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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永不說再見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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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五十億人中,是你,只有你 2

第四章 五十億人中,是你,只有你

2

「也差不多該回婺城了,千桅一賭氣就跑過去,我還沒來得及勸她。」
凌千帆及時出來打圓場,把話題轉開到釣魚上去。回房后她跟楊越稍加解釋公司和PL合作的事——不管她有多不願再和凌千帆扯上關係,現在臨陣逃脫都顯得太沒道義。楊越以前也聽她提過對Lawrence Miller這位大神的敬仰,聽她說完后忽笑道:「不如……趁這個機會,我和你去新藏線?」
「你怎麼能和Lawrence Miller比?聽說他還是在底比斯山自虐游的時候認識的他老婆,然後閃電結婚,結婚後繼續和老婆環遊南美,最窮的時候只剩下三美分,是不是真的?」
凌千帆偏過頭來瞅著她,一雙桃花眼竟望不見底的深,唇角彎起微澀的弧度:「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輸,」他雙唇微動,卻靜默良久才繼續道,「我問這句話你也許會笑我,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心底陡然生起一陣悵然,她朝凌千帆望過去,不期然撞到他的目光。凌千帆緊抿著唇,盯著她一言不發,車開得極緩,緩得能看清路上每一個招牌,每一個行人。
她終於明白凌千帆今天帶她來的用意,在派對的間歇Lawrence也和她聊起三藏線的合作項目,因為凌千帆以前的介紹,Lawrence熱情地邀請貝菲要多多參与兩家公司今後的合作,她不好當面拒絕,委婉地表示這要看雙方具體合作時公司的安排。
他慢慢斂起笑容,一言不發地盯著貝菲付錢、上車,夏日的風打在臉上越來越痛,敞篷跑車在墨爾本一望無際的廣袤原野上賓士而過。她沒法從凌千帆臉上看出什麼,只看到時速表倏地轉了大半個圈,逆著的風夾著暑氣打在臉上,力度絲毫不亞於婺城冬日凜冽的寒風,貝菲這才明白,為什麼別人說敞篷車是看著拉風,開著受罪。
凌千帆好笑地點點頭,貝菲按著左胸口,神情肅穆:「當年我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就立下宏願,以後要在四千一百米的高峰,套牢一個帥哥!」
凌千帆和Lawrence閑聊兩句,就示意貝菲跟他進屋,他鑽進衛生間過了一陣才出來,貝菲險些要不認識他。只見他上身著切格瓦拉頭像的T恤,下身是青黑牛仔短褲,頭上還頂著粉紅的長假髮,兩手套滿www.hetubook•com•com骷髏頭的銅飾……貝菲瞠目結舌半天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你cos搖滾明星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結果呢?」
她打開手提包,取出洗乾淨疊平整的淺棕色格子手帕遞還給他:「我洗乾淨了,謝謝。」
I'm always on road,他金髮碧眼的妻子捧著肚子,開懷地衝著貝菲說。
他不緊不慢地開車,不再多口說什麼,車經過市區一家手繪店,招牌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手繪情侶衫。貝菲連忙叫停,跳下車來站在門口,頗為惋惜地說:「以前我特別喜歡逛這種店,還試著自己學畫——可惜畫出來的都挺嚇人,絕對可以做驅鬼用!」
她聽出他話中的欲言又止,也許他也是需要一個人傾聽的,也許他辛辛苦苦地維護著每個親人已經有些吃力,也許他也渴求一個出口,不過現在的她並不適合這個角色。恍惚間她竟有些同情他,在別人看來自然是風光無限,其實背後的辛酸又有誰會知道,以前她也許會揶揄這不過是有錢人錦衣玉食的煩惱,現在她卻不得不承認,或許凌千帆並不比她活得輕鬆。
貝菲不以為意地笑笑:「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會先回婺城把工作交接清楚的。」
他投放出所有的砝碼來誘惑她,她的事業,她的愛好,她感興趣的一切……他想看看在她的天平上,究竟孰重孰親。
「我要是說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你會不會覺得很矯情?」
可惜她不是聖母瑪利亞,她不能普渡眾生,凌千帆以後還會遇見千千萬萬的人,而楊越只有她一個。
凌千帆臉色微變,貝菲一字一句地笑道:「楊越比你瘦一點。」
聽起來很美,接到Lawrence Miller在巴西登記結婚後的電話時,他百感交集——祝賀的同時,未嘗沒有些艷羡、嫉妒。他們大學時一起開車環遊全美,還打賭看將來誰能率先環遊世界。當時他以為他贏定了,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遠比Lawrence有錢,卻沒想到這兩條腿的,走得比他四個輪子的要遠得多。
