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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起雙眼你會挂念誰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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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蘇三的女王

第六章 蘇三的女王

「跟我一起在這裏住下去?」
終於有蘇珊傳媒的員工忍無可忍,跑出來說蒙細月素來持身極正,賞罰分明,並列出蘇珊傳媒由一群散兵游勇到如今國內娛樂業龍頭的各項里程碑式業績。可惜嚴密的統計數據向來非八卦民眾所喜聞樂見,爆料員工迅速被定性為蒙細月的馬甲或蒙細月的助理,想幫蒙細月洗白云云。
「那怎麼一樣?」蒙細月腦子裡一園混亂,胡亂地自說自話想理順思路,「反正童童一個我也養了,多一個孩子也沒關係。國內對單親兒童歧視太厲害,我看……是不是考慮移民,反正公司也快上軌道了,以後不用我事事親力親為。過幾天我找移民機構諮詢一下,可能賣兩套房子差不多也夠了……」
「嗯?」
「因為他是我弟弟,誰讓他不痛快,我就讓誰也不痛快。」
六月可算得上北極圈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
蘇三點點頭:「多謝掛懷。」
「我以為,」蒙細月疑惑道,「我以為今天這些都是在履行之前的合約。」
「童童我送到幼兒園了。」
蘇三沉默不言。蒙細月忙又補充道:「我知道我做得很過分,我都不好意思開口請你原諒我……」
遇見你,對我是危臉的,而在那個特定時候遇見你,對我則成了致命。
「等我鬆口了,然後你再軟磨硬泡讓我跟你回去,對吧?」
蒙細月在心裏默默禱告,蘇三,請你心狠一點。
坦白說,蒙細月在這方面也實在沒有太多經驗——勾引是個技術活。
「是你推我進來的。」蒙細月慢吞吞道。
「你永遠只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就像在公司一樣,事無巨細,每必躬親。」
「我那天想測試一下這功能,順便把我們的照片移到新機器上,就劃了十幾張照片過去。」
晚上,蘇三給蒙細月捎回一部第二批的原型機,造型小巧,功能也很容易上手。她忽然伸出手機向蘇三笑道:「你不是說可以直接把照片從你的手機里傳過來?」蘇三馬上演示給她看,果然炫得很。她的目光落在蘇三那部手機里的幾百張照片上,忽然開口問道:「會所里把你那部手機賣出去的侍應生,現在怎麼樣?」
「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
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有點信心的,無論如何,蘇三為她設想得如此周全,那樣的心意,那樣的體貼,怎可能一朝一夕之間忘卻?現在她卻不敢那麼肯定,她想,蘇三大約是真的對她絕望了。
蘇三側過頭來,貼住她的額頭,在貼住她的鼻尖、蒼白的唇瓣。
那是她多年前在他臉上見過的決絕。
「你不介意的話,我勉強也可以玩一下。」
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蒙細月獃獃地望住自己雙手,掌心早燙至發紅,她卻絲毫未覺察到。
蘇三從此閉口不在提這話,生怕孩子生下來后蒙細月偷偷告黑狀,說他小時候他爹拿他當豬肉。
「十八年後再找我分家產是吧?」
郗至誠吹兩聲口哨:「阿Moon,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總算看到你智商變低的時候——戀愛中的女人真可怕。」
「你,你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那還要你幹嗎?」
「我……」蘇三努力辯解道,「我真不知道蕾蕾的粉絲會鬧這麼一出。」
蘇三的臉色變得灰白,剎那間失去所有光彩。他望著她,雙唇微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從來沒有想過,有時候你也可以歇一歇,讓我來幫你扛。」
童童當時參加朗誦比賽獲獎時,有不少家長給她拍過照,照片里無一例外地有蘇三——蘇三那時自以為低調,偏偏帥哥總不那麼容易讓人忘記,馬上有其他小朋友的家長認出網上紅紅火火的八卦男主角,就是那漂亮小姑娘的「舅舅」。
「你都知道——你知道他不會來找我,還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周蘇年很不屑地說,那是她不願意和你長久,或者,周蘇年微微一頓,別有一番意味地瞥他一眼,或者,她覺得不能和你長久。
夜裡失眠,早晨卻依然定點醒來,這是蒙細月多年養成的習慣。
蒙細月皺皺眉:「我要求沒這麼高,他身體健康,過得開心就好。」
蘇三很花了幾天工夫才接受自己即將做爸爸的事實——他原本沒想過這麼早要孩子,以前是起過給保險套戳洞的心思,但知道那樣蒙細月會生氣,會打亂她的職業規劃。這回真是意外,短時間內不能享受二人世界了,童童已經夠他頭大了,以後再來一尊菩薩,怎麼吃得消?但他突然又意識到,有這個孩子,以後蒙細月就不會一聲不吭二話不說就把他給端了。
「是。」蒙細月鼓起勇氣,生怕這疑聚起來的力氣轉瞬即逝,又怕那一個字的語氣不夠強烈,極快速地補充道,「我以為只有感動也可以維持下去,但現在我發現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很辛苦地工作后,回到家裡還要和一個我不愛的人周旋。就好比炒股,任何股票都有漲有跌,也許這隻股票可以幫你掙很多錢,但如果它突然跌得很厲害,即便你對它將來的業績有信心,也必項設置一個止損點。跌過止損點,就要堅決割肉。我知道和你在一起好處多多,但現在你的行為已經超過我設置的止損點。」
短短數月,蘇三已讓她習慣從他懷裡醒來。
「可是我想過,」蘇三輕輕道,「我想過,我想過很多,我想過跟你結婚,生孩子,然後一起變老,我都想過。」
疼痛的感覺一點點復甦,這種蒙細月以為早已免疫的感覺。
蒙細月決定走哀兵路線。她搓著手,也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蘇三一步步走近,又見鬼一般瞪著她。好久后他才冷起臉問:「你來做什麼?」
公司里賀信紛至沓來,鮮花滿地,蒙細月幾乎是踩在花瓣上走進電梯的。孫蕾蕾很狗腿地跟在她身旁,一進辦公室便替她煮好咖啡:「老佛爺在上,小蕾子這廂有禮了。」
蘇婉容選擇時機絕對穩准狠,務求一擊而中。
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也常發郵件或打電話問候她,記性好的最後會補充一句:「問三少好!」
「那又如何?」
蒙細月斜睨孫蕾蕾,不願費事解釋,況且孫蕾蕾這人,性格上有一點和蘇三倒是很像——四個字,恃寵生嬌,但凡給點顏色,就要開染坊。蘇三更過分,給個支點,就敢撬地球。
蒙細月失神地凝視著他,始終不能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喜氣,到最後她終於絕望:「哦,好,我知道了。」
他只是一時沒想到,父母究竟會用什麼樣的方法讓蒙細月率先放棄。
你若無心我便休。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哦,怎了告訴你,」郗至誠跟在她身後閑閑開口,「過年的時候,我媽已經答應三兒讓你們結婚了。」
「不用理會,」蒙細月神色極冷,「這種八卦,你越理它越歡騰,你當沒看見,過個三五天又有誰家爭遺產誰家正房捆小三了,馬上就沒人炒這種冷飯。」
