心道果然還是黎銳見多識廣經驗豐富,若不是他提醒,他壓根不會想到,原來成冰也會感動于這樣的小幸福。
他無奈地笑:「我媽的脾氣你也看到了,我爸這次又倒得厲害,老家很多親戚都過來看——有些還沒來的遠方親戚,思想特別封建,到時候你更委屈。」
捱——這個字眼真讓人難受。對一個男人而言,再沒有什麼事比讓老婆受窮遭人恥笑更羞恥的事了,這比拿把錐子往他心上扎還要難受——成冰不該受這些委屈的,她原本是應該住在青浦的別墅里,逛逛街喝喝茶,閑來再開著車四處走走……總之,她不該和他一起困在這鴿籠不如的地方「捱」下去。
女人面容雖熟悉,卻極年輕,顯然不是她八歲記憶中的那個人。更令她詫異的,是女子腰腹的隆起。
「怎麼了思永?」
小禮堂里還放著婚禮進行曲,成冰目瞪口呆,緩過神來瞅瞅自己的牛仔褲,再看看席思永也不過一身POLO衫,不由好笑道:「我們倆的形象會不會太差勁了?」
成冰看見席思永在偷笑,等時經緯出門口后她問:「這個誠意夠不夠?」
季慎言就是靠嘴巴吃飯的,他說猜測,那基本是已快落槌定音了。成冰趕緊寫好會議紀要發下去,又給席思永簡訊說今天不回去吃飯可能回得晚,然後趕去父親住處,想探個明白究竟。最近一次見父親約是半年前,提起母親時父親眼中猶存惆悵,令她印象深刻——父親如今身價還是有的,不少女人巴巴地往上貼,只是父親完全灰了心,再沒有半點這方面的打算。所以成冰越加奇怪,為什麼轉眼間的功夫,父親竟會再婚,莫非……莫非是那個不育的女人?
成冰一個勁兒地笑,她只是覺得,原來現在她真的有個家,而家裡這塊讓她和圖書能依靠的肩膀,挺好。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季慎言傳了份文檔給她,隨口問:「有朋友要離婚?」
接下來的事情並不如旅途順遂,席思永原打算帶成冰回家拜見一下父母高堂,順便把戶口本貓出來,誰知道臨到家門口,才發現父親居然真換了鎖!席思永拿手上的鑰匙翻來覆去順時針逆時針地全試了個遍,按門鈴也沒動靜,成冰好笑道:「你爸媽比我媽媽絕多了。」
成冰陡然精神抖擻起來,惡狠狠地問:「平胸又怎麼樣?」
「我再勸勸我媽?」
席思永說他累了。
醫院裡外的流言卻仍長腳般地傳開,人人都知道某家的公子因為悖父成婚,把爹娘都氣進特護病房。護士們並不知道這位某家公子娶得到底是何方神聖,只看成冰長得不錯,以為是麻雀一心上枝頭惹的禍,投向成冰的目光越發鄙夷——成冰心底更是有苦難言,誰知道她那天關機會惹出這種亂子,又沒法在這種時候去質問席思永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千般委屈、萬般無奈,此刻也只有忍下來,免得給席思永添亂。
然而天邊那輪圓月,縱有萬丈清輝,也是遙不可及;對疲倦的旅人而言,觸手可及的溫暖似乎來得更有保障些。
她喜歡枕在他臂彎里,雖然席思永常常在早上哀叫說被她枕麻了,然後死乞白賴地要她給捏捏——捏捏的結果是每個月總有幾次席思永不得不打的上班。成冰倒是幸災樂禍,反正她不打卡的,只是苦了席思永,飛奔下樓前總要留下一句:「看我晚上回來怎麼收拾你!」。
黎銳笑笑,席思永又問花了多少錢,黎銳說絕大部分都是拖熟人幫忙的,真正花錢的東西不過是酒席和布景,席思永這才放下心來。
成冰默然不語,席思永叫了兩份炒飯,本幫菜的特點是濃油赤醬、咸中帶甜,席思永很是不習慣。前些日子成冰常說要他去家裡吃,讓楊媽給做辣菜,那時席思永一味婉拒,她還嫌席思永禮節大,現在回想才覺出不對勁來,略一思索便問:「你老早就覺得我媽媽會不同意?」
「我頭有點暈,來你先睡吧……」席思永摁摁眉心,伸手準備扶她起來,卻被她一手揮開,「我打電話到你座位上,你同事說你今天準點下班了!」
裝修的具體事宜都是席思永在操心,反正他是行家,比她懂得多,她只用在家稍事收拾打掃就行,誰知這一收拾就收拾出問題來——從席思永放帳目證件的鐵盒子里找出一張借據,是一式兩份的那種,另一份顯然已開給了時經緯。她這才知道原來首付里有近十萬是從時經緯那裡借的——等席思永晚上回來她便沒好氣道:「你寧願跟時經緯借錢,都不跟我開口,還說是你媽媽鬆了口,你到底當我什麼啊?」
多麼可悲,在夢裡都忘不了他。
連業績上升、季度考核拿到A、上司態度好轉,都沒能撫平成冰受傷的心靈,房子事小,態度事大,席思永居然這麼快就對她產生免疫了——成冰前所未有地焦躁起來,鬱悶得險些內分泌失調。
