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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如果可以再見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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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Chapter 24

她嗯了一聲,然後又是沉默,「我碰見過她很多次。」
沒多久又聽到他抱怨:「這被子怎麼這麼熱?」
那對小情侶顯然不太相信這個老頭就是傳說中一天只算三卦的神運算元,於是又往裡走了一圈,蘇晚走到那個小老頭面前,揭開他頭上的大蒲扇笑道:「老何,你放走了一樁生意!」
一夜無夢。
「我們……再去看看小華嚴寺吧?」
他這樣坦然承認,倒讓蘇晚有點不知所措,她輕咳了一聲,馬上轉了轉話題:「怎麼想到做這個案子的?」
「第一次看到你們送到方圓天地的草案,我當時很生氣,而且在心裏……偷偷地罵了你很久。」
「這裏怎麼破成這樣了?那個算命的呢?」許久之後顧鋒寒才開了口,蘇晚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去年來的時候還在的,不過我聽他說這裡有幾間廂房年久失修,可能快塌了,他說要是政府能撥點錢修一下就好,不過我看很困難。」
顧鋒寒輕蹙著眉,想起之前要開發柚縣時看到呈上來的傾城之戀的柚縣專題。蘇晚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紹這個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小鎮,介紹他們暑假遊玩過的小華嚴寺,遠山流光、落日秋水,點滴文字中勾畫出這小小的世外桃源。
「真的嗎?」
顧鋒寒眼睛微一斜瞟,看她一臉歡欣的樣子,自嘲道:「你這麼驚喜的樣子,讓我覺得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了。」
蘇晚聽完這句話就翻了個白眼不服地朝老何說道:「老何你再胡扯我拆了你的攤子!」
蘇晚點點頭,沿著歪歪斜斜的青石板路,走到盡頭便是北山,松柏聳秀,雲林漠漠,晨霧之中籠罩著一座古樸清幽的小寺,誰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也許五六百年,也許其八百年,沒有留下史書的記載,只有一個名字:小華嚴寺。
蘇晚在外邊收拾,偶爾朝房裡瞟兩眼,一看顧鋒寒準備下床,忙跑進去制止他:「都發燒了還亂跑?」
那好像還是一年的夏天,他們回夢澤過暑假,江老師在頭一年的夏天病死了,他說要去小華嚴寺上兩柱香,出來的時候碰到老何,他以前是做木匠的,後來從鎮政府接了看管小華嚴寺的活,兼任寺住持、清潔工、算命先生等諸多職務,那年看了一本《周易》,又整天翻著幾本命理的書,支了三尺長的白幡號稱要做算命先生,一天只算三卦,不靈不要錢—https://m.hetubook.com.com—可惜沒人信他,都是一個鎮上的人,誰也不肯花這個冤枉錢聽他瞎扯。
「怎麼可能啊,一天只算三卦他早餓死了,噱頭,絕對是噱頭我告訴你,不然我們等會兒裝不認識的多進去幾次,保證他三卦又三卦,三卦又三卦!」
被子忽然有點濕,蘇晚伸手摸了摸,原來不是被子潮,她用力地閉上眼睛,繼續在心底默默地數下去,八百九十七,八百九十八……如果,如果……
他每年也有回來,踩著青石板的小路,希望能追尋一點昔日的足跡,也會遇到以前的左鄰右舍,然而他以前就不怎麼理人,後來外公死了他就少回來了,加上這幾年人也改變了許多,竟從來沒有一個人跟他打過招呼,或是閑聊兩句。
