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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起雙眼你會挂念誰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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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北極光請將我遺忘

第五章 北極光請將我遺忘

「我明白。」
「還好,現在基本也都上軌道了。」
蒙細月沒有為一條毫無希望的路途做困獸之鬥的習慣。
蘇三長嘆口氣,假模假樣道:「你沒聽他唱的歌嗎?你看那匹可憐的老馬它伴我走遍天涯,可恨那地主將它搶了去,今後——苦難伴隨著它……」
蘇三說,我恨不得一口氣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這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後悔了,離開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像我這樣愛你,你就永遠都不會怎記我。
飛機劇烈地抖動,才把蒙細月從震驚中喚醒。她仔細往下一看,方知飛機已接觸到地面,正沿著長長的跑道滑行。
蘇三笑嘻嘻地說:「幹嗎?沒幹嗎,等陛下來翻牌子呢!快點,快點,時間到了小太監還要催的!」
蒙細月心裏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忽然想,既然蘇婉容賭的是蘇三終有一天會移情別戀,她為什麼就不能賭一次蘇三的矢志不渝?
蘇三飯剛吃完就被周粵年一個電話叫走了,蒙細月也沒說什麼。他倒先忙不迭地保證潔身自好,一不喝酒,二不找陪唱。十點多他回來的時候,蒙細月已安頓童童睡下,難得清閑,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等他。
第二名熱心網友順手Google了一下蘇三的生平,把他和蘇珊傳媒搭上線;
飛機從江城起飛,經停浦東,轉東京,再進入加拿大境內,飛經溫尼伯湖。
蘇三臉上笑容僵住,愣愣地望著她,不敢相信似的,眸光里染上幾分兇狠顏色:「蒙細月,你什麼意思?!」
「革命歌曲?」蒙細月努力回想,不是喀秋莎,不是白樺林,不是紅莓花兒開……很快蘇三也跟著哼起來:「你看那匹可鈴的老馬,它伴我走遍天涯……」
「是啊,怎麼了?」
蒙細月半信半疑:「你編的?」
蒙細月寬慰蘇婉容兩句。蘇婉容忽然笑道:「聽說你把童童接到身邊來了?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以後更有得忙。」
蘇婉容站起身來,親昵地挽起蘇三的胳膊,又探頭朝蒙細月笑笑,對她伸出手來:「阿Moon晚上一起吃飯吧。」
大部分時候飛機是自動狀態,蘇三還常給她講兩句笑話。從飛機上往下看儘是皚皚荒原、蜿蜒河谷、茫茫積雪,往複循壞。
「是這樣就好啦!」蘇三長嘆道,「問題是現在已經找到下落了!」
一整晚蘇三都表現得格外孝順,到最後蘇婉容忍不住笑道:「老三今天這麼聽話,真叫我誠惶誠恐。」
這句話說得妥帖,看不出蘇婉容到底知道了些什麼,她和和氣氣地對孫蕾蕾笑笑,又問蒙細月:「老三最近還好吧?」
怎可能不想呢?只是她已不年輕,沒有勇氣再像蘇三這般,赤|裸裸地表達一切慾望。她別過頭低聲道:「童童很想你,晚上回家吃飯?」
「你第一第二第三都說得對,」蘇三輕聲道,「第四條不對,阿粵沒有想過向我開口,是我主動要幫他的,我還跟他提過找二哥幫忙,他不肯。我知道很多人是照你說的這麼乾的,找銀行貸三五億,往後銀行就得不斷地貸款給他,怕之前貸的都回不來。阿粵不是這樣的人,我給他做擔保的不動產全部都是我名下的物業……」蒙細月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蘇三——她當然相信周粵年沒有主動找蘇三,但凡在這名利場里滾上半年,任誰都學會看碟下菜,對蘇三這種人,你只要談談夢想照進現實,他就會感動得熱淚盈眶,不惜砸鍋賣鐵把錢往你懷裡塞!
回小鎮的路上,城鎮的燈光依稀可辨,夜空里的極光從天頂的銀灰,到薄綠赤紅漸變的光帶,仍若隱若現。等進入小鎮時,燈火愈盛一排熱鬧景象,玄妙極光也在燈火映襯下變得黯淡。蒙細月終於緩過神來好好呼吸。蘇三貼住她耳邊問:「回魂了沒?」
蘇三怔忡良久,眸中星光一瞬間灰敗下去。他雙唇微嚅,卻說不出話來,老半天後才問:「為什麼?」
「你誤會了,」蘇婉容話音里滲出幾分無奈,拉起她的手放到手心輕輕握住,「我沒有要你離開老三的意思。」
「嗯?」
蘇三皺皺眉,仍未多想,撈過遙控器,「咐」的一聲關掉電視,轉身攥住蒙細月,用力吻下來。他不滿意蒙細月如此不專心,明明這片子到現在還沒看到一個感人的地方,什麼絕疲死人老掉牙的橋段還在用,她居然還看得津津有味……他搜住她雙唇,力度有點霸道,像在抗議她這個工作狂。
蘇三伸手拽拽她脖頸間那根可以用粗壯來形容的項鏈:「我騙你有獎嗎?」
「你很想看一群女人為一個男人打得死去活來嗎?」
「看不起雪花啊?」
自然也就更見不得蘇三娶一個要貽笑大方的女人。
一句話險些把蘇三嚇得腳軟。
「老樣子,人到這歲數,想不服老都不行,之前還總誇自己身子骨結實呢!」蘇婉容無奈般搖搖頭。蒙細月拉開椅子請她坐下,孫蕾蕾借故遁走,劉助理忙著去斟茶,又設法聯繫蘇三通風報信。
蒙細月不解地問:「然後呢?沒這麼巧落到競爭對手手裡吧?國內正規的手機廠商總共才幾家。」
在城市裡從未見過的爛漫星河,就在這一瞬間以極狂猛的姿態撲面而來。
那手機在冰水裡泡過一回,居然真的沒事。蒙細月橫眉怒目,蘇三偏還來個九連拍,挑最親熱的做桌面。蒙細月欲哭無淚。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蒙細月卻聽得心驚內跳。
蒙細月在電光石火間明白了為什麼郗至誠當年會失敗,為什麼他能堅持許多年卻始終無法給霍思源一個名分。連郗至誠都未能完成的事,她壓根就沒對蘇三有過指望。她早料到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她聽見自己一貫冷靜克制的聲音此刻也微微顫抖:「伯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份測評報告里只有專業數據,而翻譯后流傳到國內網站的,卻打包附送了最初出現在論壇上得幾張手機運行圖片。
「秘密。」蘇三狡黠一笑,「你放心,這地方我以前一年去好幾回,不過都是跟朋友一起,這回要重新敲定線路——比如中途在哪幾個機場經停,哪裡比較危險,不同的地方遇到氣流怎麼辦,還有沿途有些國家可能有軍事禁區,這些資料經常變動,都要重新核算。」
蘇三枕起雙手,優哉游哉地笑:「放心,以後我去哪兒,你都跟著,跟著我,有肉吃!」他瞅著她笑,不多會兒又想起什麼,興緻勃勃地說:「他們這兒每年還有雪橇大賽,我跟你說啊,以後咱們生幾個兒子,就丟到這裏來練練,組個隊去參加雪橇大賽……」
其實送走母親后他心裏還是有疑惑的,再三追問蒙細月:「我媽真的沒跟你說什麼?」
卻沒想到……蒙細月心底無聲苦笑。蘇三的善向來只對親近的人,他那樣的出身、那樣的家庭、那樣的壞境,從小到大,不知見,多少女人投懷送抱。
「你跟你二哥說過沒有,你給他擔保找銀行貸款?你拿什麼給他做擔保?」
她氣得不知說什麼好。蘇三貼過身來,輕輕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吻噬:「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這不知道你們會擔心嘛!你平時不還老誇阿粵嗎?放心好了,再說——」他有點委屈,「在你眼裡我辦事就這麼不靠譜嗎?」
馮曇幾乎和蘇婉容同時知道蒙細月和蘇三的事,但家裡那位的嘮叨已讓他分身乏術,等他再來探望童童時已臨近年末。蘇三素來不待見馮曇,誰知這回馮曇說家裡父母挂念童童,想趁著元旦多請幾天假,送童童回西安老家住幾天。蘇三巴不得能和蒙細月二人世界,口上卻假惺惺地向童童表現得極為捨不得。在機場馮曇終於抽得機會,很隱晦地問蒙細月:「我最近在申請L1簽證想把童童的名字也申報上去,來問問你的意見。」
「你這麼明白事理,我也就放心了。」蘇婉容長舒一口氣,滿意而放心地攥著她的手,輕聲安慰道,「阿源要有你一半明白,老二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子?你放心,將來不管如何,郗家是不會虧待你的。」
那光芒時而像妖姬一樣舞動,時而如彩虹流瀉降落,向著極北的方向,火紅色的帷幕照亮整個星空。
孫蕾蕾長長的指甲摁住唇辮,似笑非笑:「我看他這回挺認真的。」
蒙細月摸摸他的頭寬慰道:「好啦好啦,珍愛生命遠,離藝術家。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一般女人用戒指就可以拴住了,你這種女強人比較麻煩,我專門打了個大的、重的。」
蘇三情緒依舊低落:「你覺得我比你小,不夠成熟?」
如果有一天他們分別,花兒會慢慢枯萎,那灌溉她的路人呢?