她剛坐起來又被席思永撈了回去,雙手雙腳挾制住她,在床上磨了半天,席思永才肯睜開眼,伸手攬過成冰差點準備再滾一次床單,看掛鐘時間不早才作罷。成冰看看時間奇道:「怎麼這麼晚黎銳他們也沒找我們?」
「沒關係啊,」成冰腦子一轉,計上心來,「依我看本地的房價肯定要一漲再漲,你接私活也好,加薪水也好,幅度都沒有房價漲得快。我們不如投資一下房產,首付么……找我爸爸借好了,爸爸前兩天還打電話問我要不要錢用呢。」
成冰猛然一呆,席思永又說:「別說我不相信你,你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說真的,女人的心理就這麼簡單。婚禮就得往隆重了辦,越隆重說明你越在乎她,就得有那麼最神聖的一瞬間,讓她覺得哪怕你這個人是個混蛋,她也甘心陪你過一輩子!戒指買了沒,婚紗照拍了沒?就算家長們都不來,你也得請幾個朋友,擺個小酒席,似模似樣做那麼一回吧?」
醒時太陽已高掛在窗外的梧桐樹上,成冰推了推席思永:「幾點了,快起來,今天要回你家,晚上還要趕火車回去吶!」
不知道哪本書上說,男人如果突然對妻子或女友一反常態地熱絡起來,往往是做了虧心事後潛意識的補償。
席思永摸開燈,成冰形容憔悴,滿臉淚痕,他倒抽口涼氣問:「成冰你怎麼了,今天出什麼事了?」
成冰白他一眼,緊抿雙唇生悶氣,在小區轉完一圈才悶悶道:「前兩個月小boss帶我們巡店,恰好有位阿姨問幾款隔離霜的效果區別,問得很細又問了很久——她手下的姑娘們有眼不識泰山,以為是來佔便宜的,恰好客人多,就不耐煩解答。我正好在旁邊,就跟她區分了一下,誰知道正好是我們很久都沒談下來的一家會員連鎖超市的老闆娘,那天微服私訪呢。結果她指定要我去談那幾家超市上櫃的事,」成冰攤攤手無奈道,「可能我處理得不夠成熟吧。」
「性格不合,」成冰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自然不肯承認婚姻失敗,「距離產生美感,因了解而分手嗎。」
席思永信得過季慎言,這似乎是男人間的一種默契,在成冰還需要他的時候,他相信季慎言只會站在那裡等待。然而他懷疑的是,成冰從自己身上所能得到的,真的值得她放棄那些她已經擁有的么?
「神經!」
「你累了?」成冰猛抬起頭來,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差點笑岔過去,「你累了?」
「以前是你自己懸崖勒馬的。」
「我媽不會逼我這樣的!」
成冰暗嘆自己功力又精進了一層,連前夫都能這樣心平氣和地一起吃飯,以後還有什麼客戶是擺不平的?
她自認為已足夠努力不給席思永任何壓力,從不開口談海景豪宅,甘願天天擠公交地鐵,甚至因為席思永不適應本幫菜而洗手學羹湯。卻不曾想到,對席思永而言,和一個固定的女人綁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種壓力。
稍稍收拾后席思永準備再打電話回家,不然實在說不過去,掏出手機發現關了機,嘰咕了一聲「難道沒電了」便換上電板給家裡打電話。成冰摸出手機發現自己的也關了機,換上電池后看到趙旭的未接來電,正準備撥回去,忽聽到啪嗒一聲,席思永手機掉在地上,只看到席思永雙目獃滯地扶著牆,愣愣地看著她,雙唇微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時經緯拍腿笑:「看看看,下一個問題就是,她和你媽掉水裡了,你先救哪一個。不過你們倆都江邊長大的,都會游泳吧?」
不過席思永也有讓她放心的時候,九月份交房,辦房產證的時候席思永未加思索便只填了她的名字。雖然這小小的蝸居比起她為他放棄的那些,也許談不上什麼——在公司聽多了為房子或車子歸屬導致夫妻齟齬的事情,席思永這時候所表現出的態度,在這個城市已是打著紅外線探照燈都難找的了。
「沒什麼,就是想找你說說話,打電話給你你不在。」
「他願意娶我,」成冰固執地反駁。
席思永開門的聲音很輕,屋裡一片漆黑,他便也沒開燈,憑著感覺往卧房走,走到沙發前才驚覺成冰直直地坐在沙發上,如鬼魅一般瞪著他。席思永直覺地往後一退,撞到茶几上:「成冰你怎麼還沒睡?」他回頭看看牆壁,音樂鍾的夜光指針在漆黑的夜裡閃著幽綠的光芒,「都十二點半了……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不用等我的嗎。」
