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太行道

作者:不若
太行道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番外四 不知觀(3)

番外四 不知觀(3)

「誒?」
老春叼著半塊蘿蔔,邊走邊吃,隨李懷信邁進屋子,神神秘秘問:「什麼事啊?」
這話一聽就是敷衍人,但起碼得了應承,老春只好悻悻離開,打算拎把鋤頭去山窩窩裡挖藥材,一早曬完蘿蔔,挎個藤編的小籃子,也要跟著去挖幾根人蔘出去賣。
李懷信沒湊上去,覷著捧著蜜棗的小鬼:「是不是偷拿了我抽屜里的葯?」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你掙了嗎,你倒是出去掙啊。」
「誒。」一早提醒他,「你慢點兒……」
當初他真真兒的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家小白,一直都屬於不食人間煙火那一掛的,怎麼就獨獨看上這麼個小白臉?還要把他帶回不知觀,一副要長相廝守的架勢。
「你把十全大補丸當糖豆子吃呢,裡頭好幾位藥材不容易找的。」老春覺得真的該說說他了,「小白現在是至陰體質,你不能跟她太……頻繁,損陽氣的,而且這葯治標不治本,是能給你找補一些,但也需要你花時間養氣……」
怎麼跟一個含著金湯勺長大的人說:「說了有用?你又不會過日子!」
像尖椎一樣扎進心裏,成了夢魘,又不是夢魘,因為在西方的第四個大陣中,這個人便是說著負氣的話,差點就離開她了。細數起來,這些年歲,她沒怕過什麼,唯獨怕了這件事,思起當時的情景,竟是有些惶恐的。
「我心裡有數。」
貞白沒解釋,感情的事,總是很難說得清。
一早吃完,起身就走:「我去幫忙。」
老春提著麵粉和肉,往廚房去,邁上台階時喊了聲:「小白,晚上包餃子哇,我來擀麵皮兒。」
「哦。」老春說,「她切蘿蔔呢,切好了拿去太陽底下曬,做成蘿蔔乾就不會腐壞,能吃到來年。」
老春樂呵呵的,眼角笑出幾道褶子,搗騰出幾斤麵粉,幾斤牛肉:「一會兒咱把面和上,晚上包餃子吃,還有啊,」他繼續往外掏,掏出好多樣,其中一袋蜜棗塞給一早,「這個甜,拿去吃。」
和*圖*書不想吃。」折騰了一宿,估摸著三更才睡,疲乏得很,他實在睜不開眼,「困。」
那藥鋪掌柜是個識貨的,哪怕沒信她那套御用貢品,皇子在吃,還是收了她的兩顆藥丸子。
門扉輕掩,李懷信在榻上翻了個身,睡得很沉。
一早閉上嘴,因為老春端著盤切成大塊兒的白蘿蔔走過來了,圍著石凳坐下,他不知道李懷信跟一早剛吵過,笑呵呵招呼他倆:「小白剛從地里拔|出|來的,又脆又甜,快嘗嘗。」
一看就是起床氣,一早後撤一步。
李懷信特別不贊成這個觀點:「光節省有用?得出去掙!」
貞白一動,橫在腰上的胳膊隨即緊了緊,李懷信迷迷糊糊偎過來,眼睛都沒睜開,含混問:「醒了?」
一早不好貿然進屋,只能站在離床榻最近的窗格底下喊:「李懷信,你還不起啊,都日上三竿了。」
李懷信瞥了眼側邊的馮天,也站起身,跟老春示意:「我有話跟你說。」
不知道她何時來的,老春瞠目,緩了好大一會兒,氣焰委頓下去,放柔聲線,近乎苦口婆心:「你倆,都克制一點。」
尋常人家,誰能養活得起他。
老春在林子里鑽來鑽去,打了補丁的褂子又給樹枝刮破了,他捨不得扔,對一早道:「丫頭,回去給我縫縫啊,縫縫還能穿。」
突然哐哐兩聲響,一隻小拳頭重重鎚打起窗檯,一早支棱著腦袋在外頭喊:「李懷信。」
奈何貞白壓根兒就沒當回事。
一早轉過身,李懷信抬眼,就見一鬍子花白的老頭兒顛顛兒往不知觀走,頭髮隨意挽在腦後,插一根樹枝,垂幾率銀絲,很不講究,穿件打了補丁的藏藍色褂子,肩頭馱著鼓鼓囊囊兩麻袋,腰間撇著酒葫蘆,走起路來盪啊盪的,身邊還跟著一條狗。
李懷信就納了悶兒了,又不是什麼好吃的,她拿葯幹什麼?
