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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屠龍傳

作者:管平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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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鳳凰照夜 第117章 人頭落地

第七卷 鳳凰照夜

第117章 人頭落地

「誰?」周元昌問道。
這個「歸」字,彷彿是一個讖語,昭示了澹臺興的下場。
「明白。哎呀,蘇老弟,」燈影中,周元昌有些心癢難熬地說道,「規矩是規矩,可你這麼一說,老哥我心裏真是癢得難受。」
見他如此,蘇漸搖了搖頭,忽然有些感慨:「周兄,別多心,我一切之言,都語出真心。」
一個地方莊園來了十幾個武林宗師,任你再是財大氣粗,高築院牆,也很快就被攻破了。
這時候的玄武衛大統領,不僅憤怒,還有幾分羞慚。
就在半月前,由華夏國主李翊親自下令,重新審查澹臺興的那些罪行。
但那些都是公事,軒轅鴻對這一點從來都分得清。甚至,正因為澹臺興敢彈劾自己,軒轅鴻當年在表面的憤怒和反擊之下,內心裡其實還真有幾分佩服。
讓所有支持者感到欣慰的是,他們心目中的大忠臣,走出監牢門口時,雖然滿頭白髮,卻紅光滿面,顯然精氣神十足。
「這!」周元昌聞言,疑心倒是盡去,但很快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大人,不知您究竟要做何事——」
「不是。」澹臺興搖搖頭道,「我已出獄,正本清源之事,自然要做。但你們可能想不到,我澹臺現在最想見的人,卻是當年我酒醉后戲弄的那個賣酒娘。我對不起她,想跟她當面道個歉。」
「你剛才也說,我給你的機會,有天大,那你可知道,我將要做的這件事,更是驚天動地,幾乎要與當今國中所有位高權重之人為敵。」
「蘇漸,你是對的。」軒轅鴻心裏想道,「可笑我當初還反對你對付那個人。但老虎就是老虎,是要吃人的。現在想來,是我錯了。」
這一晚,這兩個知情人,便在周家莊的主人書房中,挑燈夜談。
澹臺興出獄的這一天,整個京華城都轟動了。
這位澹臺興,現在已年逾六旬,也是名臣之後,不僅是前幾任的御史中丞,還曾當過太子太傅,身份可謂極其尊貴。
這時正巧有銀徽衛再次前來稟報,說緝兇之事沒有任何進展。
正浮想聯翩時,他忽聽周元昌十分鄭重地說道:「蘇大人,卑職雖然僻居此地,已成銅臭商人,但此事意義如何,卑職並非不知。雖然還不知大人具體身份,但能將這樣天大的機會給我,卑職萬分感激。大人請放心,將來此事若成,您該有的那一份,絕對少不了的。」
對他們的這片孝心,澹臺興自然是感受到了。於是當年對自己門生極為嚴厲的老大人,這時候卻對百里英等人,露出了溫和親切的笑容。
司徒威做事就是這樣,可以隱忍很久,任人放肆;但一旦動起手來,勢若雷霆,全都做實!
這樣如臨大敵的檢查,重複了三四遍,周家莊人看出這些賊人,應該沒有找到他們想要找的人。
只可惜,且不說「水至清則無魚」,起碼這朝堂上,除聖上之外,還有尊大神,名叫「司徒威」。
這也就罷了,如果只是些人事衝突,司徒威還有可能顧及風評,勉強寬容,但更重要的是,這位澹臺興,在對待聖龍帝國的政策上,也保持了他耿介正直的性子,乃是鐵杆的「主戰派」。
「這……唉,五十文就五十文吧。」雖然不甘,但周大財主也不嫌少,立即接了過來。
聽他這麼說,蘇漸反而挺輕鬆,笑道:「好說好說。周兄你想要多少?」
經歷了這麼多事,軒轅鴻已經在無形中,養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對蘇漸的信賴。
縱然有一些預感,但當澹臺興親眼看到,滿大街兩旁那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歡迎人群時,還是驚呆了。