再一看角落裡黎銳正在調音,看他們倆到了遠遠地笑道:「怎麼樣?成果還可以吧,衣服我也給你們準備好了,進去試試看哪套合適?」
交換戒指后按例是新郎新娘敬酒,在校相熟的朋友不過四五桌席,卻有不少是今天幫了大忙的席思永先單敬幾個朋友,成冰去更衣室換另一身衣服。突然聽到手機響,找了半天才在席思永換下來的牛仔褲里摸出他的手機來,一看來電顯示,成冰滿面的笑容頓時僵住。
菜是從樓下送來的外賣,只需收拾下碗筷即可,成冰臨回家前又問:「不後悔這麼快就跳進墳墓嗎?」席思永牽著她的手下樓,到拐角處反手擁住她,笑說:「我情願和你一起赴死。」
恨歸恨,席思永還是努力地和季慎言建立起不錯的牌搭子關係,甚至於時經緯還在桌上開成冰的玩笑:「新歡舊愛一起陪你打麻將的滋味不錯吧?一個上家給你喂牌,一個下家給你點炮,真是曠古奇觀!」
成冰聳聳肩試圖說得輕鬆點:「我媽嫌你太花心了,怕她寶貝女兒受罪。」
成冰整晚都悶悶不樂,她自問受母親認識的理財顧問們的熏陶不少,房產絕對是眼下回報率最高的投資,不明白席思永為何要為和母親的這些閑氣,眼睜睜的看著能掙的錢飛掉。她琢磨了幾天,覺得席思永結婚後其實挺吃撒嬌這一套的,於是使勁渾身解數對席思永軟磨硬泡,沒料到這次真是派不上用場,且席思永的臉色愈發難看:「成冰,不是所有回報率高的投資,我們都要去賺那筆錢的。」
「席思永,我們不如離婚吧。」
父親又說,你永遠是爸爸的女兒,但是爸爸也要為你章阿姨肚子里的孩子考慮。
「那她剛才說放高跟鞋是……」
席思永將信將疑:「我以前看老家一個表哥結婚,媽的麻煩死了,吹吹打打又鬧又搞的,幾家人都鬧得不安寧,我看了一次,都不敢結婚了!」
成冰手一滯,旋即扭頭笑道:「成先生,你不是醉了嗎?」
「媽,我愛他,」成冰執拗地說,「他過些日子會回來的,我不想讓別人來告訴你這個消息。」
席思永手一僵,頓在空中許久收不回去,他面上肌肉微搐,老半天才輕咳一聲:「你說晚點回來,我沒什麼事做,就去找阿時喝了兩杯。」
成冰終於忍無可忍,拉開席思永的房門衝著他歇斯底里地叫:「席思永,我長這麼大還沒給我媽做過一頓飯!」
黎銳先打電話叫了劉暢過來幫忙,聯繫好學校第二招待所的禮堂,然後去搖滾版發了一貼,說席思永和成冰結婚,晚上在學校設宴。馬上整個BBS又沸騰起來,幾乎是在兩三個小時內,籌備起一個小組來,號稱要給他們的婚禮來個現場直播。搭台的搭台,唱戲的唱戲,等席思永和成冰買好戒指,接到黎銳的電話去第二招待所的禮堂時,看到的居然是一個再完備不過的小婚禮現場:花廳里鋪著齊齊的紅地毯,沿路插著白玫瑰花束,盡頭的拱門亦是用白玫瑰和百合花混合白綢紮成,純潔典雅,花香瀰漫……
「昨天那盤菜壞了,我怕扔垃圾袋裡招蟲子,準備衝到廁所去,結果馬桶又堵了……我又想起早上扔洗衣機的衣服還沒晾,準備坐會兒感覺好點就去晾衣服……」成冰可憐兮兮地瞅著他,真真是無聲的控訴。席思永馬上什麼也不說,該洗碗洗碗,該通馬桶通馬桶,該晾衣服晾衣服去了。成冰自此就跟得了尚方寶劍一樣,不是頭暈就是胃不舒服。席思永頭兩天緊張得不行,等摸清她這點心思,也懶得說她什麼,乖乖地幹完活,成冰自然百病全消。
滴——滴——滴——
凡事都在朝良性循環的方向發展,只除了她和席思永的體重和健康指數。
變味的泰式馬殺雞后,成冰忽開口道:「要不我們自己買房吧,自己的房子就沒這麼多問題了。」
「哦……」席思永鬆口氣,「你到底打電話找我什麼事?」
「你又不是他爹,急什麼?」
「媽……是我離婚哎!」
席思永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呀!」
一句話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成冰啞口無言,其實這句話他也沒說錯——當初是她開口留他下來,他當真留下來,現在又忙前忙后地找房子,四處受氣。若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要留在這裏,席思永現在該是坐在家裡悠哉游哉地吹空調打遊戲,穿衣吃飯有人打點,水果冷盤有人伺候——何必受兩個多月的窩囊氣?