顧鋒寒一向冷峻的臉上忽然有些笑意,連帶著眉目都緩和了許多,望著她卻一句話也不說,蘇晚窘迫得想再逃出門去,退到門角時聽到他不清不楚地咳了一聲,她一時又頓在門邊——他以前就這樣,哪怕只有三分的病,也要做出七分的架勢來要她心疼,偏偏她就吃這一套,一看他怏怏的歪在床上,在舌尖上打轉的字眼出口時便又軟了三分:「早點睡吧,我去洗碗。」
老何一看有生意,皺巴巴的臉上都要堆出花來了:「晚晚你男朋友啊,算前程還是算姻緣呀?」
可惜世事是沒有如果的,五年的時間,許多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
顧鋒寒抬起頭來望著她,幽深雙眸里的光芒閃現,遠甚於房裡昏黃的燈光,他直直地盯著她,蘇晚臉上頓時也燒了起來,不自覺地又往門口退了一步,心裏又實在擔心他的病,低聲道:「有什麼東西我幫你拿好了,吃了葯要好好睡一覺才好的。」
逝去的日子,徒留追憶;他們從這裏離開,又回到這裏,柚河的河水依然清淺,河底的水草依然綿長,可很多事情,已經變了。
顧鋒寒一愣,見蘇晚半天沒再說話,失笑出聲道:「就這個?」
她咬著唇繼續道:「後來……我還以為你故意拿那份草案去引我上鉤,就是為了對我冷嘲熱諷讓我難堪——我臉皮是不是太厚了點?」她一口氣說完,偷偷抬起頭來瞟了顧鋒寒一眼,卻看到他臉上似乎微微有些紅,頗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臉去,繼續走了幾步之後才轉過臉來看著路,面無和圖書表情地說:「我是故意的。」
也許是前幾天下過雪,雪融之後有雪水滲進低下去,泛起些泥濘,蘇晚步子一滑,差點崴了腳,幸虧顧鋒寒眼快扶了一把,她低聲抱怨了一句,顧鋒寒已在一旁笑道:「夢澤的路總是這麼難走,以前是橋不穩,現在連路都不穩了。」
「如果,如果,」顧鋒寒沙啞著嗓子,卻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如果他早找到她,如果他早找到她,她會不會仍然投向方非盡的懷抱?如果他早找到她,她是不是仍然會像在首都機場那樣甩開他的手?如果他早找到她……
難得他今天很聽話,真的就又蓋好被子縮回去,卻又睜著眼定定地看著她收拾碗筷,收拾完了后蘇晚打開柜子,從裏面抱了另外兩床被子出來,顧鋒寒住的是她的房間,她只好把被子抱到阿婆的房間里去鋪床。以前她和阿婆的房間其實是一間房,中間用一個大木衣櫃和帘子隔開,蘇晚忙活了一天也累了,躺下偏偏又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又怕吵著了顧鋒寒休息,忙又窩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地開始數羊。
原來上天竟和他開了這樣大一個玩笑。
「靠,幸虧那個欄目倒閉了,不然你再照著那個專題到處跑,我就要去放火燒屋了!」
可那一天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站在老何面前問他:「你今天算了幾卦了?」
琉璃瓦鋪就的檐角掩隱在層層林木深處,沿著青石板鋪成的台階往上走,沿路的松柏枝椏上竟還有未化開的積雪,「看來前幾天這裏下過雪了,」蘇晚不無可惜地說道,要是早來幾天,或許還能看到雪景,婺城只在夢澤鎮南面幾百里而已,卻難見到一場雪,下了也積不起來,怪可惜的。
每次這句台詞出場的時候都會笑場,因為——哪有什麼地方會是沒有人的呢?哪裡會有地方,是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呢?她為自己的荒唐感到駭怕,偏偏他輕輕巧巧地說出那幾個字,就是有這樣的吸引力,便是飲鴆止渴、飛蛾撲火,也讓人義無反顧。
如果……
顧鋒寒笑了笑,走上山門才發現小華嚴寺大門破落,一副年久失修的景況,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驚詫之餘卻都沉默著,他知道她想起了什麼,她亦知道他想起了什麼。