雖說澹臺興跟軒轅鴻沒什麼交集,甚至在澹臺興擔任御史中丞時,還好幾次彈劾軒轅鴻,說他殘忍好殺,有失仁德。
所以,簡單地說,這些站在澹臺興一方的正義之士,全都被嚇壞了。
「那好。」蘇漸立即掏出一串銅錢,數了五十文給他。
「唉,罷了罷了,我也不多問了。不說玄武衛規矩如此,就算我問了,您說了,又如何?大人您說得對,我周元昌,沉寂這麼多年,早就是一個太平商人了,跑跑腿、泛泛舟,做點買賣還行,大人您這驚天大事,就算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平添心驚肉跳罷了。」
「正是如此。」蘇漸轉過臉,看著窗外夜色中起伏的山巒輪廓。沉默半晌后,便沉聲說道,「周兄,此行我所謀者甚大,需要一些時間,暗中做一些事。」
比如風滿城的噩耗傳來后,軒轅鴻就不相信蘇漸真的死掉了。
不僅如此,當澹臺興老大人的屍體縫頭下葬時,光武帝還親自作詩祭典:獻策當年為國憂,至今浩氣貫神州。
而司徒威多年經營,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葉茂,稍微一碰就是他的徒子徒孫。
心有疑慮之際,軒轅鴻便一邊安撫端木楚、唐求這些蘇漸的過hetubook.com.com命好友,一邊不惜動用多年未啟用的玄武衛暗樁,秘密探聽蘇漸的下落。
要知道華夏國軍政承襲漢唐之制,司法之事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主管。
「有嗎?」蘇漸一本正經道,「其實我覺得已經太自戀了。」
這一下,群情更加沸騰,「澹臺大人」也簡化成「澹臺」,如同一陣陣驚雷般席捲了京華城的大街小巷!
「無妨。」蘇漸擺擺手,十分真誠地拒絕。
不過很快他便振奮起來,手一揮,衝著周圍護送自己牛車的弟子門人,大聲說道:「二十年了,我澹臺興終於重見天日,那些奸佞小人的好日子,到頭了!」
而澹臺興坐了二十年牢,雖然一直堅持著沒有向奸相一黨低頭,但內心裡還是十分落寞的。因此一朝出獄,他的話便稍微有點多。不過這時他也意識到了,便朝身邊之人歉意地一笑,然後在百里英等人的扶持下,緩緩地坐了下來。
原來,周元昌用富商身份當了這麼多年的暗樁,不知不覺十分入戲。現在一看蘇漸好似條「大魚」,便立即嗅到了「商機」,本能地開口索取利益。
「財路?」一聽這關鍵詞,周元昌頓時兩眼一亮。
「啊?」周元昌見狀驚叫道,「大人何其自貶也?」
這樣的職位,自然無比重要,不僅地位尊崇,直逼翰林院,更是手握實權,人人忌憚。所以統領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乃是當之無愧的朝廷巨擘。
可憐這位老忠臣,受盡苦難,滿以為苦日子到頭,卻在這最喜慶之時,人頭落地。
頭顱落地之時,澹臺興還滿眼驚愕,剛才那來不及說完的「歸」字,直等頭顱落地,骨碌碌滾出許遠時,才從口中蹦出了出來。
如果真是瞎起鬨也就罷了,但這澹臺興可不簡單,名聲實在太過響亮。有他在主戰派里,對主和的宰相一派,形成了真正的威脅。
甚至,因為他多年清廉正義積累下的如山威名,澹臺興在主戰派中的風頭居然超過了軍中第一人李潮風。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幾乎不出十個呼吸間,以至於兇手行兇逃離時,長街兩旁歡迎的人群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在繼續歡呼。
就在斷頭說出「歸」字之時,倏然而來的黑衣人,輕輕冷笑一聲,很快閃動身形,兔起鶻落間已是消失在遠處。
「別的不說,你百里英在我一眾門生中,算是出身和才華最淺的那幾人,現在竟能在御史台威望卓著,頗有幾個鐵骨御史和你同聲共氣,不為那奸相所用。」
「果然老話沒騙人,『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處埋』啊!」
面對漫天震響的呼聲,澹臺大人熱淚盈眶。
這樣的聲音,剛開始只是零星出現,估計也是老大人的門生故舊在振臂呼喊,但很快,這樣零星的口號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多,轉眼便如雷霆一般,席捲了所有在長街圍觀的人群。
