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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這一點，亞颯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有點后怕。

亞颯知道，在大義面前，蘇漸完全乾得出這樣的事：上一刻笑臉相對，下一刻就痛下殺手。

待在蒼玉山頂固然安寧，但蘇漸現在並不安心。他一直惦記著天雪國境中的戰局，並不想置身事外。

這兩者間，有什麼區別呢？

第一次看到這張臉時，他驚喜地叫起來，甚至用殘存的力氣，驅動自己在冰寒旋流中極力向前，朝冰光中浮現的蘇漸拚命游去。

「為什麼？」亞颯氣沖沖問道。

「那你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亞颯停了一下，看了看遠處那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便若有所思道，「莫非，是因為蕭龍雀？」

「她不是喜歡穿白衫么？怎麼換了粉紅？莫非有什麼古怪？」蘇漸的職業病發作，開始對龍巫女的換裝疑神疑鬼。

遠看似乎黃晶晶的一片，走近細看時，卻見有金白色的春黃菊，米黃色的石竹花，鵝黃色的報春花，金燦燦的金光菊，鮮黃色的金羽花；遠望如天藍海藍的一片，近看便有淺藍色的百子蓮，鮮藍色的絨蒿花，粉藍色的風鈴花，濃藍色的濱紫草，紫花金蕊的紫菀花，紫藍號角般的龍膽花；遠看紅艷艷如火的一片，認真看卻形態顏色各異，有小紅鞭炮一樣的炮仗竹，下垂長燈籠一樣的毛紅霧花，密集橙紅皺褶般的落新婦，還有玫瑰粉色的胡麻花，紅粉鈴鐺一樣的釣鍾柳。

這時他們一見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真的對那個人族之人愛護有加，那顆萌動已久的心，頓時無形中已碎成了千片萬片……

「好的。」他看著滄雪拉住自己衣袖正使勁往前拽的手，說道，「那我就帶你去看看吧。」

「看來你還是擔心他啊。你知道嗎？他出事了。」滄雪說道。

曾經的兄弟再次相見，和上回萬花國中的相逢，感覺自然不同。

隨著冰寒之力的環繞奔流，亞颯不僅身軀被攪動得隨波逐流，那心神精魂，也好似漸趨混亂。

「是這樣，我想帶你去蒼玉山的南邊。那兒有個翠晴坡，蘭雅跟我說，現在那裡山花開得正盛，風景很美，就想讓你帶我去看看呢。」

心與心也糾纏。

這花色繁多、分佈各異的美麗野花，共同將這蒼玉山南的翠晴坡，烘托得如同一塊巨大無比的錦繡花毯。

做出這些動作，自始至終，滄雪始終閉著眼眸。

品味著不同於任何花香的甘甜。

醞釀了片刻，他有了些感想，便轉過臉來，想跟滄雪說一說。

見他暗藏憂色的表情在看到翠晴坡的景色融化開時，滄雪的心情也變得明亮歡快起來。

人非草木。

這幾天里，他在冰龍國中一番緊急偵察，獲得了亞颯等人夢寐以求的雪牙聖殿進入方法。

他暗中嘆道：「唉，我這位大哥，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感應到那兩片濕熱的柔軟，蘇漸初時本能地想遠離。

睜眼仰望之時，他先看到旁邊巍峨的宮殿，緊接著一張臉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這樣的感覺，遊走于真實與虛幻之間，讓人迷失，無法自拔。

蘇漸的實力他是知道的，要是有蘇漸的加入，亞颯覺得今日之事，基本上十拿九穩了。

「這算是為國捐軀了嗎？」蘇漸的心中，哭笑不得。

「原來，這隻是自己神志錯亂瀕死時，產生的幻覺……」

這樣的好心情，在他快和部下會合時，突然就消失了。

在這一番傾心交談之後，蘇漸和亞颯之間的關係，終於不再劍拔弩張了。

但只是愣了一下，他沒有退縮。

這並不是什麼不好的感覺，但情竇初開的天才龍巫女，卻笨拙地想要去掩飾。

「是我。」蘇漸板著臉道，「要不是想審問清楚你為何來此，剛才本官就已經將你就地正法！」

親吻之初，蘇漸的狀態，只能用「理智」來形容。

當然這時候的出神，和先前完全不一樣。

真的，可能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像亞颯這樣了解蘇漸。他既是蘇漸曾經的密友，又是後來的對手。

