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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

作者: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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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一早悶頭撞到那人身上,又差點摔,被他拽著肩膀扶住了,語帶關切:「有沒有受傷啊?」
李懷信更心虛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虛,好像做了什麼上不得檯面的事情,他總不能說避雪吧,現在還飄著呢,便道:「遠了點兒。」
貞白轉身,跟他走到院外,壓貨的商販陸陸續續進去,把貨箱馬車停在內院兩側,各佔據一大半,只留出中間一條過道,方便人進出。
一早把臟衣服扔到腳下,往坐墊底下踢了踢,等進城之後再拿出來清洗。
他們返回去接一早,這丫頭仰靠在大樹榦中間,把骨灰擱在肚皮上,玩兒似的鼓起肚子顛,一隻腿曲著,一隻腿懸下來,輕微的晃蕩。她沒有冷熱感官,只套薄薄一層青衫,百無聊賴的用肚皮顛著骨灰罈,一上一下。
「別抬杠。」看在她實現的價值,又被自己搞這麼狼狽的份兒上,李懷信不打算繼續欺負她,催促:「上馬車,進城洗洗,給你買糖葫蘆。」
李懷信愣住,他其實隱隱已經料到了,可聽貞白毫無掩飾的說出來,那麼理所當然的神情,像只手捏了一把他心上的軟肉,然後順嘴便問:「我說冷,你就去沖封印,陽火燒陰,你不難受嗎?」
顧長安連忙擺手:「這支商隊從邊境過來,運的都是草原上最好的皮貨,輾轉大江南北,也把中原的胭脂香粉帶去邊境倒賣,因此與我有了幾次合作,方才那位,就是他們的家頭,姓嚴,名無忌,雖然是個商人,但行走江湖,格外英勇豪氣,他在我這兒定了一批香粉,瓊花需到廣陵採買,就隨著商隊一道來了。」
李懷信一點點幫她蹭乾淨,無意搭話:「原來你們做香料生意啊,押這麼多貨,可是樁大買賣。」
許是在銅錢里悶壞了,出來一直磨嘰個沒完,見李懷信愛答不理的樣子,便湊近了問:「怎麼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一早看著他笑,嘴巴矜持的抿著,乾淨又溫柔,她問:「制什麼香?」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勁,貞白因為陰氣重,所以向來體溫低,有時候就像一塊冰坨子,只有在棗林村和圖書那次,遭受鎮靈符焚噬,身體燙得跟火燒一樣。
李懷信紅了臉。
顧長安卻溫和道:「沒有,我是制香師,每天泡在香料里,熏了一身。」
然後什麼都沒說就進了屋,大家吃過飯,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下肚,暖了寒氣蝕骨的身子,李懷信吩咐店家送浴桶熱水,便心事重重的回了客房,貞白和一早一間,馮天在銅錢里養得精神飽滿,此時子夜,就跟著李懷信飄到了另一間。
一早胡亂擦臉,把手帕蹭髒了,她攏到鼻前聞,突然說:「好香啊。」
「別動。」李懷信摁住她,長指頂起她下巴,用手帕擦她濺到頸側的污泥。
顧長安則挪到車廂最裡頭,騰出位子,沖坐進來的三人點點頭,斯斯文文的,算是打過招呼了。
「不是,她什麼心思就挑明了,你沒拒絕?沒忍心?什麼玩意兒?」馮天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忍不住想問得一清二楚,因為心裏毛骨悚然的。
除了好看,算了,她不跟好看的人計較。
聞言,李懷信沒來由的心虛:「避雨。」
李懷信沉聲道:「今天下了一場雨,都淋濕了,躲到山洞里,特別冷,沒有乾柴,升不了火,她為了……給我送溫暖,不惜被陽火焚噬,做到這份兒上,我若是再拒絕她,就太不近人情了。」