「是,學生慚愧,還是老師您看得深遠。」百里英恭維之際,卻不敢說,老師嘴裏讚揚的這位小蘇棟樑,已是失蹤不見。
「什麼天理昭彰、天網恢恢,全都是騙人的!」
見他喜動神色,蘇漸心裏也十分高興,心想:「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想到在逃亡途中,還能把靈洲貿易之事給啟動起來。」
「我是故意的,」蘇漸笑笑說道,「如兄所言,今日我若想逃,單憑武力,輕而易舉。我卻故意不用,只因知道這些人,對小弟頗為了解,便和老兄一樣,都覺得我仰仗武力逃脫,會更合理。」
「其實,我挺羡慕你。別看暗樁之職,默默無聞,可生活簡單,歲月安寧。你不知道,我只能在你庄中蟄伏几天,便又要出去做事了。」
有這樣的結果,還是因為物議洶洶,才免去了死刑。
當澹臺興被兩個門人攙扶著,顫巍巍走上一輛披紅挂彩的牛車時,這呼喊聲更加響亮,並且到最後自發地變得言簡意賅,就剩下「澹臺大人」這四個字。
「是,老師。」恭敬垂手應答之人,正是當年在紅焰晶海之事中,對蘇漸前倨後恭的御史大夫百里英。
本來如此的低調,一般強人也不會注意到他,但不知道為何,這一天下午,竟來了一夥氣勢洶洶的強盜,攻進了周家莊園。
軒轅鴻並不知道,被他念叨之人,此刻正狼狽無比地混在一群僕役之中,等待一夥蒙面凶人的甄別。
到最後,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當年的二十多條大罪,就只剩下了一個「酒後調戲民女」的事情,恐怕確有其事。
面對自己人,大富商「周元昌」,十分自然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不用急,這件事,現在保密,到時候卻會天下皆知。」蘇漸道,「我保證,即使你這萬花國的亂雲山荒山腳下,到時候也必會聽聞。」
一方面,從事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偵緝之事這麼多年,軒轅鴻是這方面的老狐狸了;另一方面,現在他已經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在「蘇漸」這個人所做的一切事情上,都多想一層。
沉默了片刻,周元昌便開玩笑似的開口說道:「蘇兄,抱歉,先前還仗著年長,一直『蘇老弟』『蘇老弟』地亂叫,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不過呢,作為玄武衛暗樁,這些年我在這荒郊野嶺過活,養著一大家子,也頗不易,這次奮力出手,好歹蘇兄給點報酬吧?」
事情發展到這裏,還不算很奇怪,接下來的事情,就讓所有周家莊人感到十分奇怪了。他們看見,這些賊人竟然放著有戰鬥力的護院武士不管,反而逼著莊主周元昌,把丫鬟僕人全部都叫到前院里來。
「事關機密,先不便跟周兄說。周兄只需按玄武衛暗樁規矩辦事,接待小弟住一段時日便行。」
和萬花國其他張揚的暴發戶不同,即使周元昌家財頗豐堪稱大富,但為人極其低調,連住處都選在離亂雲山不遠的荒郊野外。
當然,別看百里英骨子裡頗為狷介,但絕對不是不懂事,這時自然不會說出這樣的喪氣消息來,平白掃自己老師的興。
當周家的丫鬟僕人站滿一院,這些賊人便挨個兒檢查,左看右看,十分仔細,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而這樣的震懾效果,最大的受益者,還是那位義正詞嚴、成功撇清關係的宰相大人。
澹臺興四處出擊,糾察佞臣,這肯定是一件得罪人的事。
原來,澹臺興不僅家世清貴,為人也極為耿介正直,因此出任御史中丞之後,可謂六親不認,清除奸佞,讓那幾年的華夏朝堂為之一清。
「看看這個坐了二十年冤獄的大好人,現在是什麼樣子?」
輿論的力量是強大的,於是只不過半月,當年澹臺興那多達二十多條的罪名,就幾乎全部被一一推翻。
不過,這時候周元昌顯然還不知道蘇漸的確切身份。見他感激自己,便擺了擺手,矜持地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麼?」