老春不泄氣,再說李懷信脾氣,比天王老子還難伺候,接回不知觀,夠他們受的。
李懷信差點以為聽錯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早卻理直氣壯起來:「咱日子過得本來就緊巴,就那點兒家當,真不夠開銷,自打回不知觀,屋舍要修葺,還得給你置辦這個置辦那個,全部要挑最好的,貞白怕虧待你,讓我去集市賣過幾幅字,這麼個小地方,總共也沒幾個讀書識字兒的,能賣上一兩銀子就不錯了,要不是咱自己種那一畝三分地,現在怕要揭不開鍋了,我有什麼辦法,一大家子人要養活,村民總得生病吧,我才把你那十全大補丸捻走幾顆出去賣。」
晌午的陽光從菱花窗格透進來,斑駁的一簇,印在地上。
老春抹一把汗,又牽起褂子的下擺呼呼扇風,遠遠瞧見站在窗格下的一早,喊出聲:「丫頭,快快快,去給老人家舀一瓢水,渴死我了。」
李懷信給他說樂了,並沒打算反駁,但是……
貞白是被驚醒的,猝然睜開眼,才發現是個夢,夢中人真真切切,要跟她一刀兩斷,那句負氣的話還猶在耳畔:「說什麼生生世世,都是屁話!」
他低聲道:「沒銀子怎麼不早說?」
老春雙目一瞪:「這麼快!」
一早仰視他:「起床吧。」
李懷信翹著嘴角,點頭笑:「知道了知道了。」
既然要過一輩子,斷不會再讓貞白和一隻小鬼為生計發愁,李懷信將事擱在心上,接下來就該做些養家糊口的打算了。
然後三個人一條狗,圍成一桌,各自舉著一塊蘿蔔啃。
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認為,她是下凡的仙女,暫住在山裡。
一早應承著往廚房跑,老春不忘叮囑:「一瓢啊,滿噹噹的,我跟小天犬都渴。」
李懷信從未聽老春提起這事,覺得新奇,卻羡慕不已,因為相較而言,老春遇到貞白時,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自己卻在長平亂葬崗那樣的地方,將貞白當作邪祟,日防夜防,動著殲滅她的心思。
貞白轉過身,手裡拎著一籃子白白胖胖的蘿蔔,像是剛洗凈,還滴著水,低聲跟老春搭話。
「啊。和-圖-書
老春不懂,你說有情,總得列舉個二三四來,擺在檯面上,要有理有據,才稱得上一往而深。
李懷信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怎麼克制?」
日頭很打眼,他抬手擋光,沒什麼精氣神似的,掛幾分憔悴。
天氣大,老春下山前,李懷信專門叮囑他買的,還有熏香,南方山裡的氣候一熱,就多蚊蟲,得買了香來熏。
否則,他們家小白怎麼可能看得上李懷信?
貞白挪開他胳膊,下床,手剛觸到玄袍,轉而又拉開立櫃,最下頭疊著幾身壓箱底的舊衣,猶豫間,抖出來穿上。打從亂葬崗之後,陰邪滿身,她就不喜歡這種雪凈無塵的素白了,總覺得不襯。
沒任何反應。
她一向起得早,掐著時辰起身,若是擾醒枕邊人,她會順便問一聲:「想吃什麼?」
老春啞口無言了半天,想不通:「不是啊小白,你是怎麼,就偏偏看上他了?」
一早倏地一頓,一顆蜜棗剛送進嘴裏,牙齒咬住指頭,眼珠子往下一溜,含糊不清地:「唔……」
他踱到院兒前一棵大樹下,將鼓囊的兩麻袋卸在石桌上,鬆了松肩骨,扭了扭老腰,一瞧倚在窗前的李懷信,一股懶散勁兒,還沒醒透。再反觀自己,不由悲從中來,他們家小白真是,待這小白臉不薄,跟養只金絲雀在不知觀似的。
李懷信一顆心漏掉半拍,緊緊盯著那抹倩影看。
老春灌下去半瓢,一抹嘴,把瓜瓢餵給馮小天:「大熱天兒走山路,熱啊。」
老春思及此,一早已經端著水到了跟前兒,他汗流浹背的接過瓜瓢,咕嚕咕嚕猛灌。
一早問:「貞白忙什麼呢?」
晨光微露,貞白在黑暗中緩了須臾,偏過頭,才看清李懷信的臉,人還在枕邊,是她多慮了。
李懷信胳膊垂在床沿,醒了半天神,依然恍恍惚惚,打不起精神。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不好讓馮天聽見,他跟老春就很直接,「就是那葯吃完了。」
走到樹蔭下,他剛欲開口,卻見老春神色異樣地盯著前和-圖-書頭。