李懷信覺得好笑,彈她腦門兒:「誰跟你同甘共苦,想得倒美,趕路!」
一早冷哼一聲,插到他和貞白之間:「你這人忒不地道。」
「是不是強迫你了?!你跟我說,雖然咱們現在打不過,等回太行,讓掌教修理她!」馮天情緒有些激動,之前李懷信明明跟他說過,那女魔頭對他有企圖,馮天當時壓根兒沒信,還覺得李懷信這廝自作多情,不料才兩日功夫,情況就一發不可收拾。
李懷信手掌抵住額頭,懊喪極了,沒臉見人似的,抹了把臉:「她抱著我。」嗓子有些啞,像受了委屈。
雪落大了,鵝毛一般,李懷信站到一棵梅樹下,開門見山:「你這麼燙是怎麼回事?」
李懷信腦子一個急轉彎,才反應過來馮天想歪了,頓時https://m.hetubook.com.com起火,沖馮天腦門一扇,扇了團冷風,氣罵:「我說她給我送溫暖!剖白!你想什麼吶!豆渣腦子嗎!真臟!」
一早掙開他,又往顧長安的身前湊,好奇的問:「你擦了香粉么?」
「沒忍心。」
「我沒有拒絕。」
屋裡人多嘈雜,不方便說話。
李懷信難以啟齒。
一早完全沒反應過來,就濺了滿身泥漿,被推到馬蹄下,那人即刻勒緊韁繩,卻已來不及,馬前蹄猛地揚起,下一刻就要踏到她身上,一早迅速在泥漿里打了幾滾,驚險避開踐踏,髒兮兮的爬起來,出離憤怒了:「李懷信,我跟你拼了……」
「香丸、香粉、香篆、香膏等等,什麼都做。」他一邊說,伸手點了點一早的額頭下巴:「這兒還臟。」
她剛要找李懷信拚命,那人從馬背上跳下來,殺到中間攔住一早,急切的問:「孩子,你沒事吧?」
「這一路相安無事,怎麼會沖了封印?」
「誰跟你一夥兒的,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李懷信嚇唬她:「再啰里啰嗦,我把你就地埋了,好讓你入土為安。」
一早拿帕子蹭,正要開口,被李懷信拖過去,掰正肩膀,奪了她手裡的帕子,一早欲掙:「幹嘛?」
「啥?」
李懷信假裝嘆氣:「還是埋了吧,比蒼蠅還招人煩。」
一早聞聲摟住骨灰罈,小身板撐起來,嘴裏銜著片樹葉,直接吐掉:「上哪兒去了你們,現在才回來。」
「啊。」顧長安笑了笑,對她分外溫和:「舊疾。」
馮天:「……」這他媽的玩意兒怎麼沒給糟蹋了!
顧長安看著她一張花貓臉,從懷裡摸出手帕,天青色,左下角綉著三片竹葉,被幾根蔥白的手指握著,遞過去:「剛才是你摔了嗎?擦擦臉。」
李懷信頓時黑了臉,怕罈子給她肚子頂翻了:「什麼都敢拿來玩兒!」
馮天似乎從他的隻言片語里聽到了了不得的信息,抓了重點:「升不了火,是怎麼……給你送的溫暖?」
一早攆上他,又問:「你倆上哪兒了?連招呼都不打,給我一個人撇下,像話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現在怎麼也算是隊友了,是一夥兒的……」
李懷信說了句不是,並沒告知他們的行程,顧長安格外識趣,見對方不願透露,也不多做打聽。只是覺得一早可愛,被李懷信擦著髒兮兮的小臉兒,很是疼愛,便艷羡了句:「你女兒真可愛。」
李懷信這個罪魁禍首,走過來,貓哭耗子:「誒,怎麼這麼不當心,都說了天黑路滑,慢點兒走,你還橫衝直撞,驚了人家的馬,差點兒小命不保。」
這時,身後響起馬蹄聲,車軲轆聲,碾過積水,浩浩蕩蕩駛過,把泥地壓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車輪轍。馬蹄踏進積水坑,李懷信眼疾手快地伸出魔爪,提溜起馮天的骨灰罈,猛地把一早搡了出去。
顧長安怔了怔,抿著嘴角,矜持的笑。
一早恨得直磨牙,甩掉胳膊上的泥,把髒兮兮的青衫脫下來,卷了卷,只穿裏面一件白色裡衣,忿忿道:「你跟打劫也差不離。」
雨後初雪,雪下得不大,細密的像沙,落地即融,被雨水滲透的泥地格外濕滑,一踩一個泥印子,黏在靴底,髒得不行。即便如此,也得儘快趕路進城,天色已晚,又一直飄雪,沒有乾柴生火,不宜在荒郊過夜,否則人容易凍傻,傻了就不管不顧,對一個覬覦自己的女人投懷送抱,這真是他干出來的事兒,李懷信暗自咬牙,太不爭氣了!