第三名熱心網友從舊新聞里挖掘出孫蕾蕾封后的幕後功臣、蘇珊傳媒的聯席總經理蒙細月。
蘇婉容這樣有恃無恐,也不過是仗著蘇三年輕,將來他總有一日會喜歡別的女子,別的年少如花的女子。
蘇三專註地彈奏,他的側臉、叮叮咚咚的琴音,都如那鋼琴的伸展弧線一樣完美。
漫天的銀河星瀑,絢爛極光,都在蘇三晶亮雙眸下黯然失色。
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斷裂聲,蒙細月還未意識到,蘇三已直起身來:「Zack,what's up?」
「因為她被將軍指定為大奧的總管,一旦成為大奧總管,將軍就不能再給她任何名分,不是妻,不是妾,只是管家。」
遠處有人在和蘇三打招呼,風呼呼地刮著,人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粗野熱情。蒙細月聽不太懂,只看到蘇三回頭朝他們笑,又轉過臉來,很堅持地望著她。
蒙細月心裏咯噔一下——原來在蘇三心裏她是永遠脫不掉勢利的人。她只是擔心他又上當而已。他素來心軟,看不得人為難,況且周粵年和他那樣的交情,她確不該攔他的,即便周粵年真的挖個坑讓他跳,他知道下面是陷阱,也還會照跳不誤的。
「原版的歌詞是趕馬車的小夥子心上人被搶走了。」蘇三撇撇嘴又翻翻白眼,「可是老一輩的翻譯家們很神奇地把娘改成了馬。」
蒙細月瞥蘇三一眼——這人耍起白痴來真是讓人連鄙視的慾望都沒有。
「比這個還糟糕!」蘇三扶額道,「那手機被人撿到,準備放到網上賣,又認不出是什麼型號,就拍了很多照片放到網上——結果被國外的科技網站發掘出來,現在正在競價呢!」
蒙細月對古典音樂雖談不上全然一無所知,但了解所限也就是那幾個熠熠生輝的名字。她不想掃蘇三的興,便笑著說:「那你再彈一次,我聽聽。」
航線一路向北,最後竟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景象,蒙細月吃了一驚:「我們該不會要去北極吧?」
一瞬之間,蒙細月什麼都明白了。
「嗯,這是第一批原型機,問題還挺多的,現正在公司內部測試呢。」
「那你為什麼都不跟你二哥商量一聲?」蒙細月頭痛不已,「我知道你義氣,不肯跟我說老實話,那我來分析,你只管點頭搖頭。第一,周粵年在銀行連這筆款項都貸不到,說明他跟光年大股東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幾近破裂的地步;第二,周粵年的未來岳父就是開商業銀行的,連他都不肯貸款給周粵年,要麼是太冒險,要麼是他和因家的關係出了問題;第三,沒有光年通信和因家支持的周粵年一文不值;第四,周粵年拖你下水,就是要拖整個郗家下水,m.hetubook.com.com他肯定不止差最後這一筆錢——你看著吧,往後還有的。」
蒙細月雙眼眯起來:「我怕你把我賣到火坑裡去。」
蒙細月聲音暗啞,仍維持著那一口氣力:「伯母但說無妨。」
幾家國外運營商前來聯繫,希望能夠和周粵年合作,在海外數國髮型獨家簽約機。
蒙細月輕描淡寫地撥開去:「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除了體能訓練,蘇三還埋在書房裡研究地圖,上面用英文密密麻麻地標著蒙細月看不懂的各種符號。蒙細月一向怕蘇三玩飛機,這回居然也沒有反對,內心深處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只是又有點奇怪蘇三的準備工作做得也太複雜了些:「你原來每次出航都要做這麼多功課嗎?」
然而肖邦也在離開喬治桑后,迅速燃盡自己的生命之火。
她覺得若再聽下去,她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來形容那種噬心腐骨的心情。
「做成毒藥你也得給我吃光!」
此起彼伏的極光,如躥動的火焰,流動,妖冶,懾人心魄。
蘇三摸摸下巴,哼哈兩聲:「沒事,阿粵說那邊開發有點阻滯。」他又補了兩個「沒事」,然後迅速轉開話題。蒙細月從他手裡搶過手機,反反覆複查看:「聽說周粵年的新公司在研發手機,就是你手上這款?」
到晚間蘇三自己熬不住,跟她全盤坦白:「阿粵那公司起步的時候,光前期收購競拍,就花了幾十億,這筆錢是光年通信出的。這隻是個開頭,整套產品研發下來,不管是採購硬體,還是軟體開發每天都要燒錢無數。阿粵又是求精求細的人,說第一仗不打漂亮,前面這些錢都算打水漂了。但是周期拖得太長,只見投入不見產出,光年的董事會不肯再投資也不許阿粵用光年的名號向銀行借貸——就卡在最後這一步了,你說我怎麼能不幫?」
蒙細月毫不反抗,第一固然因為她無力反抗,第二也因為,蘇三到底還年輕。
蒙細月好氣又好笑,身旁一群人鼓掌吹口哨叫好,聲音充沛十足,震得蒙細月耳朵發麻。她看蘇三的朋友們都在,只好點點頭哄他起來。蘇三一臉遮不住的喜色,很開心地衝著來的那群男女老少說著什麼,是機場的工作人員。他們帶蘇三做了簡單的登記手續后,就有另外約好的車來接蘇三。
蒙細月把玩手機良久,狐疑問道:「我聽說他們這種搞手機研發的,保密要求特別高,怎麼會把內測機器讓你到處帶?」
蒙細月震驚在自然界的無盡奇觀下,連呼吸都屏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貼在玻璃上睜大眼貪婪地接受這奇妙得不似人間的仙景。
蘇三笑得得意:「新時代的火坑比較緊缺我這種人才!」
回到住處后,蘇三還優哉游哉地給周粵年打電話報喜:「來自哈德遜灣的手機評測報告,兩小時前貴公司的Pluto One在零攝氏度海水中浸泡超過五分鐘,安然無恙,質量很過硬。」
事情到這裏,突然出現小小轉折,向著人們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
興緻高昂地唱起歌,蒙細月聽著音調很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麼一首歌。Zack唱了幾句后,蒙細月終於分辨出來那不是英語,像法語又像俄語,問蘇三,蘇三得意地笑道:「歷史悠久的革命歌曲嘛,你歷史沒學好!」
至不濟是遠走他鄉,蒙細月想,她所求無多,天下之大,總該有立足之地吧?憑她一雙手,到哪裡找不到一口飯吃?