「呼——」蘇漸長長地吐了口氣，向後躺下，雙手交叉，墊在腦後。

聽到他這句話，滄雪的內心，忽然被一種陽光般的溫暖充斥，讓她的心甜蜜而又慌張。

亞颯本以為曾經的兄弟，要和自己擊掌結盟，沒想到自己的手剛伸到一半，卻見蘇漸手掌半途打橫揮去，轉眼一道鮮綠色的晶瑩光華細碎播撒，如一道春雨般籠罩在自己身上。

「很簡單，我活著，為摯友，為家國。」蘇漸道。

但他也是果決之人，幾乎沒多想便判定，亞颯此舉若能成功，一定有助於解決人族已經迫在眉睫的滅絕危機。

「哦？」蘇漸盯著他，「我知道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果然並未徹底泯滅良心。好，我聽你說，為什麼說來這裡是為了拯救我族？」

又或是在局部，某種顏色佔了上風，成了那一塊和_圖_書的底色；然後銀燦燦的延齡草或是粉綠綠的火炬花，連綿生長，勾勒出色塊與色塊之間的邊沿線條。

一路反叛的亞颯，現在已暫息兵鋒，暗中與朝廷結盟。

「啊？」蘇漸一驚，思忖片刻便問道，「如果久困其中，會如何？」

剛才如此親密，讓恢復了清醒的滄雪，變得萬分羞澀。

他現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因為龍族一貫奉行強者為尊，現在他打敗了凶名在外的巫龍執政官，在暗中得到了東鄰雷龍國暫不討伐的暗示。

「怕？」蘇漸傲然道，「亞颯，你是知道我的，我蘇漸只畏天地君親師，其他怕過誰？就連叛國奸相，也被我拉下馬來！」

在他的心裏，最多只能算對滄雪有好感，但暗地裡敵我兩族的觀念如一條巨大的鴻溝，始終影響著他對兩人關係的看法。

情到濃處，情不自禁，她的鼻子里發出片片的呻|吟……

正浮想聯翩時，蘇漸忽然看到，滄雪一下子輕盈地彈跳起來，站在他面前，雙手叉腰，做出一副傲慢兇狠的樣子，叫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不能再屬於別的女人，但她們可以屬於你，而你屬於我！」

