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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如果可以再見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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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Chapter 12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你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你不留下隻言片語讓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的感受?」
方非盡吃驚地看著她,她卻不敢給出任何解釋——她清楚明白地體會到顧鋒寒眼裡的威脅,雖然她還來不及思考那威脅來源於何方,又是因何而起。她只是知道,他微眯起的細長鳳眼裡藏著一柄鋒利的匕首,那匕首懸在她的心上,只要一個不慎,就會刺穿她的心臟,他顧鋒寒絕不會留一點情面!
「專心一點,」他提醒她,她臉上卻紅得更厲害了,大冬天的,她臉上竟一陣陣地發熱,連耳根子都燥熱難當,恨不得要燒起來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呢……,」人前她還能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讓別人可憐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樣幽暗慘白的光投射下來,顧鋒寒的臉背著燈,在燈光的陰影中看不出表情,他頎長的身影帶來無窮的壓迫感,左胸口有一陣難言的痛楚湧上來,她摸著兩個沙發中間的小桌几痛苦地蹲下身去,喃喃自語,「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他支著下巴在一旁懶散地教她,她一連擊了幾桿,也沒有一個入袋,最後一怒之下竟然直接將白球打飛了,他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江上白,這是你教的不好!」
顧鋒寒開局奇爛,連球都沒有打開,凌千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給他任何機會,從容不迫地一桿清,將七個純色球和最後的黑八一一落袋。顧鋒寒坐在蘇晚和方非盡中間的沙發上,一手握著球杆,一手拿著滑石粉塊輕輕的磨著球杆頭,凌千帆打完最後一個黑八,放下球杆朝顧鋒寒笑道:「你今天發揮很失常嘛,要不要我們來個雙打?我和你一邊。」
那一根棕色的球杆就橫在他們面前,他的手緊緊地勒在她的腰上,他急促的呼吸在她的耳畔輾轉徘徊……「上白,我沒忘,上白,我沒忘……」
「江——上——白——,」看她氣急敗壞差點跳腳的樣子,他這才揶揄地笑笑:「你知不知道你氣呼呼的樣子……挺可愛的。」
江上白,我沒忘。
「他的待遇比我好多了,不是嗎?」
「和他分開,讓你這麼痛苦嗎?」
「告訴我,你都忘了嗎?」
他撇撇嘴想了想,剝著糖炒栗子的手卻和圖書一直沒停住,往空中拋出一個栗子,然後張口接住,一邊嚼一邊笑道:「去啊,到KTV叫個小姐陪唱,去髮廊洗個腳,到租碟店租兩張片……」
他又伸出右手,指點她瞄準,一桿便將一個純色球入袋,她才欣喜地想要跳起來,才發覺……他竟整個兒圈住了她,他身上帶著淡淡的味道,像是咖啡的味道,又不太確切,她只覺得很好聞,好像要醉在他的懷抱里。
「至少……他清楚明白地被你拋棄了,不像我……像一個傻瓜被你玩得團團轉,沒有一句告別,沒有一句交代,你就消失了……」
顧鋒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質問:「告訴我,你剛才清桿的時候,有想過教你打球的那個人嗎?」
他猛地一甩手,她被他一甩的力道摜在沙髮腳下:「你問我想怎麼樣?嗯?我告訴你,我嫉妒,我嫉妒,我嫉妒他方非盡所受到的青睞!」
方非盡臉上微微色變,顧鋒寒擺明了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之前他不過是給凌千帆一個面子,況且還有諸多掣肘,總想面面俱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走前給安排周全了。現在——現在他還有什麼要顧忌的?方圓天地也賣了,他借□接想多在婺城留幾天而已,他也顧不得以後生意場上是不是還要和顧鋒寒有多少交匯了,噌地站起身來,一臉僵硬地向凌千帆告辭:「晚上吃撐了,我要回去消食,」轉頭又朝蘇晚說道:「蘇晚,我送你回去!」
一定是VIP間開了暖氣,不然也不會要價這麼高,她暗暗地想著。
「你對他也不過如此,」他俯下身去,掰起她的下巴,捏得她的下巴生疼,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她拚命地昂著頭,昂著頭,她知道——只要一低下頭去,那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就算他顧鋒寒是仗勢欺人,拿著夢澤古鎮的打造方案來要挾她,她又能怎麼樣呢?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他眾多商業項目中的一個而已;對她來說,那卻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對他來說,純商業打造的旅遊景點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對她來說……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夏夜泛著荷花燈的柚河,變成一個兜售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紀念品的商業區!