等席思永回來時往往已沒有精力琢磨怎麼收拾她,建築設計師的工作遠非外人想象的那麼風光,待遇固然不錯,卻也是一張張圖紙累積出來的。成冰也聽趙旭偶爾從湘西過來的抱怨過:「我實話告訴你,咱們這一行過腦死的比率,比做IT的只高不低!」
成冰背轉手扶著牆,等到席思永站起身來進卧房才反應過來,他是默認了離婚二字。
成冰登時怔住,旋即拒絕道:「不,我留在這裏陪你。」
他不是不願意等,而是沒有信心和林南生做長期的對抗——成冰行事向來不在乎旁人眼光,獨獨林南生是她的死穴。而這場爭奪戰中,至少現在,他終於略勝一籌。
成冰想到這些天席家來來往往的一些親戚,心都禁不住抖了兩抖,感覺像是一葉孤舟陷入人民群眾譴責抨擊汪洋大海,甚至於有些可憐巴巴的:「咱們還沒領證呢。」
只有一張床,兩人各睡一邊,成冰心涼到絕處,以為肯定會失眠——況且席思永就在咫尺之遙,誰知竟很快入睡。也許是爭吵消耗了太多精力,她整個人都垮下來,蜷成一團,縮在小小的一隅,沉沉睡去。
十點。
敬酒時全是席思永在替成冰擋酒,最後被灌得醉醺醺的扶回去,他歪在床頭看成冰卸妝,清淡如畫的眉目,頭一次看得如此真切,他半醉地喚她:「席太太。」
那邊的人啊了一聲,是很清脆甜美的少女聲,過了幾秒問:「我找思永,你是誰?」
他一伸手把成冰扯過來,簪子墜下來敲得叮噹一聲,也無人顧及,他身上濃烈的酒意層層襲下,沖得成冰腦門發暈。她肚子里還有股怨氣,想使勁把他推開,然而男女力氣的差異此刻全顯出來,他毫無停滯地扯開她身上略顯繁複的小禮服,迫不及待得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在這樣還有著些微躁動的秋夜裡,每一處感官都格外靈敏起來,像有千千萬萬隻手在撓著她的心,成冰在迷亂里放棄了裝模作樣的抵抗……疼痛如期而至,席思永卻似乎不知疲倦,直如狂風驟雨摧打梨花,疼痛與歡欣交織,在最深刻的痛里,完成最神聖的蛻變。
做夢都夢到他說愛她。
最讓她始料不及的,卻是父親再婚的消息。
父親的氣色較半年前又好了許多,成冰不禁默然,這就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么?成冰尚未想好如何切入正題,卧室的門忽然開了,走出來一位眼神精明銳利的女子。
晚飯後母親叫司機送她回家,臨走前她忍不住回頭,看見母親的背影,似乎在一瞬間形銷骨立起來。
偏偏成冰也不是個見好就收的主,還老喜歡掛件性感睡衣在身上倚著廚房門口,一臉無辜地問:「成先生,累不累,要不要幫忙?」
「不然能怎麼樣?家裡老頭子倔得要死,我說要去上海工作,先帶成冰回來給他看看,他直接就說了,買房子的時候,別想他出一分錢的首付,讓我愛幹嘛幹嘛——成冰她媽媽那邊,也沒好到哪兒去,就差沒當著我的面指著鼻子讓我滾蛋!我不趕緊先下手為強,再過兩年,指不定就跟劉暢那樣散攤子了!」他環視屋內又刺|激黎銳道,「再不就跟你這樣,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畢業啊,崔燕年紀不小了,你讓她等你等到猴年馬月的,像不像男人?」
席思永開機佯裝畫圖,成冰氣極,一個勁兒地埋怨他,席思永只當沒聽見,等成冰說到要找父親借錢還給時經緯時終於爆發:「然後讓你媽媽名正言順地來指摘我吃軟飯,讓人笑話我養不起老婆?」
「沒急事就不能找你嗎?」
席思永被成冰雙目凶光嚇得一個激靈,平胸又怎麼樣?男生寢室夜談總有些帶顏色的話題,隔壁師兄甚至無聊到計算每次消耗多少卡路里——趙旭那個楞頭青還問:「那哪個指標權重最大?手感、三圍、經驗,還是……」
兩人的賬目是分開的,成冰揮霍慣了,手頭工資數目雖可觀,卻只夠她買買衣服加下館子。家裡的日常開銷則全是席思永負擔,連同賬目也是他記,成冰自然是不當家不知油鹽貴,仔細一想從房租水電到吃飯,哪樣不是要花錢?