不是有句話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
一早故意吵他,又砸幾下窗戶,攪得人無法繼續安眠。
一早覺得這老頭兒挺執拗,沒忍住逗他,裝得一臉嚴肅道:「其實吧,你也知道緣由的,貞白被雷劈過啊。」
老春一轉向他,立刻換了張嚴厲的臉:「你修道這麼多年,還用我教你怎麼克制啊,實在不行,就分房睡。」
一早糊弄不過去,只能據實交代:「賣了,換銀子了。」
裡頭有了點動靜,細微的,像翻身,且很不耐煩地回了句:「別吵。」
李懷信洗漱完,拉開抽屜找葯,拔開瓷瓶的塞子,才發現竟然空了,他皺了皺眉,轉而開門出屋。
結果貞白雷打不動,反倒來疏導老春:「他脾氣不好,年紀輕,你多擔待。」
李懷信壓著聲音,像是怕給人聽見:「別嚷!我會知道想辦法!」
後來一尋思,再一琢磨,感情也是靠緣分,可能李懷信好巧不巧的,剛剛在貞白打破命運的時候出現,連著因果接踵而至,生出姻緣來,也算是這小子撞了大運吧。
李懷信扭頭看去,怔了一下,早晨他迷迷糊糊沒留心,這會兒卻見貞白一襲白衣,頭插一支翠綠的玉簪,正是他昨夜給她的聘禮。
不知怎的,一早覺得心酸,看老春這樣,她就突然想起來青峰老頭兒。
李懷信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兒,想著一早那句:貞白怕虧待你。
奈何某人喜歡,貞白繫緊腰帶,躬身捻走枕邊的玉簪,卷著青絲往外走。
這時老遠響起一嗓門兒:「一早!」
十全大補丸的藥材不好湊齊,有幾味山裡稀缺,供李懷信吃都不夠,雖然價錢好,但還是盡量不拿去便宜別人了。
「我第一次見到小白的時候,她就是這副模樣。」老春突然感慨,憶起當年,他還是個毛頭小子,在這片山頭迷了路,被一隻五彩斑斕的山雞追著屁股啄,結果失足栽進坑裡,一抬頭卻望見貞白,朝他伸出手。老春尤記得當時的情形,笑道,「我還以為見到了仙女兒。」
老春https://www.hetubook.com.com抬頭望去,李懷信已經沒在窗邊了,他捏著一把摺扇,朝里喊:「懷信,扇子我給你買回來了。」
老春那時候跟李懷信很不對盤,互看不順眼,明裡暗裡的,沒少掐架,有時候急眼兒了,當著貞白的面鬧。這李懷信真的是個活祖宗,一點兒都不知道尊老愛幼,吵架從來都不讓著他,幾次三番的,把老春氣慘了。
「不怪他。」貞白邁進屋,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是我。」
但是尋常百姓,誰敢在一個小孩兒手裡買葯啊,哪怕她喊著「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口號,也沒一個人搭理,最後還是拿去藥鋪賣給的掌柜,一早自有一套說辭,說是一位隱世高人煉的丹,秘制十全大補丸,還是御用貢品,某位皇子都在吃。
一早還在外頭念經:「貞白一大早出門兒,這會兒都拔完蘿蔔回來了,你再看看你……」
一早懟他:「要精打細算,一個掰成兩個花。」
因為這座山很高,高聳入雲,從山腳下望去,像要直達天上去。
瞧這心虛樣兒,李懷信都不需要懷疑,除了她這屋裡沒誰會拿。
老春瞠目結舌,差點讓這鬼靈精給忽悠進去了,反過神,一巴掌削在一早腦門上:「別瞎說!沒大沒小!」
一早蹭到石桌前,去翻他麻袋:「裝什麼了?」
他覺得貞白肯定是被豬油蒙了心,將此看作一段孽緣,並極力阻止過,先觀其面相,長得太招搖了,眼泛桃花,一看就是薄情相。
「我怎麼不會過日子?!」
李懷信覺得慚愧,甚至內疚不已,這麼好的貞白,他卻沒從一開始珍惜。那麼往後,便是要愛到骨頭裡去。
窗戶吱呀一聲從裡頭打開,一早仰著脖頸,對上李懷信那張睡眼惺忪的臉,即便懶散,也很桀驁,聲音暗啞道:「我怎麼了?」
「你有數個屁,仗著自己年輕就可勁兒造,」怪不得睡到大中午都不下床,老春心知肚明,貞白顧及李懷信身體,不會太亂來,所以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這小子招的,老春恨不得抽他,「你別動不動勾引小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