「那你呢?」
「如果沒有權衡清楚,我不會向你走出那一步。」
蘇三離開的那天,蒙細月在家發高燒,她沒有聲張,端茶倒水伺候的只有童童。童童捧著水杯,目光殷切:「媽媽,UncleSusan怎麼沒回來?」
「不是,不過你二哥有找我,跟我說……你過年在家裡說的那些話。」
蒙細月沒再說什麼,只傳下命令,讓公司員工不要參与網上討論,也不要攪這渾水。
她垂頭喪氣,低垂著腦袋——有生以來從未如此頹喪過,連和馮曇離婚時都沒有。
蘇三單手鉗住她,現在蒙細月相信蘇三說他是「練過的」了,她根本掙不脫,就被他扛進卧室,熱烈需索。他用盡一切手段,繾綣纏綿。她哭喊無力,他卻不發一言,保持著一種頑強的姿勢,到最後交融一體時,她聽到他很輕很輕地問:「這也是感動?」
到臨生產的日子,郗家忙作一鍋粥,為順產還是剖腹的事,就開了無數次家庭會議。蒙細月的意思是要順產的,她覺得自己沒有八小時坐辦公室惹出的什麼職業病,身子還算結實。當年童童就是自己生的,母乳雖只餵過三個月,平時卻少有什麼病,蒙細月一直把這歸功於她順產的結果。蘇三也說順產好,對孩子和孕婦的抵抗力都有好處,但是郗家親戚朋友多,尤其他母親的那些密友,連同七大姑八大姨的,一邊說著順產好,一邊提及某某家的兒子生了三十個小時,某某的女兒頭太大出不來,憋了二十多個小時最後也不免挨一刀……這麼說下來,那些親戚明明都支持順產的,結果卻讓蘇三動搖了讓蒙細月自己生的決心。
蘇三目光森然,似乎料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蘇婉容臉色驟變:「她這麼跟你說的?」
「周粵年的手機賣得很不錯,可是你不回去他沒法申請上市。」
她原該知道蘇三是這樣的人,他默默忍受一切傷痛,直至無法負荷,選擇刮骨療傷。
進書房整理文件,書架旁掛著一柄伊斯蘭長劍,一把阿拉伯彎刀,都是蘇三的珍藏。新月形的阿拉伯彎刀,質地堅硬,隱隱有清凜之光,刀身上刻著一行小字:小樓一夜聽春雨。據說是朋友送的,知道蘇三喜歡古龍的小說,特意刻了這麼一句上去。
蒙細月僵在原地,這回她用了更久的時間才轉過身來。在那漫長的過程里,她一直懷疑自己幻聽,直到回過頭,看到蘇三氣得額頭青筋直跳,眼睛里簡直要噴出火來,才有些將信將疑。她張張口,欲言又止。蘇三忍不住又怒罵道:「還不給我出來!」
偏偏他就被管束得渾身舒爽。
現在這傻子卻失蹤了。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其實你也從來都不希望我和蘇三在一起不是嗎?」
蒙細月知道自己說錯話,可惜話一出口便覆水難收,她不想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你說得出這種話,就不要對我步步緊逼,不要試圖用這樣那樣的東西來約束我!」
最後她到底還是騙了蘇三,儘管他無數次說,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玩那麼多花樣。
「不,」蒙細月疲倦地摁住眉心,「我只是感動。」
蒙細月緩緩站起身來,叫服務員過來買好單,一步一步地走出湘君樓——這是她認識郗至誠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走在他前面。
孫蕾蕾也在敲鐘儀式上亮相,蘇珊傳媒的上市催生出一批明星富豪,景韶華便是其中之一。他們倆在人前表現得格外恩愛。有記者蜂擁而上,景韶華立刻護住孫蕾蕾,為她辟開一條路來,口裡還不住地說:「請各位朋友見諒,蕾蕾身體還和_圖_書不太好,你們不要太打擾她。」孫蕾蕾慣常的女王范兒,冷麵孔大墨鏡,走路有風,極偶爾地露出一絲笑容向粉絲和媒體致意。
「在你的心裏,我就跟童童一樣,都是你的孩子,需要你的照顧、管束。」
蒙細月一時怔愣,不知他這話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沒懷過孩子啊?」
「需要她跟我告狀嗎?」蘇三淡淡道,「我傻,可我長著眼睛,我會看。如果這些手段都失敗了,你們還能拿自己來要換我,生個病住個院,心臟搭個橋……我總不能看你們死在我眼前吧?」
蒙細月心裏有按捺不住的雀躍,旋又不敢相信——也許那是蘇三以前刷上去的,現在只是懶得改呢?
然後,終身不再碰觸。
蘇三仍面無表情:「我說,這不是用來打魚的,是用來裝鳥的。」
孫蕾蕾等風頭稍過立刻打電話過來賠罪,還戰戰兢兢地更新博客。當初蘇三肯下功夫給她導演一場因病退隱的戲,目的就是等她養好身體后以更磅礴的氣勢復出。原來她還任性得厲害,現在對景韶華徹底死心,終於一心一意搏事業,那是萬萬得罪不起蒙細月的。孫蕾蕾絞盡腦汁炮製出一篇以養病為主題順便懷念在蘇珊傳媒的快樂時光的博文,細說她如今在美國每日讀書、運動、提升自我的心得,最後貼上一張半年前在蘇珊傳媒大樓里和蒙細月及另外幾名藝人飲下午茶的照片,說很想念她們,等學成后一定要再聚聚大快朵頤一番。
「那,我呢?」
「幹嗎?」
蒙細月忽然覺得蘇三的神情很熟悉。
到公司上市的那一天,郗至誠也出席了敲鐘儀式,但主角卻是蒙細月。郗至誠來是為宣布他和蘇三在蘇珊傳媒的所有控股以後都不再參与決策性投票,換言之,以後蒙細月就是蘇珊傳媒的決策人,而非以前的執行人。
蒙細月摸摸她的頭,很吃力地笑:「媽媽會帶你去看的。」
童童班上的女老師甚至帶同學登門拜訪,表達對蒙細月的敬慕,希望「馮亦童同學要以母親為學習目標,做自主自強的新女性」。
偏偏蘇三是他弟弟,誰傷他親人一分,他必以十倍報之。
蘇三冷冷地盯住她,老半天後冒出一句:「怎麼,我這隻股票現在又升起來了?」
她只是想弄個明明白白,死得清清楚楚,到底是他父母棋高一招,還是她自己放棄了那一生中最後一次綻放。
蘇三對父母的攤牌很簡單。
這八卦終於從各大論壇首頁沉下去,蒙細月感慨此事一波三折,諸多變故都是偶然事件,但孫蕾蕾的那篇博客所起到的效果,證明人工干預也可以對八卦發展起引導作用。這案例值得學習,也能為以後公司藝人可能需要的危機公關吸取點經驗。她讓秘書將幾篇主力帖整理一下,刪掉無關信息后發給她。她又花半天時間研究,筆記寫滿兩張紙,寫著寫著,忽覺出不對勁來。
蒙細月並未向Zack解釋她和蘇三之間發生過什麼,Zack亦從未打探,他只是在一次聊天里有意無意地向蒙細月透露,蘇三已賣掉他所有的飛機,只留一架幹線飛機和一架直升機,而蘇三在二直升機的機身上刷下的名字是:Susan&Moon。
她又回敬給他一個白眼。
歡快而跳脫的音符,似小狗正繞著自己打轉。
蒙細月不知怎麼想起這句話,現在蘇三是徹徹底底地對她無心。原來她哪怕是喝口水嫌燙,只要皺個眉蘇三就能撲過來幫她兌涼水,現在哪怕她乾嘔到酸水直冒,蘇三也能無動於衷。
「我爸媽找你,要你勸我回去?」
蒙細月堅定地點點頭。
蘇三挑挑眉不說話。
蒙細月一時不敢相信這話,心裏無端生出一絲恐懼。果然,蘇三臉色淡淡的:「我原諒你,你可以回去了。我爸的身體……如果真的不行了,二哥會直接來綁我回去;承粵那邊,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寫一份授權書給你。」
蘇婉容在丈夫的肩頭嚎啕大哭,不明白為什麼最疼愛的兒子會這樣指責自己,指責她毀掉了兒子們的幸福——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現在一點也不憚于再他面前耀武揚威,雜合女人簡直文可治國武可安邦——周粵年找他簽完各種文件就把他提到一邊,毫不客氣地說:「你女人什麼時候生?我這裏馬上要重組董事會,你就算了,讓你女人生完趕緊過來吧!」
蒙細月想,現在輪到她品嘗苦果了,是的,他一口氣為她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現在她都記得,每一分每一秒,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得如此清楚,不是因為她再找不到人如此愛她,而是……