「爸爸是過來人,肯定不會告訴媽媽,你找阿時借錢,就不會被人笑話了嗎?」
成冰不以為然,母親說來說去,從感情角度到經濟角度,目的都是勸她慎離,最後勸不住她,又下了另一道符:「要我答應你離婚也行,一個條件,你們簽個協議,他一個子兒也甭想拿走,再請慎言做個公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分錢沒給你,為的就是把這些錢留給你離婚後用!」
「怎麼,有興趣?」
成冰的心又軟下來。
她話說了一半留了一半,其實另有失敗的例子,劉暢留在K市,原也是為女朋友的緣故。誰知持久抗戰打了兩年,外部矛盾未見緩和,兩人不堪長期壓力,又不知未來何方,齟齬漸生,最後落得黯然收場。她實在無法估計,以席思永慣常的性子,肯留在上海已是極難得的妥協讓步,若真年深日久地僵持下去,誰又知道他會不會退步抽身早?
母親壓根不理成冰撒嬌這一套,轉而採取迂迴政策:「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結婚前也沒和他辦財產公證吧?你知道這種情況下你要離婚,會付出多大的代價嗎?」
成冰回上海的時候,公司里的培訓期已經結束,新晉的sales要劃分轄屬區域,她回來得晚,於是剩下給她的只有些不毛之地——幾個極偏遠的科技園區,巡店、調查業績、寫前景彙報,諸如此類的事情都變得棘手起來。偏偏她也沒法怨上司不公平,誰讓你恰恰錯過那個時機呢?
翌日早上醒來時床頭放著一籠湯包,席思永人卻不在,大約是回來又走了。成冰睡著得晚,醒得也晚,咬著已變涼的湯包,又在心底把他狠狠地罵了一回。罵完了氣消了,晚上席思永專門跑到她公司去接她下班,認小伏低哄一回又好了。然而原則性問題上席思永仍絲毫不肯讓步,堅持從自己工資里扣錢出來還時經緯,不許她去找父親打秋風。忙裝修又忙了三個月,臨近年關時席思永忽覺出不對勁來,狐疑地問她:「兩月沒來了?」
事已至此,尚有何言?
母親回首的剎那,成冰腦中忽電光石火地一閃,終於明白對章女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但成冰立刻在心底暗暗分出高下,不過徒具外表、形似而神不似。況且父親把股份剖成三份,她知道自己的兩份里其實有一份是母親的,只是怕母親嫌臟,不敢明說罷了。
「我信他願意!」
於是成冰電話席思永,正式談離婚的事,席思永十分爽快,答應她去找季慎言做見證人。事情談得如此順風順水,倒讓她心底有些恨,正好又逢著父母去律師事務所簽協議,叫她心底更不是滋味——父親至少曾做過努力,雖然手段拙劣,然而席思永卻如此爽快。縱然他家在K市也小有家底,可他表現得如此洒脫,讓她不得不疑心他其實早有此意,不過礙於多年情面,不好痛快提出來。
席思永倒也乾脆,真稱得上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不用麻煩了,反正……」他攤攤手笑笑,「我應該也不住這兒了。」
席思永一個抱枕砸過來,成冰也險些給他來個無影腳,時經緯見這兩人是約好了一致對外,只得悻悻道:「拿上身份證,去戶口所在地開戶籍證明,你們約著要私奔?」
只是捱得很辛苦,偶爾也想和席思永吐吐苦水,可兩個人的時間實在很難湊到一塊。席思永在公司的應酬也逐漸增多,她不免抱怨,不知道誰才是做sales的,怎麼倒是你每天一身酒氣的回來?席思永笑笑,湊上來挖苦她,帶著濃重的酒意:「籬笆不擔心紅杏,紅杏先擔心起籬笆了。」
「我可告訴你,哪怕是累死,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就得讓你覺得,這麼累的事,一輩子就干這麼一回!」
冷戰了兩天,成冰直接找到時經緯住處去,時經緯正準備下樓買啤酒,成冰拽著他問:「時總知道沒有戶口本怎麼結婚嗎?」
成冰不說話,把手機遞到席思永耳邊,只聽他極乾澀地回答:「我知道了,謝謝。」
現在她才明白,也許世界上真的有情深似海的男人,他生是為你,死是為你,他笑是為你,哭是為你,他心裏眼裡只有你——只不過她愛上的這個,恰恰不是。
席思永笑得志得意滿,好像完成人生一樁極大的心愿:「你也不想想我忍了多久,今天是跑得腿都快斷了——先放過你,不然今天你還打算睡覺不成?」
成冰和席思永趕到醫院時,正聽到醫生十分惋惜地說:「其實現在此類手術成功率相當高了,如果昨天病人肯即時手術,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危險,這次如果能搶救過來,你們以後一定要……」
席思永抬首望望她,許久後點點頭:「那你先回學校吧,有事找黎銳。」
她甚至以為,那句話給她的感動,足夠她回味整個餘生。
翌日照常上班,依舊是永遠看不完的郵件,寫不完的周報,MSN上碰到季慎言,稱讚她事情處理得不錯——林南生初步同意成衛國的提議,只等雙方約齊律師簽字。成冰忽然問:「離婚協議都是怎麼寫的,發個模板過來給我看看。」
成冰停下手頭的活轉臉瞅著他,席思永一臉不爽地盯著天花板,成冰好笑地俯下身,冷不防席思永一伸胳膊,把她扯下來。她順勢有一下沒一下地伏在他胸前磨蹭起來,席思永倏地翻身農奴做主人,成冰悔不該這樣撩撥他,現在真是引火燒身。席思永不過三下五除二便扯開各類障礙物,那雙原本就深陷下去的眸子里,涌動著濃濃的佔有慾。他指尖帶著滾燙的溫度,從她微聳的鎖骨上滑下去,隨之落下的是他的雙唇,也帶著滾燙的溫度,吮吻著她細細的鎖骨。那力度讓她有微微的痛感,然而痛感之後又是更多的渴望——他已足夠了解她的身體,如同她現在也知道怎樣的拂觸,能讓他失掉最後的控制一樣。
「我九點打你電話,你十二點半才回來。要是……要是,最近治安不好,要是我碰見入室搶劫,想找你怎麼辦?要是路上遇到什麼歹徒,劫財劫色怎麼辦?如果……如果我當時正好遇上什麼事,找不到你怎麼辦?」
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席思永在家常常呈若有所思狀,問他想什麼他也不肯說,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成冰日漸惶恐起來,其實席思永並非全無激|情,準確地說他常半夜變身狼人,以至於成冰常常詫異,當年在學校戀愛的那段時間,他怎麼就居然能忍住?