片片的陽光里，無論是蒼青翠綠的草，還是五顏六色的花，呈現在眼前時，好似都自帶了光環，呈一種半透明的亮色。它們嬌艷欲滴，好似有了靈性，隨風舞蹈，如對人笑。

她看見，此時的少年，同樣看著遠方，但表情凝重。

也只有這樣亦敵亦友的關係，才讓他比任何人，對蘇漸的研究都要透徹。

她的身子，開始顫抖。

思前想後的事情，就在如此自然、如此沒有前兆的情況下，發生了……

燦爛的陽光，也照入了兩人共同的這片黑暗天地，但並沒有讓視野變得明亮，而是加熱了本就悸動的情火。

看到如此絢爛的風物，呼吸著清新馥郁的花香，蘇漸原本因為戰亂而陰鬱的心情，也忽然有了幾分亮色。

「蘇漸，」征塵未褪的少女，站在蒼玉山巔的木屋前，對著蘇漸說道，「那個拿著永寂之刃的灰發少年，是不是你的熟人？」

「若長時間不能脫困，輕則身中寒毒，神志錯亂，重則冰凍碎裂而死。」滄雪答道。

而更多的時候，五彩繽紛的山花交錯在一起，如繁星般密集，映入眼帘，五彩斑斕。

現在人族陷入巫龍之王帶來的滅頂危機，要將人族從危難中解救出來，還真需要重新武裝的魔族，才能與之匹敵。

翠晴坡上的花草，種類也極其繁多，遠看似乎差別不大的同種顏色，很可能是由多種多樣的野花共同呈現的。

「現在，我知道了……」

萬花叢中的兩個生命，就這樣沉迷於前所未有的體驗，兩人都快窒息，卻捨不得分離絲毫。

「好的。」蘇漸跟在少女後面，朝那邊走去。

「是嗎……」亞颯仔細地觀察著蘇漸的表情，覺得這位昔日的大哥，還真的說得出，做得到。

浮想聯翩時，滄雪很快到了近前。

「為家國，我蘇漸始終未忘反攻龍族、奪回家園。這是我的使命。就這一點，我就不能加入你，因為只有華夏人族諸國聯合起來，才有可能實現光復的目標。」

其實現在擺在蘇漸面前的抉擇，極其重大。

畢竟對龍族來說，冰龍王的反抗，只是他們內部的矛盾；但巫龍王的天雪攻略，卻是真正的種族之戰。

如果說只是無處不在的冰寒之氣，那倒還沒什麼。現在亞颯已經擁有了黑暗國師賦予的高等天魔之氣，對付一般的冰寒之力，根本不算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蘇漸覺得自己該慶幸，但不知為何內心有一絲悵然，還有些擔心龍巫女的安危。

「怎麼回事？」茫然中，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繼續說道，「難道沒救了？唉，還是撈出來，好歹落個全屍。」

「走吧。」寒風中，亞颯對他們一揮手，堅定地說道，「我們繼續前進。」

轉眼間，亞颯覺得整個軀體如釋重負。

但即使如此，有好幾次，亞颯整個人都好像進入和醉酒相反的狀態，身體仍受控制，但精神卻興奮奔溢，難以自控。

想到這個魔界之主，蘇漸心中忽然生出些古怪的感覺。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

相不相信亞颯的話？

想到這一點，蘇漸心裏忽然有些發堵。

「我……」蘇漸很想告訴她，自己想的是受苦受難的家國，想的是家國受苦受難時，他卻在百花叢中，和一個敵族的少女親熱。

還要回想時，滄雪已拉他到了那裡，一起坐了下來。

這時候，他並不知道，如仙飄逝的少女，在離開他的視線后，不顧儀態地迎風飛奔。

繚亂的冰光寒氣里，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蘇漸。

那時亞颯還是滿手鮮血的大魔頭，蘇漸則是奉命刺殺的玄武衛。但現在天雪城陷落、血祭hｔｔps://ｍ•ｈe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ｍ大陣升起，在如此大劫面前，許多事情已截然不同。

並肩坐在花草山坡上，吹著微微的南風，看著花毯一般的山坡，聽著清脆婉轉的鳥鳴，蘇漸的心情變得越來越舒暢。

「原來，你來這裏，是為了解救惡魔女王的肉身。」蘇漸口裡說著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初魅帝姒那妖艷無比的魂魄幻影。

所以，當蘇漸跟他們套取雪牙聖殿的情報時，他們並不是很在意，為取得蘇漸的好感，他們不僅知無不言，甚至還主動去幫他打聽更多的消息。

沒想到，當他們二人已經能看到遠處蕭龍雀、沈紅袖等人焦急等待的身影時，蘇漸忽然開口道：「亞颯，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這就告辭了。祝願你們一切順利。」