蘇三放下心來。晚上蒙細月安頓童童睡下,發現蘇三老半天沒出現,找來找去,發現他早鑽進卧室里,整個人直挺挺的,把蠶絲被捲成個圓筒裹在身上。蒙細月莫名其妙,上前來拉他,揭開個口發現他居然光溜溜的,嚇了一大跳,問:「你幹嗎呢?」
「好!」蘇三忙不迭答道,又呀的一聲,「阿粵約我晚上——我先跟你吃飯,然後跟他談事情,談完就回來!」
「你分明就是有預謀的!」
後面的對論立刻就熱烈了,說蒙細月咬人的狗不叫的,說蒙細月靠潛規則上位的,替孫蕾蕾喊冤的,應有盡有,精彩紛呈。
她想找個地方,把這心肝脾肺里所承受的屈辱洗刷個乾乾淨淨,連這五臟六腑都已支離破碎,統統不要也罷。
然而,也僅僅到此為止。
「我過問你認為我貪你的錢,我不過問你又發脾氣,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是肖邦在和喬治桑戀情最熾時,為喬治桑那隻喜歡圍著自己打轉的小狗而作的。
那天周粵年還教訓他:「希拉里?蒙從來都不肯跟你公開露面吧?向來女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沒有不願意公告天下的。為什麼她不肯?因為沒有安全感,沒有保障,與其將來丟臉,不如索性先委屈自己——論這一點,你們希拉里?蒙比什麼孫蕾蕾那不知道聰明多少倍!」
「你看老二現在這樣子,」蘇婉容神色落寞,「常年不在家裡住,見到我和他爸都客客氣氣的。你別看他嘴裏不說,我知道他心裏恨我們呢,辛辛苦苦養兒一場,養來養去養成仇。」
「那你什麼意思?」
蒙細月哼一聲:「我管你給不給他擔保,別到時候周粵年跑來賴我,說我什麼都管著你。」
「我真沒騙你。」蘇三見她悶聲不吭,又送上門來解釋,「阿粵搶了他女朋友,所以他一怒之下就來這裏養狗了!」
他伏在她頸間深嗅,突然咕噥一句:「你都不想我。」
蘇婉容人如其名,笑容溫婉,也不說話,好像在等蒙細月的下文。
他望著她笑,老半天後低聲道:「還好,本來想回來和你一起過元宵節的,奶奶非要我陪她吃齋,絆到今天。」
蒙細月被他半拽入懷裡,目光卻緊緊盯在電視上,劇情簡單得很,沒有雞飛狗跳死去活來,和將軍有感情糾葛的女人滿打滿算只有兩個——聯姻的正妻篤子以及將軍的性啟蒙者同時亦是大奧總管的瀧山夫人。篤子青梅燈馬的戀人為帶篤子遠走高飛,火燒大奧,將軍獲救放后想起篤子尚在大奧,趕回去救她,卻在半途中轟然倒地。醫生診治出將軍罹患胃癌。篤子得知消息後來探將軍,二人執手相望淚眼……
搬到新家后,蒙細月逐步減少外食次數,早餐盡量都在家吃,一切以營養得當和簡便為首要標準。好在蘇三也不怎麼挑,隨和得讓蒙細月不敢相信——蒙細月是很清楚各式各樣人們的喜好的,比如公司那些動輒天王天後的名頭甩出去嚇人的,其實最容易管束,因為有利益制衡。蒙細月最頭痛的是蘇三、周蘇年這群公子哥兒,難伺候的地方倒不在於花錢,而在於平時幫他們挑女伴。
結果第二天也沒找到,把車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再回會所包廂里翻查,也不見蹤影。
「啊?」蘇三沒回過神來,又仔細盯著屏慕半晌,「真的假的?」
蒙細月伸手撫摸他的面頰,良久后笑道:「我給你正名,你還在乎這些嗎?」
「克拉拉?」
他把周粵年那邊家裡還有公司里各種盤根錯節的關係向蒙細月娓娓道來:「最後這筆錢也不止我一個人給他做擔保,他還有幾個朋友也出了大力氣。」
蘇婉容到江城的那天,孫蕾蕾恰好從杭州回來,給蒙細月捎回兩金上好的龍井。蒙細月讓劉助理把龍井分一盒下去,另外泡好兩杯,端到陽台上和孫蕾蕾敘話。孫蕾蕾經此一段,眼角眉梢不似原來那樣恣意,倒出落得幾分沉靜大方的氣質,雙腕上兩串鏤空牡丹花鑲鑽手鐲,晃的蒙細月眼睛疼。她笑得爽朗問,蒙細月:「準備怎麼辦呢?」
「沒有花。」
年末收尾工作格外繁重,蒙細月對下要給各部門的總結最後把關,對上要準備向董事會的例行報告。好在最近有蘇三坐鎮大後方,蒙細月的工作前所未有地順利——童童那邊蘇三大包大攬,幾乎可稱為全職奶爸,蘇三忙著照顧童童,能和周蘇年胡混惹禍的機會也少了;蒙細月全副精力放在公司,搶在年關前定下幾部來年的大製作,成就感前所未有的高。
家庭也好,事業也罷,于如今的郗至誠而言,都是旁人眼裡的至臻圓滿,他心中的落魄不堪。
「媽,你來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第一,他如果要結婚,你不能答應。」
這番話說中蘇三心坎里的疑惑,他何嘗不知道蒙細月心裏所比所懼?郗至誠當年也不是沒有抗爭過,怎樣決絕的手段也都使過,後來周粵年還跟蘇三說:「我一直琢磨著,令尊令堂都這麼慈眉善目的,怎麼就把你二哥調|教得這般有手段?後來我想通了,你二哥的手段,比起令尊令堂,那還差得遠呢!」
蘇三盯住她,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什麼,氣咻咻地問:「你為什不過問?你憑什麼不過問?」
他說得有模有樣,很一絲不苟的樣子,蒙細月終於肯信他不是不好好做事,而是討厭花工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她聳聳肩,心想他有這樣的資本,誰讓他投胎投得好呢?倒是自己越來越好奇。蘇三越認真,她反而越不切實際,滿腦子裡都想著那裡究竟是什麼奇妙的地方,能讓滿世界閑晃的蘇三都讚不絕口。
蒙細月明白蘇婉容的意思。
蒙細月的廚藝經過幾個月的錘鍊仍處於溫飽階段。挑了許久,敲定做蔥爆羊肉和香菇小油菜,外加毫無難度的清蒸大龍蝦。
或許在他心裏,但凡是女人,總會挖空心思縛住他,不為他的人,也為他的財。
送走馮曇后蒙細月直接回家,剛開門便聽到兒童房裡叮叮咚咚的鋼琴琴聲流瀉出來。她放輕腳步,慢慢踱過去。蘇三正沐浴在陽光里,忘情地彈奏。
他周遭擺設凌亂,即便蒙細月每天收拾一次,不出五分鐘童童仍有辦法把所有東西都翻過來,積木、玩偶和各式抱枕,小毯橫七豎八,他卻置若罔聞。
蘇三忽地就沒聲了,也沒見他的狼爪再過來,只聽他在身後喘粗氣,老半天後他猛地坐起身來:「你什麼意思?」
蒙細月踩在降落梯上,禁不住長吸一口氣,抬頭仰望夜空。許多年沒有見過的璀璨星河,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彷彿觸手可及。蒙細月忍不住伸出手,彷彿再高一點,就可以觸摸到那碧碧的星辰。
那天晚上蘇三和蒙細月鬧得很僵,一路冷戰到回江城。這一趟出去玩了七八天,回來就趕上春節。馮曇把童童送回來,蒙細月安排好回家的日程,不咸不淡地知會蘇三。她知道春節蘇三肯定沒空來磨她——郗家親戚里三層外三層的,絕對放不過蘇三。蒙細月回到自家也是一圈親戚,先聽說她離婚,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與其說安慰,倒不如說是指責和隱隱的幸災樂禍。
淺灰毛衣、靛藍年仔褲,明明如此隨意的穿著,卻在陽光的映襯下,讓蒙細月心旌一盪。
「移民——」蒙細月倒吸口冷氣,「到北極圈裡?」
蒙細月素來守時,聽他這麼一說,趕緊跳起來換衣服。蘇三準備的是連體的皮襖,從帽子到上衣、褲子都是連著的,拉鏈拉上去,只露出小半張臉。機艙里溫度高,蒙細月照著蘇三的教導拉開帽子透氣。蘇三也換上皮襖。蒙細月忍不住笑:「像奧特曼。」
聽起來太過美好的感情,到底還是傷感劇終,蘇三心底生出無端的恐慌,晴空萬里,驀然現出一絲陰霾。
他們倆都有系安全帶,固定在雪橇上,雪橇雖墜入冰海中,但前行的雪橇狗卻拖和*圖*書住雪撬,阻止雪橇進一步深陷。
蘇婉容眼神里的精光一掠而過,她望著蒙細月好久后才笑道:「你幫老二那麼多年,于情于理這事情都是我來求你的,你看在我們兩個半截入土的老人面子上,答應我兩件事吧。」
蘇三愣了愣,臉上旋即笑意綻放,抑制不住地擴散,嘴巴都合不攏。他不敢相信地望著蒙細月,那眼神急急切切,像在一聲接一聲地問她: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繁華盡處,最是凄涼。
赤紅的光帶驟然從天慕上傾瀉而下,鑲著紫色的邊,靈動飄速不可捉摸。
原來這樣愛人和被人愛著的感覺是如此的好。
蘇三神色變幻,一臉的彆扭,老半天後終於放下面子,黏過來摟住她:「我錯,我錯——我檢討我有罪,你沒過界,我送上送上門。」他俯下身來,一張笑臉陡然放大,「現在是我求著你過問還不成嗎?」
「你用不著這麼激我,你對我還有必要用以退為進這招嗎?」蘇三鼓著眼,頰上肌肉微微地跳,「只要你開口,我什麼沒聽你的?回去我立刻讓阿粵把全套的文件都送來給你過目不就完了?」
蒙細月仰頭去吻蘇三。片刻的愕然後,蘇三猛醒過來,熱烈地回吻。他的舌是靈活的,手也是,慰燙著她寸寸肌膚。她腦子裡一時清明一時混沌,幾乎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到後來她終於無法遏制地叫出聲來,一聲聲的喘息都像給他注入無盡的活力。她一時覺得自己在茫茫的海上漂著,一時又感受到身體被他充滿的那種踏實。初冬的天氣,屋裡有一點點冷,她卻覺得渾身都升騰著一股暖流,激蕩著四肢百骸。她摸到他身上骨膩膩的都是汗。劇烈的快|感,像一波接一波的浪頭,洶湧而來,無法抵抗,只能被淹沒所有的理智、情感、激|情和防備,到最後全化作聲聲喘息和激狂律動。她失控地咬住他肩頭,結實的肌肉夾雜著他身體里涌動的陽剛氣息旋渦一樣地流轉,將她全數吞沒。
「秘密。」
蘇三嘿嘿兩聲,外面恰好響起汽笛聲,通知大家篝火圍爐,蘇三趕緊拉著蒙細月過去,並妄國矇混過關。蒙細月又豈是如此容易糊弄的?她越想越不對勁。蘇三劃下一片鯨油,討好般地獻給她。她臉色一寒不肯再理他。
