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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

作者: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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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楊兄弟。」一名老頭兒從不知觀跑出來,斑駁的頭髮用樹枝隨意固定著,手裡端了個盤子,挨著他坐下:「我在廚房就翻到一盤黃豆,悶熟了,咱倆湊合著下酒。」
結果擔心則亂,他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沖貞白喊。
貞白頷首,不與他啰嗦,指了供養台上的燈盞問:「這是什麼?」
這人也不知道輕點兒,但面對貞白,他又不敢惱羞成怒,只得忍氣吞聲的受著。
她穿過院落,左拐右拐,在四四方方的廟宇內逡巡,亂走一氣,忽聞『砰砰砰』,砸門的聲響。
就在準備退出殿的時候,她隱隱覺出不對勁,扭過頭,看著供養台上燃起的長明燈,火光筆直,哪怕是寒風入侵,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搖曳。貞白靠近,長袖一擺,裹著勁風,卻沒有將那盞長明燈撲滅。
佛門聖地不疑有他,貞白也沒太設防,反倒認為自己應當避諱,可誰成想,會發現這種事情。
大院正中擺著一個大寶鼎,刻著華藏寺寺名,貞白走到殿門前,抬手推開,大殿正中一尊主佛,鍍金像,盤腿坐雙層束腰蓮花座,足心向上,為結跏趺坐。佛像頭飾螺發,頂有高肉鬢,左手作觸地印,右手結禪定印。身著通肩式袈裟,邊緣鏨刻精美的紋飾,給人雄渾莊嚴之感。
接著傳來說話聲,斷斷續續的,帶些顫音,聽起來有幾分耳熟,這麼晚卻不是投宿,而是專門來寺廟尋人。幾番交流,僧徒搖頭,那人開始焦急,語無倫次的說了半天:「他姓唐……叫唐季年……家住廣陵……十三年前來到華藏寺……剃度出家……」
兩人心下一凜,一間間殿堂穿梭查看,佛前供養的皆是人陽燈。
貞白當然知道這是長明燈,www.hetubook•com.com她問的是:「這些佛前點的長明燈沒有燈芯和燈油,是用什麼火燃的?」
貞白獨居慣了,沒有人與人之間的假客套,何況這人又跟老春稱兄道弟,應當也是個性情中人,她很直接:「播種的季節快過了,你別誤了時辰。」
帶著這股疑問,轉到偏殿,在同樣的長明燈前擺袖,依然沒有熄滅。貞白神色凝重,掌中陰氣大盛,在燈盞上一壓,噗,輾滅了。
「等同於竊了人的壽命,人壽數有多長,燈就燃多長,五十年,八十年,抑或一百年,根本無需添燈加油,這是實打實地長明燈。」馮天驚駭:「佛家講究積德行善,慈悲為懷,守著戒律清規,怎可能取人的陽燈供奉佛堂?」
她心裏門兒清,知道李懷信將這隻陰靈看得有多重,就算把她推出去擋刀,也不能讓馮天的魂體受半點損傷。
貞白走過去,隨手把鐮刀插|進石縫裡,瞥了眼那盤黃豆,淡漠道:「老春,你們把我的種子吃了。」
貞白也不知道為何,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喚醒那些記憶,那些她未曾忘記,卻也從未刻意想起的記憶,她怔怔立在梵鍾前,回憶起這些,恍如隔世。
貞白沿著大道走,殿前兩棵古松,粗可雙人合抱,枝椏橫出,樹冠兜雪,像矗立兩端的白塔。
他之所以反應強烈,也是擔心李懷信不疑有他,因為往往在人們自認為相對安全的環境,才最為掉以輕心,他怕李懷信失了防備,遭到暗算。