一旦溝通了心意，兩人毫不拖泥帶水，簡單告辭一聲，互相只是搖了搖手，便各自轉身離去。

那龍族的愛戀則是：「來吧！你我都沉浸在此時此刻的快樂里，所以真的不必去害怕明天！」

「嗯？」聽到這聲音，亞颯有些驚訝，心想道，「怎麼？真的快死了嗎？自己的幻聽越來越嚴重了。」

至於那之後怎樣，誰也不知道。先活命吧。

「是這樣——」接下來，蘇漸便將自己和月歌那一段奇妙的情緣，講給亞颯聽。

「你要知道，不等於我族的大敵龍族鎮壓了魔族，和魔族互為仇敵，那魔族就是好東西。所以，你要去救，就去救，但我不去。」

「是這樣——」接下來，亞颯就把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告訴蘇漸。

「亞颯，你還是不知道，」蘇漸搖搖頭道，「救你，指點你，是一回事；但要我明知解救的是魔王的肉身，還要去，對不起，我有我的原則，我不能做這樣的事。」

「只是那時，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家國萬民，只要有機會，我就會殺了你。」

「為什麼活著？」蘇漸聞言，沒有答話，一時若有所思。

正因如此了解，已經有「大魔王」惡名的混血少年，面對蘇漸並不算重的話，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往日的龍巫女，總是一身白衫，宛如月宮之雪，但今日她卻是一身粉紅衣裙，行走于蒼翠山間時，仿如一朵嬌艷的桃花翩然回舞。

於是她叫道：「蘇漸！為什麼你看我胸前的目光，這麼不真誠？閃爍虛浮，一掠而過，難道你認為，它們不美么？難道你討厭它們么？」

而現在，他聽亞颯說，能讓魔族重新崛起的鑰匙，就是在前面雪牙聖殿中冰封的魅帝姒肉身。

亞颯被困在冰光之漩中，已經有三四天了。

正想到這裏時，他已經快凍僵的手，忽然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握住。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整個人就如一個溺水者，被輕飄飄地拉起，迅速地漂移。

「為摯友，不說為冰梵、雪穹、唐求、玉妃、小眉，就是你，難道你以為，就算你最倒行逆施的那段日子，我會真正忘記曾有你這個兄弟？」

此時陽光正好，日光明媚如玉，照在青青草坡上，將本就絢麗的花草，渲染耀映得更加亮麗。

獲知了情報，再加上先前聽到了兄弟的心聲，亞颯的心情變得極好。

這時候，無論是黑暗國師和亞颯，還是蘇漸等人，已經部分了解了撒菩勒伯的用意——這個號稱「龍族雙雄」之一的一代梟雄，竟然異想天開，想要犧牲絕大部分人族，來徹底毀滅整個魔界！

想到這裏時，越來越投入的少女，正轉過身來，張開了雙臂，抱住了少年。

畢竟，魔族作為曾和龍族抗衡一時的種族，擁有人族和單個龍族不可匹敵的力量。

「他來救我，分明是聽說了我帶著混血軍在幫助王國聯盟作戰。但即使如此，在剛才救人之餘，還不忘暗中下個圈套。唉，這謹慎勁兒，連我也望塵莫及啊。」

「戀人？」亞颯大奇，脫口道，「怎麼從沒聽你說過有戀人？雪穹？還是小眉？不過外人可能覺得她們二人是，可我知道，你說的一定不是她們。」

「是的。」蘇漸平靜道，「惡龍帝國的公主，就是我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她不僅是我的戀人，還是我的恩人；沒有她，我早就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很自然，蘇漸再次斷然拒絕。

蘇漸甚至有些悲觀地認為，都不需要連綿的戰火，只要近年行事中庸的聖龍皇忽然奮起，發一道意志堅定、語氣激烈的討伐檄文，冰龍之王厄古烈，就可能會乖乖地自解武裝，前去聖龍城請罪。