蒙細月抿緊唇,冷靜答道:「對於一個剛剛結束一婚姻,還有一個女兒的人來說,你讓她立即去考慮第二段婚姻,這是很不現實的,蘇三。」
「別啊,」蘇三啃著她小巧的耳垂,雙手也很自發自覺地游入她衣襟里,「打壞了我心疼的」。
「夏天打的鳥。」蘇三滿不在乎地大嚼特嚼,「回去多少錢也買不到。」
蘇三哈哈大笑:「當然不是。他六歲移民,到美國,人家前幾年還上過福布斯呢,不過你沒關注過他那個領城,不知道而已。」
大自然造化至此。
她徐徐嘆一口氣,連鬢間小心燙染的烏髮里掩蓋住的銀絲也一不留神伸出頭來:「我生了三個兒子,老大那樣,老二又這樣,剩下這老幺,我們實在賭不起,也輸不起。」
蘇三順手幫她洗好杯子放回杯盤,兩高一矮的三隻白釉杯,整整齊齊的像一家人。然後他躺在沙發上,很得意地欣賞家中各處經他的手改動過的傑作,身上依舊穿一件蒙細月見一次瞪一次的「牛郎衫」。
夜裡極光被燈光沖淡,繁星卻依舊如爆布般傾灑下來。蒙細月怔怔地看著星空,身後蘇三腦袋湊過來:「怎麼了?到這裏跟沒魂了似的。」
蒙細月不肯移開眼睛,戀戀不捨地透出些孩子氣:「再看一會兒嘛。」
「哎——算了,算了,」蒙細月叫住他,「又不急,明天再說吧。」
她找不到詞來形容這樣驚心動魄的美景,眼耳口鼻心彷彿都在那一瞬間功能障礙,實在無法描繪這奪魂攝心的曼妙。
蒙細月看他這模樣就恨得牙根痒痒,又無可奈何。蘇三住過來后的生活很出乎蒙細月的意料。她原來總笑蘇三是富貴閑人,實際上蘇三每天忙活的事情也不少。他生活散漫里尚有規律,原來每天都會晨跑,有空會練琴,每周打兩次網球,至少十二小時飛行時間,有時會去植物園拍攝花鳥蟲魚,再加上和周蘇年他們喝酒唱歌打牌,算下來一周也安排得滿滿當當。搬到蒙細月這裏之後,每天還要接送童童上下幼兒園,學習幼兒鋼琴教育課程,又或者逛街捎兩件情趣內衣回來,準備跑步進入共產主義——還真不比蒙細月輕鬆。
蘇三心裏一動——他想起小時候,五六歲的樣子吧,家裡大哥二哥出生時,父母還分居兩地,母親調回北京後生的他。也許因為這個,父親寵他寵得厲害,雖然後來父親老說「慈母多敗兒」。有一陣父親工作忙,常半夜才能回家,母親總是先安頓他睡下,再在客廳里等父親。有幾次他也要賴在客廳里,說和媽媽一起等爸爸下班——那時母親等父親回家的神色,竟與蒙細月如今的神情重疊起來。
「牛郎衫」是蒙細月的叫法。他出門倒穿得正兒八經,回來后便不願拘束,常把自己捯飭得花蝴蝶一般。花花的大褲衩,花花的大襯衫,還要解開上頭兩顆紐扣,露出大片麥色胸肌,朝著蒙細月春情蕩漾地笑。
網上對蒙細月的深度挖掘自然也牽連到馮曇身上——被BOSS的弟弟戴這麼大一項綠帽子,真叫人不得不掏一把同情之淚呀!
他雙手按在琴鍵上,不多時又迅速敲擊下去,快速而流暢的旋律傾瀉而出。然而不過幾秒鐘他又停下來,狠狠砸向琴鍵,極惱怒地低咒:「這些變態的音樂家就沒有一個感情美滿的嗎?」
……
「能長到什麼地步——又去什麼塔希提?」
古語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樣一份由專業網站做出的測評報告迅速在各大科技論壇流傳開來,最後居然帶來意外之喜。
蘇珊傳媒旗下藝人多,各色潛規則傍大款的例子蒙細月也見得多,也有些合作投資的老總在飯局時要女明星作陪。煤老闆的要求是最容易滿足的,臉蛋漂亮,身材正點,嘴巴夠甜即可;白手起家創業成功的新貴們便難上一層,總結起來是年紀越輕讀書越多要求越多;最難伺候的便是這等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世祖們,讀的書多見的世面廣,所見美女更如過江之鯽,要長相要身材要內涵要情調。心情好的時候你要陪他游車河品紅酒上靶場,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得陪他看星星講哲學,喝杯Latte你至少得學會十三種拉花,轉頭他又要跟你對論維特根斯坦……
蒙細月現在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愛駕著飛機滿世界亂跑了,漂亮,當真是漂亮!她恨恨地咕噥道:「你也太會享福了!」
該來的總會來,避無可避,躲無可躲,蒙細月心中驚駭,仍努力保持平靜淡淡笑道:「謝謝伯母。」
「Zack——」蘇三眼珠子一轉,指著Zack道,「阿粵他們那套手機系統,最早是Zack開發的,他把那套系統賣給阿粵,我這回過來,阿粵就讓我帶原型機過來給Zack看看。」
茫茫雪原,漫天星光。
「沒有戎指。」
他嘰里呱啦地解釋半天,把周粵年新公司的來龍去脈都給蒙細月解釋了一遍。蒙細月聽他說得都合情合理,心裏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到晚間她終於明白過來蘇三向來不是從商的料,對自己公司的事尚且不關心,怎會對周粵年的公司了解這麼多?她把蘇三所言重新理過一遍冷不丁問:「你有投資在裏面,還是借錢給周粵年了?」
「因為我以前……」蘇三有點委屈,「那我也趕不上阿粵和蘇年混蛋吧,至少我沒有抽我耳光潑我咖啡的前女友。」
許久后她恍悟過來,蘇婉容說的是「陪」字。
蒙細月過了好幾天才勉強習慣一個點Kiviak的味道,原來那居然真的是海鳥,是Zack夏天時捕來的,裹在海豹皮里腌制而成,真是又痛苦又奇妙的經歷。
如果可以,多希望時光永遠駐留在這一刻。
蘇三聲音惆悵而煩惱,像所有初陷愛河的人那樣患得患失。遇見的一切,都可以聯繫到今後的情路所指,星座上本周某兩星座不相匹配都能讓他們煩惱好幾天,更何況這樣鐵證鑿鑿的前鑒。
蘇三一聽便來了勁,喜滋滋道:「第二批比第一批又上了一個檔次,主要是軟體性能增強很多。你等等,我出去把機子拿過來給你看。」
寒涼刺骨的冰水毫無預兆地就這麼湧進來,蒙細月打了個冷戰,手忙亂地想要抓住什麼,卻被蘇三握住胳膊:「別亂動!」
這話蘇三也不是頭一回說了,原來他送她傳說中的努瓦克咖啡,嘗了一口醇香不散,隔日跟郗至誠工報工作時順嘴說了一句,結果郗至誠很幸災樂禍地笑:「知道這麼好的味道是怎麼出來的嗎?」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就給她轉了一封Email。蒙細月一看,差點沒當場把那咖啡吐出來。從那以後,看到蘇三她都忍不住要投以景仰的目光:一個人對於吃喝玩樂的追求,竟然可以達到這麼變態的地步!
蒙細月只覺滿天的雲朵都變作黑壓壓的烏雲沉下來,遮得她透不過氣,呼吸不得。久久之後她艱難開聲:「伯母想要我怎麼做呢?」
「就你想的那種意思。」
「舒曼的妻子。勃拉姆斯對她一見鍾情,一輩子遙望而不得。」
所謂愛屋及烏,莫過於此。
更何況,蘇三自幼便是父母的心肝肉掌中寶。
那如果,她陪蘇三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耗盡他所有的熱情,這樣即便將來有一天,他們註定仍要分離,他是否也再找不到第二個人,讓他重頭愛過?
「功能怎麼樣?聽說周粵年很下了些功夫,我也差不多要換手機,他們的產品如果好的話,不妨支持一下。」
蘇三一點也不喜歡那些惆悵滿懷的故事,他只喜歡抓住現實世界里一切可能的美滿。
第一名熱心網友翻出了當初蘇三的SR-22墜入南湖的新聞;
「幹嗎?」
若不是他真心中意的人,旁的鶯鶯燕燕,他也只冷眼待之。
蘇三原來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卻從未見蘇婉容布下這樣密密實實的網,纏得一絲縫隙不透。
蘇三揮揮手,驅散心頭那股陰鬱感覺,樂顛顛地跟著蒙細月到鄰近的菜市場買菜。
可蘇婉容還怕她不明白。
蘇三見她沒生氣,也沒像年前那樣撇清,頓時又眉開眼笑:「我就樂意讓你管著。」
彷彿流經時光的隧道,跌入另一個時空里。
「別鬧!我得好好學幾招,怎麼把別的女人打得頭破血流,滿足一下你這個自大狂。」
蒙細月轉身,蘇三笑著小跑過來,同時不露痕迹地擋在她面前,極戒備地盯著他的母親,口上的話卻溫和柔順:「媽,你也不叫我去接你!」
蘇三懷疑地眯眼覷她:「我口味很挑的,你確定?」
蒙細月長呼一口氣:「如果我想在這裏哭,眼淚會不會結冰?」
羊腿肉切大薄片,勾芡后加蔥塊豬油醬油鹽酒花淑拌勻,猛火爆炒,加麻油和醋起鍋。蘇三試了一塊,鹹淡倒也合適,咬一塊羊肉送到蒙細月嘴邊。蒙細月好笑,推了他一把。蘇三飯桌上老愛玩這些小動作,公開場合他倒也知道避忌,在家卻任性得多,公然在飯桌上偷襲她,且屢教不改。難得童童不在,蒙細月便由著他。那冬筍依著蘇三的做法果然鮮嫩無比,簡直把蒙細月的和_圖_書舌頭都要饞掉。再等小油菜炒好,飯和清蒸的大龍蝦也都能上桌了。
狂風在冰原上肆虐的聲音,伴隨著松樹林里動物的鳴叫,天幕上斑斕極光的飛舞……在蒙細月所有的人生現實和夢境里,從來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畫面。
蒙細月反問:「他哪次不認真呢?」
蘇三不以為意,很自然地跳到沙發上,摟著蒙細月開始咬耳朵:「你看今天難得童童不在,咱們怎麼也不能浪費這美滿冬宵吧?」
晚上回蒙細月那裡,照舊是蒙細月下廚,蘇三給童童講故事,然後三個人一起吃飯——蒙細月見蘇三言語間不再試探年前的那件事,稍稍放下心來。她覺得自己這樣也有點自私,可是……她又安慰自己,蘇三還年輕,如今男人三十不婚的比比皆是,那時,那時一他們能不能撐到那時候還不一定,也不算耽誤蘇三。
周粵年是什麼樣人,豈會連蘇三這點脾性都摸不清?看,這不就攛掇得蘇三連郗至誠都瞞得嚴嚴實實?