「讓你離開他,有這麼痛苦m.hetubook•com•com嗎?」
冷靜,冷靜,蘇晚,她不停地告誡自己,現在是你有求於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換了她青春年少那個年紀,還不早得一腳踹過去外加一番劉胡蘭一般的義正言辭啊,可惜……可惜現在形勢比人強。
鑒心明珠,撞球VIP室。
她還來不及想太久,撞球室的門便猛地被踹開,踹門進來的是凌千帆,那張桃花臉上此刻陰雲密布,和他一貫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形象極為不符。顧鋒寒仍是背著身,連頭也沒有回,凌千帆的目光在他的背影和蘇晚的淚眼中梭巡片刻,沉聲道:「阿寒,你跟我出來一下!」
「撞球廳……你會打檯球嗎?」他點點頭,她賴著他要他露一手,那條路上的撞球廳烏煙瘴氣的,當然和現在的鑒心明珠不能比了,穿行其中的除了學生還有附近三三兩兩的社會青年,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踩了別人的腳。他要了最邊角的一張台,上來便十分漂亮的清桿,贏得附近幾張台上的人的連連掌聲,她驚喜中還帶點崇拜地望著他:「你檯球也打這麼好哦?」
他走上前來,站在她身後,彎下腰去,左手握住她的左手,幫她收攏手掌。他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她臉刷的就紅了,他的手比她的要大許多,手指潔凈修長,幾乎整個兒包住了她的手,她的心嗵嗵嗵地跳了起來,一雙手不知道要怎麼聚起力氣,整顆心都跟著顫起來了。
她兩眼冒火地瞪著他,他居然這樣調戲她?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兩個人之間,從她一個勁地逗他說話,變成他三言兩語之間,就把她逗得心急火燎的?
「不後悔?」他突然問了一句。
「那你一般去什麼店玩?」她興緻勃勃地望著他,印象中他好像朋友不多,不知道……上了大學會不會好一點?像她就是,在夢澤鎮常常有人背地裡議論她的身世,暗地裡說她是不能結婚的孩子,到了大學——到了大學,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交到新的朋友,每天都有新樂子。
他點點頭,眼中的得色不言而喻,到前台叫了一個VIP間,這種陰暗晦澀的撞球廳里的所謂VIP間,其實就是一間有門的包房而已,「為什麼要叫VIP間啊,價錢比外面貴好多哦!」
和圖書顧鋒寒突然急促地放開她,猛地一抬身,差點讓她撞上球桌,他急急地走到窗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背著她,她看不清他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放開了她,更不知道在耳邊縈繞不絕的那句話,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僅僅存留在她的回憶中。
「我還沒開始教呢!」
顧鋒寒因憤怒而抽動的臉孔,透過迷濛的淚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拚命地抓著沙發想站起身來,誰知卻是徒勞。顧鋒寒拽起她的身子,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撿起一根球杆摔在球桌上:「還是你乾脆就要告訴我,你早已把我們之間的這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顧鋒寒微微一哂,站在蘇晚身邊,向方非盡示威似的笑道:「哦,差點忘了跟方總說一聲,蘇晚小姐已經正式接受我的聘請,將出任最近柚縣旅遊商圈項目的商業策劃顧問一職,從……,」他回視了一眼蘇晚,緩緩笑道:「明天起生效,你在方圓天地那邊的剩餘手續,我會另外派秘書去辦理,你還沒有告訴方總嗎?」
顧鋒寒微哂道:「別了,照舊,一局一百萬,」他把磨好的球杆遞給蘇晚,又從她手裡接過她的球杆,繼續拿滑石粉塊開始打磨:「你替我打這一局。」
「告訴我,這五年……你有想過我嗎?」
蘇晚身子一僵,使勁地掐著手心,這個男人——他究竟是在做什麼?他所謂約了人打球,約的就是方非盡,在她面前說這些話,到底是想怎麼樣?可是……重遇之後的兩次交鋒,已經讓她深刻地體會到這個男人的高段——你得罪了他一分,他必十倍以報之。她幾天前拒絕了他伸出的橄欖枝,結果不就是今天這樣尷尬的局面么?
「你經常這樣教人嗎?」她有些試探地問道,他會這樣教別的女孩子嗎?