有時也在不自覺地調整姿態，偶爾分離，又緊密貼合，於是女孩兒身前那兩隻優美的隆起，圓了，又扁。

想到這裏，亞颯不禁有些腹誹；不過埋怨歸埋怨，見蘇漸露出這一手，亞颯也把自己的機靈勁兒，往回收了收。

當他第二次看到蘇漸的身影在冰光中浮現時，他已沒了絲毫的心氣。m.hetubook.com.com

他沉默了良久，才悠悠說道：「蘇漸，雖然你我的道路不同，但知道你也找到了自己的道標，作為兄弟，我也為你開心。」

尤其是這雪牙聖殿本來就很偏僻，雖然曾經是冰龍國的神殿，卻被聖龍皇朝徵用了很長時間，冰龍國人不滿之餘，對其重要性也在無形中忽視了。

想到這裏，她的內心羞澀而甜蜜，也終於有了勇氣，轉過臉來，看向身邊之人。

在軒轅承天等人離開后的這段時間，冰龍國中迎來了暫時的寧靜。

此後他躺在清風裡，卧于花叢中，仰望著浩渺的青空，悠然出神，幾近半夢半醒。

因為面向南方，背後的蒼玉山脈擋住了北方吹來的寒風，讓翠晴坡上長滿了花草，風景極為優美。

於是從來認真做事的玄武衛少年，也忙閉上了眼睛，開始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暗天地里的那兩片柔軟上。

但話出口時，卻變成了：「沒，沒問題。我只是在回味剛才的每一刻。我要記住那每一瞬間的感覺，直到此生的終結！」

見他如此，滄雪沒來由地有些緊張，忙問道：「你……在想什麼？有什麼問題嗎？」

面對這樣的局面，蘇漸得到國內傳來的指示，讓他在冰龍國再多留一段時日。

感覺到她抱住自己，他張開雙臂回抱，同時也睜開了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

幻影破滅，亞颯心如死灰。

因為閉起了眼睛，她的睫毛此時顯得格外地優雅修長，正隨著親吻的節奏，微微地顫動。

停了片刻，他才道：「亞颯，有些事情，你並不知道。所以你才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

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往日混世大魔王一樣的混血少年，也難免陷入了驚恐。

不知什麼時候，滄雪已轉過頭來，一直安靜地看著他。

「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蘇漸急問道。

看到這裏，蘇漸便看不下去了。

「為什麼？」亞颯瞪著眼看著他，「你不要告訴我，說你害怕這個秘境！」

亞颯本來以為，蘇漸這樣幫忙，接下來一定會和他們一起進入雪牙聖殿，去解救惡魔女王的肉身。

見他轉過臉來，少女想也沒想，用一種極自然的姿態，就和她過往施展法術一樣流暢自然地吻上了蘇漸的唇。

他現在唯一殘存的理智，只讓他覺得，正在做的事，很美好；畢竟這是茫茫天地間，另一個生命對自己親密無間、全身心的投入。

當蘇漸的幻影飄到近前，還探手朝他伸來時，亞颯依然無動於衷。

他看見，遠處那片綠洲中，正有農人裝束的冰龍族人，在開墾出來的田野中耕植勞作。

「蘇漸！這是怎麼回事？」亞颯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急了，簡直怒吼道。

慶功宴之後，以軒轅承天為首的人族援軍，便也開拔回國去了。畢竟，因為有血祭大陣的存在，巫龍王撒菩勒伯給人族帶來的壓力，並沒有因為與冰龍國開戰而減小。

望著美麗的花海，看著天邊的流雲，她在心中默默地想：「以前不知道自己一直愛惜的美妙身體，將來會屬於誰。」

正是這些從深到淺的同色變化，當它們共同生長在一起時，讓這尺度浩大的景物，呈現出無數細膩動人的肌理顏色。

「嗯，聽我說。」滄雪道，「就在前天，守衛我國北方冰潮島的守衛來報告說，有手持永寂之刃的灰發年輕男子，應該是在雪牙聖殿入口處的星潮廊庭，被冰雪妖魔追趕，結果不小心陷入『冰光之漩』，被圍困其中，出不來了。」