畢竟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屬於「安保」範疇,是主要由城衛軍、巡城軍負責,但他們玄武衛身負偵察追緝之責,發生這樣的事也不能說一點責任都沒有。
見他拒絕,周元昌神色古怪,十分不信,反而還有些惶恐,只覺得蘇漸這般說,是不是故意留難,有什麼刁難的後手。
走了一小會兒,澹臺興忽然想起一事,便轉臉對百里英道:「你知道為師心中,現在最記掛的事情是什麼嗎?」
要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刑部大牢外的長街上,現場還有無數歡迎的百姓,這些無論哪一個拿出來,都是最不適宜殺人的理由。
很快,不用等聖上的諭旨下來,軒轅鴻已經發動了京華城中的所有力量,發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兇犯。
這樣的先進理念,著實讓周元昌給發了家。
而宰相司徒威是什麼人?論武力他連唐求都不如,但要論玩朝政,放眼人族八大古國,他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不得不說,軒轅鴻這樣的老江湖,直覺十分驚人,雖然猜想的事實並不完全是這樣,但已經離真相併不太遠。
「只是,請恕卑職多嘴,聽起來這事極大,還要與滿朝權貴為敵,真叫『九死一生』,那……我看大人也是機智靈活之人,不會不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請恕卑職直言,不看別的面上,就為了自己這條性命,這樣的事,要不就別做了?」
只有慘劇現場的那幾個門生和官員,看到掉在地上的那顆白髮蒼蒼、滿眼驚愕的頭顱,忽然間全都哭了。
如果這時唐求在場,便會發現,這位說話之人,赫然便是蘇漸。
御史中丞正是御史台的長官,統領御史監察朝政、糾彈百官。
就在他們檢查之時,周家莊之人也注意到,雖然此時賊人們已經完全佔了上風,控制了局面,但一個個好似十分緊張。
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其中一人,正是周家莊的主人周元昌,與他對談之人,竟是一身周家莊護院武士打扮。當這位武士抬起頭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多謝周兄,果然是玄武衛的好兄弟!」
「這件事,於我華夏,對我人族而言,意義十分重大。曾經往來龍境,又在學院中學過『交通經濟』之道,如此開放商貿、交通有無之舉,不僅可增強國力,還能拉上妖族成為同盟,其意義無論如何評價都不為過。」
「就按你身價給吧。」周元昌貌似慷慨地說道。
走上牛車后,他沒有立即坐下,而是極力站起,朝四下的人群拱手為禮,鞠躬致謝。
待他在門生們特地準備的紅氈蒲團上坐定后,那駕牛車的車夫,便一抖韁繩,「駕」的一聲,催促拉車的青牛前行。
見此情景,眾人長www.hetubook.com.com舒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是自然。」蘇漸道,「我既然說了,自然有可行之法。等此間事了,你可以去京華找一個人。」
更何況,對於大忠臣澹臺興甫一出獄就被害之事,司徒威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憤怒。
霎時間,輿論沸騰!
不用更快的馬車,而用這樣慢吞吞的牛車,自然也是一眾門生的體貼心意。畢竟現在老師年事已高,又坐了這麼多年牢,剛出來時,自然這樣緩慢的牛車更加舒適。
「啊?」澹臺興聞言一驚,霎時間一臉沉痛,哀聲長嘆。
最後還是由宰相司徒威自己,秉承聖意,親自簽發了釋放澹臺興的命令。
不祥之念一起,他扭臉一看,正看見澹臺興那顆白髮蒼蒼的頭顱,從脖頸上脫離,落下。
只是沒想到,今日對方只是十來號人,看著兵器也不是很鋒銳,但一動起手來,那展露出來的功力,簡直個個如同宗師一樣!
