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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筆記

作者:空燈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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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長麵包漲到了十便士,房租漲了三分之一,我不得不減少研究「迷」的時間,通過報紙找了一個家庭教師的職位,以減輕遠在貝德福德郡叔父的負擔。
我微笑著請將軍夫人出去,堅定的關上門,一步一步向我學生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呃,再說一遍?」
思維能抽象到這種程度的孩子,數學竟然不及格。我覺得這是一個奇迹。
當時我已經在府上補課三個月,正是冬天,外面下著大雪。我脫下落滿雪花的外套掛起來,走到溫暖的壁爐前烤凍僵的手,半天後說話才不哆嗦:「阿諾德,好久不見。我是喬的數學家庭教師。」
我於是上前問布萊德雷府在哪裡,兩個姑娘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其中一個捂著嘴巴笑了:「先生,你覺得你背後是什麼?」
林頓很沮喪,我也很沮喪。安得蒙輕鬆的安慰林頓,說合作這麼久的同事中只有他跟得上自己的思路,短暫的失敗不用放在心上。
我兩根指頭拎起小屁孩,扔書桌前,自己找了把椅子坐旁邊,疊起腿,晃晃手中那盒彩色蠟筆:「乖,這裡有一百道乘法題,做完了我還你其中一支——你可以挑一支喜歡的顏色哦。」
「我的同學珍妮的裙子,被風吹起來了。」他很失望:「可是吹得不夠高和圖書,裏面什麼都看不到。」
「你要相信我,我朋友是劍橋郡著名畫家。」我信誓旦旦的說。
當時我對軍事不關心,沒有聽過不列顛勛爵布萊德雷將軍的大名,也不知道他的府邸不在倫敦,而在學術氛圍濃厚的劍橋。
「我不要長得像女人的家庭教師。」
小屁孩偶爾也會猶豫:「可是我表哥有個朋友就學數學的。他說長的挺好看,就是每天髒兮兮的蹲在小房間里做題。」
因此整個秋天阿諾德都沒有再來找我喝咖啡談心理,我也以為我們自此不會再見面了。
毛球不屑的扭頭:「再說一百遍都可以,我討厭數學!」
我寫信問埃德加,他回信很快:「親愛的,確實透視要用到空間幾何,但是人家才八歲……你最好先讓他把乘法表背下來。」
阿諾德驚訝了很久,然後高興的過來擁抱我:「艾倫,我還以為我們永遠都不會見面了呢。」
巨大的白色巴洛克式建築,高高的台階,厚重波斯地毯和白天都半遮半露的天鵝絨落地窗帘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讓我震驚的和七個同樣的應聘者一起坐在圖書室里,接受布萊德雷夫人的親自測試。她是布萊德雷將軍的妻子,一個年近七十,和藹可親的老婦人。簡歷遞交上去後會https://m.hetubook.com.com被要求解答一些簡單的數學問題,然後是單獨談話,最後我被領到布萊德雷小少爺面前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我再笑眯眯的站起來,打量房間,拿起書桌上的蠟筆和塗鴉,轉頭:「嗯,你喜歡畫畫?」
小屁孩很驚奇:「我表哥也這麼說過!」
喬。布萊德雷小少爺受他某位表哥荼毒頗深。最開始說我長得像女人,是因為他表哥教育他,「長得比男人好看的就叫女人」。他表哥在政府工作,有個髒兮兮的數學系朋友,當初因為追女朋友被將軍用拐杖趕出將家門過。
搶奪撕咬和打滾沒有取得成果,小屁孩淚汪汪的做題去了。我一直很喜歡記憶里的這個鏡頭:我坐在布萊德雷府書房的高背椅上,疊起腿看理想是當畫家的小屁孩做數學題。紅木書桌非常寬大,小屁孩才八歲,身子骨架小小的,握筆時表情委委屈屈。窗台上放著一盆金黃色的金雀花,在微風中輕輕搖動。
埃德加離開劍橋后不久,蔓延整個歐洲大陸的金融危機爆發了。說不清楚是即將來臨的戰爭引發了經濟危機還是經濟危機誘發了第二年的世界大戰。