蒙細月記得十八歲時的願望,要考一所好的大學,找一份好的工作,幸運的話,還要有一個相愛的人。得悉馮曇出軌時,她以為這份願望終將殘缺,未曾想,命運中另有一番機緣。
蘇三收住前推的力道。蒙細月趁機攥緊他:「你的孩子。」
「我說過我暫時還沒作好這樣的準備。」
郗家二老在一瞬間發覺,他們從未了解這個從小到大隻會燒錢傻樂的么子。
蒙細月記得那時候蘇三曾經跟她說:「我知道對你來說,有很多東西比我更重要,你直接告訴我,沒關係,只要你不騙我。」
她說完就一溜煙跑掉,蒙細月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這影后真不是蓋的,一出門又昂首闊步笑容燦爛身姿瀟洒。
更令人驚恐的是,她心中生出一種隨時可能失去蘇三的恐懼,最後只得在憤怒與驚恐交織的情緒里默認蘇三的選擇。
「為什麼?」
蒙細月虛弱地笑笑:「難怪別人說,孕婦生產後,先問孕婦的都是娘家人,先問孩子的都是婆家人。」
蘇三離開后發生過很多事,比如周粵年的未婚要自殺;比如周蘇年異軍突起贏得光年通信的「世子之爭」;比如郗至誠辭去蘇珊傳媒董事長一職並推薦蒙細月接任;比如蘇珊傳媒終於成功上市,蒙細月出席敲鐘儀式,蘇珊傳媒開盤暴漲,蒙細月作為第三大股東,身價陡升。
「對,周粵年是主謀,你是從犯。」蒙細月淡淡地道,「周粵年要富貴臉中求,劍走偏鋒搏出位,你就順水推舟,夾帶私貨。」
「我也還是用那個鈴聲,我也一直跟自己說,反正都分手了,何必一定要改過來證明什麼。」
她站了半天,腿腳酸疼,便找地方坐下來,又湊過來一張笑臉:「我餓了。」
怕解釋得不夠清楚,又加上許多其他形容詞,其實蒙細月是知道的,BLUEBLOOD,藍血貴州。她忽然覺得Zack形容得很是精準——一蘇三為人謙和,對尋常朋友總是禮貌熱情而不失疏離,只不過對她不同,原來他對她是熱情,現在只剩下疏離。
證券交易所的鍾已被按鈕代替,蒙細月在萬眾目光匯聚下,纖指一伸,點亮蘇珊傳媒在證交所的代碼,開盤價的驚人漲幅贏得交易所內經久不息的掌聲。
形勢急轉直下,Pluto手機的諜照門迅速演變為一場八卦人內大搜索。
偶爾他也發發少爺脾氣,翻陳年舊賬,想起蒙細月來「求」他回去的態度,總是不夠誠懇:「你那是要是沒懷孕,是不是就不來找我了」
「找你回去。」
活該你沒有人愛。
郗至誠眯起雙眼:「我應該知道什麼?」
她在蘇三傍晚回來時早早地等在停降坪,蘇三剛從直什機上下來,她便趕過去想要驗證Zack的話。
「困難時期豆腐渣也是好東西」
蘇三撐著頭,老半天才嘆道:「我怎麼覺得你笑的時候都像在準備打仗呢。」他突襲式地在她頰上偷吻,「笑開心一點嘛。」
蘇三咬咬牙道:「我奉獻了一點染色體。」
蘇三一瞬不移地盯住她,良久后忽地笑道:「你這次過來,有沒有發現這裏的夏天已經快沒有整塊整塊的冰原了?」
「你走,我送你走。」
蒙細月不知為何心裏梗了一下。
童童接到身邊后,蒙細月常在家裡工作。只要童童在眼前,蘇三又不免上下其手,每回她被鬧煩,板起臉來呵斥他:「幹什麼呢?」他總沒皮沒臉地答:「這不明擺著嘛,吃豆腐呢!」
蒙細月抿抿嘴,猶豫著說:「你們繼續做大股東拿分紅,經營決策權歸我。」
蘇三啞口無言,愣愣地望住她,許久后開口,聲音苦澀之極:「直到現在都是?」
馮曇也被人肉出來,蒙細月的婚姻狀況幾乎在第一天就被曝光,不過因孫蕾蕾粉絲太過強勢,馮曇這根線頭過了幾天才被提起來。有人自稱是蘇珊地產的員工,爆料馮曇和蒙細月離婚的導火索是小三插足。按常理來說,一件八卦若有小三介入,正室作為受害者應該會獲得廣泛同情的,可惜到蒙細月這裏,同情她的苗頭被孫蕾蕾的粉絲們迅速扼殺在襁褓之中——許多蘇珊傳媒的高層早期出席各類活動時的照片被翻出來,蘇三眼角眉梢間早對她透露出無限情意。幾乎所有兩人其同出現的場合里,都能看到蘇三的眼睛跟著蒙細月轉。
然而以防萬一她還是叮囑劉助理:「你幫我看著,但千萬不要介入其中,希望馬上能發生點別的什麼把熱點轉移,不然……萬一她們最後把童童人肉出來就麻煩了。」
她緩緩轉身,一步一步往前挪。
他當然知道蒙細月不是那種會養大孩子再回來分家產的女人,那些話不過是氣話,依蒙細月的性格,若真不想和他再有半分瓜葛,必然也不會把孩子生下來。
「會所里可能有新侍應生不懂規矩,但你和周粵年用的那個包廂,是隨便哪個侍應生都可以進去的嗎?」
「我……」蒙細月笑笑,「我想看看你這架飛機叫什麼名字。」
原本她也沒以為能輕輕鬆鬆求得蘇三回頭,預料著他要百般刁難萬般諷刺,然而這些都沒有,除了第一天他那幾句諷刺,他再沒主動和她說過一句話,她問什麼,他答什麼,徹徹底底的無視。
「我……」蒙細月一咬牙,狠下心把臉一遮,「我來跟你認錯。」
蒙細月被他說穿往日用心,有段時間她確實很怕蘇三這麼干——他今天敢帶她去看極光,明天就敢在保險套上戳洞:「那也不是百分百保險。」
每天早上她化妝的時候,蘇三也要伸出腦袋擱在桌上,看她塗什麼都要說:「給我也來點。」她白他一眼:「抗皺霜,你也要?」他笑嘻嘻地湊過臉來:「預防勝於搶險。」她聽了眉毛一豎:「我看你應該塗點抗揍霜才對!」
然而網路八卦的瞬息萬變,以蒙細月也無法控制的速度向著誰也不知道的方向狂奔而去。
www.hetubook•com•com他說,我總恨不得一口氣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這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後悔了,離開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像我這樣愛你,你就永遠都不會忘記我。
他和霍思源不得圓滿,所以人世間一切幸福,都是他嫉恨的對象。
她是很貪心的人,事業也好,愛情也罷,但凡能抓在手裡的,一樣也不肯罷休。
郗家二老都被他打了個猝不及防。他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覆地翻天,他很平靜地跟父母說:「我要結婚,和蒙細月。」
蒙細月留在Zack的住處,只要蘇三在家,她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然而蘇三的態度並末有分毫改變。他冷冷地看她食不下咽,冷冷地看她跟Zack拉家常,冷冷地看她幫忙做稀奇古怪的食物,冷冷地看她做各種心理建設來找他說話……總之,他徹徹底底地當她是路人。
部分地區有冰雪融化,各種鯊魚鯨類都活動頻繁,冰原上一派欣欣向榮。
蒙細月滿臉濕淋淋的,像從水裡出來似的,蘇三掩上房門,跑過來,雙手卻不住地搓來搓去:「爸媽都去看孩子了。」
「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嗎?」蘇三忽然惱火起來,「你過年回家,有向你父母提過我嗎?你有跟童童說過,我不是舅舅而是叔叔嗎?沒有,你都沒有,你時時刻刻避免在任何場合和我一起亮相!好像只要和我有一絲的牽連,就有損你英明神武的形象,會讓人說你閑話,會影響童童的生活,會讓人懷疑你靠潛規則上位——至於我心裏什麼感受,who cares!」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遭初戀女友背叛后的傷心、失望、直至決絕。
蒙細月想,孫蕾蕾都可以挺過來,沒道理我會脆弱。
蘇三沒有回頭,垂著頭,默默地看著地板,前所未有的沉靜,良久后他又輕聲道:「只要你親口跟我說是真的,我絕不再來打擾你,只要你親口告訴我。」
這一猛料又給兩三天沒新料而接近偃旗息鼓的八卦群眾打了一劑強心針。
蒙細月臉色倏地一白:「你說什麼?」
蒙細月心中剛剛經歷由人生的大悲到大喜的過渡,忍不住想笑,一面又想,讓他發泄幾分鐘吧,就幾分鐘,看以後不治死他!
