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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這少年，和剛才我那同族一個路數，竟是垂涎我的美色？」

張狂雲找了個二樓臨街的窗邊座位，點了壺新出的明前龍井茶。

白冰嵐在心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或激動，或開心，卻不知自己已完全想差了張狂雲的心思。

因為他們玄靈宗中有個規定，這種因為各種機緣設立的榮譽散堂，若是堂中人丁不旺，乃至當最後一個人也消亡，那這個堂號也就隨之撤銷了。

「喏，這是尾數，四百文，你數數。」張狂雲見杯中茶水還燙，便隨手拋出一串銅錢，「噹啷」一聲丟在白冰嵐面前的桌案上。

「這小道人倒有錢。」見他點了價格不菲的新茶，白冰嵐心中更加堅定了潛伏到他身邊的決心。

本來，她作為張狂雲的隨從，應該照顧張狂雲才是；不過現在白冰嵐可毫無心理負擔，因為，誰叫他是人族吶！

「我玄靈宗乃是天下玄門正宗，正在那瀟湘地界的九嶷蒼梧之山，忝列天下第三道門。如果姑娘不嫌棄道門生涯幽遠清苦，可否加入我『仙路堂』？」

張狂雲問清了白冰嵐拖欠的房錢，便如數地點算給孫老闆娘。

「哼！這些混蛋臭道人，從來滿嘴『斬妖除魔』，正是我族生死大敵；哈哈哈！沒想到吧，本公主誤打誤撞，竟能消散一身氣息，再藉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小小道人，竟打入他們所謂的『天下第三道門』！」

春日的幕阜山，群鶯飛舞，草木蔥蘢。

不出七八天，杭州青樓的小翠姑娘，就把這件事徹底拋到了腦後。

這一刻，兩個人各懷心思。

「噢，我沒說啥，」張狂雲正色道，「我看姑娘知書達理，冰清玉潔，自不會輕易墮落風塵。」

心裏不高興，但孫大娘可不敢表現出來；她立足客棧，迎來送往，什麼人沒見過？先前苟員外看不出張狂雲衣下暗藏利刃，孫大娘可一眼看出來了。

而在他們身後的杭州，在苟員外出事的那天中午，還有個妙齡和*圖*書女郎，有些姿色，搖搖蕩蕩地從一個獨門小院中出來。

「找家清凈茶館，結賬。」張狂雲擺擺手道。

片刻之後，這兩人便來到孩兒巷中一家名為「雲水茶館」的茶樓中。

見客人還上房錢，孫老闆娘本應高興，但內心卻有些遺憾：「唉，這小妮子，傍上個富家公子哥，便不可能聽我的勸誘，委身青樓了。唉，我那一大筆介紹銀子啊……」

過了一會兒，白冰嵐也回過神來，注意到張狂雲的神情，便問道：「怎麼了？是怕有山賊么？」

就算不談這兇器，一瞅張狂雲昂昂然的神氣，孫大娘便知道，這主兒別看年紀輕，可不好惹，便把一肚子酸苦心腸，給用力按下了。

本來她才是王婆介紹給少年的「美人計」的正主，誰知她職業本色不改，早起往碰頭地點去時，中途被個浮浪公子一勾搭，再許以重金，便把說好的活兒全拋到腦後，隨那公子進了一間小院，盡心干自己的本行去也。

所以自以為得計的天狐公主不知道的是，張狂雲一直都在為仙路堂苦苦尋覓新人，今日見到白冰嵐，看到她的完美表現，再聽她說起自己的難處，張狂雲跟她正是一拍即合。

隨張狂雲西行，白冰嵐覺得自己這個計劃，實在太正確了。

「去哪兒？」白冰嵐眨眨眼問道。

待續了幾次熱水，那茶葉已經泡得快沒味，張狂雲這才帶著白冰嵐，離開了雲水茶樓。

「我身為玄靈弟子，正有納新之責，冰嵐姑娘若有意，便可成為在下的隨從副手；將來若我道法有成，還可直接成為我的弟子，一起共修無上大道。」

「小道爺切莫見疑，」白冰嵐察言觀色，忙用一種哀傷的語調說道，「我和小翠姐姐，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我爺爺曾出仕當過知府，後來因為性格剛正，主動掛印而去，家道便跟著中落了。」