只是，正當他準備行囊想要回去時，滄雪卻忽然回來，急急地找到了他。

他回應了少女的熱吻，還在那一縷丁香般的香舌撥動試探時，順應著微微地張開了口……

奔跑之時，她的臉上掛著輕微的淚痕，本來仙逸空靈的面容，此刻竟顯得有幾分憔悴。

這一刻，彷彿天地初萌，生命初醒，一切渴望裸|露無遺。

「我知道，別人都說我亞颯心狠手辣、鐵石心腸，可我知道，若認定了一件事，你只會比我更堅定，絕非言辭可動。好吧，那你先回。」

迎合，喘息。

「唉。」亞颯嘆息一聲，哀傷地想道，「神志錯亂，越來越嚴重了。」

「我不會跟你們進聖殿的。」蘇漸不為所動，沉聲說道。

蘇漸心想，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總是不靠譜的；但如果只剩下依靠別人的選擇，顯然選擇重新強大的魔族，要比冰龍族可靠得多。

他忽然意識到，原來心目中兇猛殘忍的龍族，也和自己的族群一樣，不僅有王公貴族、王侯將相，也有普通的百姓民眾。

翠晴坡離蒼玉山並不太遠，正是蒼玉山向南余脈的一處平緩山坡。

這一刻，又好似群星璀璨的夜空，在眼前優美無限地垂落；兩位旅人在暗色天地里跋涉尋覓，忽然被呼嘯而來的風暴席捲，雙雙卷向浪潮的巔峰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後面對著燦爛無垠的星空，飛翔，翱舞，舒展，滑落，如夢如幻，最後雙雙墜落於深邃黑暗的無盡深淵……

此後，蘇漸跟亞颯詳細地說明了雪牙聖殿中各種機關道路。

他看見，因為親吻，滄雪的面容呈現出和平時不一樣的形態，那粉|嫩的臉頰正塌陷下去，姿容清麗。

「走？去哪兒？啊，別使勁拉我啊！」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蘇漸更加惶恐，驚叫之時，聲音都有點變形。

同樣，他們對在神州耀武揚威的龍族，有著比人族更加強烈的仇恨——畢竟龍族把他們封印鎮壓了三百多年！

「這樣啊……」亞颯終於明白了蘇漸的心意，便長嘆一聲，「唉！蘇漸，我也不勸你。」

當他偶爾轉過臉來，看見臉旁幾朵盛放的野花，便不自覺地想起，剛才少女那沉醉投入的模樣。

「對。」蘇漸點點頭道，「不是她們。我說的戀人，正是對面龍國的月歌公主！」

「咦？」見他如此，滄雪奇怪道，「蘇漸，你這是怎麼了？聽你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怕我害你呢。」

蘇漸第一眼看到翠晴坡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必須阻止這個瘋子！」

另一方面，讓蘇漸利用自己剛為冰龍國立下的功勛，儘可能保證他們對人族的友善。

當亞颯徹底清醒過來后，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塊平整的草坪上。

有了這些情報，就意味著，他們不僅會少死很多人，而且此行成功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

關係相對緩和之際，亞颯再次對蘇漸袒露了招攬之意，並且他明言，只要蘇漸願意來，他亞颯甘願退居副手，以蘇漸為王，未來共建大同樂土、光明之國。

因為他忽然有種負罪感，覺得對方如此投入，自己卻睜眼亂看，毫不專註。

「還有一個摯友——唔，可能不能算摯友，應算戀人。」

「那究竟是為什麼？」亞颯更加不解了，急聲問道。

而這時，他還發現了一件怪事：面臨真切的死亡威脅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既不是黑暗國師這樣的精神導師和強大靠山，也不是沈克敵、蕭龍雀這樣的左膀右臂，更不是慕容雨蝶那樣半路擄來的替代品。

「但現在，她卻因為我的事，生不如死。所以我活著，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便是將她解救出來！」

對於這些人，無論族與族之間如何仇視，國與國之間如何傾軋，他們一如既往，默默無聞，有如螻蟻塵土，卑微而努力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但正如「冰光之漩」的名稱，這裏的冰寒之氣中，竟好像還附有某種巫術。