現在她知道,她其實不是想證明自己特別堅強,而是她無法切斷這最後的一絲軟弱,她想為自己保留些許記憶,證明她曾擁有過一段如極光般璀璨的愛情。
書架上觸手最近的是蘇三給童童買的童話書,滿滿一排過去,《快樂王子》《夜鶯與玫瑰》……怕她忙每天給童童讀童話的任務早被他攬過去。書桌上擺著一本《自深深處》那是蘇三給童童買王爾德的童話時順便捎給自己的,翻開夾著書籤的那一頁,精緻的印花書籤上的字便映入眼帘:
「我沒裝,我是被你摸醒的。」蘇三義正詞嚴。
我要調整心情,孕婦要保持良好心態,生下來的寶寶才能聰明健康。
「周粵年滿世界找他,你沒聽說?」
利大於弊呀!
「我原驚你。」蘇三極迅速地截斷她的話。
他又補充一句:「是兒子,媽挺高興的。」
「他不會來找你,但肯定藏在你能找到的什麼地方。」
「喂喂喂,」蘇三一路尖叫著衝過來,搶過她手裡的咖啡杯,「你發什麼呆,不燙啊?」
「是夠了!」蘇三怒喝道,「你這個女人簡直讓人忍無可忍,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談你的移民大計,你來之前是不是就已做好了幾套方案?我要孩子你就給我探視權,我不要孩子你就移民,然後養大他,再培養他讀名校,將來成為社會精英啊?」
蒙細月接過來,才啃下去一口,胃裡便翻江倒海地湧上來,她乾嘔半天也不見好。蘇三隻冷眼旁觀:「最近你很閑嗎,跑到這裏來找樂子?」
「才聽話幾分種,就露出真面目了?」
「你用不著解釋,在我這裏,你早就信用破產了。再說了,你從來就不需要我,我不覺得……」蘇三聳聳肩,哂笑道,「我不覺得你因為這次懷孕就突然需要我了。既然你可以自己搞定,我要他幹嗎?」
「蘇三,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解釋——」
現如今,卻是她孩子的父親。
深吻到喘息不勻,蘇三才稍稍鬆開她。護士小姐進來,笑語盈盈地站在一旁。蘇三稍稍讓開一點,讓護士小姐開始做清理工作。等她清理完再出門,蘇三望著蒙細月,又傻傻地笑起來。
「什麼意思?」
「笨。」蘇三好笑到:「是兒子的話,媽媽心裏會高興一點。」
「沒沒沒。」蘇三隻覺得這麼說是錯,那樣說也是錯,反正他碰到,蒙細月,就註定在這種既沉醉又敬畏的情緒里左右煎熬,最後躲不過,只好坦白:「其實就是想看看你還能忍到什麼程度,想多聽你兩句……」他乾咳兩聲,怎麼也不好意思把後邊的話說出來。
蘇三冷冷一嗤:「如今城門失火,你休想池魚無恙!」
蘇三擁住她,把她拖回沙發:「千不該萬不該,已經這樣了,你自殘也沒用!再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阿粵那邊不就是?這幾天衝進來幾十萬台的訂單。你原來擔心別人說閑話,可你看其實公司里的人都挺分明的,只有你總一副跟我扯上關係就玷污你清名的樣子——我很受傷的!」
兩天後蒙細月接到蘇婉容的電話,不等蘇婉容進入正題,蒙細月先開口道:「對不住,蘇伯母,我沒辦法把你交代的任務完成得那麼圓滿。」
日光下的麥田金色連綿,淺淺的溪流,欺負的三巒,大片大片一望無際的森林,極目所見,儘是綠油油金燦燦無邊無際的莊稼。豬牛羊雞也是工人們自己養。有一回屠宰工人送來新鮮的肉過來,蒙細月揀出好大一塊堆上秤上,有拿刀割下一小條,指著刻度給蘇三看:「諾,八斤,你兒子就這麼大」
只可惜,是她率先放棄。
「我和童童都很想你。」
蒙細月死死攥住他,像掙扎于茫茫大海上的溺水者,拚命抓住每一塊可能的浮木:「你——我懷孕了。」
蒙細月當然不敢說是根據他在空管局登記的行程表推測出來的,忍著肉麻笑著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很想念這個地方,希望你無聊的時候會回來看看,沒想到我運氣這麼好,原來你一直都在這裏。」
「這就是Pluto手機的一大賣點呢。」蘇三耷拉著腦袋,「任意兩台Pluto系統的設備之間,都可以直接傳輸文件。」
手常幾張親密照,在社會如此開化的今天,倒也算不上什麼,博客空間里一抓一把呢,更何況那十幾張照片也不算出格——有三四張是那次雪橇陷進冰原裂縫后的劫後餘生照,幾張蒙細月的單人照,尤其蒙細月熟睡時蘇三撲過來拍的幾張還挺雷人的,最後還有一張手機遺失當晚蒙細月做的那幾道菜的合照。
不過,什麼叫「都算是苦盡甘來」
「然後呢?」蒙細月知道蘇三沒那麼容易原諒她,便緊張兮兮地跟在他身後。他出門,她也收收領口跟著出來,「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都不是人事,要打要罵都隨你便,反正我既然來了,就作好準備不要面子也不要裡子了,哪怕死纏爛打我也要跟著你。」
郗志誠在走廓拐角看著忙亂的家人,他們似乎都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和他不同的世界。他遠遠的看著他們,肩頭開始劇烈聳動,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擠不出一絲笑容。
而是她早已知道,是他教會她,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你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其實我明白。」蘇三淡淡一笑,「有很多年,我把你當作心裏最深處的秘密,因為我知道那也許會給你帶來災難。」
蒙細月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確信蘇三這回是——這回是她想走他也會撒頗耍橫把她留下來,心裏忍不住偷笑,嘴上卻冒出一句:
馮曇幾乎是和她同一時間知道消息的,電話接通后卻又不知說些什麼。蒙細月明白馮曇的意思,只說自己會注意,這些天先幫童童請假。
「我不是來找樂子。」
「我甚至不敢向自己承認我喜歡你——因為很多原因,你比我大,還有我家裡,甚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會喜歡你。等我發現的時候,也早就沒什麼盼頭了,你結了婚,生了孩子,我知道女人經不起流言。」
總結起來,都是因為照片里她形象尚佳。
「他,」蒙細月喉頭一哽,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現在怎麼樣?」
家裡的親戚一色要蒙細月順產,蘇三心裏越發猶豫,疑心這些人只在乎孩子,反正不是他們生,自然痛不到他們身上。再問那些有家有口的狐朋狗友們,則陰陽怪氣的支持剖腹。蘇三一貫被他們調笑說純情,卻也不是吃素的,明白他們的意思,好氣又好笑,罵他們腦子裡只裝這些烏七八糟的,朋友們不服,反過來訓他:「感情孩子不是你生,痛不在你身上!」
「郗總,正題。」
因為蘇三也說過,他不會回頭。
「這倆小王八蛋!」郗至誠摸摸下巴,頗不服氣的口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不知道周粵年這小子這麼出息。他前後倒騰近兩年,燒掉光年通信上百億,一群股東跟在屁股後面罵娘,居然給他最後一票全賺回來了!他們家出事後你也知道,沒一家銀行肯貸款給他,偏偏他那手機要囤貨,一分錢流動資金都沒有,他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除了三兒這種傻子,誰肯借錢給他?現在倒好,這小子現在每天都能掙老子辛苦一年掙的錢,媽的!」
眶當一聲,蘇三右手的白釉杯被狠狠摔出去:「我現在這樣叫步步緊逼……叫對你的約束?」他雙眼瞪圓,「我以為你接受我是因為……是因為你喜歡我。」
蒙細月依舊閉著眼,半晌后答道:「沒想過。」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苦盡甘來的笑容。
你這種冷血的女人,永遠沒有人會再愛你,你不值得。
「昨天,」蘇三終於開口,「你說的,都是真的?」
也有媒體問蒙細月,蘇三為何沒有出席敲鐘儀式,蒙細月黯然一笑:「只有我們這樣的勞碌命,才得天天拋頭露面。」翻譯過來就是「我愛掙錢給他花與你們有什麼相干」,記者們恍然大悟,覺得這樣的情侶搭配其實也蠻穩定的。
答說是兒子,郗父激動過度,站起身時臉些又把高血壓給引出來。蘇婉容按住他:「亂激動什麼呢?也不想想你那高血壓,不就是個孫子嘛!」他這麼說著,臉上卻早笑開花。一家老小都圍到剛出生的嬰兒身邊,吵吵鬧鬧的,蘇三被她們擠到後邊,笑www.hetubook.com.com笑,轉身鑽進產房。
只有他,永遠和幸福無關。
孫蕾蕾氣哼哼的,賴在她身邊:「我不管,我現在情場失意,比不得你兩頭開花,你要讓著我一點。」她又上下瞟瞟蒙細月一身寬鬆卻盡顯貴氣的長裙,嘰咕兩聲,「現在穿衣服女人味多了嘛,有愛情滋潤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哼。」
接下來登場的是孫蕾蕾的粉絲,因為蘇珊傳媒的上市申請已被證監會核准,馬上有人刨出蘇珊傳媒提交的股權變更明細。前兩年孫蕾蕾鹹魚翻身時,她和蘇三的關係也多多少少被人八卦過,此時舊事重提,結論不言自明——蒙細月公報私仇,利用手中職權,逼迫孫蕾蕾放棄所持的蘇珊傳媒0.7%的股份,有人粗略估計,如果上市的話,價值近千萬。這一天各大論壇尤其各種粉絲後援會裡,充斥著對蒙細月的各種妖魔式描述,蘇珊傳媒旗下許多其他不搭嘎的藝人的粉絲團也憂心忡忡,不知她們家的正主和蒙細月關係如何,以後會不會被暗算。