成冰抿緊雙唇,定定神笑道:「是啊,他正忙著和我結婚。」
「莎莎?」席思永驚駭地盯著她,表情瞬息萬變,最後轉為凝重。成冰的心寸寸地冷下去——她知道男人這種表情叫什麼,這叫默認,其實只要席思永肯解釋,哪怕再用一個什麼借口來唬住她,只要他能自圓其說,她覺得自己都可以自欺欺人下去。
席思永摟著成冰笑得十分沒有誠意:「當我媽面幫我媽,我媽不在的時候幫你。」
腦子裡突然冒出那個潛藏許久的名字,成冰在小客廳里來來回回地走,終於忍不住冷笑道:「席思永,你老實跟我說,你在外面到底還有多少面彩旗飄飄,到底還有多少個女人跟你藕斷絲連?我知道的有一個彭秋莎,除她之外還有多少我蒙在鼓裡的?我只要一個明白,只要你全給我說出來,明天我就跟你去民政局離婚,絕不多糾纏你一天!咱們說好的,好合好散不是,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
席思永還沒來得及詢問病情,席母已一掌摑過來:「我怎麼養了你這種兒子!要不是趙旭打電話來問,我們hetubook.com.com都不知道你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連結婚都不跟父母說一聲!你老子今天要是被你——」
「瞞一時是一時,我不可能現在離開媽媽,你要誠意,我不知道這個夠不夠。還有,你敢不敢?」
席思永又一個抱枕砸過去,時經緯這才正經起來:「真沒別的辦法了,要走到這一步?」
還記得席思永說過,若是大張旗鼓地去愛一個人,最後不得善終,豈不是很沒面子?將自己置於一無所有,便永不會失去。
他稜角分明的臉孔上,眼神堅定,如電光烈火:「成冰,我永不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決定。」
席思永從背包里摸出手機,看到幾個未接電話呀了一聲:「我當時在開會,手機一直扔在外面的包里,開完會就忘了看,有急事?」
「小boss開例會時問我怎麼認出來的,我不想傷和氣就說是誤打誤撞的。她私下裡追問我怎麼看出那是個大客,我想大家同事一場,就告訴她那位阿姨當時腳上穿的是十年前的限量版Christian Louboutin——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咯!」
不料季慎言卻推推阻阻,今天說要出差,明天說財產列表未經核實,成冰明白這是母親的意思——真鬧不明白,當年她要和席思永在一起,大夥都義正詞嚴地要她慎重;現在她要和席思永離婚,難道這不正表示當年大家都很有先見之明嗎,為什麼又要攔著呢?