蘇晚倏的搶過那根木簽扔回簽筒,憤憤不平道:「喂——誰要跟你生孩子啊!」
顧鋒寒和蘇晚hetubook•com•com面面相覷,顧鋒寒摸著下巴半晌后才笑道:「那個算命的算卦很靈?你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蘇晚微有些扭捏,接著說道:「不止這個,後來我去找你,你不冷不熱的說了那些話,我以為……你是故意刁難我。」
冬日的夜裡寂靜無聲,窗戶上透著點月光進來,四周都靜悄悄的,不像夏日里還有蛙鳴蟬聲,萬物都睡在無言之中,任何一點細簌的動向都顯得格外清晰。
顧鋒寒笑笑沒接話,兩個人停在小路的中間,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問道:「勞駕,讓讓——」
起來的時候顧鋒寒早已醒了,一個人歪在天井的凳子上曬太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裹著衣服出來,問:「感冒好點沒有?」
又是長久的寂靜,她以為他睡著了,忽然又聽到他帶點鼻音的聲音:「兩床被子壓著好熱。」
他往旁邊讓了讓,看到兩個二十齣頭的一男一女背著碩大無比的背包,牽著手往前走,一邊走還聽到那個小姑娘說:「快點,快點,我聽說那個廟裡面的算命的一天只算三卦,萬一我們去遲了怎麼辦?」
蘇晚連忙倒了碗熱水遞給他,又剝了藥片給他吞下去,看著他把葯吃下去,連忙把飯菜都端到房裡來,免得他起來又要著涼。顧鋒寒靠在枕頭上,看蘇晚挽著袖子忙前忙后,給他盛了一碗飯之後借口廚房還有事又跑了出去,就是不肯在房裡多呆一刻,他默默地嚼了幾口飯,大約是因為發燒了,吃什麼都覺不出味道來,頭又有些昏昏沉沉的,吃了兩口把碗擱在一邊,掀了被子準備起來。
這個問題她一直有些疑惑,他在這裏住的時間並不算長,加加減減不過一兩年。就她手頭上經手的那些和柚縣政府、旅遊局的一些合同來看,產出投入比比顧鋒寒以前做過的案子低多了。再加上這段時間和那些民俗專家溝通的結果,可以看得出來顧鋒寒在這個案子上是花了大功夫的。
她忍不住失笑出聲:「感冒了,熱點好,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
如果他曾向誰多問一兩句,或許……或許他就早找到她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五年,五年的光陰足以改變許多事情,改變他,改變她……
她忍著笑說:「我每年回來,都把鑰匙給張阿姨,讓她夏天太陽大的時候幫我曬幾天的。」
他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這話簡直問得多餘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你不跟我生準備和誰生?」
蘇晚吐吐舌頭笑道:「沒辦法,做專題的時候,總得稍微包裝一下,不過老何算命確實一天只算三卦呀,他主業又不是算命的。」
顧鋒寒自己摸了摸額頭,打了個哈欠道:「可能吧,有沒有水?」
「請問……這裡是小華嚴寺嗎?」戴著流行的海馬毛貝雷帽的女孩問道。
顧鋒寒訝異地抬起頭來,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迷惑,片刻后他低低問道:「什麼事?」
