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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

作者: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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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一早氣鼓鼓的,一邊找出路一邊罵著老禿驢,她又沒幹什麼缺德事兒,更沒抓個小和尚來吃,只是安分守己的逛院子,卻被追得東躲西藏。
拐角有一間窄小的佛堂,裏面供著哪位菩薩他不知道,銅鑄的香爐立在院內,漆黑中只能辨別輪廓。
其實顧長安也不溫暖,指尖涼得像冰塊兒,奈何掌心卻是帶著溫度的,屬於活人的體熱,像她的老頭兒。
一早知道顧長安拿自己當小孩兒,哼了一聲:「不用誰教,你就聽我的吧,做和尚不好玩兒,我們來的時候他們全在法堂里念勞什子經,起早貪黑……」
一早不太願意想起老頭兒,因為實在太悲催了,她只好轉移注意力,問:「你來找人?找誰啊?」
「啊?」顧長安沒反應過來。
她抬頭,只能看見遠處一座高聳的佛塔,屬華藏寺里最高的建築,矗立在北,一早努力回憶了一下佛塔坐落的方位,大致估了個位置,踩著鬆軟的雪地朝前走。
一早也不明就裡,盯著貞白背影問:「為什麼?」
一早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只好說:「李懷信丟了,哥哥陪我們去找找吧。」
她跟李懷信來投宿,擅自溜達,如今被逼到這份兒上,突然有種自尋死路的悲催感。
一早有些信了,放心下來:「好吧。」
一早嚴肅起來:「不會是你有什麼天大的心事,想不開,所以來華藏寺剃度出家吧?!」
「臉色那麼白,嗓子都啞了。」一早拉他走,「可能受寒了,回去讓貞白給你看看,她懂點兒醫理。」
可惜唐季年遇見了顧長安,真的可惜了。
顧長安覺得這丫頭真是鬼精鬼精的,說的話像個小大人,忍不住笑了:「說什麼吶,誰教你的這些啊?」
「不是。」顧長安被她一席話說得很無措,慌忙解釋,「我沒有成親!」
顧長安覺得這丫頭人小鬼大:「這麼晚了不睡覺,你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面瞎跑和-圖-書?」
一早盯著那隻伸過來的手,眨了眨眼睛,只有瞬間猶豫,便握住了,這隻手看著細長漂亮,掌心卻長滿厚繭,想必制香也不是什麼輕巧活兒。
馮天:「反正安全起見,你讓這人跟著她。」
來的路上,他甚至想,也許唐季年已經改好了,娶了那位都護千金,兩個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生了對可愛淘氣的兒女,聰慧又伶俐。
是他小看唐季年了,他沒有堅定不移的去相信唐季年的所有承諾,他以為他們兩個就算不管不顧挺到最後,都將會屈服於道德綱常,屈從於世俗壓迫。但其實,僅僅是他屈服了,唐季年沒有,千瘡百孔都沒有。
顧長安嘆氣:「我沒有要出家。」
「我……」顧長安欲言又止,低聲含糊道,「我來找人。」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長安滿腔酸痛,一直堵到嗓子眼兒,他太難受了,哪怕是一個小女孩無心的幾句話,就能扎得他鮮血淋漓。
顧長安認出她:「是你啊,你怎麼在這兒?」
顧長安很是意外,這大半夜的,怎麼會有個小姑娘在寺院里摔倒:「誰?」
突然砰一聲,把顧長安驚了一跳,他猛地轉身,小心翼翼朝聲源處靠近,只見拐角處,一個嬌小的人影從雪地里爬起來,似乎摔了一跤。
一早就笑:「哪有人一開始就當和尚的,都是半路出家嘛,可你朋友為什麼要出家呢?」
居然是找另一個人!