昨夜以前,以為這是新的開始。
家裡一片漆黑,席思永還沒回來,也沒開燈,房子並不大,順著微弱的光看過去,床是床,沙發是沙發。
成冰一想也是,席思永的根基究竟還是在K市,只要他肯回去,又是父母的孝順兒子。縱然如此,席思永離婚的態度也是可圈可點,成冰聽人說過許多男人分手后便是另一副嘴臉,相比之下席思永真是紳士到叫人佩服他的家教。
席思永狐疑地盯住她,又環視左右,坐下來抱著她,試探性地問:「今天沒出什麼事吧?」
「哦,他一下班就走了,你打他手機吧。」
成冰連忙正色道:「我是考慮得很成熟了才決定離婚的。」
又出乎成冰意料的是,母親沒有反對,她姿態依舊優雅,和顏悅色地說:「我聽醫生說你去做body check了,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都不懂照顧自己?思永也是的,不知道怎麼心疼老婆嗎……找個時間,你帶他回來吃個飯,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他。現在不把身體養好,以後養孩子怎麼辦?」
當……當……當……牆上的音樂鍾整點報時。
席思永眉頭緊鎖,悶聲哼了一句:「那也有漏網之魚。」
「爸爸不會告訴媽媽的,我只要稍微給爸爸撒撒嬌,別說一個首付了,就是現款付清……」
九點。
席思永十分輕鬆地答:「我沒怪她。」
「不,我是在想……」席思永攤手笑笑,「買這麼小的房子,是很委屈你。」
晚上成冰偎在被窩裡寫ppt,偶爾瞅瞅席思永綳得緊緊的臉:「成先生今天沒輸錢吧?」
於是母親問她為什麼遲了這麼多天才回來時,她把左手伸出來給母親看婚戒:「我和思永在K市擺的酒。」
席思永神色頗不自然,如坐針氈地換換坐姿,唇弧微抖后輕聲笑道:「那你之前不是怨我找他借錢,嫌我重兄弟輕老婆嗎。」他聲音緩和下來,又湊過來摟住她的腰親昵起來,彷彿方才的疲累都跑到九霄雲外。
成冰嗤的一聲笑出來,轉過身摟著席思永便開咬,席思永差點被她嚇倒:「注意形象,席太太……對門住著老兩口呢,別把人嚇著了!你怎麼了……我不就幾天沒見你嘛,前兩天被狗咬啦?」
「我不管,」成冰開始放賴,「反正這婚我離定了。」
席思永加班是家常便飯,成冰的工作時間又不定點,兩個人常常一個星期只有晚上抱在床上的時候能說上幾句話——那種時候又哪有閑工夫去講日常瑣事,常常是三句話不到就變成乾柴烈火。等她縮在他臂彎里,想同他講講公司里的鬧心事時,又三句話不到,已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了。
玩笑歸玩笑,席思永卻難免心煩意躁,不是不放心成冰,成冰跑得殷勤不過是想從季慎言那裡多聽到關於林南生的隻言片語;也不是不放心季慎言——為結婚前找工作的事,席思永私下裡專門謝過季慎言。他詫異於季慎言的大度,誰知季慎言十分坦白:「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她會帶你回來,我一直以為和她之間只是時間問題。她準備好的時候我沒有當真,等我認真的時候她又不在那個timing,我以為只要我有足夠的耐性……只要我願意等,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這裏都有一個肩膀留給她。你問我為什麼幫你?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成冰,你可以把這看做是對你的威脅;但是你可以放心,在她還需要你的時候,我不會上前一步。」
好在席思永很快有所妥協:「有個新開盤的小區,公司有內部折扣,不過戶型小了點,要不要去看看?」原來席母口風稍微鬆動,加上席思永以前自己的積蓄,勉強可以對付一套小戶型的首付。小戶型就小戶型,成冰又雀躍起來,席思永費了不少功夫,拿到一個折扣單位的名額,周末兩人一起去看房,卻齊齊受到打擊。以席思永專業的角度看,實在問題多多——不是設計得不合風水,就是採光偏差,或是通風效果不好,二居室的房子房型好許多,然而首付價格又非二人所能承受。
「再等等好不好,我媽媽和你相處得時間不長,也許過段時間會好點。」
成冰一手壓著小腹,眉毛眼睛都在臉上扭曲打架爭地盤:「肚子有點痛,可能那個快來了。」
母親又氣又急,聲調陡然提高:「那當然,娶了你能少奮鬥三十年!他以前什麼樣的女人沒玩過,憑什麼為你放棄整片森林?試試看你現在一窮二白,他還願不願意?」
「席思永。」
席思永只差沒把「吃軟飯」三個字說出來,黎銳卻絲毫不以為意:「別轉移話題,婚姻大事,豈同兒戲?女人結婚,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就圖個熱鬧、高興,還得辦得鄭重,讓她感覺她下半輩子就和你連在一起了,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兒,明白嗎你?」
成冰歪起腦袋瞅著母親,半開玩笑道:「原來你不是說只要我願意離婚,隨時搬回來住嗎——難道你現在討厭我了不想讓我回來了?媽媽我告訴你這房子寫的也是我的名字哦……」
