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梁捕頭冷哼一聲：「本分人可干不出來這種事，多好的計謀啊，果然殺人于無形，所以，王六的女兒已經遇害了？屍體呢？你藏哪兒？」
梁捕頭掃了眼貞白和趙九，逼視著樵夫，沉聲道：「你說呢？」
衙役在旁插嘴：「給你三倍工錢就願意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嗎？」
三人不約而同站起身，看見梁捕頭的瞬間，樵夫的臉色立即就白了，他不由自主的往後挪了一小步，眼中難掩驚慌。
民間不是還流傳著，太行山是國之核心，乃天下之脊，什麼得太行者得天下，極為誇大其詞，也不知是天子聽信了這些傳言而倚重太行道，還是因為天子倚重太行道而流出的這些傳言，反正很久很久以前，引起過天下熱議的是，承德年間，太上皇的嫡長子，本應繼承大統之人，卻一出生就送上了太行修行。到了本朝，二皇子也給送入了太行道，可見在天家眼中，對太行道的倚重非比尋常。
「做了缺德事，你就這樣自我安慰的嗎？」梁捕頭道：「三言兩語就想撇清關係是吧，別以為王六不在了就死無對證，那王氏還在衙門裡頭喘著氣兒呢，就等跟你對質了。」
「是吧。」貞白說：「那個梁捕頭，疑心重。」
梁捕頭的手在刀鞘上一下一下的敲著，覷向樵夫：「怎麼樣，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嗎？」
窗外快速閃過一抹黑影，趙九虎軀一震，還未從陽棺的驚懼中掙扎出來，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差點靈魂出竅，驚悚地嚎了一嗓子：「鬼啊……」
「對。」眾人附議。
「啊？」他居然一點都沒發覺：「是在監視咱們嗎？」
「對啊，無冤無仇的，我為什麼要害你們，我圖什麼呀？！你應該去問王六，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蓋？！我真是，我怎麼就答應他了呢，我真是見錢眼開啊我。」
正發愁時，跟蹤貞白的衙役就來彙報了，所以梁捕頭一改計劃，讓剩下的幾個人跟著他去城頭樵夫老蘇家，看那女冠究竟能問出個什麼名堂，他們也正好順藤摸瓜。
本來他們今日計劃上訪那幾家大戶，正琢磨如何說服那些人去挖他們家祖墳，這種討打討罵的事，就算是官和_圖_書府衙門也會被人拎著棍子給打出來。
貞白未做遲疑，與趙九出了院門，往城頭的樵夫家去。
「所以，王六為什麼要勞心費神的繞這麼大一圈兒來害自個兒閨女？他直接投毒啊！」
「哦。」樵夫笑了笑，拉了凳子在貞白對面坐下：「有什麼事嗎？」
這一下午實在太鬧騰，不光是貞白，連梁捕頭都被她哭嚷得耳膜刺痛。
「不是，我今日去王六家看過，發現他女兒房間的格局有問題。」貞白看著樵夫的反應，道：「你是懂這行的，想必也知道修建陽宅，有些忌諱，不可能做個前寬后窄的地基。」
「道長。」趙九緊緊握著那支釵花，一臉受了驚嚇的模樣：「這房子是真邪門兒啊。」
再說，他們是官又不是盜匪，平常再強勢，也干不出這麼喪陰德的事。
樵夫戰戰兢兢地往旁挪，他想要解釋，可只要一開口，王氏就會叫罵著打斷，然後撕心裂肺開始哭。
趙九點點頭：「對。」
「真的假的？有這麼玄？」一個衙役不確信的問。
「我不知道啊，我也沒有暗指啊。」樵夫都快哭了，喪著臉：「我就是猜，瞎猜。而且那房子吧，也就，風水差點兒，唬人而已，要不是今天道長過來突然提起，我也不會把這事兒跟王六女兒的失蹤聯繫在一起，緊接著你就帶著人過來，氣勢洶洶的，給我嚇慌了神，說話才顛三倒四。梁捕頭，你看啊，房子蓋好之後，十幾二十年了，不也一直相安無事嗎，我估計吧，他女兒失蹤，不關這房子什麼事，更不關我的事。」
樵夫不敢隱瞞，只得老實交代：「真不賴我啊梁捕頭，當年王六請我上工，我看完之後，明明白白說了那麼蓋房子會犯忌諱，可那王六拿著草圖，堅持要這麼蓋，我還納悶兒他是不是活膩味了。本來吧，這種活兒我不太願意接，因為不吉利，但是扛不住他給得錢多。況且，他是在自家院里建房子，要建成啥樣都他說了算，又不是去害別人。」
望著逼近自己的這張閻羅臉，樵夫小心翼翼開口：「我……我犯什麼事了嗎？」
梁捕頭掃視眾人一眼：「所以你們也相信，這神棍說
和-圖-書的勞什子陽棺？」
經過王氏一頓發狂亂叫，樵夫狼狽的抹著汗：「我沒有狡辯，王六找我的時候，王氏根本沒在場。」
「那……咱們還去找樵夫嗎？」