紅毛球撞在我身上,彈回房內,沮喪的抱起算術本,委屈道:「我討厭數學。」他癟起嘴和_圖_書看著我:「還有,我不要長得像女人的家庭教師。」
我知道能請得起家庭教師的都是有錢人,但是沒有想到是將軍府。
「你蹲下來就看到了。」我告訴他。我小時候經常這麼干。
他懶洋洋的轉向門口,愣住了。
阿諾德仰躺在書桌前的轉椅上,小屁孩溫順的蹲在他腳邊。心理醫生眯起眼睛翻他弟弟的抽象派塗鴉,陰沉沉的抱怨:「分析評估、分析評估……好不容易的休假,安得蒙是想讓我直接累死去見上帝嗎?數學家都是變態。」
埃德加參軍是夏末,那時起我就決定像他一樣,把對安得蒙的喜歡深深的埋進心裏。安得蒙就像我擁有的一幅最美的油畫,可是我現在要鎖上收藏室的門。我告訴自己,我要像懷念一位朋友一樣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時光,然後沿著自己生活軌道一路走下去。不在數學活動室也不用補課的時候,我會到遇見安得蒙以前常去的酒吧,要一杯蘋果酒看格子裙女招待。一直看到女招待再也不從我身邊過。
「是啊,天天往鄰居小姑娘家扔死貓。」
我每星期定期來這裏兩次給布萊德雷小少爺補習數學。小屁孩整天畫亂七八糟的畫,一說到數學小臉就皺起來,可憐巴巴的咬鉛筆頭。他天賦異稟,算題很快,五十道乘法除法題可和_圖_書以錯四十五道。我滿屋子找他的時間遠遠多於給他輔導用的時間。
我沒有辦法,只好拿埃德加留下的一堆素描教程騙他說,學不好數學當不了畫家。
補課不難,把學生從後花園抓回書房是最大的問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將軍夫人和藹的把我領到書房前,還沒走近我就聽見小動物撓門的聲音。剛開門就被一個紅毛球撞在肚子上,險些仰面摔倒。
我翻翻手上的畫,抖出一張塗鴉:「這個三角形下面兩根豎線是畫的什麼?」
我走了很久,都差點以為要走到倫敦了,才聽見街邊兩個提籃子的姑娘聊天:「布萊德雷府上在招聘家庭教師,終於有人能管那個小少爺了。」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小屁孩把他表哥畫成一副眼鏡了。
「那就是布萊德雷將軍府呀。」
布萊德雷將軍有一兒一女。小兒子和兒媳早年出車禍,留下這個小少爺住在將軍爺爺家。小屁孩在貴族學校上學,上學期期末考試數學榮獲鴨蛋。時隔一年,成績單終於暴露,恰逢老將軍從倫敦回家小住,於是大發雷霆,登泰晤士報要招聘家庭教師。
其實減少不減少研究時間也沒有太大的區別。迄今為止的突破都是安得蒙通過諜報手段獲得的,我除了提出方程式外別無貢獻。安得蒙首先肯定了數學方程www•hetubook•com•com思路的正確性,然後否定了我的演算法。我一氣之下否定了他的演算法,他緊接著又否定了我的提議。直到現在,這個方程式仍然達不到使用的條件。
「喬。布萊德雷。」小屁孩哼道。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極了安得蒙。
我笑眯眯的說:「不是這個,后一句。」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抽象派作品翻來翻去,試圖找一張可以表揚:「嗯,這幅眼鏡畫的不錯。兩個圓圈一根短線連起來……是畫的眼鏡吧?」
小屁孩撲上來搶筆:「不准你碰!」
我回頭瞟了一眼站了半條街的白色巴洛克式建築,攤手:「政府機構?」
我一直很好奇這人是誰,直到有一天我又穿過半個劍橋推開書房的門,看見一副金絲眼鏡放在桌上。
於是我獨自帶著低落情緒穿過半個劍橋,照著報社上的地址尋找發布招聘啟事的布萊德雷府邸。
我只用每個周末上午來這裏兩次,給小少爺輔導乘法除法。這份職位不辛苦,薪水恰好能彌補我房租的空缺。入秋後物價飛漲,失業率居高不下,我慶幸自己能有這筆收入。
小屁孩瞅了一眼畫,鄙視道:「這怎麼會是眼鏡?這是我表哥。」
小屁孩信了,掰著指頭數:「畫畫時要用代數算比例,要用空間幾何畫透視……艾倫,透視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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