在綠洲更遠的戈壁里，冰龍族獵手的身影影影綽綽，看樣子正在縱放獵狗，努力地奔跑追逐獵物。

對此，至少自己，要感恩。

不過他猛然便驚覺：「啊？我什麼時候，竟和她牽了手了？」

一方面，他要觀察龍族內部的形勢變化，看冰龍國是否會和撒菩勒伯一路對抗到底。

見他沒有動作，那冰光中的蘇漸幻影，卻還朝他這邊飄搖而來。

看到這樣的情景，蘇漸心中一動。

想到這裏時，他又想了想亞颯剛才的話，覺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能獲得這些寶貴的情報，自然是因為蘇漸干起了老本行。

蕭龍雀和沈紅袖等人，在亞颯陷入冰光之漩后，便失去了主心骨，正在不遠處的冰潮島海灘邊焦急地等待，不知如何是好。

伸入，探出。

「好，我支持你。」下定決心的蘇漸，臉上露出了招牌般的明亮笑容，朝亞颯伸出手去。

「是啊，怎麼了？」蘇漸有些驚愕地問道，「他叫亞颯，已是魔匪軍的頭目。怎麼回事？你怎麼忽然提到他？」

一切都在糾纏。

剛開始時，蘇漸以為只是完成任務；但這樣的事情，如何能用理智來控制？

直到問過蘭雅之後，蘇漸這才知道，原來滄雪已經離開了冰昆王庭，前往西北方要衝之地，協助冰龍之王厄古烈布置防務。

「你早就該相信我了。」蘇漸搗了他肩膀一拳，笑道，「我蘇漸，可是孤膽屠龍的大英雄，一向很靠譜的！」

先前的冰龍國，只能算遲緩片刻壓力；在強敵環伺之中，他們能夠自保，都已經謝天謝地。

「嗯。」蘇漸點了點頭，「那你保重。」

這時蘇漸想再深究，卻發現滄雪的手已經鬆了開來。

輕風裡，粉紅衣的少女，雙手抱膝，貝齒輕咬，一雙明眸望著遠方，靜靜地出神。

一切都要靠觸覺。

見他態度如此堅決，亞颯急了，忍不住質問道：「蘇漸！你我相知這麼久，你有什麼放不下的？難得你一身文武雙全，難道甘願一輩子就當朝廷的鷹犬？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

數遍了每一顆牙齒。

「蘇漸，」亞颯急聲道，「你要相信我，我來這裏，是為了拯救整個人族！」

他仰望著浩蕩無涯的藍天白雲，沉默了很久。

和-圖-書「這、這是怎麼回事？」聽了這番話，亞颯變得越發迷惑。

剛才那麼親密，轉眼如仙遠逝，蘇漸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正在斟酌之時，他忽見滄雪從山下翩躚而來。

「世事還真是奇妙，」他想道，「自己誤打誤撞，解除了魅帝姒魂魄的封印，現在自己曾經的好兄弟，想要解救她被鎮壓的肉身。」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沉默了片刻，他仰望著青天蒼穹，自言自語地說道：「蘇漸，你真是個混蛋。」

在一片寧靜里，蘇漸的目光，漸漸掠過錦繡花毯一樣的山坡，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又過了幾天，蘇漸見冰龍國從上到下，反叛之心已變得極為堅定，便想著自己也該回國去了。