打起來的井水有些冰,她拍了一點在額上,整個人這才清明過來——她都做了些什麼?她居然答應了他在這裏和他一起過七天?她想想有些后怕起來,想起以前看電視劇裏面,最雷人的一句話莫過於「我們走,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他也不搖簽筒,只是隨手抽出一根扔給老何,面無表情地說道:「算我和她以後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顧鋒寒皺著眉,伸出手去摸了摸紅漆的大門,上面的漆已有些脫落,到處都是一副破敗的景象,蘇晚看著天王殿里袒胸露腹的彌勒佛像,笑容依舊可掬,身上的金漆卻早已脫落了。依稀記得老何也是有幾分彌勒佛的氣質,經常拄著一張大蒲扇在天王殿門口的院子里曬太陽,吹噓著「不靈不要錢,」想起這個蘇晚禁不住又笑了起來:「他看了本周易,就天天在那裡裝神弄鬼的,可惜沒人信他!」
「睡著了?」
那邊突然就沒動靜了,很久之後才聽到他問:「你每年都回來?」
數到七百九十八的時候,突然聽到顧鋒寒很輕地問了一句,她一下忘了自己數到哪裡,默了片刻才答了一聲:「還沒呢,快了。」
「不是倒閉,是重組!你不知道收購那個網站的公司要投資這裏了么,以後商業化了人肯定多,所以要趁著現在人少的時候來玩!」
「我跟——你管我跟誰生?誰說我要生孩子了……」她羅羅嗦嗦地在他耳邊抗議個不停,一邊小心翼翼地豎著耳朵生怕錯過老何的金玉良言:「第一胎是個女兒,可惜命運坎坷……」
「那……有計劃修路嗎?」蘇晚有些躊躇地問道,照顧鋒寒的計劃,修路增進和外面的交通那是勢在必行的了,可如果整個夢澤鎮全修成瀝青石子路,恐怕整個古鎮的風味就全然變了,顧鋒寒有些好笑地看www.hetubook.com.com看她,消除她的疑慮:「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施工的時候會注意的,我個人的想法是仍然保持青石板的風格,但是要方便通車,還有安全因素也是要考慮的。」
「啊……不是,」蘇晚自知失言,稍稍停頓后終於下定決心,停住腳對顧鋒寒誠摯說道:「有件事我想向你道歉。」
到隔壁張阿姨那裡借買了一點米和菜,張阿姨看到她回來,非要她留下來吃飯,她推脫了半天,又找到一個藥店買了點感冒藥,在小飯館里點了兩個菜打包回來。進房看到顧鋒寒睡得正安穩,他睡著的時候眉目柔和許多,她忍不住伸手去拂觸他的眉線,一觸上去才發覺他額上溫度很高,她驚了一下,莫非是發燒了?她連忙推了推他,顧鋒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咕噥了兩句才睜開眼,「你……發燒了?」
蘇晚笑著點點頭,那對小情侶探頭探腦地往裡面走,顧鋒寒看著也有些好笑,於是跟著蘇晚一起進去,小華嚴寺是依山而建的,越往裡走越高,穿過兩廂長廊後到了一間大殿,果然看到一個斜著三尺白幡的小攤,旁邊一個小老頭,正躺在長藤椅蓋著大蒲扇曬太陽。
她一直活著,如同他從未消失過。
「不可能啦,我看方圓天地上面那個傾城之戀的欄目介紹的,那期的專題說了這裏算命的那個人姓何,很靈的喔……」
蘇晚倉惶地從他臂彎中閃出來,像在躲避什麼瘟疫一般,抓起他剛剛扔在椅背上的外套浸到盆里,又給他鋪好床,顧鋒寒才進來躺下,她又逃到廚房裡去,洗了洗廚房裡許久沒用過的廚具。抓著抹布機械地在鍋里擦來擦去,滿腦子裡卻都是方才他幽深眸子中不可測知的情緒,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那樣危險,卻又那樣吸引。
顧鋒寒笑笑:「感冒這個東西么,就是吃了葯得兩個星期才好,不吃藥得挨十四天也差不多了的。」他話音里還有些鼻音,不過較之昨日似乎好了些,吃過早飯兩個人又在鎮里轉悠了一下,略有些泥濘的青石板路,灰青泛苔的牆垣,每一處都印著昨日的記憶,然而兩個人卻都不由自主地避開了那些記憶。
推開紅漆的大門,裏面顯得有些破敗荒蕪,青石板鋪成的過道上還泛著些青苔,他們倆環顧了一周,聽到大門吱呀一聲,回過頭來才發現又是剛才在路上碰到的那對小情侶,大約是因為不識路,所以在山上盤桓了一陣,比他們到的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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