「上白,你們學校附近有沒有這麼熱鬧的街?」
「非盡,你……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她還沒來得及暗示他現在她無法解釋這些事情,方非盡已經一腳踹開擋在路上的一根架桿,憤憤而去。凌千帆沒料到方非盡竟會生這樣大的氣,埋怨地看了顧鋒寒和蘇晚一眼就追出去送方非盡,留下蘇晚和顧鋒寒兩個人,在空曠的撞球室,對著慘白幽暗的燈光,默默無言。
她在心裏低低地和*圖*書說,我沒忘,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他眼中閃爍著狐狸一樣狡猾的光芒:「免學費,不過我授徒很挑剔呀,學不好會被趕出師門的,敢不敢?」
她沒忘,過去的一點一滴,一分一秒,她都沒忘,就像這似曾相識的檯球桌,就像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幕……
「我上課喜歡安靜一點,」他當時這樣回答,不過後來他的說辭是:「很多人賊眉鼠眼的往你身上瞄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把他們眼珠子都給挖出來!」
蘇晚聽著他下的賭注,倒吸了一口冷氣,硬著頭皮站起來,凌千帆不等球童上來,先替她擺好了球,目光在顧鋒寒和她之間梭巡,似乎在懷疑些什麼。蘇晚開了球,然後乾淨利落地也是一桿清,將黑八一桿進洞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一局失了手讓他又橫生枝節。凌千帆顯然沒料到蘇晚的檯球打得這樣好,握著球杆略帶驚訝地笑道:「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蘇小姐擊球的力道很足,不像一般女孩子擊球的風格啊。」
「逗你玩的逗你玩的,我們學校附近,你還不知道嗎?鳥不生蛋的地方,除了幾個撞球廳之外什麼都沒有,就算我是個大款啊,都沒地方能花錢!」
原來……他問的后不後悔,是這個意思……
他眼珠子一轉,斜著眼望著她笑:「想學嗎?」
「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和方總說,」她渾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上,朝著顧鋒寒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我上班,我還以為,」她試圖讓這環境輕鬆一些:「我還以為可以多偷懶幾天。」
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綠色的球桌上,一滴一滴,又沁進球桌上的淺絨,殘存下墨色的痕迹。
我沒忘。
凌千帆和顧鋒寒都是美式普爾的高手,也許是因為還年輕,他們不像上一代人那樣喜歡到高爾夫球場彰顯品位,而是隨性地去去健身房,打打網球,游游泳,甚至連這種流行於街頭酒吧的美式檯球,兩個人也是樂此不疲。方非儘是凌千帆開車載來的,沒想到竟在這裏看到了蘇晚,詫異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蘇晚亦是十分尷尬,趁著顧鋒寒開球的時候向方非盡解釋道:「一言難盡,有空再跟你說。」
會所里的球童跑上來幫他們擺好球,顧鋒寒提著球杆,從幽暗中站起身來,向凌和-圖-書千帆笑道:「這回來雙打吧,千帆你和你師弟一邊,賭注翻番——,」他似笑非笑地轉向方非盡:「聽說方老爺子今天的飛機?孟涵今天回去,好象是和方老爺子同一班航班,」他側著臉朝凌千帆笑笑:「我還以為你這個小師弟會和方老爺子一起回去呢。」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差點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他是教你打球而已,他是教你打球而已,她這樣不斷的麻醉自己,努力的說服自己鎮定鎮定再鎮定,試圖從他手裡脫出手來。誰知他手上的力道一點不松,他弓著腰,從她身後整個圈著她,溫熱的氣息噴到她的耳邊,連耳朵都覺著痒痒的,熱熱的:「我問過你的,你說……不後悔。」
他幫她剝著糖炒栗子的殼,塞了一半到她嘴裏,漫不經心地答道:「有啊,比你們的還熱鬧。」
「不後悔!」
「傻姑娘……,」一聲呢喃在她的耳邊輾轉,她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回憶,只知道他寬闊的手掌握著她的手,修長的十指撫著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一觸即脆的心。
她得意洋洋地掂著一根球杆,學電視劇里的人耍酷,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指點她:「身子弓一點,對……左手要握起來一點,想像你是握住一顆雞蛋,對,留出那個空間,好……現在把球杆架在大拇指上……」
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學費貴不貴呀,我可付不起!」
「蘇晚,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準備,讓我生活在永恆的懺悔里?」
她果然就上鉤了:「像我這樣的天才怎麼會學不好?我怕我出師了以後沒有你立足之地了!」
婺城大學西門外有一條九折十八彎的小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八個字的形容一點也不誇張。燈光明滅的KTV、煙熏霧繚的燒烤店、紅粉菲菲的髮廊、半開半閉的盜版書鋪……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學生,最多的是情侶,即便是寒冬臘月,也絲毫不減人氣,曾經……曾經她和他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夾著兩袋糖炒栗子,盤算著今天晚上去哪裡吃宵夜,下周去聽哪一個名學者的講座,如此等等。
「傻姑娘……,」他得意地在她耳邊說道,溫熱的氣息直接將他的話送入她的耳中,那聲音中帶著一絲寵溺,又透著一絲得意,就好像……獵食的狐狸得手之後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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