時移世易，蘇漸對過往的恩怨，自然也不會太糾結。

「哦，這樣啊。」蘇漸一聽，情緒頓時穩定。

見她毫不掩飾地維護蘇漸，這時候霜甲已經喝醉，再加上之前已經知情，他也沒覺得有多難過，但此時晚宴大帳之中，不知有多少冰龍族的青年才俊暗戀滄雪。

「什麼？」亞颯一臉駭然。

氣咻咻地說完，還沒等蘇漸想清楚這其中的邏輯，滄雪已轉身輕快地奔去，在斑斕如錦的花野中，如仙靈般飄然遠逝。

這時幸好有清風來救場，帶著清幽的花香，在緊貼的面頰中如絲般滑過，讓他們不至於就此窒息。

「蘇漸，來，跟我走。」來到近前，滄雪二話不說，拉住蘇漸的衣袖便往山下走。

而冰龍之王厄古烈，坦率說現在也沒太多心情支援人族。他目前自顧不暇，雖然大敗狂禪后壓力稍減，但還要面對撒菩勒伯可能的強力後手。

聽完蘇漸的敘述，亞颯震驚之餘，也有些悵然。

這麼做，有兩個目的。

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剛才，身體里一直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綁縛，直等到蘇漸確認結盟后，才真正出手將其消除。

「不完全是。」蘇漸搖了搖頭道，「我並非不知變通之人，大劫當前，過往恩怨，可暫放一邊。」

「好朋友……算是吧，至少曾經是。」蘇漸不置可否地問道，「他有什麼事？」

漸漸地，他也投入了。

「亞颯！快抓住我。」熟悉的聲音，有些焦急，彷彿正從邈遠的天頂傳來。

本來這些情報很難獲得，但作為打敗討伐軍的大英雄，現在蘇漸在冰龍國中，可謂眾星捧月，就是想了解些機密情況，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僅想到了他，當死亡來臨時，他彷彿還在繚繞的寒冰光影中，看到了那張英俊親切的臉。

幾乎不用想，一旦魔族破除封印，重新武裝，將對龍族造成山呼海嘯的破壞。

「原來他就是你們那邊的反叛軍首領啊。」滄雪若有所思道，「如果知道是這樣，就不用急著回來告訴你了。我原本還以為，那個人，是你的好朋友呢。」

亞颯對蘇漸給他提供這些情報，簡直是感激涕零。

不知多久之後，兩人才告分離。

一旦專註，對面少女體驗到的感覺，很快便不一樣。

當亞颯毫髮無損地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時，蕭龍雀等人驚喜的心情可想而知。

彷彿有默契一般，在蘇漸專註地欣賞自然美景時，滄雪沒有再說話。

「蘇漸！」他驚叫起來，「真的是你！」

「你以為，我不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嗎？趕快離開，是因為，怕你這次又是騙我啊……」

但很遺憾，當他歷盡千辛萬苦，來到近前，伸手想要去拉蘇漸的手臂時，卻發現，自己一下子抓了個空。

蘇漸沒有她專心。

當最嚴重的一次神魂錯亂到來時，亞颯真的覺得自己的魂靈就要飄出身軀去，自己想抓都抓不住。

他沒想到，在苦寒的漠北之地，還有這樣花紅草綠的美麗山坡。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不受自控的次數越來越多。

聽得此言，蘇漸終於見識到，龍族的戰鬥力固然比人族可怕，天才的龍巫女一旦開竅，也要比人族的少女可怕得多。

這並不是杞人憂天。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亞颯不甘心地想。

如果說人族的愛戀是：「我曾到過江南，三月桃花，誰家小姐眉眼無邪？窗前靜坐看落花；誰家少年青衣白衫？輕踏青石路，手執油紙傘。」

此後的幾天里，蘇漸再也沒有看到滄雪。

她飛快地轉過身去，雙手抱膝，又恢復了最開始的姿態，看著遠方的青空白雲，怔怔地出神。

這一日上午，蘇漸在蒼玉山頂的住所中，用過了早餐便去門前石坪上踱步。他一邊看著遠近千山如黛，一邊想著如果沒什麼事，自己也就趕緊回國去。

「來，到這裏坐下吧。」滄雪拉著蘇漸的手，往坡頂一處平緩的凹處牽引。

察覺出這樣的苗頭，亞颯悚然而驚，極力壓制。

他的心，彷彿被刺痛了一般。

聽得此言，蘇漸身軀微微一震，但一時並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