於是,就和先前許多宰相的政敵一樣,澹臺興面對突然冒出來的許多證據,除了喊冤,無計可施。
所以,澹臺興出獄這天,可謂震動京華,除刑部大牢附近的街道外,整個京華城的街市都為之一空。
周元昌是何等角色?一聽蘇漸這話,便知道裏面蘊含的分量。
什麼縱容家族子弟強佔土地,結黨營私包庇黨羽啊,仔細一查,無論人證物證,都很可疑。
所以,當聽到天子腳下,一代名臣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殺,軒轅鴻內心深處的那團火焰,終於被觸動了。
「滋潤是滋潤,可我周宗武,還是喜歡陷陣殺敵,」周元昌嘆息道,「現在窩在亂雲山下,越來越像個土財主了,可惜了我一身武藝。」
看著他,澹臺興想起一些事,便感慨道:「百里英,不僅民心可用,現下不比當年,已有些眾正盈朝的氣象。」
「政務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靈洲物產豐饒,尤其是花語草原,宛若神界仙境一樣。比如當地特產之美酒『花吟釀』,小弟曾親口品嘗,玉液瓊漿一樣。周兄,你做鮮花生意的,於此最懂行,這意味著什麼,不必我多說,你自然懂的。」
「我懂!我懂!」周元昌眼神越來越亮,大點其頭。
不管司徒威再是勢力強大,所謂眾怒難犯,何況連聖上都有了改口的跡象,下面人還不「從善如流」?哪怕是親近宰相一派的人,都覺得給澹臺興這樣一等一的忠直名臣治罪,也太過分了一點。
對他來說,蘇漸提供的這門路,真的很重要。
無論朝野,幾乎所有華夏國人,都強烈要求朝廷查明事實真相。
「如此一來,即使下午那些追擊你的賊人,個個本事高強,老弟只要想脫身,即使不用智謀,硬打硬沖也完全沒問題。可是,老弟為什麼還要扮作我的護院家丁,利用他們的疏忽脫身?」
在老百姓的內心中,對真正的大是大非,從來都是有一桿秤的。
只期事業垂千古,豈料形骸付一丘。
找不到疑兇,其他人都遺憾不已,但軒轅鴻在沒人處,反而笑了。
這樣的念頭,才想到一半,他耳中便聽到「咕咚」一聲——雖然,他的眼睛此際還沒來得及看見發生何事,但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感覺,瞬間如烏雲般籠罩了他的心頭。
像周元昌這樣的人家,家資巨富,自然把莊園建得如鐵桶一樣,別說一般的小蟊賊,就算是成氣候的大隊山匪,也很難攻得進來。
庄破之時,那些護院武士平時受周元昌之恩,也不肯就此罷手,一個個還在奮力抵抗,但很快他們就被一一制服,抱著腦袋灰溜溜地在牆角蹲了一地。
他心說,什麼青龍軍元帥李潮風啊,白虎軍團元帥皇甫怒濤啊,朱雀術士團大國師東方青玄啊,他們都是靠軍功吃飯的人,主張對龍國強硬一點也就罷了,你一個御史台文官,跟著瞎起什麼哄?瞎湊什麼熱鬧啊?
「想我周宗武,還是個後生小夥子時,就被咱玄武衛派出去做暗樁。這麼多年過去了,沒什麼事情發生,我也輾轉來到萬花國,一向都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這樣的結果出來,無論官員還是老百姓,全都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這一點,不知為何,軒轅鴻的心反而定了下來。
當年下獄之時,澹臺興還在壯年,二十年之後,他已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
畢竟這亂雲山地方小,人煙不多,鮮花生意很有限,如能搭上京華城玄武衛的門路,去和海外靈洲做生意,那利潤收入先不說,這事兒最符合他骨子裡不安分的冒險性子。
「但我偏不,窩窩囊囊,用智謀含混過去,這樣便讓他們形成盲點,覺得你這周家莊,我是絕不在的。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在這裏舒舒服服地住上一段時間了。」
當澹臺興的噩耗傳來時,玄武衛大統領軒轅鴻,雖然在人前依舊沉穩凝重m.hetubook•com.com,一板一眼地分派公務,但到了後堂時,卻暴怒得如同一頭獅子!
所以,他司徒威也是受害者,他一定會動用自己所有的資源,揪出兇手,為澹臺老大人,也是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如此尊貴之人,當前京華軍民關注他,卻只是因為,他快出獄了。
在他呆愣之時,于長街兩邊的人群中,傳出來「老天有眼,沉冤得雪」的呼聲。
不僅如此,他們自然也預料到今日京華長街上有此景象。
這裡是萬花國中一座大富商的莊園,離亂雲山脈不遠。
華夏之主光武帝李翊得知此事後,也大為震怒,嚴令京華城一切偵緝力量,全力查明真相,追緝兇人。
蒼天不管忠良士,空使窮荒草木愁。
不過,他們偃旗息鼓,不等於有些人就此認輸。
「你看,這不是眾正盈朝的氣象嗎?尤其你怎麼出頭的,老夫已聽說,都虧了那個孤膽屠龍的小蘇英雄啊。你看看,這樣的人,不正是朝廷可以倚重的棟樑嗎?」
見他神色怏怏,蘇漸不由笑道:「周兄不必惆悵。知兄于錢財之事頗為看重,小弟給你指一條財路如何?」
「我還以為玄武衛把我周宗武忘了呢,沒想到,前天竟從老弟口中再次聽到切口暗號,真是親切!唉,不過再一想,又恍若隔世。」
這一天,幾乎所有京華人,都擁擠到刑部大獄門前的長街兩邊。
他最近還收到消息,說是蘇漸在風滿城刺殺匪首的行動中,已經被兇殘的匪首大魔頭用禁忌兵器「翡翠驚天雷」,給炸得屍骨無存。
剛剛出獄,長街之上,眾目之下,人頭落地,這樣的事情,衝擊力實在太大。
放聲痛哭之時,他們在心中悲呼:「哪有什麼天理啊?」
對這樣奇怪的景象,偌大的周家莊中,只有兩人知道真相。
他不僅種花、賣花、販花,還提出了一種叫「百花加」的新鮮理念,就是無論日常器物還是飲食,都和花結合起來。比如竹茶杯上用絲線扎著乾花,蠶絲被中填充乾花瓣,至於什麼百花酒、鮮花餅、香花茶,更是不在話下。
只可惜,猜想歸猜想,沒有實質證據,能怎麼辦?