李懷信一點點仔細擦著一早耳朵,點點頭:「原來如此。」
一早定住,心裏說不上來的怪,打個巴掌給顆甜棗,怪好心的。
也許是過慣了冬暖夏涼的舒坦日子,養尊處優,遇到惡劣的境況,就怕遭罪。
姓嚴的家頭下了馬,再次過來致歉,因為商隊里沒有小女娃的服飾,一早又穿著單衣,便賠了張上好的狐皮,給一早嚴嚴實實的裹上,怕她凍著。
一早撐著樹榦蹦下來,那麼高,穩穩落地:「雨早停了,一直飄雪,人都走光了,讓我等半天。」
「你……」
一早眼見這貨睜眼說瞎話,明明是他把自己推出去的,卻跑來惡人先告狀,然後和那個騎馬的漢子客套了幾句,就客套出了一輛和圖書馬車,太無恥了。為了蹭車進城,直接把她豁出去,一早咬牙切齒:「你就不能好好說,讓他們行個方便?!」
一早閉嘴了,覺得李懷信就是披了張惑人的皮囊,金玉其表,裡頭賊心爛肺,性格還差,好像沒什麼原則性的東西,無論男女老幼,但凡跟他過不去,逮誰欺負誰,毫無氣度,唯我獨尊,不是君子之腹。
「這荒郊野外的,黑燈瞎火,不用點兒苦肉計,這種商隊往往會以為咱們攔路打劫,不可能停下來搭乘。」李懷信說:「太冷了,實在不想走路。」
「啊?」顧長安覺得冒昧了:「公子看著年輕,確實……」他又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貞白,像是斟酌用詞。
一早童言無忌,頂著張人畜無害的臉,扮天真:「哥哥,把腳扭了嗎?」
馮天很懊惱,他怎麼能這麼輕視大意,懷信長得那麼招人,這女魔頭有企圖也是必然的,自己居然還疏忽大意,沒有信,讓小人得逞,他若能機警一些,守著李懷信,說不定……說不定也守不住,畢竟那女魔頭本事滔天,想佔個男人,還不手到擒來,易如反掌的事兒。就是可憐了他們懷信,天之驕子,從小心高氣傲,歷來都是窩裡最橫的那個,哪裡受過這麼大的辱。
一早小狗似的嗅了嗅,又朝顧長安伸長了脖子,鼻尖差點懟到他身上,顧長安向後靠,背貼緊車壁,想躲。一早身子前傾,撐著坐墊仰起臉,笑彎了眼睛:「你也好香啊。」
一早走到他面前,似乎無意的抱怨了句:「也不帶我!」
李懷信脫了外衫,搭在椅背上,聽馮天關切的一問,突然就矛盾起來,他停了動作,垂下頭,躬身撐著椅子扶手,想起剛在客棧外,她那麼直白的表白,說:「她今天跟我挑明了。」
貞白據實交代:「沖了封印。」
李懷信覺得這丫頭太自來熟。
他皮裘濕了,沒法穿,身上的衣服不禦寒。
一早回過頭,笑眯眯的接過他好意,換了副乖巧的模樣:「謝謝哥哥。」
這也太直白了,把李懷信噎得說不出話,盯著那一臉赤誠,又怕出口傷害她,所以李懷信欲言又止了半天,終究不落忍,畢https://m.hetubook.com.com竟她為了自己做到這份兒上。
貞白是個老實人,她說:「在山洞里沒辦法生火,你說冷。」
顧長安也笑了,斯斯文文的笑,像個書生,他擺擺手:「不用謝。」
顧長安便問:「你們也是到廣陵嗎?」
馮天下巴都驚掉了,緊張純情得語無倫次:「不是,懷,懷信,你那個,你先別臉紅,她,她還對你幹嘛了?」
李懷信想:還是算了吧,看在她為了自己受罪的份兒上。
意識到這點,李懷信皺起眉,堵在門口,語氣沉著:「貞白,你出來一下。」
「對我的心思。」
「不稀罕。」一早揭開車簾,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裏面端坐著一名男子,青衫素袍,眉清目秀,那名騎馬漢子走過來,叫他長安,笑著說:「擠一下。」
「我受得住。」她說:「怕你受不住。」
馮天條桿筆直的僵在那,目瞪口呆,連說話都磕巴了:「然……然……然後吶?」
李懷信思來想去,又有些後悔:「我應該狠心一點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馮天沒明白:「什麼?」
一早脆生生的道了謝,跟著往客棧里走,大門一下子湧進去很多人,摩肩擦踵,李懷信的手背就是在進門的時候蹭過貞白的手背,燙得他一激靈。
她也淋濕了,衣服還沒幹透,後來雨勢太大,把樹葉砸趴了,根本擋不住,淋成落湯雞。然後開始降溫,下雪,寒風呼啦啦的刮,一早濕漉漉的眉毛頭髮結了霜,她胡亂拍掉,看著乾乾爽爽的兩個人,定是尋了好地方,有點兒鬱悶:「都不知道同甘共苦。」
十里地並不遠,馬車沒多久便駛進了城,都要打尖住店,乾脆就住進同一家客棧,下了馬車他們才發現,顧長安的左腿下力輕,走路的時候有些輕微的跛。
「啊?」
李懷信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我女兒。」
李懷信抬眼,生怕再鬧出更大的誤會,順嘴就編:「她父母早亡,跟我託孤。」
李懷信勾著她領子,把人拽回來:「你是小狗嗎。」
聞言,顧長安突然就不說話了,轉向一早的目光心疼得要溢出來,也不知是否勾起了什麼往事,他眉眼染上一抹哀愁,悄悄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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