貞白覺得壓抑,踟躕須臾,才邁步進去,供養台上燃著長明燈,佛前張掛著許多經幡,從樑上垂懸而下,有些不經意掃到貞白的長冠,她謹慎避開,快速掃視一圈和-圖-書,並無他人。
男子牽起嘴角,眼睛往西沉的餘暉中一遞,笑得丰神俊朗,他說:「主人回來了。」
對方雙手合十,深鞠一躬:「那就,打擾小師父了。」
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貞白沒說話,馮天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望向外面一座座殿宇:「這麼大座寺廟,這麼多間殿堂,如果都是,得燒多少盞人陽燈,生取多少名活人壽,豈不要大開殺戒。」
整個寺廟詭異的寂靜,只有佛堂里的蓮花燈在燃,微弱的一把光暈,從縷空的窗門中透出來,照不亮夜色。
馮天狠狠打了個抖,暴躁了:「什麼叫你也在找他?!這麼危險的地方,萬一……」
她斟酌須臾,抬起手,指尖聚陰,小小的一股,拂過長明燈,只見火勢一跳,比方才更勝,將那團陰氣燒退了。
滿寺的燈火熄了,貞白卻遲遲未等到一早回來,她去隔間敲李懷信的門,未得回應,自行推開,裡頭空空如也。
但她沒有一味的陷在往昔里,徑直下鐘樓,前頭是大雄寶殿,乃華藏寺供奉佛像的正殿,也是僧眾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坐北朝南,七開間,重檐歇頂,龍吻正脊,中置寶鏡,四面迴廊,氣勢恢宏。
那僧徒便道:「小僧三月前才皈依佛門,並不知曉施主所說何人,或許,您可以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一早,與住持問上一問。」
噗嗤,男子笑出聲,近瞧貞白,那眉眼間波瀾不驚的淡漠和老春跟他提起的女子一模一樣。
甬道的三岔口,突然竄出一道人影,禿頭,穿僧襖,小跑過去抽門栓。
馮天瞠目,更加難以置信:「這裏可是神殿,寺廟的佛前怎麼可能用人的陽火來點燈?!」他伸出手,去觸長明燈和-圖-書,想要更加證實一樣,結果陽火灼陰,他連忙縮回來,指腹燙黑了。
男子沒想到還有人這麼毫不客氣,為了把豆子,催他不要誤了時辰,他覺得有意思,心中大悅,承諾:「明日!明日我就給你送過來!」
「不行,」貞白冷聲道,口氣不容置喙,「你不能單獨行動。」
老頭兒大手一揮,笑著沖她喊:「小白,我今天帶了個朋友過來。」
貞白想起法堂里那名老僧,隱隱有些擔憂,便執了沉木劍去尋。
在漆黑的寺院兜兜轉轉,無意拐進鐘樓,此與經樓相對,與鼓樓分居伽藍之兩翼,貞白抬頭盯著懸吊在樓頂的梵鍾,莫名的心顫,然後走上前,握住銅鎖重重一擰,徒手將那柄大鎖撬開了。她推門,踏入漆黑的樓道,點一盞青燈,拾階而上。
貞白有些意外:「這佛前究竟點的什麼火?」
站在鍾台,舉燈近照,上頭雕刻的經文清晰寫道:「鐘聲聞,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眾生。」
馮天無比忐忑:「咱分,分頭找吧。」
轉角的紅牆根下有一排假山石,很好隱蔽,貞白立在暗影里,悄無聲息,也沒有刻意躲藏,盯著二人從面前走過,認出來者,是那個同乘馬車的制香師,走路有些跛,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哎喲。」老春愧疚不已:「我是真不知道,廚房啥也沒有,好不容易從灶台底下翻到一把豆子,就給煮了,我這第一次帶朋友過來,總得弄個下酒菜,哪裡知道,你這都沒米下鍋。」
「第一次跟老哥哥登門,就給主人家添了麻煩,下次我們一定自備酒菜。」男子拎著酒壺傾起身,引著頸,嘴角含笑的看向貞白:「再賠m.hetubook.com.com償你兩把豆子。」
