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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筆記

作者:空燈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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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昏暗中也看不清林頓的臉,只聽見他說:「在那裡每個人都是天才,每天都是開不完的探討會,手上的工作完全沒有成效——簡直是在地獄。」
然而安得蒙知道了。
我不知道安得蒙突在發什麼瘋:「你無權干涉我的自由!」
這是我幫助林頓破譯密碼的開始。我知道這違反了安得蒙對普林頓莊園的規定,我只是單純的想證明自己對英國的忠誠,以及完全有進入普林頓莊園為國家效力的能力。我過分的相信自己,也完全的相信林頓。
林頓從小都被當成數學天才,即時在劍橋,他的才能也有目共睹。但是普林頓莊園不一樣,在那裡「天才」只是一項基本要求,每一個人都曾經在自己的領域有獨特的才能。安得蒙不僅招募數學天才,他甚至變態的招募了國際象棋冠軍和語言學專家。顯然,林頓並不出眾。
我踹他:「你的愛人不是斷臂的維納斯嗎——美術室里放著那個。」
他抓了抓頭髮:「這麼明顯?」
但是他的成績並不理想。
我們相互間並不是很喜歡。然而他做出了一個違反普林頓莊園的決定。他決定向我求助。
我試圖回歸遇見安得蒙以前的生活,但是之後的那月我過得悲慘至極。租車約酒吧里結識的朋友去兜風,車開到半路上拋錨了;認識了一個清秀男生攢錢請他去高級餐廳吃晚餐位置訂滿了;就連跟埃德加去看畫展都買不到票。售票員拿著一沓沒賣的m•hetubook.com.com票笑眯眯的告訴我們:「買完了。」
正是冬天,小雪剛停。管家讓我在書房外面等著。片刻後門打開,瓦特教授和安得蒙走出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軍裝的金絲眼鏡。安得蒙看見我時愣了愣,瓦特教授笑著解釋:「這是劍橋的艾倫·卡斯特,大學三年級,數學上很有才華。他寫了一篇很有意思的論文,關於群論的。親愛的安得蒙,或許你會感興趣——啊,你們認識?」
「你還是不信任我。」
對方很聰明,為了避免頻率分析法,他先製作了一張字母替換表。明文加密時字母出現第一次時用替換表的第一行的字母加密,第二次出現時用第二行的字母加密,以此類推。
還是跟在他身後的軍裝金絲眼鏡提醒說:「那個學生追出來了。」
「所以你沒用權利干涉我的私生活。我和我朋友的事情,與你無關。」
那是一個巧合。我的興趣回歸於數學。劍橋是數學天才聚集的地方,只要你願意,就永遠不缺乏交流的對象。我加入了一個數學俱樂部,認識了很多朋友。艾米麗。羅特,她大學二年級那年已經在學術刊物上發表過了關於抽象代數的論文。還有亞當。門薩,美國人,二十六歲的劍橋客座教授。周末時林頓偶爾也會加入我們,提到工作地點,他永遠只說在「高爾夫與象棋俱樂部」。在朋友的鼓勵下我寫了一篇關於群論的論文和-圖-書,經艾米麗的介紹,我決定把它拿去向一位住在倫敦市區的教授請教——當時數學界泰斗哈森。瓦特博士。
埃德加讚揚我想通了:「你不如換一個人談戀愛試試——比方說我。」
而林頓給我的這份密碼,不過是字母分析法的一個改進而已。
「埃德加說,你找過我?」我大聲問。
她短暫的生命定格在照片上,永遠是那位嫻靜溫和的少婦。
迫於無奈,我只好天天在圖書館三樓的數學俱樂部里消磨時間。其他成員常常是晚飯以後來這裏喝一杯咖啡,參与討論,只有我一整天都坐在活動室里無所事事。除了我,林頓呆這裏時間最多的人。他只在周末過來,不修邊幅,鬍子拉碴,直到很晚都不會回去。當所有人討論得熱烈的時候,他就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聽。
「還有,不要隨便去酒吧結交『朋友』。」
我追出去,安得蒙走得很快,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等我的意思。
「這樣就把單個字母出現的頻率掩蓋住了。」我對林頓說:「這不算難。」
我們在數學俱樂部的活動室昏暗的煤氣燈下飛快的演算,四點的時候,我遞給他一張寫著結果的紙。
安得蒙點點頭。
「所以我們分手了。」
我想是對英國的愛支撐著她走到這麼遠。