所以蒙細月實在很難相信,蘇三真能容忍家裡那台膠囊咖啡機煮出來的咖啡。她常在夜裡看文件,早上也免不了喝一杯咖啡提神,早年喝慣了速溶,這品位別說蘇三要鄙視,便是馮曇也瞧不上,花工夫教她磨豆子。偏偏蒙細月是一分鐘時間都恨不得掰兩半用的人,劉助理便拉她和公司職員團購咖啡機——聽說是德國本土產的,精工細作,觸手感覺細膩沉靜。蒙細月新鮮勁沒過,每每忍不住連咖啡膠囊也要把玩一番。蘇三見了便笑:「你真是勞碌命,有好東西也享受不上。」
「好。」
蒙細月深呼吸好幾次,拍下他的手轉過身去:「不,你說得對,那都是你名下的物業,怎麼處理是你的自由,我無權過問。」
「Please,」夜空的絢爛也掩蓋不住蘇三的晶亮雙眸,他臉上漾開笑意,擺出一個紳士的pose,很流暢地屈下左膝,「Your Majesty the Queen,will you marry me?」
那味道真非一般人可以忍受,光聞一下蒙細月都想吐。她癟著嘴,怎麼也不肯吃,Zack大笑起來,拍拍蘇三叫他不要胡鬧——原來蘇三自備有乾糧,況且現代化早改變了當地人的一些飲食習慣,許多麵包蔬菜都可以從城鎮的商店裡買到。蒙細月氣急,狠狠瞪蘇三一眼,吃著比江城美食難吃百倍的乾麵包,看蘇三很陶醉似的吃著那種用鳥做的據說叫Kiviak的東西,偶爾還佐以半片鯨油,吃著吃著忽然就齜牙咧嘴地撲向蒙細月,活脫脫野人模樣。
這回蒙細月明白了,公司里拍的那些辮子宮廷劇里,翻了牌子要臨幸的妃子,要剝得乾乾淨淨,用被子裹著,由太監扛到皇上寢宮裡。連臨幸的時間也是有限制的,時間太長就有太監在外頭提醒皇帝「時候到了。」蘇三諷刺她前些日子的嚴防死守,變相為自己爭取今後的合法生理權益。
蘇三急切地問:「說什麼了?」
蒙細月心裏不知為何突然生出瘋狂的念頭,希望這飛機無窮無盡地飛下去,永不降落永無盡頭。
蒙細月倚在門邊,午後的陽光、蘇三年輕勃發的側面、優美動人的旋律,彷彿構成世間最美好的流動畫面。
先前他替童童挑的那台三角鋼琴正迎著陽光,黑白相間的琴鍵在冬日暖陽下散放著淡淡的光暈。
蘇三笑嘻嘻地湊過來:「我不喜歡看一群女人為一個男人打得死去活來,我喜歡看你為我把別人打得死去活來。」
蘇婉容又問及童童的學習情況,一點一滴都拿捏得分毫不差,連童童前些日子拿朗誦比賽幼兒組冠軍的事都一清二楚。
「不,」蒙細月知道蘇三有的是辦法收買童童,「我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嗎?」
那部測試用原型機最終在周粵年的律師函發出去前流出,被人大卸八塊,拆機分解拍照分析,眼尖的手機愛好者先判定該手機採用的是數年前風行一時的手機操作系統PLUTO,而該公司後來被周粵年收購,從而確認手機確實是周粵年公司出產的。
也不知周粵年那邊說了些什麼,蘇三走到角落裡去跟他嘰咕半天,掛斷後憂心忡忡的。蒙細月好奇地問:「怎麼了?」
蘇三沿著她的手腕吻上來:「專心點,專心點,你也太打擊人了!」他吻上她肩頭,故意狠狠啃噬。蒙細月轉臉來,勉強笑笑,收緊雙臂擁住他,卻怎麼也提不起興緻配合他。蘇三瞅瞅電視,低咒一句:「這老妖婆是誰啊?」
她起身準備出去,還沒站起來,腰間被猛地一拽,重重落到床上,轉瞬之間蘇三已翻身上來:「你多哄我兩句會死啊!」
那雙漂亮的眼眸將蒙細月引入沉溺,再一抬眼,兩大一小的白釉馬克杯,正如一家三口般整齊地擺放在電視柜上。
原來蒙細月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徹底放棄蘇三,現在連這一條退路都被郗家斬斷。
歸根結底是,她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蘇三,一言一行,都必須經過蘇三的審批。
蒙細月輕輕應道,她救過頭,蘇珊傳媒的行政大樓建在江城最中心的地段,巨幅的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生生不息。
可惜蒙細月總覺得他做事不正經,那還是等八字另一撇畫下來時再讓她刮目相看吧。蘇三勉強抑制住要和蒙細月分享的衝動,蒙細月卻先提起頭來:「你不是說周粵年要給你第二批原型機玩的嗎?」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最後一顆跳躍的音符塵埃落定時,蘇三猛地一揚頭,閉目良久后終於從那優美旋律中跳脫出來,扭頭朝蒙細月笑道:「彈得不錯吧?」
蒙細月嚇得尖叫,蘇三忙不迭拍著她肩膀,安慰道:「沒事沒事,前幾天我嚇你的,現在冬天,冰塊厚著呢,你回頭看看!」蒙細月雙腳直哆,回頭一看,那裂縫不過半米寬,不過雪橇剛才恰好卡在那裡,她又不知深淺,才嚇得半死。蒙細月驚魂甫定,蘇三卻笑嘻嘻不當一回事,還掏出手機來拍照留念:「這可是阿粵他們還沒公開發售的手機的原型機,現在只有不到一百台,他跟我吹年說三防——防水防塵防刮擦看看是不是真的。」
漫天的銀河星瀑、絢爛極光,都在蘇三晶亮雙眸下黯然失色。
就像高高懸崖上獨自生長的花朵,有人曾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來灌溉她,滋潤她,她的盛放與凋零,都不再寂寞。
蘇三盯住她,良久后一字一句地道:「我的意思是,你到現在還可以保持冷靜,是因為你根本就對我一無所求!」
蘇三轉過頭來,眼神極銳利地朝蒙細月遞個眼色。蒙細月知道,他也是在怕,怕他母親對她做出什麼不可測的事情來。
只是此時此刻,她再也顧不得旁人的情緒。
很快拿出備用的繩索,加固雪橇后,調整角度指揮雪橇狗向前沖,終於把蘇三和蒙細月從裂縫裡拽了出來。
「沒見過世面,又不是這一會兒就沒了!」蘇三看看腕表,無奈道,「趕緊換上吧,我這時間已經晚了,有人等著接我們呢。」
當地人的食物類型很簡單,除了海里游的,就是天上飛的。
郗家父母,已無力再承擔幼子的怨恨。
或許是因為蘇婉容如此鄭重的攤牌,恰恰從側面印證了蘇三的那份心意。
蘇三還說,許多看起來很厚實的地方,其實底下是海水,掉下去,就再也上不來了喲!
無論蒙細月怎樣逼問,蘇三都不生一點口風。她猜測蘇三要帶她去哪裡度假,查查最近似乎也沒哪裡會有日食月食,猜不出蘇三究竟怎麼打算。原來蒙細月最討厭做這種一點底細也不知的事,這一回她卻像受到蠱惑一般,心想聽他一次又何妨?
