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還沒走出院子，他便已聽到，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殷志昂這時，依舊和往常一樣，懶洋洋地坐在門前院子里，在通紅的夕陽餘暉中閉目養神。

他的呼吸都變急促了，眼神躲閃著妹妹直視的目光，口角囁嚅了好一陣子，才訕訕地說道：「小憐，你知道，你哥哥，就是一個草根。」

「想死？」殷小憐一愣。

「誰說不是呢。」老婆子附和道，「嘖嘖，像他們兄妹倆這樣的窮鬼，遇到這樣有錢有貌的主，別說別人主動找她了，這小妮子應該主動去勾引才對！」

張少塵很無奈。

這時院子里，還有其他的租戶看到了這一幕。

但也只是沉默了一小會兒，一直頹廢虛弱的殷志昂，卻忽然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猛地站起身來，朝少年怒吼道：「滾！拿著你的臭錢給我滾！」

當時，殷小憐正在屋子裡，拾掇那幾條剛打來的小雜魚。

正眯著眼睛，半睡不睡，殷志昂卻忽然感覺到，https://m.hetubook.com.com眼前的霞光一陣黯淡，好像有個什麼人來到近前。

「對啊對啊，一出手就是六十兩銀子呢，真有錢，哎！」

有個媽子，等張少塵走出院子后，便跟另一個老婆子竊竊私語，說道：「北房這個小妮子，真不懂事，明明這麼英俊風流的公子小哥，看上了她，她竟不順著杆子往上爬。」

「好一個不擇手段！」殷小憐冷笑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高興了？」

被問到這個問題，行屍走肉一樣的殷志昂，也變得有些慌張。

但此時此刻，真站在殷志昂面前，看著這個往日神采飛揚的青年新星，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張少塵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幫人縫補、洗衣。

等回到屋裡，關上房門，殷小憐咬著嘴唇，這麼多天來，頭一回對哥哥不客氣地質問道：「你那次，為什麼要那麼做？」

「小憐，還是你懂事。拿了就好——和_圖_書」張少塵還想再說幾句，卻沒想到，殷小憐霍然轉身，冷冷地盯著他道：「出去。」

一見到她，張少塵欣喜若狂道：「小憐妹妹，你在就好，你——」還沒等他說完，殷小憐卻快步上前，來到他面前後，一伸手，就從他手中奪下了那隻沉重的布囊。

「可現在，我已是死魚一條了，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死了吧！」

無論是採花還是捕魚，往日在洞靈山中做類似的事情，是和張少塵尋求野趣；但現在，她卻是為了糊口，為了掙微薄的活命錢。

他很想嘆息。

一路尋來時，張少塵在心裏，醞釀了很多話。

他趕忙睜開眼，要看看是不是什麼無賴惡漢。

六十兩白銀，這在當時絕不是一筆小數目，已夠普通人家開銷四五年，更何況對現在一貧如洗的殷家兄妹？

其實當他在洞靈山上，把手頭要處理的事情處理完后，他就下山一路尋來，最後問到了山陰縣這裏。

想了一想，他便ｍ.hｅtubｏoｋ.cｏm.ｃoｍ從背後解下那隻沉甸甸的布囊，往殷志昂面前一遞，說道：「殷師兄，別的我也幫不上你們，這是六十兩銀子，聊表我的一點心意。」

在北房的木門后，剛才那麼剛強冷漠的少女，聽到這幾句閑話時，卻忽然哭了。

他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便轉過身，往院外走去。

「真的……」殷志昂痛苦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想去死。」

說罷，他朝著那個緊閉的木門，抱拳躬身，鄭重地行了個禮，然後便轉身出門而去。

「嗯？什麼區別？」殷志昂詫異地看著她。

大約半個多月後，這一天，同樣是個傍晚，殷家兄妹棲身的破落小院里，忽然來了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人。

「區別就是，你活著，還有我啊。哥哥，以後你，由我來保護，就像以前，你保護我一樣。」殷小憐一臉平靜地說道。

她去人少的郊野，搜集好看的野花來賣。

原來，忽然出現在殷志昂面前的人，正是張少塵。

走出和_圖_書破舊的院落，張少塵不知道那緊閉房門后的兄妹會怎麼想，這時候，他只知道，自己很難過。

從這天起，殷小憐便出去打零工。

當他走到院門邊，已經快跨到門外去，他還是轉過身，看著對面已經緊閉的木房門，誠聲說道：「小憐，前路都是黑的，究竟會怎樣，誰都不知道。你們一定要保重。」

「我、我……」

有一天她在街角的垃圾堆，恰好撿了張破漁網，從此便用這張破了好幾個大窟窿的爛漁網，去河溪里捕魚。

這些小雜魚，最長的也不過一指長，賣肯定是賣不掉的；她現在還這麼費心地處理，只為了晚上煮一鍋小雜魚湯，給哥哥補補身子。

「不，有區別。」殷小憐道。

誰知道，當他睜眼一看，看到的卻是一個根本意想不到之人——也是他最不想見之人！

「咱們這樣的人，要往上爬，多艱難，你知道嗎？」

「你現在記得我了？」殷小憐冷冷說道。

聽到這句話，殷志昂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然後忽wｗw.hｅtubｏｏｋ•cｏm•ｃｏｍ然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因為住在水鄉，她便靠水吃水，自己做了釣鉤，挖來蚯蚓魚餌，去溪邊釣魚。

但他努力忍住。

即使過了這麼多天，他還是一直沒什麼安全感。

「要。為什麼不要？」她一眼都沒看張少塵，而是轉過臉，看著她哥哥道，「這個人欠我的，為什麼不要？」

「有時候，不得不不擇手段的……」

殷志昂保持沉默。

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當他看見少女冷若冰霜的臉龐，便把剛到嘴邊的話兒，又收了回去。

他頓時有些慌張。

就在這時，他聽到木門一響，轉臉一看，正是那殷小憐走了出來。

「是啊……」殷志昂傷感地說道，「我努力過，剛強過，風光過，一門心思地往上爬過。」

張少塵完全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都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手足無措。

悲傷的情緒，瞬間如潮水一般，淹沒了簡陋的屋子……

「對不起……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殷志昂哽咽著說道。