可笑的是,她夢到的竟然是他溫柔纏綿的吻,細緻地碾過她每一寸肌膚,激起層層的戰慄。可惜是在夢裡,也幸而是在夢裡,她可以不設防備,毫無保留地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里。
父親已不再年輕,他需要的或許不過是老年時的一點慰藉。
柜子上壓的報紙在風中發出嘩嘩的抖動聲,連同心也被這樣一撥一撥的,好像馬上就要從胸腔里飛出去一樣。成冰像鴕鳥那樣,把頭埋進抱枕,從低低的飲泣到號啕大哭,眼淚一旦決堤,便再無阻攔它的理由。
十一點。
「我不同意!」
即便他們已抵死纏綿過六百多個日日夜夜。
等席思永打來電話,告訴成冰自己回到上海,她苦惱卻帶著期盼地抱怨:「你可回來了,成先生……我現在也被掃地出門,在公司的實習生宿舍窩了好幾天了呢!」
然而她不知道,席思永手心裏早捏著把汗,到她主動來結束冷戰,才放下心來。
她蹙蹙眉后笑道:「怕你知道了罵我嗎?」
成冰嗤了一聲,輕捏著席思永的耳朵,趁他沒防備時暗暗使勁:「小心點,千萬別醒!」
開門時成冰已換上一襲盤口繡花的織錦緞紅旗袍,她身材原本就極易襯衣裳,再加上這旗袍裁剪合度,把纖細的腰身更烘托得不盈一握。席思永乍一看微微失神,成冰托托後腦的髮髻笑問:「頭髮沒散吧?」
「找房子咯,一居的單租比較貴,二居的跟人合租吧,很多房東不願意租給小兩口。而且好多要一次租一年或半年,季付的都少,有的連空調都沒有,」席思永直搖頭嘆氣,「比找工作還麻煩。」
當時她正在開會,季慎言只發了條簡訊過來:聽人說成叔叔有再婚的意思,有空你多回家看看林阿姨吧。
「當然,有財產訴訟要求的話別忘了介紹給我。」
而成冰放手,只是因為席思永已不肯再抓住她。
牌搭子是固定的,時經緯、季慎言、成冰和席思永。時經緯會和季慎言認識,並不太出乎意料,因為時經緯實在是個自來熟。季慎言曾參与滬上有名的周氏遺產案,年初時遺產案再起紛爭,周氏多年前離家出走的長子忽然歸國,要求重審遺囑,中間又摻雜不少明星逸聞,這種事情怎麼少得了時經緯,一來二去地和季慎言交上了朋友。一次時經緯電話叫席思永來打牌,小兩口趕過去才發現剩下的那個人居然是季慎言。席思永心底暗恨,背地裡怪責時經緯:「你丫故意的吧,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過年時席思永又問她,要不要回家探望林南生——去年他就提過一回,當時成冰想起父親見岳父母的前車之鑒,生怕席思永重蹈覆轍,況且席思永的脾氣恐怕比父親大得多,她更不敢讓母親再見到席思永。後來席思永要回K市看母親,怕老娘為難成冰,只好一個人回去,成冰則趁著南生電子年會的時候去截母親,結果母親聽說席思永沒陪她過年,又是勃然大怒——反正是怎樣都不討好。
「成冰就周末兩天,明天晚上趕火車回去後天還要上班,現在準備恐怕來不及了,」他略有悵然,「找個地方,請學校還在的朋友吃個飯吧?戒指……」
成冰眉毛一挑,拿眼白對著時經緯:「可不是,你也知道你最不受歡迎呀?」
席思永湊過頭來,枕在她腿上,笑得迷離痴惘:「我沒醉,」他又重複一遍,「我真沒醉。」
「那你為什麼騙我?」
「笨!誰這麼沒眼色這種時候打電話過來?」
她知道席思永是最不喜歡欠債的人,現在卻寧肯向時經緯借錢,也不肯和她說句實在話,親疏立現:「我是你老婆,他是你兄弟,你跟我過日子還是跟他過日子?」
並不明亮的樓梯間里,他執著她的手,在她左手無名指根畫著圈,鼻尖輕抵,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極低的聲音:「我會努力讓你媽媽接受我的。多少年,我都能等。」
席思永笑道:「這個你放心,我們就先領個證,爸媽那邊,將來另外擺酒。我不說你不說她不說,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領的證?」成冰卻扭頭問:「那也有婆媳問題,將來我和你媽媽吵架你幫誰?」
電話那頭失聲叫了出來:「他真的今天結婚?你……你們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個時候結婚——你憑什麼逼他和你結婚……」
趙旭聽說這些事,電話打過來時後悔不迭:「我真的沒想到你們是瞞著父母的,早知道這樣我也不打電話去問了——我還在湘西山溝里,好不容易去鎮上找個網吧上網,正好看到BBS上說你們要結婚,我下午打你們倆電話都沒人接,幾個人的手機也佔線,這才打去思永他家。哎喲我怎麼這麼造孽呀,這真是……妹妹這都是我的錯,這樣吧,以後思永他媽給你一次臉色看,你就來罵我一回,罵到氣消為止……」
彭秋莎。
她歇斯底里,席思永一言不發,面上凝結扭曲,神色複雜地盯著她。良久后他摁摁太陽穴,聲音里有掩蓋不住的疲累和倦怠:「成冰,今天我累了,咱們能明天再說這個問題嗎?」
成冰哼哼唧唧地答應下來:「要是你媽媽一直看我不順眼怎麼辦?」
良久的沉默,成冰仰首察看席思永臉色,猶豫問道:「你擔心首付嗎?」
成冰駭然色變,季慎言神思複雜,最終只是叮囑道:「領證的話,在本地領吧,你們兩個人都在這裏工作,以後辦房產什麼的都方便一些。」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