「科學技術會發展到每一個地方,這裡會變成城市,有川流不息的馬路,徹夜通明的霓虹燈,然後——在光源污染下,我們就再看不到極光。」蘇三平淡的聲音里,透出一種不可捉摸的殘忍,「許多改變都是不可逆的,不是昨天破壞了環境,今天再開始保護就可以原封不動地複原。像地球上已經消失的許多物種一樣,很多東西一旦消失,就永遠也不可能彌補了。」
「我知道你們要勸我什麼,無非是要門當戶對,要身家清白,要體面……那是你們的事,不是我要過的日子。」
愛一個人,是說不出什麼道理的,即便她早在這萬丈紅塵里磨礪得如此理性,如此冷酷,即便她可以不理會流言蜚語,不理會抹黑誤解,甚至不理會他捧到她面前赤|裸裸的一顆心,她唯一無法否認的,是她已愛上他。
郗至誠臉上浮起一絲難解的笑容:「不,我知道他找誰都不會來找你的。」
八卦高人蓋棺定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三愣愣,坐到她身旁來,摟著她,抵著她額頭,吻她額前淋漓的汗水。
「難道不是嗎?」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擊潰蒙細月之前和現在所有的心理建設。
那麼多他曾施在她身上的咒語,如今一一應驗。
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在頭項盤旋,在寧靜冰原上顯得格外震耳,那直開機下帶著雪橇,是專門用來在冰面上滑行降落的。直升機降落後下來兩個人,穿著厚實的大衣,一步步向Zack的住處走來。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蒙細月心想,郗家肯定早被驚動,只不過不知他們到底怎麼打算,竟能如此沉得住氣。轉念一想,如今童童還悶在家裡不能去幼兒園,她哪有心思管蘇婉容心裏怎麼想呢?反正這事不是她惹出來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最多不過分手罷了——
蒙細月是在蘇珊傳媒的股權變更明細公開的那天看到八卦帖的,帖子里充滿了種種對蒙細月這種「徐娘半老」還不甘寂寞的插足者的譴責。劉助理頗為汗顏問:「要不要找幾個人上去轉移一下話題?」
「我早說過,如果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你告訴我,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你不斷地騙我,騙我你喜歡二哥,騙我你可能重病纏身,最後說你不愛我只是感動。我怎麼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一天,你今天說的這些話也是騙我?」
「除了我自己,誰也沒辦法替我感受,我到底過得開不開心。」
「你費盡心機不就是要這樣一個結果嗎?」蘇三神色決然,「哪有那麼多理由和借口呢?其實根本是你膽小、你受過傷害,所以千方百計要證明我和別的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永遠沒有錯,對不對?別的事你很敢闖,可在感情上你就是個膽小鬼。你不敢,你沒有辦法證明我和馮曇一樣,就乾脆推開我,這樣你就永遠不會被拋棄。反正你也沒愛過我,你只是被我感動,現在我幡然悔悟,我懸崖勒馬,你達到目的,何必再來糾纏我?」
「他來找過我,我說不知道,讓他去找你。」
電話是周粵年打來的,他把蒙細月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求她一定要找回蘇三。他不知道他這個電話對蒙細月而言,也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沒有娘家人在這裏,馮曇聽說她生產,特意打來電話問候。他本想過來看她的,又怕郗家人心裏不痛快,讓蒙細月以後難做人,所以沒有過來。
蘇三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你元氣恢復得也太快了!」
「溫室效應,全球變暖,北極圈裡的無冰期一年一年延長,冬季冰封期一年一年縮短。也許很多年後,這裏不再適合海豹生存,也沒有北極熊出沒,這裡會變得和我們生活的每一座城市一樣,更加適合人類居住。」
「啊?」
Onlyonce。
「嗯。」
如果再多來一回,她一定控制不住,再度丟盔棄甲,屈服在和他在一起的誘惑下。
最難纏的客戶也末曾讓蒙細月這樣無計可施過。
有人順著照片里房間的格局,認出這是蘇珊城市花園的房型,該小區由蘇珊地產開發,而房產登記在蒙細月名下——根據蒙細月購房時間,網友斷定此時蒙細月與蘇三已確立關係。
蒙細月想著原來她給過蘇三那麼多臉色,如今他是無論如何也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只好依著他的脾氣道:「前面那些都是幌子,其實是我想來找你。」
「蘇三,你不要這麼咄咄逼人!」
然而她卻告訴他,所有的一切,不過源於感動。
「你們家的事,再和我無關。」蒙細月下意識護住小腹,「我以後的事,也和你們家沒有關係。請你轉告伯母,我拒絕她的提議,並且不會再和她達成任何契約。」
同樣的目的,換個說法,效果頓時不同,回到家裡他又神神叨叨的。到最後蘇婉容也看不過去,心想這也是小事,何必在這事上惹兒子不痛快,變安慰說:「咱們還是剖吧,也就一刀,又快又省事,也省得你擔心!」
蘇三是壓根不把這當回事的,他還挺有參与精神,據說以往曾有八卦帖提到他什麼朋友,他還會註冊小號去起鬨,唯恐天下不亂。這回他倒安分,唯一讓他不忿的是那幾天孫蕾蕾的粉絲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蒙細月潑污水,他邊看邊罵,卻又勸蒙細月:「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蒙細月白他一眼:「以為人都跟你這麼幼稚。」
「嗯。」
蒙細月笑笑,任他冷嘲熱諷。他嘰咕了兩句,意識到她這個策略,便不再理她,轉過頭去跟Zack說話。他說話又快又急,蒙細月聽不分明,老半天才明白大概,原來蘇三在這邊專門負責幫居民欺察地形和各處冰原融化情況,便於大家趁著夏季儲備食物。
「後來我才知道,」蒙細月笑道,「我心裏就是想保留這段鈴聲,想多留住一點能記住你的東西。」
「可這是我兒子,他不是一塊豬肉。」
「如果愛你對你來說是一種災難,我會把它永藏心底。」
她是什麼時候遇見蘇三的?好多年了吧,致命嗎?她倒未曾想過,她只覺得書房裡四處都縈繞著他的氣息、他的聲音。她記得他的眼神,在公司的陽台上,隔得那麼遠,當初未曾意會,如今回想起來,卻一絲一毫地,都深刻起來。
蒙細月瞥他一眼:「誰美貌?誰智慧。」
「你記得以前你給我錄的手機鈴聲嗎?」
回到Zack的住所,蒙細月愣愣地看蘇三動手收拾她的行李,毫無反抗,也無力反抗。蘇三用直升機送她到最近的民用機場,買好到溫哥華的機票:「往後的手續,你自己應該都會辦吧。」
童童有些失望,癟著一張小臉,又問:「他答應帶我去大學看櫻花的,他不會當小狗吧?」
蘇三臉色仍淡淡的:「阿粵也找過你?」
「站住!」
「現在,沒有機會了,你走,我送你走。」
他撐著下巴看著蒙細月的肚子,極自戀地感嘆:「這一定是美貌與智慧的結晶。」
而這次網友挖出來的照片都出自商業場合,蒙細月自然格外注重儀錶,不能出半分差錯。難得的是從蘇三手機里流出的照片,她和蘇三雖親昵卻並無不莊重的舉止,甚至可以說好得驚人了。
行政部的小秘來找孫蕾蕾去填兩張表格,孫蕾蕾臨走前,忽然扭捏著跑到蒙細月身邊,小聲而飛快地說:「Moon姐,謝謝你,也替我謝謝蘇三,我能挺過這一關最該感謝的就是你們倆。你們倆能在一起,都算是苦盡甘來,我真心為你們高興。」
他忽然伸手,撫住她的脖頸,傾身下來吻她:「這也是感動?」蒙細月極迅速地別過頭,快得像條件反射一般,好像這才是深入骨髓的那種反應。
郗至誠無非是要她後悔,要她知道自己錯失的,是那個一生一遇的人。
蒙細月心知這個問題回答不好,將來恐怕要讓他和孩子反目成仇,卻也不肯依著他的性子讓他得意忘形,反將他一軍:「你也好意思說,我冰天雪地里跟著你跑了十幾天,你理也不理,要是我沒懷孕,你是不是也不肯回來?」
但她想不到任何一條可以和他繼續下去的路。
回到家,童童伏在鋼琴蓋上,靜靜地聽Uncle Susan留給她的CD。
蘇三看見她便皺起眉:「你出來幹嗎?」
蒙細月和孫蕾蕾攜手接受記者各式狂拍,粉碎一切不和傳言。有記者綿里藏針地試探孫蕾蕾對蘇三和蒙細月走到一起的看法,她落落大方地祝福又給足蒙細月面子,贊她贊得滴水不漏——蒙細月忽而百感交集。孫蕾蕾終於明白,有些東西註定求而不得,不如放手把握尚能捉住的東西。
遇見你,對我是危險的,而在那個特定時候,遇見你,對我則成了致命。
「我媽答應你什麼?」
蘇三過日子的法則很簡單,就跟香港TVB劇里最常見的那句話一樣,「做人最緊要是開心」。
老公在外面養小三,老婆勾搭二世祖,天作之合!