這是樁舊案，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要翻出來再查，什麼線索都已經斷了。
趙九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膽寒道：「不會吧，誰會把自己家修成凶宅，這也太嚇人了，王六怎麼可能，那可是他親閨女兒，寶貝得要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路跟來的。」
樵夫心虛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趙九也條件反射的跟著抬頭看，頓時汗毛倒豎，平常人家屋頂能見橫樑與瓦礫，而這個屋子上面吊了頂，是塊長方形的木板，呈弧形，除了四角的四根樑柱，跟個棺材蓋無異，沉沉的壓在頭頂。
「這我哪兒知道。可能，哦，直接投毒的話一看就是謀殺，免不了被官府抓了去砍頭，蓋個這種索命的房子，就殺人于無形。」樵夫說完，就對上樑捕頭那雙質疑的眼睛，頓時反應強烈起來：「你不相信嗎，我說的都是實情，真的是王六他……」
唯獨王氏例外，她哭道：「你放屁，你是說我們要害自己的女兒嗎，你放屁，我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有了小曲，她可是我們的命|根|子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們……」
「就住在城頭，現在要去嗎？」
趙九見他行動不便，站起來接過他手裡的碗，主動倒滿了：「你快歇著吧，別忙活了，道長來這又不是讓你敬茶的。」
樵夫蘇家是個老院子，說在城頭就是城頭的最邊上，獨門獨戶的坐落在最荒僻的一角，院子里堆滿了柴禾，一捆一捆纏緊了碼得老高，收拾得格外規整。
梁捕頭挑了下眉：「害自個兒閨女就成？」
梁捕頭一拍桌子，滿臉憤慨：「你不說這茬還好，就是那皇帝老二興起來的風氣，帶頭搞這些封建迷信，所以這些人一個個不務正業，削尖了腦袋想遁入個道門，一不留神還入了個歪門邪道，搞得那些神棍到處招搖撞騙，就那什麼女冠，啊，好好一大姑娘，不老老實實在家學學刺繡，擇一夫婿相夫教子，非要跟風去heｔuｂoｏk•cｏｍ.ｃom搞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瞎起什麼哄！」
聞言，樵夫的臉色變了變，他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剛要開口，就聽一陣人多勢眾的腳步聲逼近，他們轉過臉，只見梁捕頭帶著人直接邁進了院子，氣勢迫人。
梁捕頭截過話：「王六要害自個兒閨女？虎毒還不食子啦！」
「良民？」梁捕頭審視嫌疑人的目光尤為犀利：「那你心虛什麼？」
貞白不會繞彎子，直奔主題地問：「聽趙九說，你以前給王六的女兒蓋過一間屋子。」
「嗯。」貞白應道，正欲轉身，就聽嘎嘣一聲，好像有人踢到了石子兒。
「去問問當時什麼情況吧，這屋舍是他當年修建的，可能會知道些內情。」
貞白沒管他，只道：「陽棺蓋棺，被四角樑柱釘死，主凶，壓人氣命，等同活埋。這樣的布置，應是業內道家所為，所以當年建屋時，王六還請過道人？」
樵夫退後半步，膝窩磕了一下矮凳：「我是良民啊。」
「我……」樵夫卡了殼，扭頭看了看貞白，咬了咬牙：「不關我的事啊。」
這話真不假，眾人聽完居然一致認為：很有道理啊！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嗎！
那負責跟蹤尾隨的衙役演講完，一陣口乾舌燥，端起桌上的涼茶灌下肚，連茶葉都囫圇吞了，一抹嘴道：「可不是，那說得跟真的似的，把我在外頭都嚇一跳，結果踩到了石子兒，露了行跡。但是他們現在要去城頭樵夫老蘇家，就為當年建陽棺這事兒，我就立刻回來跟頭兒彙報了，咱要不要也跟過去順藤摸瓜，看看到底是不是這麼玄？」
樵夫扯著袖子不停擦汗，為自己申辯：「就是王六讓我這麼修造的，我本來不願意，但是他給我加了三倍的工錢。」
「你放屁。」王氏目眥欲裂，大哭大鬧之後嗓子有些嘶啞：「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兇手，就是你害得我們家破人亡……」
「知道他家住哪兒嗎？」
可也不能夜半三更偷偷去刨人祖墳吧，太不是東西了。
這一對質就給樵夫對出了個傷天害理的罪名。
