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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筆記

作者:空燈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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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他鬆了一口氣:「就是『迷』,我們一直在試圖破解它。」
林頓很崇拜安得蒙,說他獨立破譯了很多高級別的外國密碼,而且思考問題的角度獨一無二,神一般的存在——「連我們新人培訓的教材都是他寫的!」
這些密碼大部分是我獨立破譯的,有一小部分是林頓自己找到的思路,還有一小部分無法破譯,只能原封不動的燒毀。
林頓點頭:「加上六對字母置換……105869……」
我聳聳肩:「你這次沒穿軍裝。」
我想只要安得蒙在,就沒有不能破譯的密碼。如果說數學上我和林頓算天才,那麼他就是變態。當我們還試圖從紛繁錯雜的數字中尋找規律的時候,他已經建立了一支由數學家、語言學家、國際象棋大師的密碼專家隊伍,成為黑暗中扼住德國人咽喉的幽靈。
是上次在跟在安得蒙身後的金絲眼鏡。
「他說我思考問題的方式很獨特,某種程度上和他很接近。」
「那是我母親。她是前密碼研究員。」我盡量平靜的說:「她在我五歲時就去世了,但是沒有人告訴我……她很有名。」
林頓拿叉子的手僵住了。
有一種說法是,越完美的加密系統越不懼怕被公布。即使取得了密碼機,獲得了某一天的密碼本,複雜的加密方法也會讓你無能為力。德國一直對「迷」的加密能力很有信心,因此沒有刻意隱瞞它的存在。
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來,愣在原地。
有一天https://m.hetubook.com.com林頓突然興奮的來找我,說這個月他的成績是小組第一,要請我吃飯。
我們關上燈,在林頓最喜歡的黑暗裡交流思路。
它像一部打字機,由三個刻著字母的轉輪、一個反射輪、六個插口和兩塊字母板組成。六個插口決定六對相互替換位置的字母。當在字母板A上按下一個字母時,它經過轉輪和反射輪至少4-7次加密,然後字母板B上某一個字母亮燈,成為密文。
那一刻林頓的表情像是看見女招待沒穿衣服。
我為他做的事情不是一兩頓飯能補償的事情。我餓了有埃德加可以借錢,從來不為吃飯發愁。我幫助林頓是為了向安得蒙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對英國的忠誠。
「沒關係。」我說。
他想了想:「這個月的評估會上,加西亞先生表揚我,說我破譯密碼的思路和簡。卡斯特夫人特別相似……大名鼎鼎的密碼專家卡斯特夫人你知道嗎?我突然想起你們一個姓。」
記憶中1938的夏天很溫和。陽光一直溫暖,天氣也不是太熱。我和林頓還有其他數學俱樂部的成員從活動室里走出來,外面的陽光很刺眼。我看到了安得蒙和他的車,穩穩噹噹的停在圖書館外面的草坪邊。
林頓帶來的密碼級別並不是很高,甚至比當初我破解的代號S都低。他是新人,成績一直不理想,接觸不了高級機密。我利用糟糕透頂的德語破譯出來https://m.hetubook.com.com的東西大多是人事調動,海外間諜的薪酬發放什麼的。有些信息還提到了剛見到安得蒙時破解出來的那個「雛鷹」。他似乎被安插到了一位重要人物身邊,德國諜報總部答應給他加薪。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不情不願幫我把理論遞交了上去。
不過他倒是開門見山:「你知道,我是心理醫生。你對加西亞先生的感情讓他感到困擾。他讓我……使你不再喜歡他。」
最初的一段時間,我和安得蒙都對「迷」沒有一點辦法。安得蒙獲得了密碼機的複製器,他派出的諜報人員從德國密碼局為我們提供了很多舊密碼本,而且他變態的摸清了加密方法。可是「迷」的密碼表每日一變,而且加密方式過於複雜,即使這樣也完全超出了我們的破譯能力。
埃德加說那就是我劍橋三年級期末到四年級上學期的樣子。逃課,懶得理髮,每天坐在數學俱樂部的活動室里解密碼,午餐和晚餐都隨隨便便的用烤土司和黑咖啡打發了。
我也沒有見到林頓笑得這麼明顯過,白牙都露出來了。
林頓聳聳肩:「很多人說加西亞先生在負責一個根本不可能解開的密碼。」
「安得蒙找辦你私事,關我什麼事?」