半年沒見,安得蒙幾乎沒有變化,只是神情有些疲憊。我腦子發熱,脫口而出:「你還是缺人,你在邀請瓦特博士加入。如果你能信www.hetubook.com.com任我,我可以幫你。你知道我喜歡你。」
他和我擦肩而過:「艾倫是以前我學生——瓦特博士,如果您對普林頓莊園的工作感興趣,請隨時聯繫我。」
埃德加跟售票員據理力爭,我內心詛咒了安得蒙一萬遍。
和安得蒙分開后,有段時間我沉迷酒吧,後來被埃德加一拳打醒。劍橋同性戀的男生不止我一個。我結識了幾位「朋友」,但沒有深入的發展關係。我自以為做得很小心,就連埃德加都不知道。
「不管怎麼變,當替換表到頭時,又得回到開始第一行重新開始。只有密文夠長,就能破譯。」
我說的很快:「我知道你懷疑我。我只想告訴你,我的父母,他們是清白的。」
「你知道普林頓的秘密,必然會受到調查。」他頓了頓,忽然放輕聲音:「放心,只是一段時間,不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我不可置信:「你監視我?!」
解密碼的第一步是猜測對方加密方法。你必須先判斷出對方是通過什麼方法給文字加密的,才能逆向解開它。上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通常採用的是密碼替換:例如用r代替a,o代替p,f代替l,w代替e。那麼蘋果apple的密文就成了roofw。這樣的密碼其實非常好破解,因為每個字母在文本中出現的幾率是幾乎不變的——比如英文中e的出現幾率最高,z最低。字母組合中「eh」的幾率遠遠低於「he」出現的幾m.hetubook•com.com率。概率分析法出現后,這類密碼就廢了。
那段時間,我總是回憶起母親。我看她的筆記,她娟秀的字跡旁常常有父親的鋼筆批註。記憶中母親總是靠在墊了厚靠墊的沙發上看書,當我蹣跚過去時,她會放下書把我抱到膝蓋上,輕柔的哼小曲。
普林頓莊園的解密可以划為兩種,一種是即時解密,一種需要團隊合作,十幾個人花上好幾個星期解密一份長電報。能夠即時解密的密碼一般加密規則相對簡單,密文內容不是那麼重要。林頓作為新人,被分到即時解密的小組裡不為奇怪。
「我不能進入。」我簡短的回答。
他轉過身來看我,碧綠色的眼睛眯起來。
林頓一喝就喝到半夜,圖書館的學生幾乎都走完了,扯東扯西說了半天。我問他:「你就這麼不願意回普林頓莊園嗎?」
彼得為他拉開車門,安得蒙沒坐進去,卻側過身子看我。他突然快步向我走來,我措不及防。我們的臉離得很近,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吹在我臉上。
埃德加說得對,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都不相信,還有誰能夠相信呢?
他偷偷帶出了一份加密文件。
「幫幫我,艾倫。我沒有別人可以求了。」他對我說。
有一天他叫住我:「艾倫,能留下來陪我喝杯酒嗎?」
他怔了一下,似乎在理清其因果關係,然後再次點頭。
「我聽到給加西亞開車的副官彼得說起過你。他問加西亞先生,為什麼你破解了代號S,卻和-圖-書不被接納入普林頓莊園?我正巧路過……」
戀愛來試試對安得蒙來說只是無聊時候的消遣,我他媽還當真了一年。我喜歡安得蒙。我想既然他不能信任我,我們不能在一起,那就各自回歸原本的生活。我發誓再也不會求著留在他身邊。
忽明忽暗的煤氣燈下,他問我:「艾倫,你真的解開了代號S?」
「沒有,你朋友認錯人了。」
安得蒙說,母親在密碼學上有獨到的見解。閱讀她筆記的日子里,我發現她真正的天賦其實在於數學,然而她把畢生的精力用在了為祖國破譯密碼上。甚至當她隱退多年後,在最後一本筆記里,她依然想辦法把破譯方法歸納為了一些數學公式。這些公式適用於「迷」的前生——當時早期的機械加密器。
安得蒙的黑色轎車就停在教授的後花園外面冬天光禿禿的林蔭道上,頂蓋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他穿著厚重的黑色大衣。彼得挺直的站在車門邊上等他。
我開始在空閑時間里試著理解她留下的公式。其間我又見過安得蒙一次。
我聳聳肩,沒說話。
安得蒙沉默片刻,說「隨便你」,然後走回轎車邊,彼得為他拉開車門。金絲眼鏡在一邊等他,上車時饒有興趣的看了我一眼。
「退出你加入的『數學俱樂部』」他說:「停止向學術界遞交論文。」
母親灰藍色的眼睛很美,溫柔的落在每一個和她說話的人身上。這種溫柔的目光注視過我,注視過父親,甚至注視過安得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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