這件大事的主人公,來頭十分了得,乃是前御史中丞澹臺興澹臺大人。
這時候的玄武衛大統領,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小蘇啊,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載著澹臺興的牛車,在兩旁街道百姓的矚目和歡呼聲中,緩緩前行。縱然是聲勢名望卓著的百里英,這時候也老老實實地走在牛車旁邊,護著老恩師一路前行。
「按照衛中規矩,所有暗樁都過自己的生活,能過成啥樣都是自己的本事。即使再富裕,玄武衛都不會來分潤錢財。你這偌大的莊園,滔天的產業,看來周兄這些年,在萬花國活得很滋潤。」
他已經明白放出話來,說眾所周知,澹臺老大人和他司徒威政見不合,他也不否認,但這隻是君子之爭、公務之爭,現在有人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顯然就是要嫁禍他司徒威。
「這樣一來,一則我確實無心分潤,二來很可能『今日不知明日事』,你說,我還有心情想你那一份好處嗎?」
很快,他便被褫奪一切官爵,下到刑部大獄中,最後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堂會審,終被定罪,被判囚禁三十年。
百里英這時還沒反應過來,心裏還在想:「咦?明明是光天化日、萬里無雲,怎麼忽然就有了雲影?」
他們也奔走了這麼多年,一朝實現心愿,自然也是高興非常,私心裏也希望老師在長街之上慢慢前行,有充分的時間接受百姓軍民的景仰。
這時澹臺興又興奮笑道:「今晚我們便尋處酒家,咱們爺兒幾個好好喝一場酒!這二十年的大牢,坐得老夫實在憋屈,今晚要不醉不——」這個「歸」字還沒吐出口,他身旁的百里英,眼前忽然就被一片黑影籠罩。
甄別檢查之時,他們都握緊刀劍,有些法師一樣的人物,手中還電火閃耀,顯是有了不得的法術時刻蓄勢待發。
「是對付奸相一黨嗎?」百里英小聲地說道。
雖然他臉蒙黑紗、陰雲蔽體,但百里英彷彿看到了那張面紗后的臉上,交織著高傲、不屑、兇猛的表情;然後他猛地揮出一刀,一下子就將澹臺興的頭砍在了地上。
蘇漸看著喜不自勝的周莊主,便在心中想道:「周元昌啊周元昌,真到了那一天,你一定會感激我今天給你這個機會的。」
於是,澹臺興這位世所公認的大清官、大忠臣,一夜之間,便被查實了許多罪名。
對他這樣富有說服力的表態,很多人都相信了。
和以往不同,這次軒轅鴻不再怒罵怪責,而是手一揮,隨便就讓他們出去了。
對他如此主張,司徒威就更難以容忍了。
「雖是海外蠻洲,但民智已開,為妖國統治。妖國有女王在位,其下按妖族不同分為諸藩和*圖*書諸部,妖族族長為每部之王,制度儼然。」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哪怕這些升斗小民,平時為了謀生活,會偷奸耍滑,做些上不得檯面的事,但如果因此而小看他們,就大錯特錯了。
可以想見,做這事的人,有多肆無忌憚。
所以可以想見,澹臺興如此雷厲風行地履行御史台職責,還如此的鐵面無情,肯定把司徒威給得罪得死死的。
「便是西海靈洲。」蘇漸道,「不知周兄知道多少,小弟機緣巧合之下,曾去過一趟,才知那裡和傳聞完全不同。」
青史有名書鐵骨,錦衣無復耀麟游。
但很遺憾,和其他偵緝力量一樣,他們幾乎將整個京華城都翻了過來,也沒找到任何疑犯的蹤影。
「老師果然是至誠君子!」百里英讚歎一句后,卻有些神色黯然地說道,「可是,老師,您已經見不到她了。當年您下獄之後,那賣酒娘子認定是她害了老師您,已經在您下獄的當晚,於家中懸樑自盡了。」
雖然這處莊園頗為低調,但佔地極廣,乃是當地一位富商的產業。這位富商名叫周元昌,也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從大漠國遷來的。
「對了,」周元昌忽然想起一事,便有些好奇地問道,「蘇老弟,雖然按著衛中規矩,我不能問你的身份和真名,但我看得出,老弟一身武藝,絕對高強,別的不說,居然能用些許幻術,便讓他們對面不識。」