蒙細月愣愣后嗤的一聲:「你以為我會信?」
手機咚咚咚地響起來,那是蘇三替她換的鈴聲,他自己錄的一段《小狗圓舞曲》。他走之後她很多次都覺得應該換掉,卻忍不住勸自己,若真能放下又何懼這一段鈴聲?
孫蕾蕾在她辦公室里閑晃大半天,也沒什麼正經事。蒙細月把一切該交代的、該提醒她注意的都叨叨過一遍,又叮囑她注意身體,也不見孫蕾蕾告辭。原來孫蕾蕾最煩她說教,仗著自己戲演得好,什麼告誡都聽不入耳,現在這樣真是和圖書難得。
這倒是很符合捧孫蕾蕾時她給公司宣傳人員下達的命令。須知再漂亮的明星,也難免被狗仔拍到幾張邋遢照。蒙細月自公司定下力捧孫蕾蕾的基調后,就嚴令孫蕾蕾所有公開的照片都須經過公司審查,不得有任何不符合公司定位或形象不太好的照片流出。這亦是孫蕾蕾常年在論壇里各種素顏照街拍照里人氣居高不下的原因,因為那些照片根本就是經過篩選後由工作人員放出去的。
郗至誠在蘇珊傳媒的辭職書正式生效的那天,到江城來舉行一個小型的內部交接儀式,工人從他挂名而未使用過的辦公室門上取下銘牌,釘到蒙細月的辦公室門上。簽完最後一份文件一切正式生效。午飯照例約在湘君樓,郗至誠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和我媽有過什麼約定?」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蒙細月覺得自己行將崩潰,連說一個「是」字的勇氣都沒有。
偏偏蘇三和蒙細月上論壇八卦版已不是第一次,蒙細月多少也是個娛樂圈幕後精英級別的,蘇三就更別說了,他那點家底早在去年就被人扒了個底朝天,五代以內出過的各界名人幾乎無一漏網,連當年那位送房始奶奶都被刨了出來。若說去年的那些新聞邊角料只能算作緋聞的話,那這回的照片算是真正坐實了蘇三和蒙細月的戀愛關係。

蘇三起身,找出一塊乾麵包扔給她。
在孫蕾蕾出山前亦有少量網友為蒙細月說話,並無實質論據,只說「看這女人面相很強勢」,或「氣質很好」,或「很自信,應該是很有能力的女強人吧」。
蒙細月白他一眼。蘇三這種人,說得好聽叫風趣活潑,說得不好聽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好像有種特殊功能,就是隨時隨地都準備和她來一段乾柴烈火。比如現在,口裡哀怨自己很受傷,手卻往不該放的地方亂放,被她踢開,馬上又黏過來,牛皮糖一般,沾上就別想甩掉。

蒙細月怔愣良久:「你……不知道嗎?」
原來蘇三也可以拋下她,真的會有這樣一天,哪怕她回頭來求他,他也不為所動。
這大概要比世界上所有不愛的理由都來得傷人。
癱坐在蘇三常坐的座位,在那方沙發上製造一點輕微的凹陷,這樣顯得——他沒有走很久,只是剛剛離開,也許還在門外跟她賭氣,她稍稍給他一個好臉色,他立馬又飛奔而來。
甚至故意把蘇三的床用雪水弄濕,逼他和蒙細月同住一屋,他仍能一進屋就和衣倒下,側過身去,徹底斷絕蒙細月剛生出來的一絲|誘惑他的念頭。
和時下流行的日韓美男不同,蘇三的五官都長得極正,不笑的時候,眉眼之間顯出一股清凜之氣。她總忍不住去撫他在晨光下的眉眼。他睜開眼來便是笑容:「不要偷摸。」
這一回他又發揮風度幫蒙細月提行李,一路手續都辦得妥妥帖帖,甚至——看她氣色不好,他還拉著她的手一路送進來。蒙細月跟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腦子裡混混沌沌的。蘇三鬆開她的手,準備把行李遞給她時,她忽然用力攥住他,問:「我聽你二哥說,過年的時候,你說服過你爸媽?」
蒙細月素來做事周到,即便是到這人跡罕至的冰原來尋蘇三,功課亦做得足。蘇三原來購置飛機、上保險、考通行證,一應事務都要過她的手,所以她很快就查到蘇三最後留下的那架飛機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向空管局申報行程。再找考察隊帶她入哈德遜灣,已是欣欣向榮的六月。
「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是一個可以讓你依靠和依賴的男人、愛人。」
《降D大調圓舞曲》作品64號,第一首——《小狗圓舞曲》。
「很抱歉讓你失望。」
蘇三仍笑嘻嘻的,偏頭望著她說:「蒙細月,原來你也有幽默感的呀!」
蘇三的咕噥低咒猶在耳旁:「這些變態的音樂家們就沒有一個感情美滿的嗎?」
「我的孩子?」蘇三瞥向蒙細月的小腹,哂笑道:「準備工作不充分,你怎麼不提前給自己綁個枕頭?你對我那麼不放心,連保險套都要自己準備,生怕我趁你不注意在上面戳針孔禮!保護措施這麼周密,現在你跑來跟我說你懷孕了?」
她懷胎十月養大他,二十多年來,他但有所求,無不滿足,到頭來別的女人勾勾手指頭,他就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了。
二老對他這樣的表現倒也不意外,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父親輕輕咳嗽一聲,無聲地看向蘇婉容。
「哦?」
蒙細月又站住。
這個「都」字,又從何說起?