蘇三定好日子就開始做體能訓練。為逼蒙細月跟他一起運動,他還特地跑到公司的健身房去鍛練。結果平時空蕩蕩的健身房那幾天突然爆滿。蒙細月總覺得員工們看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透著邪氣,等她想探究時,又都躲閃開了。
蒙細月轉過臉來,無奈地嘆口氣:「沒什麼意思,睡吧。」
他們心裏最良喜最純實的孩子,要配這世上最善解人意最溫柔大方的女子。
蘇三愣住,回過神來后哭笑不得,險些沒笑出聲來:「你怕老?」
可惜馬上她就回到人間的痛苦裏了,她看到平時一派優雅貴公子形象的蘇三,和當地人一般,拿著匕首,從存儲的獨角鯨上割下一片鯨油,生吃起來。
蘇婉容絮絮地暗示著將來對她的安排,她要工作,蘇珊傳媒一把手的位置,總是要留給她的;她若要安逸,天南海北,隨她心愿;連同童童的未來也一併安排好,郗家有能力讓她請最好的老師,念最好的學校,將來送她出國,北美也好,歐洲也好……總之,郗家的蘇三,值得父母為他付出任何代價。
蘇三怔愣良久,隨即撫額哀嘆道:「難怪阿粵說,一句話也不能跟你提,否則什麼都會被你順藤摸出來。」他頭一仰,語速極快地坦白,「阿粵說第一批出貨量有一百萬台,他儲備資金不足,所以我幫他做擔保找銀行貸款!」
她不知怎樣才能讓蘇三明白,是他喚醒了她,喚醒她身體里潛伏許多年的熱情和渴望。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匕首,輕輕地變換著角度在她傷口上一點一點剜下肉來。也許是痛至極處,竟近乎麻木,她仍能挺直脊背,從容微笑:「伯母你放心,童童的事情,我自會安排;蘇三那裡,我也有分寸。」
想到這裏蒙細月的目光忍不住又投向蘇三的嘴,她眼神里的嫌棄出賣了她的想法。蘇三嘴一咧,齜出一口白牙:「我戒很久了,牙都刷過幾百遍了!」
那是已遙遠到無法追尋的夢境,最單純的童年時光里,也曾幻想過在這樣的仙境里,冰光雪影,渾然一體。
「一口氣報上來好些宮廷劇,說是近期熱點,報得太多也不知砍掉哪幾個好。小劉給我推薦這個,讓我與時俱進一下,揣摩揣摩市場走向。」
口氣委屈得很,蒙細月好氣又好笑。她把他黏在身上的爪子甩到一邊:「少內麻。」
蒙細月激動得差點哭出來,這些年她也到過很多地方,南方的古城、梅里的雪山、東南亞的小島和海灘……那些地方都是很美很美的,然而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像這裏讓她忘卻一切,回到她自己早已封存的夢境里。
「中國古代宮廷差不多,年紀到了,家裡會派個有經臉的丫鬟來做性啟蒙。」
「你們不能拿回來嗎?」
這因禍得福的轉機讓蘇三稍稍放下心,很快,那份專業測評報告被翻譯成中文版,在國內各大論壇流傳開來。
蒙細月頓時又鬥志無限,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女王樣:「不幹嗎,準備采陽補陰吸光你的精氣!」
「你答應跟我結婚了!」
「怕什麼?」
劉助理給蒙細月的是日本富士電視台拍攝的《大奧明治篇》,日劇拍得緊湊,比蒙細月想象中好看許多,也沒有出現她所想象的一群女人為一個白痴男人斗得死去活來的情節。大奧是幕府將軍內眷的居住地,開場是政治聯姻,女主角篤子有青梅燈馬的戀人,卻被迫嫁給被世人稱為傻子的幕府將軍。後來以妖孽形象著稱的北村一輝,為了演那據說相貌奇醜的將軍,刻意在臉上畫了塊胎記,卻無法掩住幕府將軍的悲涼宿命。
說完他迅速扭過頭去,一副頭可斷血可流也絕不屈服的模樣。蒙細月眉頭www.hetubook.com.com蹙起:「你給他做擔保……周粵年還需要你做擔保?」
若蒙細月心裏給他正名,那旁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相干?
天邊的紅,像墜入水中的顏料般暈開,如絲帶一般在夜幕上舞動,紫色的光在躍動,綠色的光在隨風輕舞,讓人完全無法預料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會是怎樣的奇迹。
蒙細月笑笑,把蘇三從她身前拉開,挽住蘇婉容另一隻胳膊:「伯母說笑了,我已叫人訂好了位子。我記得江城有幾道名菜,正好是伯母的口味。」
她要賭蘇三的矢志不渝,心裏卻沒有把握,也許不知道哪一天郗家就改變主意了呢?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看不到明天。
蒙細月自幼功課一流,音樂素養卻實在有限,中學時考音樂課,也要同學幫忙標註簡譜方能混及格。蘇三這樣懇切地問,她心裏想既然聽著舒服,那應該是好的吧,點點頭,笑問:「什麼曲子?」
「有多嚴重啊三少爺,也許就是被當垃圾掃出去裝到垃圾車裡一起給燒了呢?」
蒙細月翻過他的手,細細吻他掌心:「別再干那些傻不愣登的事了。」
「極光太璀璨,我被沖昏頭了。」
蘇三抿著嘴不說話。
蒙細月憂懼交加之下,竟無法領會蘇婉容的意思,感覺就像自己圖心理安慰買張彩票,第二天路過卻被告知中了大獎一樣,實在難以接受。
「說了。」
「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蘇三撲哧一聲笑出來:「向你傳授一個家傳秘方——采陽補外陰雙修大法,一般人我不告訴她!」
蒙細月半信半疑。她知道蘇三于烹調算不得高手,但論吃卻是一等一的行家,姑且信他一回。
「他是俄羅斯裔猶太人,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當時俄羅斯國內對猶太人有非公開的就業歧視,所以他父母就帶他移民了。」
他聲音極低,透著股任性的邪氣,然而那雙晶亮的眸子卻深邃如海,透著不容拒絕的包容和堅定。
「那究竟為什麼?」蘇三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我知道你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理智的人,只不過平時在外面要管著人,所以總不苟言笑。我帶你過來,就是希望——希望有一個遠離別人的指指點點和各種議論的地方,你能……你能在我面前再多袒露一點本性。你看到極光的時候那麼開心,也一樣會笑會跳會尖叫,我以為我多多少少算成功了,可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我想趁熱打鐵,把事情一口氣都給辦了,但是你要知道,結婚對我來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對你來說卻是一種保障……」
「你怎麼有?」
「第二,我們郗家,絕不承認私生子。」
「沒辦法,老人家年紀大了,說什麼還不都得聽著?」蘇三擁住她,不自禁地從她額頭吻起,眼睛、鼻樑、唇角、耳垂……他總覺得蒙細月身上有一種魔力,讓他沾上便不想再放下。
雪橇狗此起彼伏的叫聲,雪橇跑過冰面時摩擦的沙沙聲,或者,還有遠處冰洋里浮浮沉沉的冰塊撞擊的嚓嚓聲。
「《三套車》?」蒙細月叫起來,旋又疑惑地問,「Zack怎麼還會唱俄羅斯的這種歌?」
蘇三眼睛倏地亮起來,其實他總鬧著想讓外人、想讓童童知道,歸根結底是要做成事實,讓蒙細月抵賴不得。蒙細月撫著他臉龐,拉過他的手背來輕吻:「我給你正名,你還需要在別人那裡正名嗎?」蘇三終於安下心,笑了又笑,連連說:「不用,不用。」
蒙細月一臉苦大仇深——這都什麼事啊,她平時百般能耐,到了這裏竟毫無發揮之地,什麼都要聽蘇三的,什麼都要先問蘇三。
砸的力道太猛,竟在琴鍵上留下一絲血跡,蒙細月趕緊去找創可貼。蘇三恨恨地瞪著自己滲血的右手,不敢告訴蒙細月,這回他彈的是肖邦寫給喬治桑的《小狗圓舞曲》。
蘇三說,夜裡有北極熊出沒,會……吃人……
蒙細月微微閉上雙眼,其實這些原是早就明了的,她心裏再清楚不過,郗至誠那樣縱橫捭闔的手段,也未能逃過那樣的悲劇。只是從未料到在,所有的殘忍和事實都曝露在陽光下時,她心中隱隱的痛,猶勝錐心。
蒙細月知道馮曇是在兌現之前的約定,他們既非夫妻,倒仍做得拍檔,且合作良好,極有默契。她一個回答,馮曇便能大致了解她的處境,雖不知道內里緣由,卻能肯定蒙細月已泥潭深陷,無力自保。
蘇三笑著搖搖頭:「我心裏總不踏實,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天,什麼也不告訴我就離開我了,所以我總恨不得……恨不得一口氣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瘋狂最愚蠢的事情,這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後悔了,離開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像我這樣愛你,你就永遠都不會忘記我。」