顧長安:「……」
貞白:「他去找你了。」
一早忍不住心酸,可能是顧長安太溫柔體貼了,關心人的時候,那雙眼睛里裝滿了實心實意。
一早不太信:「難道你真是來找朋友的?」
顧長安被她的突發奇想整懵了:「啊?」
直到有一天,嚴公子訂了批香丸,其中要用的瓊花得到廣陵買,就好像給了他一個回去的理由,壓著那股快要溢出來的相思苦,他情切,一遍和-圖-書遍的勸誡自己,回去吧,去廣陵,那裡有唐季年的千般柔情。可他又告誡自己,要偷偷地,遠遠的,不打擾他,只看一眼。
靜謐的夜裡她突然大喊一聲,把顧長安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顧長安開始害怕,怕見到唐季年發生的任何一個場景,怕得他揪心。
「嗯?」
「就……」一早打馬虎眼兒,「睡不著,出來逛逛,結果迷路了,害我繞好大一圈兒。」
貞白剛轉身要走,聽他一言,又正回來,目光將顧長安從頭到腳捋一遍:「你們倆也跟著吧。」
「這寺廟裡住的都是禿……都是和尚,你朋友是和尚嗎?」
一早一眼就認出了來者,那身型和長冠,外加旁邊跟著的一縷幽魂,喊了聲:「貞白。」
說完轉身就走。
還用教嗎,她活了二十年,困在棗林村無聊透頂,就靠老頭兒講些外面的大千世界解解悶兒,剛開始只講正經八百的江湖事,重複好幾遍,挑挑揀揀的嘮叨,後來講他和她娘的相識相知,慢慢進展到講些紅塵里的大小事兒。
一早兔子似的在林子里鑽,剛才她正在寺院里閑逛,突然殺出一個老和尚,手執雙輪十二環錫杖,輕輕一搖,渾厚的嗓音威嚴道:「孽障。」
「我們路過此地,天晚了,就在寺里借住。」一早抖了抖短靴上的雪,「真是巧,你怎麼也來這兒了?」
她叫了好幾聲,又晃了晃顧長安的胳膊,對方才彷彿神魂歸位,壓著嗓音,遲疑道:「嗯?嗯!是,是吧?」末了又不知所措的補充,「他以前,不是。」
他想得那麼好,唯獨沒想到,唐季年是個死心眼兒,說了非他不可,便絕不屈就著和別人過。
顧長安鄭重點頭:「是!」
蒼松入雲,古碑如林。
顧長安如鯁在喉。
一早毫無所覺,又補一刀:「你朋友是不是像李懷信說的那樣,有什麼想不開?」
她得趕緊去找李懷信這hetubook•com•com座靠山,再怎麼也是太行道掌教的親傳弟子,雖說道佛不同宗,但太行乃大端國教,在各門各派中地位崇高,到哪兒都應吃得開,這些禿驢更不會為難於她,否則李懷信也不會嘚瑟到帶倆邪祟來佛寺投宿,外加貞白那隻比邪祟還邪的。
一早腦筋一轉,瞪大眼:「哥哥!」
顧長安幾乎難以想象,那樣肆意洒脫的一個人,會十年如一日的守著香爐和佛龕,他明明可以看盡繁華,是廣陵最為拔尖兒的才俊,泰和堂的少東家,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顧長安連說話都異常艱難:「也……也許吧……」
當初一走了之的明明是自己,現在回來又算什麼呢?
一早無比慶幸遇到的是李懷信,當初她尾隨他們的時候,馮天嘴上沒把門兒,一不小心泄露了李懷信二殿下的身份,被一早竊聽了去。所以她一路盤算著要跟李懷信搞好關係,連那混賬玩意兒把她推下馬蹄,滾一身泥都咬牙切齒的忍了。
馮天沒好氣:「你說呢,還不是怕你招麻煩。」
一早擺手:「皮實著呢,摔不壞。」
顧長安插話:「那個,剛剛這孩子摔了一跤,你帶她進屋看看,有沒有哪裡磕著碰著?」
一早再不濟,也還是聽過某些世俗觀念,主張男人先成家后立業,一般二十齣頭家裡就會忙著說親,顧長安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卻還是光棍兒一條,心結八成就在這上頭。最有可能是有個意中人,卻因為許多外在因素,好比什麼門不當戶不對,雙方父母棒打鴛鴦,愛而不得,諸如此類。一早自認為找到了癥結,從中勸解:「哥哥,就算你現在還沒成親,也不代表以後娶不上,你人這麼好,又長得出挑,有的是好姑娘青睞,咱眼光得放長遠咯……」
一早跟著他停下來,不明就裡:「哥哥?哥哥?」
貞白不多廢話,只道:「跟著我,別自己待著。」