貞白抬起頭，看向屋頂，房頂四周有樑柱，像極了四顆棺木釘。
「那行，他昨天腿腳受了傷，今天應和圖書該會在家修養。」趙九瞥了眼這間閨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陰氣森森的，令人四肢發寒，他退後幾步，只想快些離開這間房，忙道：「咱現在就過去。」
樵夫嚇一大跳：「不是，我不知道，他女兒不是失蹤了沒找著嗎。」
聞言，趙九收住了幾乎顫抖的尾音，狠狠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這青天白日的，哪會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出沒，只是因為這房子犯悚，他僵在原地，問：「怎麼會有官差？」
「這也不可能。」王六擺擺手：「那工匠咱們都認識，哦對，道長你也見過的，就昨天，你不是去給王六擇吉地嗎，就是山上那個摔瘸了腿的樵夫，他以前做這行，當年還是我給王六介紹的，活兒做的仔細，口碑一直不錯，後來好像砸了手，就不出工了。」
一打定主意，梁捕頭就帶著手下風風火火出了衙門，直奔目的地。
尾隨貞白的衙役道：「頭兒，咱也不能說全信，就是吧，這看的風水局不是，很難說得清，就比如當今天子，還迷信呢。」
樵夫沒料到貞白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誒，是，都過去十幾二十年了吧，那閨女兒都大了……」說到此，他又想起王六閨女失蹤的事，嘆了口氣才繼續道：「我現在也不做那行了，手藝都回潮了，道長是要找人修葺屋舍嗎？」
尾隨貞白的衙役底氣十足道：「太行道啊，那傳聞中的太行道，可比這個玄。」
貞白卻不以為意的瞥了一眼緊閉的窗扉：「是衙門裡的人。」
樵夫道：「不怪我說，他要想害自個兒閨女，就算我不給他蓋這種不吉利的房子，他也能投毒啊。」
衙役道：「頭兒，咱可都是吃著皇糧的，你在背後這麼指責當今天子，就不怕……」
「若真如這女冠所言，王六家中是個風水局，那建房子的老蘇就很有問題。」梁捕頭搓著下巴冒出來的鬍渣，展開了聯想：「這麼說來，從二十年前王六閨女出生，要建這個房子起，這人就起了歹心，如此推測的話，王六閨女的失蹤也很可能跟他相關。」
貞白想了一下：「那個樵夫？」
「那你說什麼殺人于無形，不就是暗指人死了，www.hetubook.com.com你還知道什麼，老實交代！」
樵夫冤得要命，他覺得自己這回可能十張嘴都說不清，儘力想去解釋：「梁捕頭，我是個本分人……」
顯然王氏對自家閨女兒住著一口索命陽棺全不知情，突然聽到這個事，讓原本就信邪的王氏整個人都失了控，在衙門裡又哭又罵，像只脫韁的野狗，認定自己女兒和丈夫就是因此失蹤和喪命。若不是兩個衙役摁著，王氏那張牙舞爪的磨牙狀，能撲上去把樵夫給活活咬死。
梁捕頭看著他：「迷信啥？」
「陽棺。」貞白道：「活人住的房子稱陽宅，把陽宅按照棺材的形狀建造，讓活人住進去，就是陽棺，誰會把自己的女兒往死里養？」
趙九將釵花扔回梳妝台，掌心被戳出了印跡，因為震驚，沒顧得上疼，他兩步退到門外。
果然這些官差上門跟道長是為了同一件事，樵夫不經嚇，知道梁捕頭在縣衙里是個辦案的厲害角色，眼光毒，在這個小地方被稱為名捕。
「若不是王六，那就是建房子的工匠存心害人。」
梁捕頭厲聲道：「王六女兒那間房是你蓋的吧，害人了知不知道，還敢說不關你的事，再不老實交代，就抓回衙門上刑。」
貞白和趙九的突然造訪讓樵夫有些意外，但這位女冠是昨日救過自己的人，他熱情的把二位迎進門，喜笑顏開地沏了壺茶，一瘸一拐的放在矮凳前，又去洗了兩個碗來，他說：「我都還沒專程去跟道長道謝呢。」
趙九站在屋內，突然覺得渾身不適：「往死里……」
一直尾隨的衙役露餡之後就離開了，飛奔入縣衙，氣喘吁吁地把在王六家中的所見所聞向梁捕頭闡述了一遍，他還格外帶入氛圍的壓低了聲音，跟講鬼故事一樣，把幾個旁聽的衙役說得後背脊發涼。
「怕個釧釧，天高皇帝遠的，他還能長了一對順風耳啊！瞅你那點出息。」梁捕頭站起身，抓起佩刀，話鋒一轉：「分頭行動，你們兩個，去米鋪找曹寡婦，帶她來縣衙認……唉，都一堆骸骨了估計想認也認不出來，還是看看吧，萬一有什麼發現呢，再了解一下當年她丈夫失蹤的案情，也去找東來順的夥計問問，萬一縣誌記載有什麼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