「這……」一聽此言,周元昌神色一驚,看著蘇漸的眼色,頓時大為不同。
很快,華夏之都京華城的民眾,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新近發生的一件大事上來。
只是才高興了一陣,他卻苦著臉道:「老弟啊,你說的這路子不錯,但傳聞那靈洲海路遙遠,往來頗為不便啊。」
見他感慨,蘇漸笑道:「周兄無須嗟嘆,大統領英明神武,又怎會忘了各地的兄弟呢?不過周兄這暗樁,做得可真舒服。」
輕一點的比如酒後失德調戲民女、縱容子弟強佔土地,重一點的甚至說他結黨營私包庇黨羽,最終當澹臺興被大理寺定罪時,罪名竟然有二十多條!
他們扶老攜幼,呼朋喚友,帶著自家能拿出的最體面的吃食,提在籃子里,一起迎接這位坐了二十年冤獄的大忠臣。
和司徒威的大張旗鼓不同,玄武衛大統領軒轅鴻,反而沒有在明面上大肆尋找。
這世上的事,最怕「認真」二字,一旦認了真,哪怕事情過去了二十年,什麼事查不出來?
眼見沒有結果,這些「賊人」顯得極為克制,別說傷人了,他們連一針一線也不拿,領頭的一揮手,所有人便魚貫而出,很快消失在遠處的亂雲山中。
周元昌的頭腦極好,藉著萬花國四季如春、鮮花遍地的特點,做起了鮮花生意。
本來因為澹臺興的出獄,不少宰相的政敵認為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信號,開始蠢蠢欲動,但現在呢?他們又都偃旗息鼓了。
「此人名叫常泰,慣常往來靈洲,現已是我玄武衛的弟兄。你去京華找他,見面便說,有靈洲犬村事之故人,囑你去尋他,他自然會儘力幫你。」
「太好了!太好了!多謝老弟照顧!」周元昌喜得連連搓手,連聲道謝。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沒猜想是誰乾的,畢竟很明顯,澹臺興一生較勁兒的對象,就是當朝的宰相。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澹臺興滿臉鄭重,轉過臉來,朝身旁扶持著自己的門人說道:「百里英,你看,民心可用。」
「啊?」聽得此言,周元昌有些驚訝道,「原來老弟並不急著逃啊。」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幕後兇手是誰,客觀上的震懾目的,已經達到了。
不僅如此,他還懷疑,這樣的消息,正是蘇漸為了完成大事,故布的疑陣。
聽得恩師此言,看著老師意氣風發的模樣,這些牛車旁圍著的弟子門人,全都心情激蕩。
只是,別看明面上輿論沸騰,各種正義的言辭,皇上還親自作御詩,但暗地裡,很多正直之人,卻變得恐懼心寒。
但偏偏,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不僅發生了,還發生得極其乾淨利落,電光石火間,就連離得最近的百里英大人,都沒法說出兇手的任何細節。
當然,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現在京華民眾矚目,是因為澹臺興大人坐了二十年大牢,終於在門生故舊和正義之士的不懈奔走下,迎來了翻案的曙光。
雖然,酒後調戲民女,確屬失德,也很可惡,但就因為這麼一個私德之事,讓一個天下公認的忠直名臣,坐三十年的牢,也實在說不過去。
當然,除了利益情分攸關的那些人,一個小小的玄武衛,縱然有些虛名,無論身死還是失蹤,也不算什麼大事。
直到這時,百里英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的目光,究竟看到了什麼——一位渾身籠罩神秘陰雲的黑衣人,倏然出現在牛車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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