貝菲驚詫之餘訕笑道:「沒看出來,您還是個藝術青年。」
「你不像是這麼沒計劃的人。」
其實他們原來就收拾好了行裝,預備利用婚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去新藏線,然後在雪域高原上舉行婚禮,可惜後來天不遂人願。楊越又補充道,「反正我這兩年也攢了些錢,幾個月不工作也不會餓死。」
紅磚青瓦的房子,碧草如茵的庭院,矮矮的一圈白色柵欄,再支起巨大的遮陽傘,男女老少膚色各異的三四十號人在庭院里吹吹打打,活脫脫一個聯合國。貝菲不由慶幸自己只穿了件休閑T恤,她原來還準備找套正裝以示尊重,因為帶的衣服不多才作罷。再看看凌千帆,西裝革履領帶皮鞋,和參加派對的人頗不協調,凌千帆介紹Lawrence和她認識,Lawrence還會幾句蹩腳的中文,來來回回說的不過是「凌的盆友」,連同凌字的咬字,也十分奇怪,像是發不清ling的音,一定要把li和n分開來念似的。她聽著彆扭,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Lawrence說的是「Lynn」。
他時時刻刻都要顧及爺爺姑媽妹妹的心情,卻找不到一個人來認認真真地傾聽,他究竟想要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他希望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如此等等。
貝菲嘴巴頓時張成O型:「大神這麼多才多藝?」凌千帆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笑笑道:「我和他是大學同學,一起開車環遊全美,從拉斯維加斯到西雅圖,紐約到波士頓,美利堅合眾國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們的車軲轆印。我們還在洛杉磯的地鐵站唱過歌,怎麼樣,沒想到吧?」
她滿臉花痴,凌千帆涼涼地丟下一句:「有,頭上地中海,腰上游泳圈,最大的變化是現在還有一兒一女,你就省省口水吧。」
凌千帆酸溜溜道:「Lawrence Miller就大神,換我怎麼就變成藝術青年了?」
如果說Lawrence的形象是令人驚詫的話,那麼凌千帆的表現只能用顛覆兩個字來形容了。
這樣的凌千帆,和世上芸芸眾生並無多大分別,他需要被傾聽,需要被關懷,需要被愛。
誰規定商人一定要穩重成熟,精明算計?Lawrence Miller首先是一個旅者,然後是一個作家,最後才是一個生意人。他執著于自己的興趣,音樂和旅途,他熱愛生活,是個忠實的丈夫,風趣的父親,生活對於他而言,再圓滿不過。
齊刷刷的兩排m.hetubook.com.com布里斯班紅膠木在視野里逐漸清晰,凌千帆減緩車速,在臨近花田時終於停下,他笑得有些疲憊,向貝菲輕聲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貝菲不知怎麼接話,乾笑兩聲,低頭翻開剛才Lawrence送給她的簽名書:《兩個人的里約熱內盧》。封面是俯瞰里約熱內盧的救世基督像,里約熱內盧的標誌,然而用它作封面卻另有原因——Lawrence Miller和他妻子正是在此基督像下宣誓成婚的。《跨越安第斯山》和《兩個人的里約熱內盧》與其說是自助旅遊指南,毋寧說是Miller夫婦的愛情白皮書。西方人在表達感情上總比含蓄的東方人來得熱烈,Lawrence毫不吝惜地向世人展現他浪漫熱烈的愛情,扉頁上的婚誓,比他四千一百米高峰的愛情宣言來得更加坦率直白:It's you, only you, in 5 billion.五十億人中,是你,只有你。
畢竟她以前對Lawrence只是敬仰居多,看到這樣一個大神,居然頑劣如孩童,除了結婚生子的那一年閑下來記錄他的南美之旅外,一直堅持徒步或單車騎行,真正的做到用雙腳丈量每一寸土地,記錄每一刻的風景、心情以及後來者可能需要的信息——這是怎樣的一種生活,怎樣的一種人生態度,她以前全不曾如此近距離接觸過。雖然她的工作也在一段又一段的旅途中度過,卻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旅途即人生,人生即旅途,他的妻子,他的兒女,既是他的親人,亦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
餘光瞥到他微微地垂眸,片刻后他輕笑出聲:「以前我和Lawrence,一個貝斯,一個節奏,經常打架爭做主唱。」
凌千帆哈哈大笑,指指她身後,貝菲回頭一看,像是書房,又像是畫室,地上散落著畫板畫筆和色彩斑斕的畫布,稀稀拉拉地擺著幾個書架,唯一稱得上整齊的是一人高的地方掛著的一排相框。第一張是個舉著澡盆的孩童,「那是Lawrence小時候,」凌千帆笑著給她講解,接下來有他的童年、少年、大學生涯……第七張是五人合影,背景光怪陸離,五個人裝束妖冶,抱著吉他、貝斯等種種不同的樂器。凌千帆突然笑而不語,貝菲定睛一看,正中白手套寬邊墨鏡滿頭亂卷和-圖-書的節奏吉他手,正是剛剛在外面招呼過她的Lawrence,只是現在他多了圈絡腮大鬍子。再看看他左邊,那個穿著深綠T恤花哨睡褲,頭戴怪異禮帽、氣質極為散漫不羈的帥哥,怎麼看都有些眼熟,她心中閃過一個驚悚的念頭——這人怎麼這麼像凌千帆呢?