她聲音陡然拔高,氣勢頗為兇惡。蘇三嚇得一抖:「也,也沒那麼嚴重。」
所有她從不敢相信的情感,竟在這樣的時候,用這樣的方式,得到證實。
「說話很囂張嘛,在教訓將軍跟他老婆?」
馮曇聽到這答覆震驚得很,因為他要幫童童申報的本意是方便以後留學,當然,有層隱含意思他沒說出來——若真如傳言所說,郗家已認可蒙細月,那童童的將來必然不在話下,郗家的能量和他馮曇所能爭取的區區一個美國L1簽證自是雲泥之別,壓根不需要他操這個心。他想到這一點,蒙細月自然也會想到,然而她這麼快就決定讓他來辦這件事,顯然是對郗家那邊並不放心。馮曇皺皺眉,有點憂心蒙細月的處境,但她未作解釋,馮曇便也未多問,只說:「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給我電話。」
蒙細月直接反胃到嘔吐。
「不懂才聽得出好壞。」蘇三很堅持地問,「就是要外行人聽著都覺得好,那才叫真的好,不然一群音樂家天天關起門來自己品評就好了,為什麼要開演奏會?」
蘇三借宿的朋友Zack,也是位年輕人,形象卻粗曠得很。他拖出黑乎乎又極龐大的袋子,從裏面掏啊掏,忽然就掏出另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蘇三很利索地撕開那團東西,遞過一半給蒙細月:「很好吃的,試試?」
蘇三「啊」的一聲,想起什麼似的,掀起自己的皮襖,從下襟摸索半天後掏出半尺見方的天鵝絨首飾盒,掀開來正是他老早前訂給蒙細月的那條加菲貓鏈墜的毛衣鏈。他笑得極得意,舉起來給蒙細月看:「可愛吧,弄丟你的招財貓,補給你一隻加菲貓。」
蘇婉容說,我不想讓老三傷心。
蒙細月閉上眼,仰首以吻封住他所有的話。
「我怕老了也變成老妖婆。」
「彈這個不吉利。」蘇三神情苦惱,「勃拉姆斯去見舒曼,就是彈這支曲子的時候遇見克拉拉的。」
艙門打開后,一股強烈的冷空氣猛灌進來,蒙細月趕緊拉好皮帽裹住腦袋。蘇三牽著她一步步小心地走下來。極北的冰原,放眼望去光禿禿的一片,更遠的山脊上有成片成片的松樹林,然後是天邊仍燦爛蓬勃的極光,在夜空里繚亂綻放。
「這什麼話,我跟阿粵什麼關係,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事情說來也好笑,那警衛覺得世界如此之小,短短半年內又讓他撈蘇三第二次,所以順手上網發了條微博。
聊來聊去也都是些家常話,說到童童最近在學畫畫時,蘇婉容拉開手袋取出記事本,翻了老半天後撕下一頁紙遞給蒙細月:「正好,我一個老朋友,家裡存著老版善本的《芥子園畫譜》,說答應借出來印。這是那位朋友的電話。他爸爸說,孩子學畫,從這個臨摹起,准沒錯。」
五分鐘后他探進頭來,不好意思道:「可能落在車裡了,我下去拿。」
蒙細月看得入神。蘇三很自覺地收拾碗筷,錯過了一些劇情,便問蒙細月:「不是說宮廷劇嗎?怎麼來來回回都是群老女人,哪兒有斗啊?」
蒙細月從包里掏出一張DVD塞進碟機里,幾盤菜擺上沙發前的長條木茶几。蘇三紡悶地問:「你什麼時候喜歡看小日本的電視劇了?」
蘇三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正式產品還未上市,測試機先流出去,萬一出什麼差錯可就麻煩了。蒙細月也聽說過國內曾有手機代工工廠因員工丟失樣機,造成商業損失,對責任員工軟禁逼供,最後逼得員工自殺的事。見蘇三成日神叨叨的,蒙細月無奈地安慰道:「你放心,周粵年不會逼你自殺的。」
郗家最精明能幹的郗至誠,已被那段纏纏繞繞、深入骨髓的愛戀折磨得心力交瘁。
這念頭太駭然,但對蘇三這種人來說——天啊,有什麼事情是可以以常理來揣度的呢?
孫蕾蕾原來見過蘇婉容一次,在北京拍戲,蘇三去探她,一起出來吃飯,不巧就撞上了。蘇婉容和氣得很,孫蕾蕾當時不覺得,事後想起來,怎麼想怎麼不舒服——蘇婉容那和氣,其實是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裡呢!儘管她和蘇三老早就分了,這事卻一直讓孫蕾蕾記到現在。
到菜市場看到冬筍,蘇三挑了兩棵,又讓蒙細月去買肥肉。蒙細月嫌太膩。蘇三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做筍是有門道的。李漁在《閑情偶寄》里說,素宜白水,牽用肥獵。拿肥肉煮,去肉去汁加酒醋,這是一等一的吃法,別的拌什麼都是糟蹋。」
他又恢復那樣自賣自誇等著人表揚的孩子氣,蒙細月好笑,搖搖頭道:「我不懂,聽不出好壞。」
「哪有人用毛衣鏈求婚的?」蒙細月哭笑不得,「還這麼沉這麼粗,像拴狗鏈一樣。」
蘇婉容握著她的手輕拍兩下,幽幽地嘆了一聲:「既然老三一心看中你,你就陪陪他吧。」
他也許能路過世間所有美麗的花朵,但他能再找到第二朵花,開在高高的懸崖上,讓他冒險攀登嗎?
「嗯?」
「說你不懂事,」蒙細月玩笑道,「以後什麼都要聽我的,還說你愛玩,以後我得管住你,還有……」她說著說著竟有點哽咽,連忙住口不言,生怕蘇三看出什麼來。
「可以,阿粵準備發律師函要求他們歸還,但同時我們要提供技術參數證明這是我們出產的手機,如果在此之前手機流出去,」蘇三拍拍腦袋,「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他撲過來搶走蒙細月手裡的大馬克杯,就著有淡淡唇印的地方抿下去。
蘇三知道她說的「傻不愣登的事」是指什麼。前些天蒙細月才叫小區保安在外牆上加了一圈玻璃碴,生怕他再去爬水管。他笑起來,目光里不染一絲纖塵,那樣明亮的笑,他俯下身來,吻在她唇邊,又抬起身來,很認真地說:「我總覺得抓不住你。」
蘇婉容仍握住她的手。她掌心的汗涔涔直冒,怎麼也控制不住,不知道蘇婉容是否發覺。
她冷酷,無情,手腕強硬,大權在提,甚至干政……
蒙細月收斂心神站起身來。蘇婉容走步行梯上來,遠遠地在長廊口就向蒙細月揮手:「他爸爸到這邊的溫泉來療養,我看著近,就直接過來了。聽至誠說老三最近對公司的事還挺上心我以為他今天會在這邊呢。」
他怔在門口許久,一時竟有衝動,想把自己所有美滿的設想都說給她聽。這樣那樣的念頭在他胸臆間激蕩良久,最後終於壓抑下來,蒙細月最恨華而不實的人,還是忍忍到時給她驚喜吧。
她定定地望住蘇三。他目光灼灼,深褐色瞳仁里只見到她的影子:「我怕……我怕老。」
和蒙細月的強顏歡笑對應的,是蘇三的和_圖_書喜出望外。
蘇三日子過得像大爺一樣,今天要她誇他節儉,明天要她誇他穩重可靠,後天要她誇他身材健碩持久度高……不然就,不給吃的。
以前年尾她都忙得端不過氣,今年卻早早收官,把劉助理送過來要她最後拍板的廣告片直接帶回家看。蘇三神神秘秘地問:「有沒有假期?」
「不,這一回距離比較長。」
蘇三惶恐不安地抱住蒙細月。她猝不及防地倒向背後的鋼琴,一連串毫無章法的雜訊轟然作響。蘇三的吻也如這琴音一般雜亂無序。蒙細月不自覺地回應他。他急切而慌亂,那琴音也綿綿不絕地敲告著她的耳膜。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平息下來,房間里只剩下琴鍵輕微的迴響聲。蘇三輕喘著道歉:「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是很亂。」
蒙細月笑笑:「沒關係的,明天再吃一樣的。」
哈德遜灣,位於加拿大東北部的八芬島和拉布拉多半島西側,傳說中最美麗的極光所在。
「瀧山夫人,將軍的性啟蒙者。」
蘇三看蒙細月方才失魂落魄,現下又雙目炯炯虎視眈眈,不由發起怵來:「你你你,你要幹嗎?」
有成群結隊的雪橇狗,有白鬍子老人和馴鹿,有紅牆白窗的房子。
蒙細月並未考慮多久便點頭:「你把需要的資料列表發給我,我儘快準備好。」
他唱得還顛有幾分哀婉,逗得Zack直回頭看:「Susan,what are you singing?」
停穩后,蘇三解開安全帶,活動活動筋骨后,到行李艙找出備好的皮襖,拍拍蒙細月的肩膀:「換上。」
隨後有手機從業人員加入分析隊伍,中途周粵年三度要求該網站立刻歸還手機,否則法庭上見,可惜什麼也擋不住技術人員對新產品的狂熱。他們在周粵年採取法律行動前為該手機做了一份詳細的硬體評測加軟體試用報告。報告結果遠超人們的想象,周粵年的第二批原型機的各項技術指標,絲毫不輸業界最高水平,甚至在許多技術細節上尤有超越。
蒙細月心裏突突地跳,強笑道:「我不就在這裏嘛,你亂說什麼呢?成天瘋瘋癲癲的!」
他狠命地吻她,像要剝皮拆骨吞入腹中一般。起先蒙細月由著他鬧,後來她也吃不住,撫著他的背低聲道:「童童還沒睡著呢,你別鬧。」他充耳不,聞一味地撩撥她。她氣急敗壞,又不敢大聲喝止,只能板著臉低聲叱他:「你瘋了?快放手,快放手!」