這一場人生如戲,孫蕾蕾是天生的影后。
郗志誠來看望過蒙細月一次,聽說蘇三每天這麼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最後實在忍不住,摸著下吧問母親:「你說等他媳婦生的那天,是不是得先給他打針鎮定劑?」
「是。」
郗至誠愣了一愣,失笑道:「這麼說來,老三還挺了解你的嘛。」
最終還是蒙細月這一鎚子江山落定。
花火花開,緣滅緣起,未想過這般結果。
蒙細月也凝視著他,認識他的時候,他不過十七八的青澀少年。
「你們何曾考慮到我?你們一味要我考慮你們的苦心,你們事事愛我,一切事情都以你們的標準來要求我,這何嘗不是用變相的手段實行佔有的真諦?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可以為我付出一切,那你們為什麼不看看你們愛的結果?大哥為什麼會離婚?為什麼寧可守在貧困山區研究瀕危螢火蟲,也不要出來做郗家的長子嫡孫?你們再看看二哥,這七八年來,他有沒有過過一天真正順心遂意的日子?」
口水戰落幕前演變為對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新時代女性的謳歌,甚至有網友感嘆是蘇三高攀蒙細月,郗家有此兒媳在手勝於億萬現金,還有人調笑說「每個敗家子的背後都有一個兢兢業業賺錢的母老虎」。
蘇三轉過臉來,極平靜地道:「我們分手了,不是嗎?」
「我推你進來,」蘇三氣得跳腳,「你不會耍賴嗎?你不會撒嬌嗎?你在我面前不一直挺橫的嗎?上帝把你生成女人到底為了幹什麼,玩我嗎?」
蘇三聳聳肩,大約是太過熟悉,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父母會平白無故的妥協。
「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蘇三,我——」
「你準備怎麼辦,把孩子打掉?」
她如此再三地搭話,問他這季節冰原上有什麼活動,又問他今天出去勘察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絮叨半天都似在唱獨角戲。許久后蘇三忽地抬起頭來「打鳥。」
「是沒作,還是壓根就不想作?」
父母要抱孫子,蘇三要蒙細月,蒙細月最貪心,什麼都要。
蒙細月很少聽郗至誠罵人,尤其是這樣赤|裸裸的粗口,怎麼聽怎麼覺著好笑。郗至誠又長嘆口氣:「周粵年找三兒借錢的時候,一分錢能抵押的東西都沒有,就找律師做了份文件,兌公司兩成的股份給他。」郗至誠抬首望天,「現在周粵年屁股後頭跟著一排投行要給他操作上市,結果,嘿嘿,找不到三兒的人,開不了股東大會,周粵年氣得跳腳。老子這十年天天累得跟孫子似的,還沒三兒這一把掙得多,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傻人有傻福?」
蒙細月也笑笑:「你既然跟我回來,以後就得服我的管,乖乖聽我的話,在你爸媽面前我可以讓著你,回到我這裏,我就是一家之主!」
他只是,需要她再多給他一點信心。
——王爾德《自深深處》
孫蕾蕾如今很聽話,公開場合做足功夫同景韶華秀恩愛,不吵也不鬧,蒙細月怎麼說她怎麼聽。她的演藝事業還長得很,沒有第二個人能比蒙細月捧她到更高的位置。蒙細月成全她的事業,她也反過來成全蒙細月的事業。
蘇三抬首瞥她一眼,又低下頭整理「漁網」。蒙細月厚著臉皮又湊過來:「這邊好像沒有小魚啊。」
很識相地幫蒙細月安排住宿,然後帶考察隊的隊員去鎮上聚餐,獨留蘇三和蒙細月在家裡。蘇三也不搭理她,自顧自地從房裡取出漁網一樣的東西,四處摸索著也不知在做什麼。蒙細月只好搭話問:「你要打魚嗎?」
蘇婉容便看蒙細月千般不入眼,到底心疼兒子,心裏急得跟有螞蟻在撓一樣,可別這孩子沒生下來,兒子先魔症了!
蒙細月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應該是小孫子嗎?」
也許,時光倒流,她依然會如此選擇。
蒙細月有一種把整盆水煮魚都潑到郗至誠臉上的衝動——跟郗至誠做事這麼多年,蒙細月深深領教了一個時刻讓你想捏死又不得不忍耐的老闆究竟能變態到什麼地步。
蘇三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打包離開哈德遜灣,不敢坐公共交通,怕遇到意外影響蒙細月,更不敢坐飛機,只敢緩緩開車縱穿加拿大,蒙細月憋在車裡不耐煩,一定要下來走兩步,她也不是沒經驗,知道孕婦也要適量運動。蘇三卻嚇得跟什麼似的,常常蒙細月在面前甩開大步走,她在後面顛顛叫:「小心,小心,小心」
像有一把極鈍極鈍的小刀,緩緩地剖開心臟,一分一毫地,凌遲。
「我,」蒙細月緊張地問,「我是想問,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前幾天我沒敢說,因為我不想你以為我是因為懷孕了所以才來找你……」
「啊?」
「他臨走之前賣掉那幾架飛機,那批古董也委託給拍賣行,所有的錢都借給周粵年,然後警告我們不許為難你。」
「現在已經是豆腐渣了!」
「不是,那時候我騙你——」
「那現在不正好如你所願嗎?你又何必遊說我去找蘇三回來呢?」
郗家父母心中不是沒有芥蒂的。無論蘇三怎樣解釋,蘇婉容認定蒙細月出爾反爾,借孕逼婚。然而看在頭一胎男孫的份上,他們總會對蒙細月多兩分青眼。
「你爸爸病得很厲害,想你回去看看他。」
蘇三很乾脆地把她晾在冰原上。將近半個月,他每天很規律地出門勘察各處地形,每周一次回城市採購物資回來,運給鎮上的商店,有時跟Zack坐雪橇出門,找鳥類出沒的地方打鳥,囤積冬天的食物。
原來他決絕到這地步,連孩子都不要。
「我就是想讓你好好反省反省。」
「我想知道。」
蒙細月閉著眼不說話,長久的沉默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他維持著那種很奇怪的姿勢,忽然輕聲問:「你說沒想過以後,是沒想過和我,還是沒想過?」
「我沒有想到,最後讓我失望的人是你。」蘇三微微抬首,盯著安檢口的穿梭人流,「其實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作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個男人來愛過。」
他怕蒙細月不懂,專門打開電腦放周粵年公司專門做的性能演示視頻給她看。只要把兩台手機放在一起,在第一部手機上點中文件,朝第二部手機的方向一劃,就可以迅速將該文件拷貝到第二部手機上。那功能雖簡單,但特效做得極炫,若是尋常時候看,蒙細月只怕立刻就心動要換手機,可現在——真讓人抓狂。
蒙細月原以為她到底傷了蘇三的心,蘇婉容即便拒絕履約,也不能算她錯,沒想到蘇婉容倒大度得很,真的讓蘇珊傳媒脫離父公司,成為獨立個體——這是當初她向蘇婉容提出的條件。她要成為蘇珊傳媒堂堂正正的老闆,而不僅僅是一名職業經理人。這要求看起來有些過分,然而只有提這樣過分的要求,蘇婉容才會真正相信,她的目標不是蘇三。
蘇三一愣,看穿她想什麼似的,冷冷笑道:「Susan&Moon,你沒什麼好得意的,以前刷上去的,我懶得改而已。」
「感動?」
連她那種小鬼大的女兒童童。人前一口一個「Uncle Susan」,叫的甜蜜蜜膩死人,一轉頭就拎著雞毛撣子朝他吃喝:「不管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我都是NUMBER ONE!」
蒙細月眉間已十分不耐煩:「那你還說過允許我拿你做填補空的替代品呢!」
「咳咳,」郗至誠善意提醒道,「有事說事,不要牽連無辜。」
蒙細月身子一晃,緊緊握住車門,用盡所有力氣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然而郗至誠似笑非笑的臉龐,依然從車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來。
他們都求仁得仁。
郗至誠一臉高深莫測,道:「他臨走前,跟我媽提的條件也是這個。」
蘇三自知闖出禍來,出奇地乖巧,每天在蒙細月面前做小媳婦狀,倒叫蒙細月不好怪他什麼。但蒙細月又想到一個疑點:「你拍照用的是第一批測試機,那天丟的是第二批測試機,為什麼裏面還有我們的照片?」
蒙細月啞口無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蘇三,最後一次,我只要這一次機會。」
「哦,謝謝。」她聲音低啞,不知該多說什麼,她更有些害怕,怕他再像以前那樣,受過傷又自行痊癒,還要事事替她打點周到,最後還溫言蜜語來哄她。