聞言,貞白蹙起眉,彷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你是陰靈,自然比肉眼更能分辨,人的頭頂雙肩共有三把陽火,這佛堂里燒的,就是人陽燈。」
僧徒作輯回禮,插上大門,引他入寺。
馮天嚇住了,突然想起來問:「懷信吶?」
貞白道:「我也在找他。」
他指著貞白,氣吞山河一頓吼,當對上那張冷霜一樣的臉,立即吼不出來了,『一』字迅速委頓下去,像被人猛地掐住了聲帶,馮天戰慄地收聲,音調降了十八格,低聲下氣道:「我……我是說,你們一起進的寺廟,怎麼會走散了?」
貞白擰起眉,抬頭盯住佛像,明明面容沉靜,神態安逸,卻看得人後背發寒。她一直以為是自身煞氣太重,才對神佛有所忌憚,一進寺廟,就被無形的壓迫籠罩。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她甚至有些難以分辨,直到發現這盞熄不滅的長明燈,才讓貞白產生疑慮,因為上頭並沒有什麼佛法加持,細瞧之下,才發現裡頭沒有燈芯和燈油。
馮天一怔,飄近了細看,明火微微晃了晃,馮天躲開些,臉色倏地一變:「娘誒!」他有些難以確定:「這是,點的陽火嗎?」
馮天眨了眨眼,挺天真的回答:「長明燈啊。」
貞白眸光一凜,掏出五帝錢,指尖一彈,馮天踉蹌著現身,被五帝錢的嗡鳴震了個頭暈。
貞白手裡的青燈驀地掉到地上,化作一撮灰燼,梵鍾後面四句『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眾生』,像腦海里一翻而過的頁腳,清晰閃過,卻赫然在目,似乎就在不久前,她親眼所見,熟悉得令人心驚。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預感,從出棗林村之後,一點點在體內復甦,讓她時不時會想hetubook.com•com起一些波瀾不驚的陳年舊事,這些舊事中時常出現一個人,他是修士,卻風格迥異的不愛穿袍子,頭髮高束,用一根靛青色髮帶系得一絲不苟,寬肩窄袖,綁著勁瘦的腰,一身精幹利落的打扮,端二兩酒,靠坐在不知觀的屋檐下,曲著一條腿,懸著一條腿,仰頭喝口酒,肆意得沒規沒矩。
貞白從暗影里走出來,擇了另一條路。
貞白順著聲源過去,砰砰砰,越來越清晰。
貞白道:「有人竊了人陽燈供養神靈。」
他說到做到,翌日就帶了包豆子過來,外加兩斗米,和一隻嘎嘎亂叫的胖鵝。
貞白站在餘暉中,白衣無垢,長發及膝,手裡拎一把鐮刀,提兩顆卷心白菜,擋住了橙黃的夕陽。
這裡是華藏寺的大門處,此刻夜半三更,想必是有人經過此地,要入寺投宿。
三把陽火燃在人的頭頂雙肩,形同壽數,常言道人死如燈滅,也可以代指人陽燈。
且不論這座寺廟裡暗藏什麼危機,現在連個陽氣旺盛點兒的尋常人都可能傷到馮天,更別說遇到個把高僧,若是分頭行動出了差錯,讓那位脾氣不好的主兒回來知曉,鐵定是不能讓她安生的,為避免諸多麻煩,貞白必須儘可能保證馮天的魂體毫髮不傷。
環視諸佛神像,馮天打了個機靈:「咱這是在神殿里啊?!」
馮天雖然心裏知道,李懷信這麼大個人了,往誇張了說,腿長一米八,放出來就像只脫韁的野馬,怨不了人家盯不住他,貞白也沒那個義務盯啊。
一般情況下,陽火旺的人,是能抵禦那些柔弱陰靈的入侵,比如馮天這款,膽敢作妖,勢必被陽火灼傷,自取滅亡。除非他陰氣大盛,或厲中帶煞,也或者死了很多年頭,死出一定資歷了,那又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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