這其中隱情顧長安不m•hetubook.com•com知道,但一早是個識相的,忙拽他手說:「我沒事,沒事。」
一早拍著雪,聞聲抬起頭,就見此人跛著腳走近了:「哥哥?」
顧長安愣住。
一早也不拖沓,立刻拉著顧長安跟上:「發生什麼事了?」
顧長安不免驚訝,她對這孩子毫不擔心關切也就罷了,如此態度,實在過於冷漠,只好強調:「她剛剛摔了,又迷路,在雪地里凍了半宿……」
估計是老頭兒曾經千叮萬囑,讓她遇到修行之人要繞道,灌了滿腦子藏頭露尾的思想,所以背後突如其來這麼一嗓子,慫得她條件反射到處逃。
「手這麼涼?」顧長安包住她的小手,搓了搓,拉著往寮房走:「天這麼冷,你可別生病了才好。」
兩次見她都在摔跤,這丫頭真夠不當心的。
「我能招什麼麻煩。」她嘴硬完,就想起了剛才攆得自己亂竄的老禿驢,頓時心虛,不敢交代了。
馮天道:「佛前燒的長明燈,全都是取人身上那三把陽火點的。」
這種話她是不敢跟李懷信辯,那大爺惹不起,只能背地裡嗆幾句。
一早又道:「我聽李懷信說,好多人都是因為想不開,就來出家當和尚,可他自己還不是出家當道士,我就納了悶兒了,一樣是修行,憑什麼人家當和尚就是想不開,他當道士就是想得開嗎?什麼歪理邪說!」
顧長安不太自然的頓了頓:「……啊……找一個朋友。」
他們轉角,迴廊的另一頭,走出來一道黑影,頎長纖細。
這話一針見血,顧長安倏地駐足,渾身僵硬的戳在那。
畢竟身份在那擺著,難免慣得他一身毛病,總歸還沒作上天,一早權衡利弊,自認為能屈能伸。
因為太突兀,顧長安繃緊了背後,這三更半夜,寺廟裡怎麼哪哪都有人影在晃悠。
顧長安突然有些心疼,覺得這孩子太懂事,隱忍著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可我看你好像挺難受的。」一早很聰明https://m.hetubook.com.com,「如果沒有生病,就是心裏難受吧?」
一早吃驚,顧長安看不見馮天,自然也聽不見他說的話,只是莫名其妙被拉著往反方向走,心中有疑:「怎麼回事?」
一早無辜:「他找我幹嘛?」
抬手拉開門,走入悄靜的夜色,他想去看看唐季年如今生活的地方,在這座碩大的佛寺里,香燭的氣味混合了寒氣,吸入肺腑,直涼入心脾。
供香客居住的寮房點了燭火,顧長安木訥地呆坐許久,才從木地板上爬起來,他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腦子裡空白一片,就這麼一股腦的來了,他來幹什麼,隔了十三年,來幹什麼?他沒有想過,甚至都不敢想,或者來見他一面,然後呢?又何談然後,他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唐季年?!
一早覺得八九不離十,她勸:「你看著也不老,應該不過而立吧?還自己做生意,也算年輕有為,有什麼過不去的非跑來出家當和尚,老婆孩子不管啦?」
顧長安鬆了口氣,想必是半夜發現這丫頭不見了,所以出來找吧。
她被老和尚窮追不捨,一頭扎進這片松林里,麻煩倒是甩掉了,卻把自己繞了個暈頭轉向。
誰知對方迅速走近,面色淡漠,壓根兒沒有半分因為孩子不見出來尋找的焦急,張口居然是:「李懷信呢?」
一早仰頭看他,在黑暗中,那張臉白得不像話:「你不舒服吧?」
顧長安緩過來:「我沒事,沒有生病。」
他蹲下身,將一早全身上下細查一遍:「有沒有摔傷了?哪裡痛嗎?」
貞白寡淡地瞥一早一眼,回他:「無事。」
「別亂跑了,這寺廟挺大的,」顧長安伸出手,要牽她:「我領你回去。」
為什麼要遇見他呢?顧長安不止一次的想過,以至於稀里糊塗的,就開始了一段天理不容的孽緣。而這十三年的每一天,他都要靠著回憶這段孽緣過活,他想唐季年,日日想,夜夜思,幾乎穿腸肚爛。
一早:「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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