翌日媒體立刻就變了腔調,一色的標題都是「孫蕾蕾暗駁流言力挺蒙細月」,稍有門路的記者則試圖聯繫孫蕾蕾,自然無功而返。最後有人刨出早前《文化新經緯》周刊上對蒙細月的專訪,主編極有分量,能上他的專訪的不是政商巨擎就是文藝名流,蒙細月登上封面的原因是當時證監會剛剛通過蘇珊傳媒的JPO申請。那篇專訪對蒙細月的定位是商界鐵娘子,著重於蘇珊傳媒整合過程中的重大關卡,這些事之前也有蘇珊傳媒的員工提過,但此時由他人口中引出,可信度登時直線上升。
初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溫融融地灑落進來,蒙細月恍然生出一種錯覺,彷彿枕邊還有另一個人的溫度——蘇三往常也醒得早,卻慣例要抱著她再賴上一賴。蒙細月低頭一瞥,腰間不再有堅韌的臂膀纏繞,耳畔再無他均勻綿長的呼吸。
郗至誠頗玩味地望著她,慢吞吞笑道:「我以為你知道,所以特地來找你的。」
蒙細月眼見蘇三在卧房裡來來回回地轉,轉的眼花繚亂,忍不住喝他:「沒事轉悠什麼呢?轉得人頭暈!」蘇三聽到個暈字,立刻束手坐到床邊,很緊張的模樣。蒙細月又白他一眼,「我自己生,又不是沒生過!」
周粵年說的沒錯,他見到蒙細月,就跟狗兒見到骨頭,怎麼也忍不住搖頭擺尾。
她想,我不能傷心,傷心對胎兒不好。
蒙細月忽而忍不住眼淚,抱著蘇三一個勁地哭起來。
「那現在呢?」蒙細月恃孕而嬌:「還是這塊肉比我有面子,對吧?」
「Moon姐,你夠啦,少得寸進尺!」
「你怎麼做到的?」蒙細月想,也許他父母在那時也不過是騙他,反正他們早和她立約在先。
她知道這話很殘忍,等於告訴他,原來我喜歡你有錢有勢,現在你有錢有勢我都忍受不了了。
蒙細月強擠出一絲笑容:「你該不會以為我把他藏起來了吧?」
「你現在就去美國,把孩子生在那裡,然後他就會成為有競選總統資格的自然出生美國公民,有你這樣的精英母親,他將來的成就一定超越奧巴馬!」
「然後你們可以把用在大哥和二哥身上的那些手段一一試一遍。如果蒙細月要房子你們就給房子,要車子你們就給車子;花錢不行,那就從她父母身上下手,父母不行還有女兒,總之她要敢和你們對抗,就毀掉這些人的前途。哦,我還忘了,她有三親戚五同鄉在北京,一個遠方姑侄大學快畢業,一個表姨甥準備出國,學校專業我這裏都有,你們一個電話,他們馬上玩兒完;如果最不幸她真的愛我,那就更容易,你們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她為我的將來考慮自己退出。」
「你裝睡!」
蘇婉容微微一笑,還未開口已被蘇三截住:「你不用開口,我來說。」
「是啊,你能耐,之前一副小媳婦樣,裝不到三分鐘就翻臉,你這也好意思叫求我回頭?」沒過三分鐘他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懷孕了還往這兒跑!你就這樣虐待我兒子?」
蘇三抿住嘴,很不自然地笑笑:「阿粵說手機里什麼都沒有的話,容易讓人懷疑。」
蒙細月狐疑地瞪住蘇三,眉毛微微上挑:「有什麼不對嗎?還是……你好像比較喜歡藝術類,不過藝術類太費錢又不容易出頭,還是醫生律師比較穩妥……」
「你這個女人不這麼想才怪!你連我都能賣,還有什麼不能賣?」
「嗯。」
「我是不希望你們在一起,」郗至誠滿不在乎地笑道,「憑什麼他能比我幸福?」
蒙細月反問:「你後來怎麼知道的?」
蘇三笑容陡然僵住,半晌后他側過頭來,臉色煞白:「你怎麼知道的?」
蘇三說,我恨不得一口氣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這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後悔了,離開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像我這樣愛你,你就永遠都不會忘記我。
郗至誠清清嗓子,乾咳兩聲:「我爸病危,希望你把三兒找回來,不要錯過臨終前最後一面。」
蘇三輕嘆一聲:「對不起,讓你為難這麼久。」
蘇三還問過周蘇年,如果女人不願意和你公開出現,甚至不願意在最小範圍內公開和你的關係,是因為什麼?
嬰兒房裡孩子在哭,兩老在笑,門裡的夫妻要調情。
蒙細月懷念和蘇三在一起的日子,他總像有一股永遠花不完的力氣,拚命喚起她垂垂枯萎的熱情;他對生活里的一切都有無窮的熱情,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每一朵花、每一滴水、每一片雲,都是格外不同的。
蘇三忍無可忍,完全無力地揮揮手:「你走吧,你走,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
有一回他也問蒙細月:「我媽來找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怕我不相信你??」
一家人都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無謂生那麼多分歧,只有蘇三心裏跟亂麻一樣,連帶這覺得身邊的人都很不淡定,他每天早起后照例求神問卜一番,然後很從容的勸慰母親:「放輕鬆,放輕鬆,不就是生個孩子嘛,有什麼必要慌成這樣?又不是沒生過……」
蘇三便伸手揪她面頰:「來,笑一個。」
產房外里三圈外三圈,護士小姐剛一出房便被團團圍住,蘇三也衝上去,很緊張地問:「兒子還是女兒?」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做成既定事實,逼我公開和你的關係?」
有時會和她聊天,聊以前在飛行學校時的趣事,說蘇三很是肯下功夫,從滑翔機學起,每一關基礎都打得札實,甚至還到空軍訓練基地受過訓……Zack還說蘇三在美國時也頗受女孩子歡迎。有時他們去酒吧喝酒,什麼樣的人他都能談得來,為人開朗又陽光,引得許多女孩心動。Zack說到此處略頓一頓,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蘇三那時的表現,老半天後他終於想到一個詞:BLUEBLOOD。
蒙細月急匆匆穿過客廳衝進浴室,連蘇三最後這句話都未聽全,等她整理好一切再出來時,只余沙發坐墊上輕輕的凹陷——那是蘇三坐過的痕迹。
「你要多久作準備呢?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或者,乾脆和孫蕾蕾的息影聲明一樣indefinite duration(無限定期限),可長可短,說三五個月也成,說三五十年也行?」
蘇三面癱地哼哼:「你翻來覆去把我玩得死去活來,還不許我生氣?」
「我沒這麼想。」
也許愛情是無用的。
蘇三愣愣,頗不情願地道:「你美貌,你智慧。」
翌日,蒙細月起得晚。蘇三坐在客廳沙發上,形容頹喪。她遠遠立在卧室門口,看著蘇三蕭索的側臉,她喉嚨乾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蒙細月慢慢轉過身來:「你不要我也會生下來,這也是我的孩子。」
「事實是我也不信。」郗至誠攤攤手,「我照我媽的吩咐轉達給你而已,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任務完成了。」
「蒙細月,你他媽給我站住!你這個女人,撒兩聲嬌會死啊,多哄我兩分鐘會掉塊肉啊?」
更有異想天開者猜測童童是蘇三的私生女!否則這種游遍芳叢的二世祖,怎肯如此低聲下氣地伺候別人的女兒?
蒙細月被他說穿心思,仍毫不臉紅地笑:「是。」
「那你來幹嗎?」
往後幾個月蘇三每天都這麼跟著她,開口閉口就是「這是我兒子,他不是三斤豬肉!」五個月時變成四斤豬肉,七個月時變成六斤豬肉……他們住在密西西比州,蘇三原來在這裏接受飛行訓練,郗至誠給他們買過一塊地。
蒙細月只是無法否認,她為他心悸過,為他心動過,為他動搖過,為他猶豫過。她無法否認,那是她一生一世、一朝一會的人。
「原來天天口裡說的好聽哦,什麼苦也不讓我吃,結果呢?我哪有你這麼皮糙肉厚?最後一聽說我懷孕,馬上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看著蒙細月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神色平靜:「我曾經想在這短暫的人生里,和你一起尋找所有的美景。」
即便曾經絕望,只要一見到她,又忍不住燃起希望。
蒙細月太了解郗至誠,她知道郝至誠是什麼意思。
「喲,你還知道有困難時期?」
蒙細月愣了愣,緊抿起嘴,艱難地轉身——轉過身,以後的路,就都該她一個人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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