凌千帆嗤了一聲,蕭索搖頭:「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找我。」
凌千帆搖搖頭:「都是被我慣壞了,也二十多歲了,還這麼不懂事,姑媽那天還說她,她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們也不用操這麼多心,結果她就翻臉了。」
貝菲笑笑,凌千帆果然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手腕精明,他能利用的資源多不勝數,每一樣都足以引誘到她。然而當這一切擺在天平上仍無濟於事時,他亦能十分平靜地接受,不至於為這點小事糾纏不清。她搖搖頭道:「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想象中的Lawrence不是這樣的,她透過書本看到的Lawrence,更像是一個哲人,一個思想者。然而當他以搖滾青年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又覺得——其實這樣,又有什麼不對呢?
「唱得怎麼樣?」凌千帆目不斜視地開著車,突然問出一句,語氣淡淡的,看不出是認真抑或玩世不恭。
斜睨過去只看到他精緻的側臉,不知怎地她覺得那淡淡的問話里透著些許期待,這念頭一閃而過,她旋即嬉皮笑臉地回道:「有我在北京的時候那天橋上面二胡大爺的水準!」
凌千帆臉上這才有了笑容:「要不要看看?」
貝菲羡慕得兩眼直放綠光:「難怪PL Travel Press一下子就挑中我們做合作夥伴,原來你們倆老早就有奸|情!我看《跨越安第斯山》的作者介紹上,Lawrence Miller還是個帥哥,真人怎麼樣?現在過去好多年了,有沒有什麼變化?」
貝菲歡欣鼓舞,當下和楊越約定回婺城后儘快物色能接手自己工作的人,然後和他一起去新藏線——至於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過當多了一床雙人被而已。
去派對的路上她小心打探此行的主題,凌千帆輕描淡寫道:「沒什麼主題,他難得回墨爾本長呆,這次是他太太懷孕了,從八月份就回家安胎。
凌千帆啞然失笑,那是Lawrence Milhttps://m.hetubook.com.comler和他太太在環遊南美后,出版的第一本書《跨越安第斯山》的卷首語:你有沒有體會過,在海拔四千一百米的高峰,聽一個人說我愛你的滋味?
「PK唄,誰贏誰做一個月主唱。」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終其一生,也不過是期望愛人,與被愛。
Miller太太問及貝菲的經歷,貝菲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引以為傲的經歷,在Miller夫婦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她斟酌著詞句介紹川藏線上跑馬溜溜的康定,海子山廣袤的牧場,雅魯藏布江險峻的大峽谷。她自慚詞句匱乏,Miller太太卻頗感興趣,抱怨肚子里的小天使來得不是時候,不然真想親自掘探東方這片神秘的土地。
回程時他又變成她原來所熟悉的凌千帆,舉止沉穩,眉目清淡,若不是看到他額上的薄汗,她幾乎要懷疑剛才的派對全是自己的幻覺。
貝菲拿著手繪的T恤一件一件地在身上比劃,凌千帆也不嫌那些圖案滑稽,和自己一身的正裝頗不相配,任由貝菲拿著衣架比劃尺寸,最後挑中一套大袋鼠口袋裡兜著小袋鼠的圖案。凌千帆好氣又好笑,沒奈何的皺起眉,貝菲拿著和他尺寸相仿的那件向老闆笑道:「I want a small size.」
Miller太太和她聊著天,不時看看正在草坪中央搖擺歌唱的Lawrence,貝菲瞟過去,看到凌千帆正靜靜地坐在Lawrence身後,靈巧地撥弄著貝斯。Lawrence唱的是貝菲所鍾愛的Buddy Holly,凌千帆在這嘈雜喧鬧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越沉靜,不料Lawrence甫一唱完,他便扔下貝斯,在黑人樂手的伴奏下獨舞了一曲踢踏。清晰明快的節奏中凌千帆卻跳得鬼魅誘惑,還朝貝菲這邊拋來兩個媚眼,貝菲眼珠子險些掉下來,凌千帆跳完踢踏,又拉她去跟人學本地土著舞。或許是這樣的氣氛,或許是她早被凌千帆嚇得丟了魂,她竟然被他牽著跳起來,步伐狂野,竟讓她忘記身處何方……
這大概是所有分手詞中最客套而紳士風度的那一種,貝菲也就同樣客氣地點點頭:「你呢,接下來什麼打算?」
今天他請了公司幾個職員到家裡BBQ,順便開個小型音樂party,我去當貝斯手。」
還真是個二十四孝,貝菲羡慕地笑道:「你們兄妹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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