「我願意！我願意！」白冰嵐連聲應答，一雙眼眸亮晶晶的，www.hetubook.com.com顯得十分興奮雀躍。

等風平浪息，雲收雨霽，整理好衣裝，告別了客戶，小翠走出了院子，這才忽然想起來，今天自己一大早出門，好像應該不是干本職的活兒。

於是他沉吟片刻，也沒太多猶豫，便開口和藹地說道：「冰嵐姑娘，要堅信『天無絕人之路』；如果你信得過在下，倒有一條路正在你的面前。」

正當她左顧右盼，感嘆美景之時，她卻沒注意到，張狂雲這時卻一臉凝重，那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看穿那些鋪天蓋地的春山樹木，想看清其中暗藏些什麼。

無論是自己親身行走，還是聽張狂雲隨口說起，她都將聽到的看到的信息，暗暗記在心裏。

「而兩個多月前，家鄉遭荒，我便來杭州投靠堂姐。那小翠姐姐從來都跟家中說，嫁在了杭州的富貴人家，沒想到等我來了一看，『富貴人家』卻是百井坊那邊一家青樓之名。」

說到此處，白冰嵐舉起衣袖，在眼睛上擦了擦，倒好似在擦眼淚——實則她一滴眼淚也無，就算演戲，她也不願意為眼前區區人族假哭呢。

除此以外她還有些害怕，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貪財誤事，就得罪了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嗯。」張狂雲親切說道，「姑娘剛才自報家門，坦誠相待，我也不欲隱瞞來歷。在下張狂雲，乃是道門玄靈宗俗家弟子，隸屬凡宗堂的仙路堂中。」

幕阜山在洞庭湖的東南；若趕去作為湘江之源的九嶷山，從幕阜山一帶行走，要比走洞庭湖流域近了很多。

「黑鷹老妖？」聽得個「妖」字，白冰嵐略有些不自在，但也上了心，忙小心著問道，「這山頭，景物清明，又離村鎮人煙不算太遠，怎麼會有什麼妖族？」

「反正這次他主動招納，正好是本公主打入人間道門的好機會呀！」

靠著多年的修為，張狂雲終於恢復了正常，便笑道：「走吧。」

離了茶樓，張狂雲便陪m.hetubook.com.com白冰嵐一起回了那小巷客棧。

說到這裏，白冰嵐滿面為難：「可是，當我把這樣的想法跟堂姐一說，她便生氣而去，還罵我是不開竅的死丫頭。」

「活兒已經完了，不用再對我拋媚眼。」張狂雲有點尷尬地笑道。

在他眼中，他眼前坐著的，就是一個凄苦可憐、紅顏薄命的可憐少女。

「奴家弱質女流，但自幼受爺爺熏陶，略知詩書，實不願跟姐姐一樣墮落風塵。但姐姐卻不這麼想，還覺得奴家薄有姿色，總是催我和她同樓迎客，還說她們『富貴人家』青樓近年經營困難，客流降低，只要奴家入職，定能起死回生，成為杭州城煙花柳巷的頭牌。」

看到她這般前倨後恭，白冰嵐又忍不住在心中，對人族的勢利一頓鄙夷批判。

「本來我住在孩兒巷中的富貴客棧，房錢一直是堂姐資助；可那次把她氣走之後，她便斷了我的房錢，我也不好再去跟她要。所以，所以……冰嵐現在實在是走投無路啦！」

「呃……」見他如此興奮，白冰嵐表面保持笑容，心裏卻忽然有些猶豫。

「哦，你堂姐此言不假。」張狂雲忍不住隨口低聲附和。

天狐公主白冰嵐，就這樣因為一次陰差陽錯的戲劇性相逢，成為敵族一個道門邊緣少年的跟班和副手。

看著眼前的美景，白冰嵐暗暗讚美之餘，也有些懊惱。

「就是啊！」白冰嵐如獲知音，振作說道，「公子您也這麼看？我就知道我的想法沒錯！可是……」

「為難之處，就在這『小翠』二字上。」白冰嵐幽怨地說道。

現在隨著張狂雲往九嶷而去，這一路都由他照應，根本不用她操心。

縱然自視極高，先前一個人潛入華夏，但畢竟諸事不熟，風土人情也不習慣，難免到處磕磕碰碰。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失去了原先應有的理智，沒事去練什麼神族「破書」。