「不不不,今天吃。」他怕蒙細月誤會,忙又解釋,「阿粵找我是談正經事,說給我第二批的原型機玩玩。」說完,他又伸出三指賭咒發誓,「你放心,我絕不再替他做擔保貸款。」
「上過福布斯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來?」
「勃拉姆斯的《C大調鋼琴奏鳴曲》,哦……你記不記得,園園兩歲生日的時候,你來參加她生日會,我彈過這支曲子的?」
越說越離譜,蒙細月對天翻個白眼,決定不再理他。
還來不及回答他,蘇三已經明白答案。雪橇正經過一處冰面縫隙,好巧不巧,在最後一隻狗經過後,縫隙霍的一聲斷裂開來。
蒙細月無法相信,蘇婉容專程來江城一趟,幫她找《芥子園畫譜》的善本,只為說這一句你「就陪陪他吧」。
蘇三鬆了一口氣,又試探著問:「你怕童童不接受?」
飛機駛過城市的燈光,飛越一道道山脊,在蘇三準備定位降落前,天邊忽然出現一抹奇異妖艷的光線,隨之而來的是由上而下鋪天蓋地一般的璀璨光芒。
「The Chinese version!」蘇三轉頭向蒙細月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吧,這首歌的俄文原版壓根就和馬沒什麼關係。」
蘇三鬆了手,卻仍擁著她,隔著薄薄的襯衣,滾燙的溫度仍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他擁住她,雙臂一點一點收緊:「我這一關已經過了,你呢?你什麼時候讓我在童童那裡正名?天天聽她的老師喊我『馮亦童的舅舅』我肝都要裂了!」
蒙細月冷靜道:「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和我結婚是一種恩賜,所以我必須感激涕零地接受?」
蒙細月撫上他面頰,輕笑道:「難怪瘦了。」
蒙細月努努嘴,這裏不是她的地盤,壓根不能和蘇三講理。
蘇三笑笑,伸展伸展雙臂準備再次開始,按下兩個音符后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說:「不好不好,不能彈這個,兆頭不好。」
「沒有,蘇三,你很好。」
一道綠光緩緩在天幕上搖曳躍動,蒙細月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許是小時候的童話書里,曾提到的北歐仙境,似乎便是這樣的景緻。
因為克拉拉也比勃拉姆斯年長,勃拉姆斯在舒曼逝世前照顧他們一家,卻在舒曼離世后逃離傷心地。長達四十三年的柏拉圖之戀里,勃拉姆斯說他所有最美炒的旋律都來自克拉拉。在克拉拉離世后不到一年,勃拉姆斯也焚燒掉自己的手稿和信件——那些從未寄出的寫給克拉拉的情書,溘然長逝。
即便對象是蒙細月,他也會覺得,沒有他身後的光環,他追得再熱烈再誠懇,她也不會給他一個青眼。
好在蒙細月早有心理準備,以最好的涵養接受四面八方對她婚姻感情生活的關懷,公休假期一過立刻逃回江城。蘇三元宵節后回來,人清瘦了許多,精神倒很不錯,見到蒙細月,像有什麼喜事一般,眼角眉梢都是向上揚的,卻並不開口。蒙細月見他這樣,好像沒把年前的爭執放在心上,便也只好按下不提:「家裡親戚多,忙得很吧?」
蒙細月違心地搖搖頭。
是知子莫若母嗎?蘇三意隨心動的點點滴滴,都一絲不漏地收攏進蘇婉容的法眼?
蒙細月不論小時候學習還是畢業后工作,都是四周親戚里的佼佼者,甚至整個小縣城裡,從小升初一路到高考的最好成績保持者都是她。前年春節馮曇陪她回來,大約是為在親戚面前吹噓一下蒙細月,說她調到蘇珊傳媒任聯席總經理——儘管小縣城的叔伯嬸姨並不知道蘇珊傳媒是一家什麼公司,單憑「總經理」三個字,也足以令他們認定蒙細月在外面發達了。於是張家的女兒高考挑支援,李家的兒子進城務工,王家的伯伯血管瘤要住院……通通都要打電話給她。在他們眼裡,蒙細月是萬能的,常以長輩的口吻吩咐她:「小月,你看能不能在你公司給我侄子安排個位置?」
他們見不得他傷心。
白天Zack要出門去捕獵,十二條阿拉斯加長毛狗,浩浩蕩蕩地拉著雪橇,在冰原上疾馳而過。
「不一樣。」孫蕾蕾笑得詭秘,她話沒說完,劉助理慌慌張張地闖過來,壓低聲音朝二人道:「太后駕到……」
蒙細月知道蘇三那股瘋傻勁兒又發作了,不答應他,他是不會起來的。
這樣的憧憬里也有另一種無奈,蒙細月是心知肚明的。她之所以有憧憬是因為她把每一天都當末日來看待。
明明蒙細月已給他吃了定心丸,也得到父母的默許,但蘇三心裏就是沒來由地恐慌,甚至不知道這股恐慌來原於何處。
蒙細月能掙一分錢才用一分錢,勤勤勉勉往上爬,全憑自己一雙手。蘇三拿著小票向蒙細月證明,這杯子三隻湊起來也真的不足一百塊,蒙細月才安穩踏實地換掉自己原來用的高口杯。
蒙細月眼神猶疑。蘇三愈加疑惑,端住她下巴認真研究。蒙細月被他看得直想哭,又拚命忍住:「我沒事,我……我就是有點怕。」
蒙細月猛伸手隔住他:「不,我說真的,我沒有足夠的信心介入你的生活。」
「雖不中亦不遠矣,」蘇三得意地宣布,「Desthmion,Hudson Bay!」
周粵年說「男人不做一番事業,遲早被女人看不起」,蘇三現在想想頗覺有理,尤其蒙細月這樣的女強人,多多少少看不得他遊手好閒。恰好周粵年現在是生死關頭,他對新研發的手機又有信心,索性直接注資——這既不違背他跟蒙細月說的「絕不再替周粵年做擔保貸款」,也算是自己一樁小小事業。
蘇三發現后發少爺脾氣。她安慰他說怕摔碎。蘇三搶出一隻杯子就往地板上摔,向她證明這骨瓷絕對不是易碎品——結果蒙細月當面應承了他。過幾個月他再來時,蒙細月仍用著公司集體採購的印著蘇珊傳媒LOGO的高口杯。
蒙細月緩緩轉過身來,平靜從容:「你誤會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別打岔,我這也不是無擒故縱。什麼是我的什麼不是我的,我分得清清楚楚。你和周粵年的事是我越界,我道歉,我不會再過問。」
蒙細月好氣又好笑,坐到床沿來,輕聲細氣地哄他。他白眼一翻開始拿喬,怎麼哄也不理。蒙細月把有限的哄孩子的幾招都試遍,也不見有轉圜跡象,只好嘆一聲宣告放棄:「那我沒辦法了,童童的書包還沒收拾呢,我得去看看。」
馬克杯也是蘇三親自挑的,兩大一小,極薄的白釉質地,敲下去聲音清脆透亮,也不是什麼珍稀品種。早年蘇三送她一套Wedgwood的骨瓷,趁著新年的由頭送的。她查到價格后就把那套杯子供起來捨不得用,一邊腹誹蘇三應該折現當獎金髮給她多好。
天地之間,竟有這樣一處她從未到達過的地方。
「是啊。」
「一百萬台機器,他做智能機,一部手機製造成本加宣傳流通……怎麼也得兩千往上走,這就要二十億元——」蒙細月眉頭緊緊擰住,二十億元對周家應該不算大數目,有光年通信做後台,周粵年隨便開個口,也有一群銀行搶著給他貸款。她這麼一想,驚出一身冷汗:「周粵年從銀行拿不到貸款了?」
其中包括蘇三和蒙細月的十幾張生活照。
蒙細月怔怔無言,只看到蘇三仰著臉。雪地里傳來撲簌撲簌的腳步聲。蘇三仍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以明亮笑容等候她的答覆:「Your Majesty will you marry me?」
蒙細月看看表,這時間蘇三大概又逛到幼兒園準備接童童了:「他挺好的,伯父身體還好吧?」
蒙細月笑著起身。蘇婉容扭頭瞪蘇三一眼:「瞧你這眼神,像什麼樣子,以為我會吞了你媳婦?」
墨菲定律說,若事情有可能出錯,則最終一定出錯,如果你把心某種情況發生,它最終一定會發生。
童童想要學畫畫的事也不過是最近才提起。蒙細月自幼父母引導得少,除讀書學習別無所長,所以一心一意要在童童身上外償。恰好童童班上的同學去跟老師學國畫,童童看著覺得好,也想學。她跟蘇三提過兩句,蘇三就來了興緻,說要學國畫必從名家,名家之外另一條捷徑,就是臨摹《芥子園畫譜》。可惜市面上的這套書要麼上了彩,弄得意興全無,要麼拆成各式各樣的散本,總之都少了那份工筆古畫的意韻。蘇三跑了幾家書店,都沒找到合適的版本,今天蘇婉容突然說能找到善本讓她去印,言下之意豈不是郗家對她和蘇三的事已瞭若指掌?先頭那些家常話不過是鋪墊而已?
蒙細月捂住鼻子:「什麼玩意兒?」
傻子將軍最後大致是要死的,但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會是誰呢?儘管是政治聯姻,篤子似乎對將軍動情了,將軍對篤子亦從開始便另眼相看……瀧山夫人大概只能以「老妖婆」的形象劇終了,她引領將軍走向成熟,然而將軍的人生路里,沒有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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