我聽見他們上車時在交談,安得蒙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愉悅:「林頓,你上次說的把自己關在在床下思考的方法真的很有意思……」
然後我懶洋洋的走過去:「美人,想我了?m•hetubook.com•com
安得蒙,我值得信任,雖然你不信任我。
餐廳寬敞明亮,但食客稀稀疏疏。我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林頓違反組織規定,開始小聲向我解釋「迷」的加密原理。波蘭人情報局從德國使館複製了一台「迷」的密碼機,我們用的是複製品的複製品。
「對不起。」他道歉。
「那就是破譯『迷』了。」我隨口說。
「加西亞先生要把我調入1號辦公室,以後的工作好像要難得多。」他抱歉的跟我說:「艾倫,謝謝你幫我。」
我考慮了很久,把觀點寫在三線文稿紙,論證了整整三十頁交給林頓。林頓把他當笑話看:「把『迷』的破譯法歸納成數學公式?哦,艾倫你瘋了!」
「報紙上早登過,」我不能說安得蒙告訴我的,只好解釋:「德國佬把這種商用密碼投入軍隊中使用了,號稱完全不可破譯。」
突然被人拍肩膀,我嚇了一大跳。
阿諾德。維斯科是軍情六處的心理醫生,在普林頓莊園負責情報分析,直屬安得蒙管。
我的密碼知識大多來自於父母留下的書和筆記,思考問題的方式和母親相似是不可避免的。
不比較沒有感覺。我發現自己和林頓幾乎顛倒過來了。我天天蹲在數學俱樂部的活動室里破譯密碼,成了以前那個不修邊幅頭髮亂得跟草一樣的林頓,而林頓卻開始襯衫配西裝,走紳士路線。以前我去酒吧的時候還有女招待沖我拋媚眼,現在就算我跟在姑娘屁股後面都不被和-圖-書正眼看。
我們坐在一家我以前常去的小酒館。午後的風很暖和,我要了杯普通的啤酒,他點了藍色瑪格麗特。阿諾德的下頜很尖,金絲眼鏡下的細長眼睛總是眯起來,讓人摸不透。
「17576種轉動方式。」我脫口而出。
我說:「廢話。」
林頓加入安得蒙的第一辦公室后,和偶像接觸的時間變多了。他很興奮,因此每次見面我被迫聽了大量安得蒙的事情——他當眾對林頓的工作成績(大部分是我的成績)表示了讚賞,和林頓一起吃晚餐——基本只喝清咖啡,他晚飯後留下來同他探討工作。對於最後一點,我有點不舒服。我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在安得蒙工作時能陪他的人,顯然我不是。
林頓請我去了附近一家很不錯的餐廳。吃到一半他叼著麵包問我:「艾倫,你姓卡斯特?」
「1058 691 676 442 000種可能。」我覺得頭要爆了。
他坐安得蒙的車過來的,但是沒有跟他回去。
普林頓莊園有很多解密小組,按照重要程度從1號一直排下去,由不同的密碼專家領導。1號辦公室是安得蒙的直屬團隊,負責最高級別的密碼破譯工作。
「加西亞先生竟然專程來劍橋郡接人。」
林頓自己給出的意見總是很糟糕,我很不滿,直白的問他:「安得蒙到底看中了你哪一點?」
安得蒙瞟了我一眼,好像在笑。他越過我直接走到林頓面前:「你上次提交的公式歸納法非常不錯。現在有和-圖-書個緊急會議,跟我回去開會。」
後來有一天,我想起了母親的筆記。那是1938年的夏天,我已經正式燒完母親留下的最後一本筆記。我想起了她提出的利用數學公式破解機械密碼的觀點,試圖在她的基礎上進行改進,運用在「迷」上面。
「3個轉輪有6種排列方式,每個轉輪有26個字母。」
安得蒙從來沒有這樣笑著鼓勵過我。他總是說,艾倫,你還小,艾倫,這個不重要,艾倫你不能進普林頓莊園。
金絲眼鏡這次很隨便的在寬鬆襯衣外套了件黑背心。他隨和笑了起來:「因為這次我不代表普林頓莊園來找你,我只是處理加西亞先生交給我辦的私事。」
林頓每周來兩次。我們半夜鎖上活動室的門,他開始在紙上憑藉記憶複寫這周解不出的密碼,然後把紙交給我,我把上周的密碼破譯結果和思路寫在紙上給他。事後我們各自把紙燒掉。
埃德加總是以我為原型畫他的人物寫生,後來有一天我翻他的練習作品,抖出一張滿臉憔悴不修邊幅的青年素描抗議:「你退步了?這張畫得太不像了。」
「迷」的名字不是白來的。
「艾倫,你的眼睛在冒綠光。」他笑眯眯的向我伸出手,自我介紹:「上次我們見過面的。我叫阿諾德。維斯科,在『高爾夫與象棋研究會』工作。想必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黑暗可以讓人的思維變得集中,而找到解密方法飛那一瞬間就像是抓住了黑暗中透入的那絲光明,讓人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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