「山賊？」張狂雲嘿嘿一笑，「若是普通山賊，我玄靈和-圖-書弟子又何懼之？我只是在耐心打探，那黑鷹老妖，有沒有回巢。」

既入了仙路堂，便是一家人。

「哼，不怕！」白冰嵐暗自兇狠想道，「別忘了，我可是堂堂的塗山國公主；若是他想對我圖謀不軌，即使我功力暫時低微，要用點巧計機關，對付他還不手到擒來？」

而他所在的仙路堂，最初乃是天下第一道門，羅浮山上清宮曾經的天驕巨子張醒言，來九嶷山拜訪時的臨時居所；因為張醒言前輩後來的經歷和道路太玄奇、太仙幻了，所以按玄靈宗慣例，這處松竹掩映的山崖石室，便被闢為榮譽道堂，取意張醒言的仙幻道路，喚作「仙路堂」，一直傳承至今。

「是這樣，」白冰嵐娓娓說道，「其實奴家並不是那個青樓妓|女『小翠』，而是小翠的堂妹，白冰嵐。」

「這樣啊，也真是可憐……」白冰嵐並不走心的表演，卻還是打動了張狂雲。

不過作為代價，這一帶的路，並沒有洞庭湖畔好走。

當她這般想時，在人間道門好好潛伏的心思，便更加熱烈了。

這時的張狂雲，對此一無所知。

「哦？說來聽聽。」少女的回答有些奇怪，引起了張狂雲的好奇。

恍然大悟之際，小翠神色尷尬，有些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職業道德，擔心會影響自己在市井坊間的商譽。

「是妖怪！」聽白冰嵐用了個中性的詞，張狂雲立即糾正道，「冰嵐，我知道你是官宦之後，性情優容；但你也應該知道，那些妖族幾乎全都兇殘狡猾，你切不可心慈手軟，吃虧上當事小，弄不好就有性命之憂！」

「太好了，太好了！」饒是剛才張狂雲一直端著架子，一見白冰嵐答應，也立時跳了起來，簡直差點手舞足蹈。

「不用數，奴家信得過你。」白冰嵐的眼波朝張狂雲閃了閃，便把四百文錢收起來。

「啊？真的嗎？」白冰嵐驚喜叫道。

她不僅沒給兩人臉子看，反而笑得一臉稀爛，滿是奉承之意。

這兩人，和*圖*書都以為自己佔了對方便宜，又喝了會兒清茶，一個真、一個假地又互相介紹了下各自相關的情況。

「怎麼了？有什麼為難之處嗎？小翠姑娘。」張狂雲看著她道。

「您說什麼？」白冰嵐看著他。

「活兒幹完了啊……唉——」白冰嵐忽然神色惆悵，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無論他還是她，沒有一個人能夠想到，就是在這個杭州城極其普通尋常的春日，他們命運地相逢后，竟開啟了後來那麼波瀾壯闊、情腸百轉的血火征途……

來歷傳奇，也有意無意多招張姓弟子，但現在傳到張狂雲手上，曾經人才濟濟的仙路堂，自恩師死後卻只剩下他一人。

她覺得，憑什麼人族把神州大陸最精華的地方都佔掉？他們塗山諸部妖族，卻只能在南方燠熱煙瘴之地。

她不知，張狂雲現在在門派中，地位極其邊緣；本來他恩師在的時候還好，當他恩師一死，繼承了堂號居處的張狂雲，每天都處在保住仙路堂號的恐慌中。

對她來說，這就是極為寶貴的軍情。

她便是之前張狂雲口中的小翠。

「自此我便能知己知彼，我塗山朝將來對付他們時，還不手到擒來？哈，哈哈哈！」

這一路走得並不趕，幾天之後，他們便到了瀟湘地界的幕阜山。

任他再是小心謹慎，也完全想不到，眼前這位竟是妖族的天大人物，還罕見地因為走火入魔，失去了妖族特有的氣息。

不過，事後那幾天，她在坊間不動聲色地觀察，悄悄地打聽，好像就是苟員外家出了點事，也沒什麼人找她小翠的麻煩，她這才放下心來。

無論是洞庭湖，還是幕阜山，對張狂雲來說可能沒什麼；但對白冰嵐而言，無論哪個地方，她都覺得極為新鮮。

「哦？」張狂雲目光閃動，眼神中頓時有幾分警惕。

了卻此間雜事，他們便踏上西行的驛路，在晴絲飄搖的明媚春光中，相伴著往瀟湘洞庭而去。當然，他們的最終的目的地，還在洞庭更西南的蒼梧九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